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听说那道士走了？

瑜州贫瘠，山中又最是清苦，哪来这些精致的点心？

第二天我忍不住去栖云观找他，申无为结束了晨修，正在小院子里扯起一条绳子晾衣服，我提着竹篾篮子出现在门外，申无为越过那些衣服看到我，有些意外，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他在道袍上擦了擦湿手，留下一道道水痕。

“你——你来了。”他说。

“你别多想，我来还你的篮子和碗碟。”我真是怕了他院子里的结界，将篮子放在他院门口便远远地退开。

“哦。”他说着，走出院门把篮子从地上捡起来。

篮子比送出去时沉重了不少，申无为愣了一下，掀开盖子，发现里面是一些山货野味，刚采下来还不久，极新鲜，露珠和底土还没有干。

“本来想给你找点草药还礼的，害怕你说我们有妖气伤了药性，所以只能给你放点蕈子野果了，你别嫌弃。”

听我这么说，申无为抱着篮子反而局促了起来，那张正气凛然的脸一下子红了。

“怎么？瞧不上？我可拿不出别的更像样的东西了。”

申无为摇头：“那天是我无礼，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本来人妖就有别，你是道士，说的也没错。我不生气了。”

我回答道。

看在香糖果子的份上，我不生气了。

太阳出来了，申无为穿着长道袍，额头鼻尖沁着一层薄汗，他赤着脸，眉头促了一下，先是垂下眼帘，随后又望向我，似乎对我的回答不太满意，好像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

“嘿！有黄鼠狼在偷你的鸡！”我故作惊异状，歪过身子用手指着他的院子，申无为是个心性纯良的小道士，那几只鸡又是他唯一的家产，这么一唬果然上当，赶忙回身拯救正在院子里散步的几只母鸡，等他发现受骗，我已经离开了。

我将戏耍小道士的事说给树精听，乐不可支。

“也没什么嘛，管他是不是道士，心眼儿还不如凡人多呢。”

“哎呀，说了多少遍不要去招惹道士。”树精恨铁不成钢，拈起一块澄沙团子出气似的咬了一口，鼓起腮帮，口齿含混不清。

“那你不要吃了，这可是道士送来的。”我假意要抢，树精连忙躲开，依依不舍地扯着那块澄沙团子。

我见状大笑，“你不出去看看？建康城比翠微山精彩多了，四时的鲜果从大梁各处运到都城来，各色糕饼糖果子，比澄沙团子好吃百倍！还有紫苏熟水，鹿梨浆，冰雪冷圆子，城南的场子上可以打锤丸，打马球，东市最热闹，有耍悬丝傀儡的，还有勾角陀螺！听戏要数籁音社的春四娘最好听，买她一张票可不容易呢......”

我滔滔不绝地回忆建康城的辉煌，情到致处两眼放亮，树精不经意的一句话：“这么好你怎么不回去？”

此言一出，如当头一瓢凉水浇灭了我的热情，我蔫下去。

“还不是因为......”

还不是因为桃月！我已经懒得生气，经月不见，不知道她在建康城做什么，和那个书生在一起。

一个平凡的人，既无功名也无产业，只因他是男人，便能将我挤掉了！

我已有了归意，只缺桃月一个邀请。

桃月在建康城里做什么呢？

难免伤神。

到下月时，树精清点了收到的供奉香火，要送一部分给翠微山的土地神，她的修行靠植根在树中，一刻也不能离身，所以委托我下山走一趟。

回山的路上忽然听到嘈杂的异响，循声找去，原来是一群小妖，身子只有半人高，连人形都没修成，还保留粗犷的兽面，却披着长袍，九梁巾滑稽地挂在头顶，然后又滑到脖子上，像套着个项圈，装腔作势地盘腿在石头上打坐念经，其余的小妖见了兴奋地上蹿下跳，笑的东倒西歪，另一边用草绳拴着几只家禽，惊惶地扑腾着翅膀叫声凄厉，几个小妖怪正兴高采烈地烧水褪毛。

见我现身，小妖怪们立刻收敛了许多，规矩地从石头上跳下来。

“浅雪姐姐，您大驾光临，我们有失远迎啊。”为首的小妖嘴巴甜的很。

“我问你们，这些衣服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到山下的镇子里偷东西去了？小心我跟山主告状！”我板起脸来故装严肃.

“浅雪姐姐，就是借我们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听我这么一说，小妖怪们惶恐起来。

“这些都是栖云观里不要了我们捡回来的。”

“栖云观？不要了？”

“对啊浅雪姐姐，那道士走啦，院子里的东西不捡岂不可惜。”

我仔细一看，这些衣服鞋帽的确是道士才会用的东西，怪不得看那只正在褪毛的鸡这么眼熟！

“你怎么知道道士走了？”我问。

“那臭道士往日下山，来回只要一天，这次走了三天还没回，肯定是再也不回来啦！”

“姐姐晚些回去吧，这鸡可肥了，也不知道那道士是怎么喂的，一烤喷喷香......”为首的小妖怪谄媚。

“不用了！”

听说申无为走了，我送完香火匆匆往栖云观赶，要亲眼看看这消息的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