第5章 美人骨
烛火昏昏,上官颜看到眼睛有些酸涩了,便匆匆和宋寒宴告别,回了自己的居所。
宫中的夜是冷寂的,环境也是陌生的,虽然早已有了准备,上官颜的心里还是有一丝忐忑。
女婢替她梳洗过后,她便早早的睡下了,坤宁宫生了炭火,可她的心却还是冷的下坠。
窗外的风声急切,上官颜却走上前去推开窗,风夹杂着雨丝吹进来,骨子冷冷的,却极为清醒起来。
再一次梦到那个场景,七岁的稚子拉着六岁的女童在草丛中逃避追捕,直到稚子被兵士带走,女童哭的厉害,独自一人在暗夜里摸索。
那日的风也是这样刺骨,幼小的女童终于也被发现了,以为获得了拯救,却走进了地狱。
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霖国上下都乱了,叛军四起,整个国家上下没有安宁可言,谁是强者谁就可以制定一切规则。
而年幼的上官颜正是入了最没有人道的地方,那里有一千余名少女,女童,女人,什么年龄什么身份的都有,叛军美其名曰美人营,其实就是四处捉来良家妇女满足自己变态的念头。
在这里除了一般的如同青楼女子一样的业务,还有各种各样的的衍生,其中最出名的是美人骨。
美人骨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将长相好看的女子赤裸悬挂供人观赏,直到放干了血,再将骨骼封存起来,而类似美人骨的刑罚也多种多样。
在这里的女子或按姿色进行分类,同被迫抓来的一些有经验的老鸨学习房中秘术,想尽办法伺候将士开心,或被训练成细作用于美人计。
而决定能伺候的人的身份的,除了美貌就是技术。
有些长相一般的女子,常被多个士兵毫不怜香惜玉的拉去房中,再将浑身是血的尸体丢出去,没有人怜惜她们的性命,死了便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人伦,有了孩子,没有人知道孩子的父亲,这样的女子仍然被许多士兵带入帐中,甚至以猜孩子的生父为乐。
上官颜又梦到那个最后的夜里,她不记得接了多少次细作的任务,也不记得伺候了多少人,直到有了一些信任,能够足够去伺候叛军的将士,直到她把用来救人的刀亲手插进了他的胸膛里,又逃了出来。
她满手是血,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握刀了,可却是不敢相信自己终于可以逃出这里,她想象着自己是否可以重新生活,忘记那里的一切,开一家医馆,重新生活。
可还没走出军营,又遇到了另外一处军队,这里的士兵都被杀了,可那些同自己一样命运的女孩子却和自己一同入了奴隶,又做了妓。
明明最无辜的是她们,却仍然只能入奴籍,仍然只能继续重操旧业,她不明白,不明白这血淋淋的压迫为何必须加注在女人身上,不明白为何她不能同男子一样,同叛军那被杀的将军一样,掌握着权势,有自己的野心,建立自己的一番功业。
所以入了新的妓院后,她那么努力,只是为了站的更高,为了在奴籍里活的体面一些。
可上天垂怜,她又遇到了宋寒宴,终究觉得一切像是一场梦一样,她怕的发抖,怕一切都是假的,更怕这富丽的坤宁宫成为她另外一处尸冢。
绝不会!
上官颜的拳头握紧了几分,运让她能走到这里,她就要借力走到更远的位置,有一天自己可以主宰自己的命,手握权力的时候。
宋寒宴走进坤宁宫里,便看到上官颜身体微微发抖,独自站在窗前的冷风中,她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孤独,孤独的胜过这刺骨的风吹进骨子里的感觉,一瞬间他有种感觉,阿颜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她真的受了很多很多苦。
“阿颜。”
感觉到身后的温暖,是来人将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又将自己从背后拢进怀里。
“宴哥哥,你怎么来了。”
上官颜调整好心情,默默擦干了泪,最细微的一处泪痕却仍然落进了宋寒宴眼中。
阿颜刚刚哭了吗,宋寒宴觉得心里苦涩极了,她一哭他便慌乱的没了任何章法,他怎么可以惹她哭呢。
上官颜想了想,宋寒宴与自己虽有情分可终究过了多年了,还剩多少犹未可知,自己需要更谨慎些,把这些感情都转化实处,且他真有治国之才,莫要被看出端倪才好。
“宴哥哥,我们睡下吧。”上官颜伸出手来,就要解宋寒宴的腰带。
“颜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来这里,不是这个意思。”宋寒宴顿了顿,心更沉了一分,她以为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床笫之欢吗。
“宴哥哥,想要什么。”上官颜有些不解了,白日里明明勾的也有些成效,怎么一入了夜就翻脸了。
“我…”宋寒宴盯着上官颜的朱唇,耳中只剩下她那句想要什么,情意起来了,只好将这些杂念清除出去。
“这是孤亲手做的糕,你白天说不爱吃太过甜腻之物,我就改良了一下,这糕只是微甜,绝不腻人。”
像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宋寒宴从袖中拿出精美包装的糕,还有一方锦帕,用修长的手指将糕放在了帕子上。
怕上官颜不喜欢,又补充道:“你若爱吃微苦的,我明日再研究一下如何做的有些焦香,时移世易,这糕也该与时俱进,你爱吃什么我便做什么。”
上官颜的眼泪猝然滑落,这糕她许久没吃了,但是做糕用心的人也再没有了,自与宋寒宴分别,她只知道如何自己爱惜自己,早已经不知道被人疼惜的滋味。
“颜颜,你怎么哭了,是我哪里没有做好吗?”
“没有,宴哥哥。”
宋寒宴想替上官颜擦拭泪水,又觉得自己的衣袖是男子的大袖,实在配不得用来擦拭,从怀里拿出一块方巾。
“分别的时候你给我的方巾,如今物归原主,颜颜,冒犯了。”
他轻柔的擦拭着上官颜的眼泪,手心微热。
上官颜看向那块方巾,开口道:“上面绣了梨花。”
“梨花清丽高洁,正配颜颜,颜颜不是说要带着一身医术踏遍山河吗,就像这梨花一样。”
上官颜眸子暗了暗,良久没有再说话。
过去的人还停留在过去,可自己已经不再有这样的志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