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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安堂就设在西厢房边上的花厅里,里面陈设着祭台、供桌、炉案,一应陈放祭祀所用之物的桌案箱柜,地上放有蒲团,天顶及四周墙壁更是画了许多精美壁画,祭台上只齐齐摆着两个牌位,分别为梁氏与柳氏的。
李窈窈看到自己母亲的牌位竟然能这样光明正大地摆在祭台上,还是跟主母梁氏摆放在一起,眼里禁不住蒙上一层水气,她转头看向身边的李云鸷,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但还是有些不安地问他, “我娘亲身份低微,怎能与主母同桌供奉?”
她很是感动,但想到以往自己娘亲的牌位都没资格进李府祠堂,心里便有些受宠若惊。
李云鸷看一眼台上柳氏的牌位后转向她,“她是我岳母,怎么不能同桌供奉?!”
听到他口中“岳母”二字,李窈窈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别扭。
她娘亲明明是他父亲的妾室,现在却变成了他的岳母。这层关系的微妙变化让她心里极不自在起来。
虽然内心别扭,但还是由衷地跟他说道:
“谢谢你。”
“要谢我可没那么简单。”
李窈窈不由抬头看他,这人果真是有条件的。就说他哪会那么好平白给她娘亲立牌位。
李云鸷垂眸凝视她,没放过她脸上任何的神情变化,“作为妻子,你当与我同心同德,福祸相依,白首齐眉。”
这样的决心,她曾在他面前表决过。只不过她所要与之同心同德,福祸相依,白首齐眉之人不是他。
李窈窈没料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里更加地不自在,他所说的这些,她从未想过。她每日跟他在一起,心里除了羞愧便是满满的负罪感。
就连前些天她还跟周若瑜直言愿意将他让给她。
她垂下脸不去看他灼人的目光,试图岔开话题,“我跟两位母亲上炷香。”
说完便去供桌旁的桌案上取了香点燃,跪于蒲团上对着牌位拜了三拜后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她的逃避没能逃过李云鸷的眼睛,待她起身朝他看过来时,他眼眸一转漠然转身出去了。
李窈窈亦跟在他身后,面对他飞快的步伐,知道他这会儿心里又有火气,也不敢主动开口说什么,只紧跟着他。
可他腿长步子大,她哪里走得过他,她又不想狼狈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跑,总归都是在自己府里,也不一定非得跟上他,便慢下了脚步随他去。
待出了花厅,前面的人直往外院的方向而去,想到等会儿还要去普渡寺,可眼下看他的态度,也不知他还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只好朝他喊一声,“夫君。”
已离她数丈之遥的青年听到她这一声喊,不由停了脚步,脸朝她微侧着。
这是她第一次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私下喊他 “夫君”。
李窈窈快步朝他走来,在离他几步之外站定,“你还要去普渡寺吗?”
如果他不想去了,她便自己一个人去了。
青年转过身来,目光冷冷的,“不去我走出来做什么?”
听他这话,原是他这就打算出门了,便说道:
“能不能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个东西。”
“快点。”他说完便转身继续往外走去。
李窈窈快步走回正房,拿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后又跟小蛮交代了几句便出了门。
小蛮自然是不能跟她一起去的,要不然衣香阁里光徐三娘和丁惠俩人忙不过来。
来到府门口,见陈六已经驾了车候在那里,李云鸷正坐在车里等她。
待她上车后,看到她怀里抱着的东西,一看从包袱里显现出来的形状就知道是什么,不由讥讽道:
“那老头倒是不枉费疼你一场。”
李窈窈不接腔,只抱紧了怀中牌位挨着他坐着,因为上次的教训,她不敢再离他太远。
普渡寺就在城内,并不算远,因寺庙始建于前朝,时间久远,规模宏大,又在皇城脚下,一直以来香火旺盛,京城里的各路达官显贵都习惯到这里来烧香祈福。
正是四月里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春暖花开,微风徐徐,寺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夫妻俩在进入寺院后由寺中僧人引着直接找到了主持,主持听她阐明来意后,便给她专门安排了一个隐蔽的小禅室供奉李劭的牌位,给几位已逝亲人供的长明灯也一并放在里面。
李窈窈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内心纷乱不得平静,便想静坐听禅,以求得一丝安宁。
她要听禅,李云鸷也随她,离了她于外头等候。有沙弥将他领到一处清静的休憩室里安坐,并奉上了清茶。
半个时辰后,李窈窈于禅室里拜谢了主持,并捐上一笔不小的香油钱后,由沙弥引着去寻李云鸷,夫妻俩走出休憩室路过一段清幽小径时,听见一片紫竹后面传来两名女子的谈话声,其中一个道:
“你呀,这京城好儿郎这么多,为什么就非那状元郎不可?他已有妻室,你就算来求菩萨,菩萨也不一定能保佑你。”
“有妻室又怎么样?那李氏女亲口跟我说会把他让给我。”
“你去找过她?她真的这么跟你说的?”
“这还有假。”
“我才不信。一定是你逼迫人家的。”
“我没有。我本来说只要她把宋时安让给我,我可以答应她任何条件。可她竟然说不要我任何好处,她愿意拱手相让。”
……
俩人这一番话让李窈窈脊背一阵发寒,低垂着头不敢去看身边的人。
不用看她也知道此时的李云鸷会有着怎样可怕的脸色。
只听他冷笑一声自嘲:
“好一个“拱手相让”。”
说完便直接迈开大步走了,李窈窈只能紧跟着他,但前面的人还是很快甩开她一大截。
到达寺院门口时,他一撩袍角动作利落地上了车,也不等后面的人还没上来,直接吩咐陈六起程。
“主子,可夫人还没来。”
陈六犹豫地看一眼寺院门前高耸的台阶。
一看主子这模样就知道这夫妻俩又闹起来了。他忍不住心里直叹气,每次只要他们一闹,最为难的就是他。
“听不懂我话?”
车里的人语气阴寒。
陈六头皮一麻,应了声“是”,只得“驾”了一声,车轮滚动开始驶离普渡寺。
李窈窈气喘吁吁走下台阶,眼睁睁地看着陈六驾着车调头离去。她整个人傻在原地,她想不到李云鸷竟然都不等她就走了,他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这会儿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虚软无力地坐在了台阶上,无助的泪水一下溢了出来。
她擦干眼泪重新往寺院里走去,跟寺里的僧人求助将她送回家。主持看她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也生了怜悯之心,只是寺里也没有车轿,只能让一个沙弥牵着毛驴驮她回去。
这厢陈六驾着车刚驶离普渡寺近一里来路,听见车里的人又出声吩咐:
“调头回去。”
陈六不用想也知道主子肯定是后悔丢下夫人了,他心里也担心,只是不敢违逆主子的命令不敢多言。现在见他醒悟过来心里也松口气,二话不说便调了头飞快地朝普渡寺而去。
刚在门口停下,李云鸷撩起窗帘往外看去,就见那纤弱身影正颤巍巍地坐在一头毛驴背上,由一个沙弥牵着踱步离开。
哼,倒是难不倒她。
“主子,夫人骑着毛驴走了。”
陈六在外提醒他。
“追上去。”
陈六当即驾了车很快追上了沙弥,沙弥见到后面突然追上来一辆大车,禁不住停下脚步,正要询问,车里走出来一位高大俊朗的郎君,直接将毛驴身上的女子抱了下来。
李窈窈拼命挣扎,“你放开我。你混蛋。”
沙弥因刚才本就在寺里见过他们,知道这两人是夫妻,便也没上前多问,见李窈窈既然与她的夫君在一起了,便与陈六告辞回了寺里。
李云鸷将人硬塞进了车,自己紧跟着上去,李窈窈依然挣扎着要下去,却被他圈在他胸膛与车壁之间,她气极,张口便朝他手臂上咬去。
可男人依然不松手,只任由她咬。
她松口后,眼泪便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偏着脸不肯理他。
他都已经把她丢下了,还回来找她做什么?
马车已经在行驶,见她终于老实了下来,李云鸷也稍松了一些对她的束缚,冷哼一声握住她下巴将她的脸扳转过来,李窈窈抓住他的手要将其拿开,他却握得更紧,将她的唇瓣都挤得凸起来,薄唇一下覆了上去。
李窈窈唔唔两声,推他打他,他却将身体更紧密地压上了她,让她彻底动弹不得。
口腔里一股血腥味蔓延开来,她再一次咬了他。
他终于松了口,手指抹去唇上血迹。
回去再跟她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