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夜会
微生洵久闻谢清拾在仙洲的大名。
但像这样看到对方真容,还是头一次。
那人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清冷俊美,挺拔修长。
眉眼间带着种漠视一切的睥睨之意,好像天上寒月不可攀折,亦不会为任何事物俯首折腰。
哪怕现在登门拜访,也有一种纡尊降贵的凌然气质。
微生洵的心情很复杂,作为东道主,他应该对远道而来的客人表示欢迎。
尤其这还是能代表仙云宗最高礼遇的谢清拾。
可他想到住在沉水苑的少女,心里莫名有点儿别扭。
从前他对裴簌没什么特别感受,求娶她只是为了日后利益,当然也不在意她和谁有过什么过往。
现在却不同。
他担心起来谢清拾此行的目的:他是单纯的过来微生家看看师妹,还是想要横刀夺爱、和她旧情复燃?
前厅里很安静。
谢清拾也在淡淡打量着对面之人,尤其是看到了他怀里抱着的玲珑兽,视线一滞,连气息都更冷了几分。
阿绸真是好样的。
竟把他送来取悦她的东西,全部丢给了另一个男人。
玲珑兽感受到一股有如实质的威压和杀意,瑟缩着呜咽一声。
更往微生洵的怀里钻了钻。
谢清拾收回视线,转而望向抱着灵兽的青年。
语气间疏离有礼,一副清风霁月的君子模样,“劳烦大公子为谢某安排,这两日就在府上叨扰了。”
琼舟宴一过,他就会带着阿绸离开。至于微生府,自然是不必再待了。
*
裴簌知道那个人来了。
而且就住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但她全当不知道,不听不问,到了时间就吹熄烛火爬上床榻睡觉。
她以为能就这么相安无事的,把这一晚上渡过去。
熬到明日琼舟宴结束,她就去找微生洵把话说清楚,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云洲。
至于谢清拾,他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同她没什么干系。
谁知道刚沾上枕头没多久,一股冷意就袭过来将她包裹住。
裴簌睁开眼,对上了一双隐隐泛红的凤目。
俊美青年摩挲她的发顶。
神色温柔,用着一种很叹息痴迷的语气低喃,“阿绸,我很想你……”
只一秒,她就挣开了那个冷梅香的怀抱。
跪坐在榻上,警惕万分地拉紧自己的小衣,对他怒目而视,“我已经睡下,师兄如此深夜造访,是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讲了么?”
青年静静看着她。
凤眼猩红幽微,竟还隐隐含着笑,“阿绸还在生我的气。”
他今夜有些奇怪。
令裴簌莫名回想起了小竹峰上那个荒唐而迷乱的吻。
她感知到危险,膝行着向床榻里面退了几步。
心里却愈
发不安(),如果谢清拾真要发疯(),以自己的武力值根本对付不了他。
她想也不想的下逐客令,希望能赶跑他,“师兄有什么话,留到明日再说罢,我现在不方便跟你叙话。”
但那人没动。
裴簌只得抿住唇,低下眼睛。
努力的想话来应付他,“师兄在我心底一直是高山君子,是皎皎明月,今夜师兄这般模样,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我不是,阿绸不必给我戴高帽子。”
那人嗤笑一声,逼近她,将四方床榻囚成一个小小天地。
望进少女一双充满警惕的漂亮眼睛里,“我是天底下和君子最没关系的人,所以我喜欢阿绸,不管是偷是抢,都一定要得到。”
那双眼睛愈发红了,像一片腥浓的血海,让人窒息畏惧。
裴簌身子蓦然一僵,心头涌上的恼怒瞬间就冲淡了畏惧。
这是什么话!他既然已经有了别人,为什么还要这样跑过来,阴魂不散地来撩拨她?
“喜欢我?”
她气笑了,一双眼睛微微睁大,像是从没认识过他一样,“师兄真是善变,明明全宗门的人都知道你心悦云漪,现在我离开了,你又觉得喜欢我了?”
为什么她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捧上的时候,他漠视着踩碎。
如今她醒悟了,这人又眼巴巴地凑上来想要挽回,不可笑么?
“……那年在山下灯会,阿绸说过,以后会永远陪着我,不让我受伤了也是一个人。”
那人不知为何提起从前,逼着她回忆,“如今,阿绸要对我食言么?”
他凑过来捧住她的手指,静静贴在脸侧。
乞求一丝怜悯,“我病了,能救我者,只有阿绸。”
她愤怒挣扎的动作就那么顿住,然后有些疑惑地望进了那双猩红可怖的凤眼。
——面前人明明是心魔深重的模样。
可她也还记得,自己费尽心思采回来的循余草,被对方轻飘飘扔在脚下。
并且冷言冷语地警告她不要自作聪明,随意揣测他是不是生了心魔。
她一点点抽回手,很平静地摇了摇头,“那是我从前说的玩笑话,师兄都忘了罢。”
顿了顿,斟酌似的,“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被打扰,更不想……畏惧师兄。”
谢清拾抿住薄唇,不发一语地凝望她。
气息也慢慢阴冷得可怕。
少女恍若未觉,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模样乖觉,声音也细细软软的。
她说,“你能不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
翌日天清气朗,蔚然无云。
不管是微生府还是云洲之内,都人来人往热闹一片。
到了傍晚,琼舟宴正式开始。
地点就在他们先前游过船的太湖之上。
到场的多是云洲之内有头有脸的修士,当然也有其他仙洲慕名过来游玩的人。
() 湖上四面点了花灯,丝竹管弦之声渺渺切切、不绝于耳。
众目睽睽之下,先落座的微生洵朝着裴簌伸出了手。
她微微一默,而后很配合地牵住了对方递过来的手。
没人注意到不远处的白衣青年,正紧捏着手中的流银酒樽。
朝他们投来冷冷一瞥。
在场的那么多修士里,除了微生家极少数人之外,就只有微生洵和裴簌知道仙云宗的谢清拾也在此处。
所以当青年伸指抚琴之时,旁人也没有多么震惊讶异。
只当微生家为了琼舟宴不惜破费,不知从哪儿花了重金请来了这么一个厉害的琴师。
而正努力倾听微生洵说话的少女闻声一愣,抬头望过去。
等到看清楚抚琴之人确实是谢清拾后,轻轻地蹙了蹙眉。
那人是在做什么?
以往在仙云宗,就是掌门真人想听他一曲琴音都难,眼下他竟这么没有芥蒂地当众弹奏起来。
不过很快,她的心神又被身侧之人吸引了过去。
微生洵将一个小巧的锦盒递了过来,浅笑着说,“簌簌,这是玉宵花,平日佩戴在身上可以驱除邪煞。()”
裴簌不需要,但这么多双眼睛一齐望着,她也不好意思拒绝。
只能道了谢暂时收下,等到回了府后再还给他。
她全程都在和微生洵交谈。
自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抚琴的那人,手指被琴弦割破,秾艳的血珠缓慢滴落在玄青色的琴木上
青年脸上情绪很淡,眼眸冰冷阖黑。
琼舟宴进行到一半,座上众人都喝得酒意正酣,尤其是大公子微生洵,醉得更是明显。
一双狐狸眼笑眯眯地望着身旁少女,好像在望着什么稀世珍宝。
变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忽从水底窜出几头巨型妖蛇,围攻湖上船只,一时间慌乱惊叫声不断。
有反应快的已经拔剑结阵应对,微生洵也反应过来,护在裴簌身前。
可惜他状态不佳,甚至于是有几分醉意怔忪。
于是裴簌蹙了蹙眉,反而挡在了他面前。眼睛焦急地望过去,很快就在人群里瞅见了谢清拾的身影。
青年正手持一把青垣剑,所过之处污血遍地,冷漠地斩下妖蛇头颅。
原本还惊慌的人群,在看到杀神一样溅开血路的白衣青年之后。
也很努力地让自己平复了下来,然后同心合力的应对起了突如其来的危险。
青年好像受了伤,某一时刻,他停下斩杀妖物的青垣剑。
隔着人群,远远遥望了她一眼。
只不过少女正焦急地护在微生洵旁边,并没有抬眼看他。
反而是被簇拥的大公子,握住少女的手问了一句,你……不担心谢清拾么?㈦()”
守在他身边。
是因为将他看得更重要对吗?
裴簌拧起眉心,推开他的手。
同时跟微生家的人吩咐,“你们先送大公子回去,他在这里更碍事。”
微生洵不肯走,执拗地看她,“你呢?你怎么办?”
裴簌这才抬头,重新看了眼不远处的残局。
妖蛇已经七七八八死了一地,仅存的一头也被若干修士齐齐围住,显出几分鏖战后的苟延残喘。
就算没有谢清拾在,也已然构不成什么危险。
她于是耐心地回应了一句,“大公子不用担心,我等会儿跟在你们马车后头,御剑回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
自己前脚踏上湖岸,后脚就被人弄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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