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 La Land（十一）
慈善音乐会过后乔琳重新回到了音乐写作和表演的日常里，她一边跟《糖衣陷阱》的剧组主创保持联系，一边跟队友碰头继续乐队的工作。罗德从康涅狄格飞了回来，四个人又聚到一起开始写歌。
因为乔琳不久后就要进组拍摄了，所以他们需要抓住这点时间分享各自的新发现，并且为下一张专辑定下基调。
乔琳躺在史蒂夫房子的地板上，闻着他点燃的檀香，叹了口气后说：“我不想再写情歌了，至少这张专辑内不要，我想要一些其他东西。”
罗德则坐在窗户旁抽烟，“你想要什么？更多合成器还是更根源性的？”
乔琳把手伸向天空，“让我们玩点变调调音吧？或者……更多节奏变拍？”
“更朋克吧！”躺在沙发上的罗拉直接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史蒂夫反倒一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直到这时才发问：“我们根据我们都满意的第一首歌来定调，怎么样？”
乔琳笑着坐了起来，“那听起来很有趣。”
罗德掐灭了手上的烟，有点兴奋地坐直了，“所以这可以变成一场比赛？”
罗拉同样坐了起来，“如果这是场比赛，我加入。”
乔琳插话道：“我们有截止日期吗？”
史蒂夫摸了摸下巴，“我们没必要太着急，你马上要去剧组了，我们可以公平一点，在明年的格莱美之前怎么样？”
“哇哦，那我们至少有四个月！”
“没错，慢慢来。”
乔琳摸了摸了耳垂，点了下头，“我加入。”
“很好！就这么定了！”
四个人觉得这个争抢下一张专辑主导权的主意非常有趣，由此彻底打起了精神。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不止是这个游戏让他们兴奋，还有更让他们感兴趣的消息。
哈利兴奋的声音从电话扩音器里传来：“全美音乐奖AMA刚刚宣布了本年度作品的入围者，亲爱的，你们入选了！”
“我们得到了什么提名？”
“最喜欢的流行/摇滚新人，最喜欢的流行/摇滚歌曲，以及最重要的是，”哈利故意拖长声音卖关子，“最喜欢的流行/摇滚专辑！”
罗德忍不住惊讶地反问：“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亲爱的，我保证我没有在开玩笑，这是真的！去看ABC今天的娱乐新闻，你们刚刚被全美最重要的音乐奖项之一提名了，”哈利的声音里满是笑意，“AMA是根据商业表现颁发的，我知道这一天会来，可我没想到它来得如此丰富。”
乔琳回应说：“这很不错，我们很高兴。”
“这还只是个开始呢，AMA是最早宣布提名的，其他奖项还需要点时间。”
“我们绝对不会着急。”
挂掉电话后，乐队四人相视而笑，知道彼此心底都在想什么。
“这真奇怪，对吧？”罗拉摇着头感慨，“我是说我一直知道我们差不多是成功了，可现在我们被AMA提名了，它几乎就像是从我有记忆起它就已经存在了。”
乔琳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还拿到了VMA的最佳新人呢！”
“那不一样，”罗拉摇摇头，“我十岁的时候VMA才出现，它就像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东西，可AMA不一样，它确实不是格莱美那个级别的，可它更……”
罗德忍不住插嘴：“经典？”
罗拉耸耸肩，“老。这就像是被我们父母那代的奖项认可了。”
乔琳听到这里时已经笑得忍不住了，她很想在地上打滚，可又担心罗拉恼羞成怒。
她笑着说：“罗拉宝贝，你知道第一届AMA是1973年举办的吧？它基本上跟我同龄，比你也就大一岁。”
罗拉撇撇嘴，“我从来没想过这点，总之我有记忆的时候它就存在了。”
史蒂夫点了点头，“这点倒是没错。”
乔琳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直在她心底盘桓的那个问题：“hey，guys，你们怎么样？我们从来都没聊过这个问题，自从……我们开始出名后。”
另外三个人不出意外地沉默了。
让乔琳没想到的是，罗拉第一个开口。
“突然成名很好，我不会撒谎，我喜欢我账户里的数字，特别是我的房子和我的新鼓组，我可以想买多少乐器就买多少乐器，我爸爸没法再阻止我了，我不需要他的支票了……我喜欢人们喜欢我们的音乐，他们中的一些人真的爱我们，就因为我们的歌！”
说到这里时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是成名也很逊！我不喜欢走在路上有人叫我名字，就好像我是动物园里的动物或者橱窗模特。我不喜欢我去找你玩的时候总是有狗仔试图跟着我们……”
罗德点了点头，“事实上，我的感觉也差不多，成名确实很好，可是罗姗娜，她不喜欢总是有人试图跟我上床，你知道的，很多人不在乎我的状态，她们只是把我当成是一个可以征服的对象，一种战利品……”
罗德说到这里哀嚎了一声捂住了脸，“在我自己的妹妹面前说这种话真见鬼的奇怪！”
乔琳和史蒂夫被他这样子逗得前仰后合的，罗拉则翻了个白眼。
史蒂夫笑完以后耸了耸肩，“我不会抱怨那个部分，尽管我知道她们只是在满足自己的某种嗜好，但是我没有任何有意义的严肃关系，所以道德上来说，我可以无视那个部分……”
“天呐，男人！”乔琳笑着翻了个白眼。
史蒂夫忍不住自我辩护了一下，“你知道我有原则的，没有未成年，没有工作关系，没有毒品。我只是保持着一种开放的心态，我是浪漫主义者！”
“我倒不会反驳这个，”乔琳假装恶寒地抖了抖，“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你这样一说我突然觉得你是个男人了，通常我不会这样想你，你更像是一个去性别化的哥哥。”
史蒂夫挑了下眉，“我知道你的意思，就像是我觉得我有责任在你和罗拉喝晕了时把你们安全送回家一样，你们两就像是我的小妹妹。”
“说得好像我经常喝晕似的，”乔琳不满地抱怨，“我很少那样，好吧？我喝完酒后喜欢亲吻其他人，我知道，我在尽我所能避免这种事。”
罗德好奇地问：“保罗有没有抱怨过其他人试图勾搭你？”
“这个嘛……”乔琳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种事当着他面发生过几次，他有点沮丧，我很理解他。”
罗德叹了口气，垂下眼帘，“他会习惯这种事的。你也是。”
乔琳见他真的兴致不高，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转移了话题。她开玩笑说：“我们就像是在做什么团体治疗，这对我们有好处吗？”
史蒂夫微笑着回答：“亲爱的，这显然对我们的团结有好处，至少我们都知道，我们在同一道战壕内，背靠背。”
***
当11月10日《荒诞》的MV在MTV首播时，乔琳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带着新聘任的私人助理艾米丽和保镖等随行人员准备飞赴《糖衣陷阱》的拍摄地波士顿。
他们会先在波士顿拍摄，然后去田纳西州和开曼岛。
这次经纪人简为乔琳争取到了更好的合同，除去基础薪资上涨到了47万美元外，她和随行人员的机票、高档住宿和餐饮之类的附加福利都由剧组提供。这些附加的福利可能价值在5-8万美元。
不过对乔琳来说，拍这部电影的原因跟钱关系不大，毕竟这笔钱没有好到能让她觉得非去不可。她只是喜欢导演西德尼·波拉克，也很乐意跟汤姆·克鲁斯一起工作，再加上制片人之一的斯科特·鲁丁在镇上很出名，这项目才对她有吸引力。
乔琳在登上飞机前对送机的保罗说：“我向来非常独立，可我真的很讨厌在这儿跟你说再见。”
“Baby，我知道，我也同样讨厌这个，”保罗伸手摸了摸乔琳的头发，“不过让我们别把注意力都放在分开上，多想想我们重逢的时候会多棒啊，好吗？”
“我知道，”乔琳的嘴角扬了起来，“你听上去就像是一个情侣关系专家。”
保罗耸耸肩，开玩笑说：“我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呢，熟能生巧。再说了，我的女孩就要去跟汤姆·克鲁斯坠入爱河了，他绝对是那种我应该担心的级别，不是吗？”
“得了吧，先不说他到底有没有性感到那个程度，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好看打动的，”乔琳笑着捏了捏保罗的脸，“你明知道他是个已婚男人，而我内心的道德罗盘非常清晰。”
“我知道，”保罗笑着在她嘴边吻了一下，“记得想我，亲爱的。”
乔琳玩弄着他胸前的纽扣，“你会来探班吗？”
“如果时间合适的话，我当然会去。”
“别太习惯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了。”
“相信我，我永远不会习惯这一点。我爱你，甜心。”
他低头吻了乔琳的眉心。
乔琳抬头回吻他，“我也爱你，亲爱的。”
随着登机广播响起，乔琳只能恋恋不舍地在恋人怀里蹭了蹭。在交换完最后一个吻后，她转身出发了。
在即将踏入廊桥前乔琳忍不住回了下头，发现保罗还站在原地。他挥挥手，朝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她真的很沮丧，却又忍住这种感觉，冲着他扮了个鬼脸。
保罗被她逗笑了。
乔琳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再次冲他挥挥手告别后便回头踏入了廊桥。
这次她没再回头。保罗一直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直到乔琳乘坐的飞机离开登机口推出，他在候机室再也看不到它，他才转身离开。
登上飞机后的乔琳就把压抑的情绪塞到了心底，闭目养神了。等到飞机进入巡航阶段，她解开安全带，要助理从随身的包里翻出她的剧本，开始阅读。
剧本上早就密密麻麻地标注好了她此前做的人物注解，甚至还有一些如果她是导演，她会如何安排镜头的草图。
乔琳心知，这个可不能给导演看到，这个行当里很多导演都不喜欢演员太有自己的想法，学习导演的镜头思路是一回事，演员反过来想主宰导演是另一回事。她不知道她接下来的导演波拉克是哪种类型的，可她最好先打一张安全牌。
除了要跟这位知名导演合作让她有点兴奋外，乔琳很难对这次工作感到紧张。这是因为她要扮演的角色艾比从人物发展的角度而言没有什么太多可讨论的，作为男主的妻子，她的情绪变化只有三个转折点：
一是从年轻夫妻的同甘共苦到丈夫被可疑的高薪职位聘请后的犹疑担心。二是知道公司真相和丈夫出轨后的崩溃和愤怒。三是知道丈夫计划出错命悬一线后决心破釜沉舟回头帮助他。
至于结尾她重新回到丈夫身边这一点，剧本几乎没有把太多发展人物的空间留给她，乔琳甚至觉得自己不需要仔细思考这一点。
这个人物的情绪逻辑本身很简单：她爱丈夫米奇，担心丈夫的工作环境有问题，对丈夫总是工作不回家不满，对丈夫上司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不满，愤怒于丈夫把危险带给自己以及丈夫一夜情的背叛，又没有恨他恨到愿意看着他去死，只能回头假意色.诱丈夫上司帮助他，最后意识到自己无法抵抗对米奇的爱回到他身边。
与《纯真年代》中她所需要的近乎不动声色的表演相比，乔琳觉得她可以轻松地表演《糖衣陷阱》里的情绪。
不过她需要演得让人信服，让观众可以被这个角色说服。
乔琳小声嘀咕：“唔，说真的，在剧本本身不够强的情况下，这还有点算是个挑战呢。”
她扭头看向助理艾米丽问道：“假如你丈夫长得像汤姆·克鲁斯，他是个哈佛毕业的律师，你们是高中时期的恋人，毕业后就结婚了。他向你承认他在一伙犯罪分子的诱惑下跟别人发生了一夜情，你会原谅他吗？”
艾米丽睁大双眼回答：“当然不会！即使他长得像乔治·克鲁尼也不行！”
乔琳闷笑了一下，原来艾米丽喜欢的是乔治·克鲁尼这个类型的，她还以为艾米丽也就比她大八岁，可能跟她一个口味呢。
这次出行是艾米丽被聘用后第一次正式工作，她们两互相都不熟悉对方，还处在磨合阶段。
乔琳打量着眼前这个戴着黑色椭圆细框眼镜的棕发女孩，沉吟了一阵后提问：“你最喜欢的作家是不是J. D. 塞林格？”
艾米丽一脸“你是谁你怎么突然读心”的表情回望着乔琳，几乎不打自招。
乔琳挑了下眉，“我就知道。”
艾米丽惊讶地凑近她问：“你怎么可能知道？”
“在我们生命的某个阶段，通常是我这个年纪或者更小的时候，人们会爱上《麦田里的守望者》，”乔琳耸耸肩，“而且你戴眼镜，穿开衫。”
“就这么简单？”艾米丽下意识推了下眼镜。
“你包上挂着塞林格读书俱乐部的徽章，我也是Book Soup书店的常客，我能认出那个。”
艾米丽又推了下眼镜，“哇哦……”
乔琳一脸惋惜地看着她，“解密完全毁掉了魔法的魅力，对不对？”
艾米丽被她搞怪的样子逗笑了，心情一下放松了下来。
“慢慢来，艾米丽，”乔琳闭上了眼睛，“我们可得相处好一阵儿呢。”
艾米丽轻轻嗯了一声，露出了微笑。
乔琳没说的是，在看到那个徽章之前，她就知道艾米丽很可能是文学青年了——
拜托，艾米丽是个27岁的好莱坞明星的私人助理，可她的头发完全原生，就那么直接梳成低马尾，几乎不化妆，戴着框架眼镜，穿着像是小学老师的毛线开衫，这足以说明她对屏幕前的生活毫无野心。
那么，她只能是对屏幕后的生活感兴趣了。但她没有选择摄影助理或者其他剧组类型的技术工作，再加上她的年龄，她有文学梦想的可能性最大。
而且她是个反叛者，她内心深处在对这个世界以貌取人的风气进行对抗。
她很有可能已经在年轻时遭受过挫折，因此选择在27岁时继续私人助理的工作。不过这部分就没有必要说出来扎人心了。
这种猜测游戏乔琳从小玩到大，不一定每次都准，可她很少错得太离谱。这种游戏帮助她了解其他人，也帮助她表演和写作。
当然，这中间会用到大量的刻板印象，可有的时候刻板印象也是一种帮助人快速分辨事物的技巧。
乔琳知道自己这个习惯不完全是个好事，可是……
“这是职业的附带伤害，对吧？职业病。”
她在心底嘀咕着，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