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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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来吧。门没锁。”楼庚淡淡说，长睫垂落。
池穗推开别墅一楼的门。别墅整体装修风格偏向欧式，古典又雅致。
楼庚站在旋转楼梯的尽头等她。扶手上有一座石雕，头发蜷曲的希腊少女面带圣洁的微笑，在咬一口甜津津的苹果。
他背后是一片标本墙，许多色泽绚丽的蝴蝶标本被定格在墙面上。大多都是燕尾蝶。室内开着暖气，他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单手插兜。他扯了扯嘴角：“怎么还不上来？”
池穗脑海突然一闪而过这样的画面——
十二岁那年，她曾经误入过一个庄园，她从没有想过在梅山居然还会有这样奇异的建筑。
那个庄园开满了大朵大朵鲜艳欲滴的蔷薇花。
庄园里有一个少年，他每天都神色恹恹，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的样子。
奶奶给池穗讲过许多童话，池穗见到少年的第一眼，便天真地认为他就是王子。
少年拿着仅此一朵的鸢尾花。不知道是什么鸟类把鸢尾的种子洒在了一片蔷薇花中间。紫色的鸢尾花在一众粉色的蔷薇间格外惹眼。
池穗推开庄园的大门。
那个少年就站在旋转楼梯的尽头。身后璀璨的玻璃折射出斑斓的阳光，惹得他也泛着层层叠叠的光芒。
少年手持一支鸢尾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与眼前的楼庚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池穗控制住自己不要再去想过去。只要想到过去，她就会陷入无尽的痛苦。
梅山凛冽的雪，刺骨的风，扑鼻的梅花香气，雪山的坟堆，雪夜的车鸣，少年垂落的眼睫，一场天崩地裂的山洪，破碎的木屋，黑色的棺椁，纷飞的纸钱。
这一切的一切，都会把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克制住自己，选择主动出击打破这一切，她把书递给楼庚：“楼庚，老张让我给你带的作业，我要走了。”
楼庚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说：“好。”他是一个根本就不擅长挽留的人。
他眼睫垂落，看上去神情淡漠，池穗莫名想到：这样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他就这么一个人过吗？
池穗不禁有点于心不忍了。心里带着一种幸福者对不幸者的愧怍。
“那我再陪你会儿？”脱口而出这句话后，池穗自知嘴快，不免又有些后悔了。她留下来又能做些什么呢？
“好啊。”楼庚扯了扯嘴角，“上来么？今天有焰火。”
池穗只觉得气氛有些燥热，她咽了口口水：“有没有水，我有一点想喝水。”
“左转，冰箱里有饮料。”楼庚道，不动声色地将池穗的脸红看在眼底。
“哦好。”池穗左转，楼庚家的冰箱好大好高级，居然可以设置不同的温度。池穗有点看晕了。随便点了点智能表盘，居然打开一个隔间。
她怔在那里。
这么大的一个隔间里，只放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玻璃瓶里装着那只她随手送给他的小兔子。
小兔子一点也没化，还被他保护的好好的。趴在那里啃胡萝北的样子像是睡着了。
“别开那个隔间。”楼庚走在她后面，但是已经晚了。
少女已经打开了这个隔间。还发现了他的秘密。
池穗看着少年。可能是因为有点发烧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室内开着空调的缘故，少年的脸有点红，他好看的肩胛骨从卫衣的领口处露出来。白皙又性感。
他看上去，好像、有点、害羞、了。
池穗察觉到了这一点。气氛凝结成诡异的尴尬。
楼庚强作镇定，继续抬手去帮池穗拿饮料。他个子高，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池穗似乎被欺在他怀里。
他还发着烧，体温要比平常高好多，两个人靠的太近了，属于他的温柔的气息严严实实地覆盖着池穗。暧昧又狎昵。池穗“噌”地一下红了脸，温度在脸上烧灼起来。
老舍先生曾经写过这样的句子，大意是这样的：“这世间的情话本就不多，一位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
眼下池穗就红着脸看着楼庚。
楼庚给她递了一瓶草莓味的温牛奶。
“呐。”他给她插上吸管。
“啊，谢谢。”池穗接过牛奶，然后一言不发地咬着吸管。
还是老样子，喝奶喜欢咬吸管。
池穗听见楼庚轻轻的笑了一声。
池穗的耳朵也红了。
外面的烟花声轰轰烈烈，楼庚家的二楼，简直是完美的观烟花的圣地。
“你看刚刚那朵，好漂亮！”池穗一手拿着牛奶，一手指着烟花对楼庚说。
“嗯，很漂亮。”但某人的心思却没在烟花上。
“诶，从你家这里看过去，刚好能看见我家诶！”池穗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还能看见小黑小白和老黄诶！天哪，笑死我了，段屿还说不喜欢哥送的游戏机呢，这不是玩的很开心嘛！”
“嗯，是挺巧的。”楼庚自嘲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对了卫姨说你前几天去了很远的地方，你去哪里了啊？”池穗把牛奶喝完。
楼庚接过她的空瓶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探亲。”
探亲。死去的爷爷的坟冢在梅山的风雪里。
“你不是北方人吗？来南方读书就已经很稀奇了，怎么在西南还有亲戚？”池穗有点不解。
“稀奇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不知道罢了。”楼庚站在她身后，此时一朵金灿灿的烟花炸裂开来。
少女的笑容也金灿灿的：“哇，好好看，我们云都好多年都没有放过烟花了。没想到我去年许的愿望成真了。”
“嗯，成真了。”楼庚脸上浮现淡淡的笑，金灿灿的烟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清冷。
云都禁烟花爆竹很久了，去年今日，少女在孔明灯上写上【想看烟花】这样的字眼，落入他的眼中，于是今年就有了这场烟花。
“喜欢的话，以后都会有。”他淡淡说道。
“切，你又不是神仙，说的好像你说了就会有似的。”池穗吐了吐舌头。
金色的烟花一团一簇地炸裂开，灰屑落在池穗的脸上，池穗抖了抖头发，就像小狗洗完澡抖抖毛一般。
楼庚被她逗乐了：“你别动，你这样好像小狗。”
然后去捡她头发上的烟花火屑。
“下雨了。”突然有几点雨滴打在脸上，池穗擦了擦脸，但是雨滴却越下越大。
“笨蛋，过来躲雨。”楼庚敲了一下池穗的头。
两个人并肩站在屋檐下看雨中的烟花。这是属于池穗和楼庚的2017年的最后一个夜晚。
“还渴吗？”楼庚问。
“有点。”池穗点点头。
“等着。”楼庚下楼去给她热牛奶。
池穗想：楼庚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居然还这么贴心的么？
池穗从阳台走回二楼，二楼堆叠了很多很多的书，池穗一本一本看过去，有关天文，有关地理，有关历史。看不出来，楼庚还是这么博学的一个人吗？
突然有一本书掉下来。
池穗过去拍拍灰尘，这是一个牛皮本，扉页上写着【2016】。这是什么绝世孤本吗？
池穗随便翻开一页。
【2016.4.14 雨
某个笨蛋又没有带伞。淋雨了吧。还好老子找人给她送了伞。不然要淋成落汤鸡了吧。】
【2016.5.31 晴
今天她弟总算去训练了。看着就烦。不爽。她怎么老是不把头发吹干啊。看着烦，操。】
【2016.10.31 多云
今天考试坐她身后，写完了才发现这个笨蛋还有半页没写，算了，我就奢侈地用一个小时陪陪她吧。哦对，笨蛋还忘记带涂卡笔了，问我借的时候还很客气地说了三句谢谢。】
……
诶不对，这个笨蛋，怎么那么像我呢？
池穗越读越不对劲。
“你在看什么？”眼前是楼庚的脚。顺着他的腿看上去，是楼庚红透了的脸。
“啊，这谁写的？该不会是你吧？”池穗举起牛皮本与他对峙。
“还我。”楼庚嘴硬，不愿意承认。
“不还。”池穗垫着脚，“楼庚，你，是不是暗恋我？”
少女蜷曲微长的头发温柔地覆盖着她。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楼庚，像是抓住了少年的把柄，她半开玩笑半捉弄地问楼庚，并不是在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楼庚却放弃挣扎似的不说话，只是把牛奶递给她。
许久，他才说：“很委屈吧？池穗？”
这下轮到池穗沉默了。
“我并不要你记起我，我只希望你开心。”
楼庚闭了闭黑色的眼睫。这学期池穗转学，他想离她更近一点。却没想到，他藏的好好的心动，居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少年的□□赤凌凌地敞开。
在奶奶死去后，池穗一直不敢回忆起那段往事。渐渐淡忘了一切和梅山有关的回忆。她把奶奶也放在一个小小的角落。
有关奶奶的回忆，于她而言，是一块甜蜜的□□糖。觉得苦涩的时候，就拿出来舔一舔。饮鸩止渴般得到暂时的安慰。但是她一直自责奶奶的死是自己造成的。
如果没有捡到我，奶奶会很幸福的。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去找丢了的咩咩，奶奶不会遭遇那场山洪。
现在，许多回忆的碎片如同雪花一般纷至沓来。堆叠进池穗记忆的拼图。
脑海里那个清隽冷淡的少年和眼前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问：“你是庚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