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过一夜梦
门口卖猪肉的商贩扯着嗓子叫卖着,准时准点,像只会报时的公鸡。只是每每这时都已是晌午了。
木戚瑶就在冰凉的地面上躺了一夜,只是这一夜是她睡得最长的一夜。
梦里,雅雅还活着,还是喜欢没事来烦她,时不时地关心她。她总是觉得她连自己都顾不了还是老过问别人,无端廉价了自己,还惹了一身厌烦。
这是瑶瑶姐姐教给她的,说男人就是要这么吊着,给些傲气,他才觉得有占有的必要。虽说她不是男人,自是也不用被人捧着,但被人舔着,也是让人恶心。
她好像突然懂了,瑶瑶姑娘为什么厌恶那些男人了。
可是一百文她不懂。
她本和她没什么交情,想着就和其他来的那些人一样好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也见不到了。
雅雅初来的那天晚上她起来解手,看到了她正偷吃东西,便环起双手,指责她,嚷着要去告诉妈妈她的卑劣行径。
她哭着求饶说是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实在是太饿了。
她心头一软,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求饶的雅雅。只见她着急地从手上解下一根红绳,道:
“这是娘亲亲手编织的平安结,我送给你,求你不要告诉妈妈。”
她突然想起了阿娘,愣了神,没说话,手上却拒绝着。那玩意她是真一点也不缺。
雅雅扑通一声跪下,吓了她一大跳,轻喊着:“求你了,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东西了,他们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抢走了。”
她连忙扶她起来:“不告了不告了,瞧把你吓的。我不过是说说,你怎么还当真了。”
她们窝在灶台前的火灰前,她看着雅雅就着白水啃着馒头,吃得甚是开心,便将偷偷攒的桂花糖糕也拿了来,她吃得更开心了。
木戚瑶不喜欢吃这玩意,但是很多人喜欢。瑶瑶姐姐以为小孩子都喜欢这些个玩意,便时常给她留一些。
“我其实想跑来着,”她塞着满嘴糖糕说着:“妈妈就把我带到了地下。”
“地下?”
“对,地下。”
“那是什么玩意儿,你可别骗我,我都来这么久了怎么不知道。”
“那地方还是不知道的好。”
“什么意思?”
“我被蒙着眼睛,是从二楼开始走的,可是一直向下,感觉下了有三层楼那么高,所以是地下。蒙布被去了后,睁开眼,一双脚便在眼前挂着,再细看,有好多双脚,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周围是烧火把的焦糊味还有一股浓郁的臭味,我想那一定是尸臭味。看着那或长或短的身体,或大或小的双脚,高高低低地摆着,我当时就觉得,不跑了,打死也不跑了。”
她眼睛睁大看着前方,停止了咀嚼,似乎是真的经历了这样可怕的事情。
接着说道:“妈妈当时说:‘你若是跑,我便把你也双手捆起来挂在上面。这儿空地方还多着呢,插个空挂你还是没啥大问题。这些女的,或老或小,都是被活活打死的,并且要挂到自己掉下来我们才埋。’你知道有多吓人么,那些女人还有女孩都穿着统一的白衣服,然后有着星星点点的红褐色血迹挂满通体,就是被打死的。”
木戚瑶当时脑子里闪出了奇怪的字眼:
“不会吊男人的女人会被吊死。”
她待的够久了,不便久留,她还有技艺要学,一点儿都不像这个闲人。
她信雅雅说的话,没有缘由,但她要装作不信的样子,那样便就是不知道。
瑶瑶姐姐说知道太多秘密是会死人的。
她怕死。
“小心点,别乱说话,也不怕妈妈知道生气。”
正欲起身,手被拽住,腕处传来一丝温热。她见她将手中的糖糕放下,欲系上那根平安结。
她抽了手:“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
“我想送给你,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她仰视着她,笑得甜甜的。
她将裙摆撩起,提了提裤腿,那是七根红绳:
“我这一堆呢,我不需要,累赘。”
“这是娘亲留给我的,可我总觉得我护不好。”
不知为何,这次她没有抽开脚,看着雅雅趴着,悉心地将红绳绑在她了脚上。只那一刹那,她似乎觉得她们会有好多天可以在一起的时光,会有好多天这种灶台偷食的小日子。
她晃了晃脑袋,还是算了。
这座楼里的情谊要么是假的,要么不长久。
这梦太真实了,又短,睡了一觉,演了百八十遍。凉了一夜,虽没生什么头昏脑胀的毛病,但这梦扰的人有些头疼。
可这脚上的红绳真真切切的多了一根,更为粗些,还掺了些金丝线。
往日都早早去找瑶瑶姐姐练习技艺了。不过,瑶瑶姐姐竟然没找来骂她,许是今日客人多些吧。
来不及换衣裳便急急地去找瑶瑶姐姐,怕是又要挨些板子。屋内竟没有人,她心里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去衣橱里翻找,那素衣与斗笠已经不见了。
瑶瑶姐姐还是去了。
只是这次一个人去的。
没带她。
以往都会带她,她便陪她挨些板子。妈妈总是舍不得打瑶瑶姐姐,她总觉得只是因为瑶瑶姐姐是头牌,不能受一点伤,否则卖不了好价钱,保不准还会被一些有钱或是当官的问罪。
也有人说瑶瑶姐姐是帝都来的,说是罪臣之女,被卖为娼妇。还说是曾对妈妈有些旧恩。她听着倒是都像信口胡诌,却好似也有几分实情在里面。
只是这些话什子听久了却是传到了自己头上,说是妈妈专门让瑶瑶姐姐带她,是想将她培养成下一个头牌。很多姑娘进来都没人带的,那些姿色差的反倒成了物件中的物件,活不过几日。
她虽是不信这些,但想到雅雅不也是没人带,最后才惨死。不过她倒是觉得雅雅不是她们口中姿色差的,她只是运气不好。
她前日来,昨日走,像是从来没来过,又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叹了口气,终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