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arus(二十一)
在听到乔琳嘴里说出推迟婚礼的话后,原本还有点烦躁的诺埃尔一下子清醒了,他立刻拒绝了她的提议,说他完全不需要二次考虑。
两个人都知道这通电话已经没法继续下去了,在乔琳的主动下,他们挂掉了电话,没再像以往那样约定下一通电话在什么时候打。
挂掉电话后,乔琳坐在房间里发了会儿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她的目光在房间里四处游曳,最终落在了窗前的钢琴上。她起身坐在了钢琴前,开始弹任何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的调子,直到一段新的曲调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乔琳忍不住一再尝试着弹着这段简短的旋律,眼角的泪水却再也无法被抑制,从她的眼角挣扎着滴落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了琴键上。
她最终还是趴在了钢琴上,开始哭泣。
她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怎么样,她只知道她想要的不过是一段没有恐惧和忐忑的关系,可这似乎一直都是一种梦,如果她陷入爱情,她就总是会伤心。
哦,说到底,男人,他只是个男人,他只是个凡人。
她从钢琴上抬起了身子,开始重新弹奏那段反复出现的旋律,一些歌词也逐渐地涌上她的心头:
“该死,我的男孩般的男人,
你如此幽默,又狂野不羁,
我以为你是我的藏身之所,
你用甜蜜的诗篇将我围绕,
你会保护我远离痛苦
可你不过是个男人,
你所能做的不过是重蹈覆辙,
当你低头陷入苦涩,
你就将我也染成了忧郁的蓝色
可你不过是个男人,
你不明白你让我经历的一切,
当你开始变得苦涩,
你就将我也染成了忧郁的蓝色,
蓝色,这忧郁的蓝色……”
乔琳知道自己仍然很伤心,可她也还是觉得这实在是段非常好的歌词,于是她起身拿来了录音机和纸笔,开始记录她刚才想出的一切旋律和歌词。
她沉浸在这份工作里,把自己的泪水变成了纸上的蓝色旋律,直到电话铃突然响起。她停了下来,起身去接电话。
“乔,安东尼·明格拉已经在纽约了,我们这几天就该给他社交露面派对上的客人寄邀请函了,你应该把你想邀请的客人名单发给我的助理。而且我需要你再确认一下婚礼的时间,我最近真的有点忙,我得提前把日程空出来。诺埃尔的妈妈什么时候来纽约呢?我应该请他们吃饭……”
“妈咪……”乔琳以为自己已经把泪水都献给了她的新歌词,可听到母亲的声音,她还是忍不住又啜泣了起来。
玛丽亚听到后焦急地问:“怎么了,乔?别哭,告诉我怎么了?”
“妈妈,我和诺埃尔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帕特说最好让《名利场》来刊登我的婚礼照片,她会保证让我登上12月的封面故事,这对我接下来的奥斯卡公关有利。但是诺埃尔真的不喜欢这件事,他不想让人们评价我们的婚礼之类的事……我不觉得他是真的想好了跟我结婚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一直是人们关注的中心,他似乎从没认真想过这件事,他似乎想跟我结婚只是因为我想结婚,而这是他唯一一种真正拥有我的办法……”
乔琳啜泣着,电话另一头的玛丽亚却放下心来。她柔声对女儿说:“我很遗憾,乔,我能感觉到你很伤心,所以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呢?”
“我告诉他我们需要重新考虑一下结婚的事,他说不,可我们没再说下去……妈咪,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仍然爱他,可我很失望,他让我失望了。”
“坦白说,亲爱的,我很欣慰。”
“妈妈!我正伤心呢!我真的很伤心!”
“我知道,我不是在说我为你伤心而欣慰,我是在为你的敏感和理智感到欣慰,更关键的是,你们两终于有冲突了,这实在是让我松了口气。”
“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亲爱的,我知道你一直期望一种无条件的爱,一种完美无瑕的爱,这样你就不需要再担心了,可是,”玛丽亚叹了口气,“这世上没有那种爱,我无条件地爱你,可我仍然让你失望过,我们也曾争吵过,对吧?我知道你也无条件地爱我,可你也让我失望过,不是吗?”
乔琳听到这里,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捏紧了,她感到羞愧。她不知道玛丽亚把关于她父亲约瑟夫的那个例子咽了回去,玛丽亚一直都知道,要说乔琳所爱的人中谁最让乔琳失望,那一定是被命运剥夺了机会的约瑟夫。
“当你和诺埃尔相爱的时候,你们两正处在热恋中,你们从没起过什么严肃的分歧,但是,乔,你得明白,人和人不可能永远保持一致,你们总会遇到一个问题,也许是他使用浴室的方式,也许是孩子的数量或者不要孩子,也许是养宠物或者不养宠物,你们总会有分歧。我一直很担心,你们要怎么面对这些事。”
玛丽亚又叹了口气,“你是我的女儿,我知道你有的时候到底有多么浪漫。可这不是浪漫,你得明白,这世上没有一种完美无瑕的关系,即使是我们与我们内心的那个声音相处的时候,我们都会互相打架,不是吗?问题的关键是,你和诺埃尔之间的爱是否足够到让你们用合适的方式修复分歧?”
乔琳沉默了很久后轻声回答道:“妈妈,我爱他,但我不想做那个总是向他走去的人,如果他真的爱我,他应该知道我正在这儿等他。”
玛丽亚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在这一点上,她没法给女儿任何答案。她只能柔声对乔琳说:“我明白,亲爱的,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支持你。反正我总觉得23岁结婚太早了。”
乔琳被玛丽亚声音里的哀怨逗笑了,她轻轻擦了擦眼泪,开玩笑道:“那什么时候才合适呢?妈妈,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结婚了。”
“也许是25岁以后,你知道的,那个时候你的前额叶就发育成熟了,你就不会突然再像这样做出冲动决定了,”玛丽亚忍不住抱怨了两句,“也许你永远不结婚也是件不错的事,至少我不需要担心你被某个不安好心的男人骗走。你知道在你20岁之前我有多担心你会继承了我的毛病跟人私奔吗?关键是你爷爷那个老混蛋,如果你私奔,你反而会拿到钱!什么样的混蛋会在信托里留下跟婚姻有关的条件啊!”
“妈妈!”乔琳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她从没听妈妈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我的朋友们说他们总是被家里的混小子们搞得头痛,”玛丽亚的声音里满是揶揄,“他们应该试试我的位置,富有的混小子们算什么,试试看有一个在23岁就经济超级独立的摇滚明星女儿!我的生活永远都不会无聊,不是吗?”
乔琳知道这是妈妈在故意逗弄她,于是她也反击道:“哈,这是跟全美最有钱的人约会的女人说出来的话吗?我是不是应该拿出来《华盛顿邮报》念念上面的第六页都在说什么?《亿万富翁亚伦·加德纳同棕发美女在翠贝卡餐厅共度美好时光》?”
玛丽亚立刻骄傲地回击:“哈,你该庆幸他们没在标题里写乔琳·阿普尔比的妈妈,你应该为我在媒体界的人脉表示感激!”
乔琳忍不住笑了起来,撒娇道:“妈咪!我一直没问你,告诉我吧,亚伦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在我们这个年纪,”玛丽亚笑了起来,“我们只是享受彼此的陪伴而已。我们都曾经经历过癌症,我们都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受,我们有很多共同点,就目前来说,仅此而已。”
乔琳叹了口气,“妈咪,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我也爱你,甜心,超过世界上的所有事物。”
正在乔琳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她的房门被人推开了。她有点恼火,以为是管家忘记她在家了,可一回头,她看到了一个本不可能在这儿的人。
“Noely?”
诺埃尔点了点头,靠在门框上,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
电话另一头玛丽亚还在说话:“乔?我听到你喊诺埃尔了,他在你身边?你现在是在曼哈顿吗?”
“是的,妈妈,”乔琳看着诺埃尔恍惚地回答,“他突然出现了。”
诺埃尔耸耸肩,“是协和号,伦敦到纽约只要3小时,超音速飞机。如果你今天是在洛杉矶,那我就麻烦大了,至少也得飞十个小时。”
乔琳忍不住笑了一下,对话筒说:“妈咪,我得挂了,我之后再跟你说。”
“当然,好好谈谈。”
等玛丽亚挂掉电话后,乔琳看着诺埃尔一言不发。两个人就像是在比赛瞪眼,谁都不肯移开视线,谁都不肯说话,就这么互相瞪着对方。
没多久,乔琳就因为眼睛不舒服移开了目光。她嘟囔着抱怨道:“你个混蛋!”
诺埃尔笑着摇摇头,“瞪眼比赛我就从来没输过,你知道的。”
乔琳生气地看向他,“去你的瞪眼比赛!你让我哭了好久!”
“我很抱歉,”诺埃尔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伸手轻轻抚摸着她面上残留的泪痕,“我很抱歉,Birdy,我从不想让你哭,可我总是让你哭。”
乔琳忍不住又一次哽咽了起来,“你这个混蛋!”她轻轻地推了他一下,然后用力抿住了嘴唇,还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想要把泄露情绪的泪水逼回去。
“我很抱歉,我爱你,我完全是个混蛋,这是我的错。”诺埃尔一边吻着她的额头,一边坐在她身旁把她揽进怀里。
乔琳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嘴上却还在不依不饶地质问他:“你为什么来这儿?你不是在忙着录音吗?我以为婚礼就要取消了呢。”
“当然是因为如果我再不来,”诺埃尔叹了口气,“我太太就要把我踢出家门了。”
乔琳挑了下眉,“是吗?我还以为你没有太太呢?”
诺埃尔侧过身子同她对视,戏谑道:“那你是谁?”
“谁知道呢?一个愚蠢的想让婚礼照片公之于众的未婚妻,”乔琳翻了个白眼,“或者是一个打算选择在未来的几十年内只跟同一个人上床的愚蠢的摇滚明星。而我今年只有23岁,这让这个主意更蠢了!”
诺埃尔大笑起来,“拜托,这个选择是双向的。Birdy,我只想跟你上床,人们把它叫做‘欢爱’是有原因的,那里面有个‘爱’字,不是吗?”
“是吗?”乔琳挑了下眉,“你真的知道跟我结婚意味着什么吗?”
诺埃尔挑眉回答:“当然,我一直把你视作我的妻子,除了你现在跟我在一起的时间还没超过两年外,你总会成为我妻子,无论你是我的事实婚姻妻子,还是法定妻子,这真的不重要!我只知道我爱你,我不会离开你,除非你不再爱我了!我不会恳求你爱我,乔,可只要你还爱我,我就会黏在你身上,你别想摆脱我!”
乔琳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你每次表白的时候都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劲头呢,你听起来就像是个跟踪狂什么的!”
诺埃尔忍不住笑了起来,“嗯,你是疯子,我是跟踪狂,听起来确实是一家人。”
乔琳立刻在他胳膊上轻打了一下,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个混蛋!”她嘟囔着。
在胳膊上挨了一巴掌的诺埃尔笑得更开心了,“我爱你,Birdy,你得忍受这个事实了!”
“严肃点,”乔琳板起脸,“你真的知道跟我结婚意味着什么吗?无论你喜不喜欢,我们永远都是名人夫妇,我会为了歌曲推广或者电影曝光说一些东西,你同样会这样做,我们必然会向全世界分享我们的生活,无论人们是否真的关心这些琐事。你意识到这一点了吗?”
诺埃尔也收起了笑容,长叹了一口气后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说我喜欢这一点,我总是得和全世界分享你。但是,我一直爱的就是你,闪闪发光的、不可思议的乔琳·阿普尔比,这是我自找的,对吧?”
乔琳不满地皱了皱鼻尖,“嘿!你听起来就像是我是个麻烦一样!”
“你确实是个麻烦,Birdy,你是个美妙到无与伦比的麻烦,我甘之如饴的麻烦!”诺埃尔笑着轻抚乔琳的脸颊,“我知道我们都有其他选择,我可以选一个安静的家庭主妇或者一个职业的摇滚明星女友,你可以选一个王子或者任何每天都能打着领结的好莱坞明星,但我们不爱他们,不是吗?我爱你,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任何你想要的,我会为你做到。”
乔琳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说的一切都是真诚的。这个向来不愿意袒露脆弱的男人三番五次地告诉她他到底有多需要她,这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全世界最重要的表白了。他甚至没像他更习惯的那样把它们写进歌词里!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柔声说:“Noely,我知道婚姻不是一个保证,有人结婚,就会有人离婚。我知道你其实不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永恒的爱和灵魂伴侣,你觉得你永远都不会找到它,可没关系,我也是。可我仍然在寻找,现在我发现了你。也许我们找到它了,也许我们没找到,也许十年后我们会变成一个现在的自己都无法认同的人,但这也没关系,我有预感,这会是一段很棒的旅途。握住我的手吧,Noely,我只是想要跟你一起踏上这段旅途。”
诺埃尔不想承认自己在这一刻觉得鼻头有点酸,他已经很久都没哭过了,他曾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在十几岁那些日子里流光了,可他总是会在Birdy面前哭。
他咳嗽了一下掩饰自己的软弱,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乔琳的手。
“Birdy,”他尝试开个玩笑,“你真的应该把这些话留在我们的婚礼上说,它会变成一个很棒的婚礼誓言的。”
乔琳笑着翻了个白眼,她捏了捏他的手,“混蛋,这个时候,说我爱你和我愿意就好了!别试着卖弄你的小聪明了!”
诺埃尔撅起嘴,假装撒娇道:“我的心受伤了!”
乔琳伸手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嘴巴里还模仿着敲击钢铁的声音,“我以为你是铁做的呢?从来不会受伤流泪也不会认输的家伙?”
诺埃尔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把揽过乔琳在她眉心狠狠地吻了一下,“见鬼,Birdy,我真的太爱你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哼!”乔琳笑着翻了个白眼。
诺埃尔笑着紧紧地握住乔琳的手,“Birdy,我爱你,我愿意。你呢?”
“我也爱你,”乔琳回握他的手,“我也愿意。”
他们交换了一个很深的吻。
“所以,”乔琳挑了下眉,“让我们给我们的婚姻设个期限吧?比如,10年?”
“什么?”
“太长了?6年?”
“什么?!”
“还太长吗?”
“不,Birdy,这是什么见鬼的说法?我们只有一个时限,那就是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现在你是那个不讲道理的人了!”
“不,Birdy,十年后你打算怎么办?甩了我吗?”
“不,我是说,你才是那个不相信婚姻的人!”
“就像是你相信一样!”
“我最起码相信一部分,这是一个向所有人表示排他性的举动啊……说我愿意,就像是我只愿意跟你分享我的生活,我的善良和我的恶念,都跟你分享,只跟你分享。我们会在同一个战壕里站斗!”
“我也相信那部分!可十年是怎么回事?我那时候可就快40了,我也许会是个有肚腩的可悲的中年男人,也许会秃头,那时候你要抛弃我吗?”
“傻瓜,我那时候也得33岁了!”
“是啊,女人最漂亮的时候!你会更聪慧,更富有,更性感,更美丽!你还可能没有孩子,没有丈夫!你会是只自由的小鸟!而且你是红头发,这意味着你不会秃头!”
乔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Noely,你简直……坦白说,我不允许你在40岁变成有肚腩的中年男人!你见鬼的有个私人健身教练,给我好好举重去!”
“如果我进了那种精神疗养中心呢?你知道的,不少人那个年纪就得去那种地方了,就像是艾伦·麦基。”
“我永远不会让你那样的,你个傻瓜!我们最好都别把自己搞到那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