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真容
一早起来,两人简单的用过早膳。
檀有捧了新衣裳过来,放在妆奁镜匣前,非要缠着裴簌替她打扮。
昨夜听到大公子邀约裴姑娘,檀有是最高兴的一个。
所以今晨起床之后就开始忙忙叨叨,十分快活的帮忙挑选起了赴约的衣裳。
裴姑娘往日都穿一身白衣,好看是好看,但未免太朴素了些。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微生府不受待见,连件像样的衣裙都没有。
所以她特意给裴姑娘换了身装扮。
天青色衣裙,翡翠簪子配珠花,还给她描了金箔做花钿,用了比较浓郁的唇脂。
束得纤细、盈盈一握的腰间,挂了只绿穗子鸳鸯绣囊。
哪怕她已经和裴姑娘朝夕相处了好一段时间,还是没忍住看得失神呆住了。
檀有没见过仙子,但觉得应当也不过如此。
裴簌看她一脸夸张的样子。
有些不自在地拿袖子挡住脸,无奈道,“别看了,快要叫你看出洞来了。”
檀有笑嘻嘻的,“姑娘好看。”
梳妆后还要一会儿时间才出门,裴簌一个人窝在美人榻上看话本打发时间。
没过多久,袖中的留影珠忽然闪了一下。
那是她离开仙云宗之前,艷迟送给她联络用的。
裴簌拿起来,很快就看到了水凝结界上少年的脸。
对方显然是未曾见过她这般热闹的装扮,本还平静的桃花眼在看到她后,惊愕似的微微一愣。
不知怎么的,或许是那目光里的探究意味太浓。
竟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颊也有些泛红。
好在对方很快开口,“你这副装扮,是打算去做什么?”
裴簌于是告诉他,“微生洵邀我游湖,住在人家府上那么久,确实不该拂了他的面子。”
她头上从来没簪过那么多步摇珠花,冰凉的金穗子在说话间垂落下来。
蹭在少女温软脖颈上,凉得她打了个抖。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半趴在美人榻上。
一张秾艳小脸对着他,微微弯起的眉眼又乖又软。
艷迟于是问,“这段时间,你在云洲过得开不开心?”
少女思考了一下,点头说开心,而且……
她枕着一点儿自己的衣袖,唇角扬起,“我用不了多久,就要离开微生府了,以后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会更开心。”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艷迟看着她笑着的眉眼,心里漫上了一丝很奇怪的感觉。
像被虫蚁在心尖上啃了一口,不疼,但让人莫名战栗。
他从来没有尝到过思念谁的感觉,但头一遭的,他想裴簌。
想看到她,想坐在她身边,听她说一些絮絮的、没意思的话。
天底下有意思的人多了,但谁也不是裴簌。
很奇怪,他只愿意听她一个人说废话。
“面前”的少女嗓音清软,笑靥生花。
艷迟忽然对她说,“以后等我离开了仙云宗,陪你一起去游历好不好?”
其实他心里隐隐知道,等他离开仙云宗时。
估计魔族已经开始攻打仙洲了,他们之间或许再也不会有像今日的温情时刻。
但他就是很想得到对方的一个许诺。
哪怕这个许诺,是建立在谎言和废墟之上的。
少女脸上的笑意顿了顿,看起来有些惊讶,“你想要离开仙云宗,为什么?”
那可是仙洲第一的宗门,对无数修士来说都是趋之若鹜的存在。
“……我父亲生了重病,可能快死了,我要回去照顾他。”
他又撒了一个谎。
老魔主离死还早。
而且就算是真的,他也根本不在意对方会不会死,什么时候死。
或许日后有机会,他还想亲自送那个人上路。
留影珠前。
艷迟望着少女蹙着眉,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的模样,莫名想笑。
她总是过分的善良单纯,谁说的话都信,谁的苦难都想怜悯。
有一瞬间,甚至令他想起了自己那愚蠢脆弱的母亲。
艷迟的生母名叫芦云,已经死去了数百年。
当初她还只是魔宫的一个小小婢女,青葱貌美,生性单纯。
却被风流成性的老魔主强行染指,先魔族王后一步有了孩子。
这是何等的屈辱,王后自知恨不了老魔主,便恨毒了她。
然而芦云亦是深觉屈辱,她早已心有所属,偷偷喜欢上了一个救过她的游历修士。
老魔主的宠爱,是令她厌憎逃避的。
但为了不连累心上人,芦云也只得默默隐忍。
直到又过了好几年。
那时她早已生下了腹中子嗣,并且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可以从魔宫逃跑。
她要去见她的心上人,然后六界渺渺,再也不回来了。
谁知一切都是王后设计,芦云的心上人以极为惨烈的方式,被杀死在她面前。
芦云知道事已至此,自己已然没有活路,便决绝的追随心上人而去了。
幼年的艷迟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茫茫芦苇丛后,他看着那个纤细脆弱的美人,捂着脸跪在地上哭泣,然后抱住了那具青年修士的尸体,永远地倒在了血泊里。
后来王后也有了身孕,却在孕中不小心误食了殷何花的种子。
导致全身经脉被煞气侵蚀、血崩难止,生下云漪的当夜就去世了。
身在魔族,艷迟从来就知道,单纯和心软都是要命的。
可他现在竟然奇异地……频繁对一个人心软。
少女还在努力笨拙的安慰着他。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身后一个圆脸小侍女焦急地出声催促。
她便从美人榻上爬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扶了扶鬓发上的珠钗。()
而后冲他笑笑,小池道友,我们下次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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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湖游船上。
微生洵正和座上友人举杯共饮,有些是云洲旧相识。
还有些是从仙洲其他地方赶来的,要趁着琼舟宴开始之前,提前跟他道一声恭喜。
还有那位栎洲来的尹小姐,曾和他有过观词赏画的一面之缘。
偶尔瞥过来的目光有些落寞。
他全不在意,只和身边人言笑晏晏。
很快,耳边听侍从传报,说裴姑娘的马车已经到了。
游船里大家都有点儿好奇起来,翘首以待。
只有微生洵的脸上透着尘埃落定般的浅笑,显出几分静水无波。
忽然,一只纤葱素手掀开垂帘。
暖风从湖畔吹过来,带着一股静谧的女子幽香。
周围好似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微生洵也抬眸望过去,只一眼便彻底怔住,手上的杯盏骨碌碌滑下去,磕在案沿上,碎了一地。
不远处的少女一身天青色衣裙,眉如翠羽,齿如含贝。
站在那里,姝丽的小脸上微微含笑。
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脸上金霞细,眉间翠钿深”这样的词句来。
她在身侧侍女的提醒下,对着微生洵喊了一声,“大公子。”
微生洵这才回过神来,压抑下心头翻涌震惊的情绪。
用笑来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连忙招呼对方坐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微生洵的脑子里什么都没办法思考。
除了少女那张笼在晨光里的侧脸。
他恍惚的想了一遍又一遍:如果这个是裴簌,那么先前那幅小像画着的又是谁?
他更是不由想起那日在翠听楼的惊鸿一瞥。
和自己回到府中,对着画下的美人背影失魂落魄的心境。
这个当下不知怎的,竟然生出了些阴差阳错的好笑来。
原来令他一眼难忘的姑娘,就在身边,而且还在微生府上住了那么久。
游湖就那么各怀心事的结束了。
等回到微生家,两人在府门前话别。
微生洵盯着少女的背影目送了许久。
直到那抹倩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他才忍不住转头问身边侍从,“你可曾听说过,谢清拾患有眼疾?”
他不相信有人敢冒充裴簌住进微生家,还住了这样久,而且仙云宗那边也没有传来什么异常。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先前的那幅小像被人动过手脚。
樊升今日见了裴簌真容,心里也是万分惊异。
然而眼下听到微生洵这么问,还是老实的摇摇头,“公子说笑了,仙洲第一剑修怎么可能患有眼疾。”
*
接下来几日,频繁有侍女往沉水苑送东西。
() 吃的穿的用的、手上把玩的,可以说是能想到的应有尽有。
殷勤得令裴簌蹙眉。
府中上下,甚至整个云洲都传遍了。
微生洵想着法子讨好自己未来夫人,不惜各种大手笔的一掷千金,带她去看灯会、游湖,还亲自为她作画。
不仅如此,还找来最好的绣娘为对方量制婚服。
当然,最后被裴簌婉拒了。
连檀有都忍不住在她耳边赞叹,“大公子这是对姑娘上了心啊。”
她在府中侍候多年,从来没见过微生洵对哪个姑娘这样。
作为微生家的继任家主,大公子的眼睛向来是长在天上,挑剔得很。
就是对二小姐,也是不冷不热的默许娇惯而已。
檀有甚至听说,大公子要在三日后的琼舟宴上,将玉宵花送给裴姑娘!
那可是微生家的血脉才能凝出的花,据说有驱除邪煞的神效,一般只会送给自己心仪的姑娘。
大公子凝出的那一朵,显然是要送给裴姑娘的。
可惜微生洵连日的殷勤,不仅没让裴簌觉得欣喜,反而让她苦恼。
她本就打算琼舟宴之后和微生洵说清楚,然后离开云洲的。
这种苦恼在微生洵邀她共用晚膳后,一起秉烛夜游之时达到了顶峰。
侍女们提着鱼灯跟在身后。
微生洵似乎有些喝醉了,脚下不稳的踉跄了下,眼看着就要歪倒在她肩上。
裴簌很平静的后退了两步。
于是风华万千的微生家大公子,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摔到了地上。
微生洵:“……”
提着鱼灯的侍女们:“……”
这一夜以微生洵醉倒,被狼狈地搀扶回别院结束。
裴簌原本想和他说清楚的话,也只好留到次日再说。
只不过她还没过去找微生洵,就听说府上来了贵客,要借住几日。
裴簌没想到,那个所谓的贵客竟是谢清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