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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纨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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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伏羲殿内。

“十年前一纸和约,我国痛失晋州六城,背负起每年十万两的银债,民间一片水深火热。不仅如此,先皇嫡亲的圣安公主还与那胡人定下了和亲之约,这是莫大的屈辱!”

聂相攥着周捷传回的战报,义愤填膺。

“如今,周将军在西北首战大捷,一月之内便收复了蓝水和锦方,如若乘胜反击,定能将那胡人赶回西北!此时休战,岂不是给了离奎卷土重来的机会?还望陛下三思!”

姜炜闾不置可否,挥手召宦官刘宪上前。

这刘宪自陛下作太子时便跟在身边,与之同起同卧,为其出谋划策,深谙伴君之道,是皇帝最为宠信之人。

他揣着手,稍一躬身:"那依聂大人看,我们该如何反击?”

“派谁去,怎样谋划,先收复哪一地,又胜算几何呢?"

丞相不曾瞥他一眼,仍目视前方。"老夫从不和没根子的人言语。"

"噗嗤——"不知是后方哪个大臣出了动静。

大殿此刻静得可以听见呼吸,这轻轻一嗓顺着风便飘到了龙椅之上。

刘宪欠身回敬丞相一笑,退回龙椅旁。

"国舅爷稍安勿躁,"皇帝抖抖衣摆,立了起来,"刚刚是哪位大人?"

京兆尹李大人颤颤巍巍站到中央,扑通一声跪下,汗浸湿了大半个脊背。

"陛下恕罪,臣年老蠢笨,刚刚一只蝇虫恰落鼻尖,便未忍住咳了一声,失礼了。"他响亮的磕了三个头。

"既然鼻子招蝇,那便把鼻子割了吧。"皇帝一甩手,进来几个人把京兆尹拖了下去。

左右皆敛声屏气,无一人胆敢求情。

"看来李大人得在家长期修养了。"

皇帝走到阶下,停在丞相身侧,"如今京兆尹空缺一员,依国舅大人所见,谁来坐比较合适呢?"

丞相冷着脸。

如今势力仍不及宦官一派,太子又年少,皇后在后宫也无甚荣宠,还不是和皇帝拗着干的时候。

他面朝着皇上毕恭毕敬地跪下,"京兆尹乃三辅重地长官,有护佑京畿之责,臣愚钝,不知何人可以胜任,还请陛下明断。"

皇帝把手搭在他肩上,拍了两拍。

"刘宪,你有何看法?"

"回陛下,少府手底下的苏尚书为人谦和,行事严谨,或许可用。"

"准了。"皇帝坐回龙椅,"拟招,苏卿明日赴任。"

苏勤,原主战派官员,十年前被连坐,由宗正一职贬为尚书令,居于少府之下,如今连升两级任京兆尹,宦官刘宪用意颇深。

一来给聂丞相一个台阶,二来卖主战派一个人情,三来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说战,也不说不战,面上不站队任何一方,以免将来背负骂名。

“尔等无事便退朝吧,周捷今日凯旋,朕将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

街上,周捷的队伍行尽,街道两侧的百姓又恢复了各自的脚步,各干各的事去了。

苌璎环视四周,要账的没有跟上来,却远远看见聂府那两个士兵正在焦头烂额得寻人。

她停留在原地,瞧着眼前这个一母所生,世上唯一与自己血脉相连,却已变得有些陌生的芜瑕哥哥,有那么一瞬间,竟希望自己和珺宣就这样被发现,然后被带到丞相府,再去面圣。

只要皇帝见过后,从此,当年的秘密将被两家人彻底咽到肚子里,珺宣会真的成了她的亲人,而芜瑕也将继续做他的商家纨绔。

可是,这太自私了。

苌璎深知,珺宣从不属于他们南家,顶罪多年本就无辜,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怎能继续绑他在南家同自己患难与共。

这时芜瑕巴巴凑上来问:"妹妹生我的气了吗?"

苌璎叹一口气,想此事严肃,不能大事化小,冷着声音直说道:"哥哥若是再像刚才那般莽撞,莫说我们三人,整个商家都要被牵连诛族,这次再也无人能护你。"

"我错了妹妹!"他赶紧拍拍脑袋,态度倒是诚恳,"我刚才是一时心急失了分寸,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苌璎未语,但愿他是真的长了记性。

她这个哥哥自小憨直,不知这些年究竟怎么染了这一身酗酒赌博的恶习。南家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还想着和哥哥携手齐心,重新把南家扶起来,如今这般怎会不置气。

聂府的士兵一路找寻着,就要寻到这条街。

不能再耽搁了,苌璎拉芜瑕到街角问:"这附近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吗?"

她问对了人,芜瑕熟门熟路道,"跟我来。"

三人绕道房后,拐了几个弯,钻进了一间废弃柴房。

"这柴房前头原是苍辰人开的一家茶楼,如今被另一人买下,听说要开当铺,不过荒废很久也没见动静,许是这老板铺子太多,一时顾及不到。妹妹你且在这里躲着,绝不会有人发现。"

"是什么人,能在京城把生意做的这么大?"苌璎不由得提了一句嘴。

"说来佩服,这现任老板也是苍辰人,而且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自小就跟着家里人在巽泽做生意,也算半个巽泽人了,如今她接了家里人的班,在京城里做得风生水起。"

巽泽老人都云,苍辰多长袖善舞之人,本是贬义,可是看现今形势,苍辰何尝不是最智慧的一国。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参与是非。百姓到各国钻营生意,还不时发几笔战争财。

如今,离奎与巽泽明争暗斗多年,苍辰却发展的安定富庶。

"罢了,我们先商议要紧的事。"

苌璎将哥哥和珺宣拉到身边来,低声道:"两位'哥哥',当年情况危急,长辈们没有机会考虑太多就做出了选择,也不能预料是否会有旧案平反的一天,所以如今我们有一件麻烦事。"

她看了看洁衣净面的珺宣,又打量了一番满脸青紫的哥哥,然后扶额,确实是件很麻烦的事。

她郑重的说,"你们若想把身份换回来,让珺宣回商家,哥哥跟我回南家,此刻,只怕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芜瑕和珺宣相视一眼。

如今南家虽旧案平反,但根基已毁,想要重新在京城扎根不知有多难。

对苌璎来说,她会以为珺宣理应愿意回家与父亲相聚,而芜瑕哥哥大概也不舍得放弃商家的闲在日子,回来和自己过如履薄冰的生活。

令她想不到的是,芜瑕却抢着回应:"换!现在就换?"

他把身上那件湖蓝的暗花锦袍扒下来。袍子沾满泥污,还混着酒味。哪怕是个糊涂惯了的,也觉得有些失了脸面,于是兀自掸着袖口上那几枚被打时留下的鞋印,道,"珺宣兄弟,多担待,回了家让母亲给你做几件新的。"

珺宣好脾气,只柔声回道,"无妨。"然后也学着芜瑕把自己的衣带解开来。

"母亲",苌璎注意到这一称呼。孙氏已上了些年岁,想是也和善了许多,她放心了几分。

况且珺宣年近十七,不再是当年任人欺凌的幼子,又有商伯在,她就是有心为难,也要顾及大家的面子。

珺宣确实该是时候,能回到属于自己的家了。

"只换衣服肯定不行,"她发愁道,"你们身高相似,身量却差许多,这还不是关键,主要是长相分明不同,如何骗过众人呢。"

"哥哥,你这些年在京中,都与何人结交?是否可信?"苌璎细细询问。

"我……"芜瑕支支吾吾,"也未结交许多人,就西市赌场……还有香满楼的一些……朋友。"

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玩乐之所,苌璎有些急了,"你的同门呢?还有同商伯往来的些王公大臣,是否曾面见过你?"

芜瑕尴尬地挠头,这些年,商家从未短了他的吃穿用度,却也从未真正把他当作商家公子来教养。

年少时还被商伯督促着读过一些书,可是商伯没过几年便因病离世,自己脑子又实在不灵光,就荒废了。

不曾上过学,没有什么同门。更别提认识什么公爷臣子,同龄的公子小姐们都来往甚少。

"妹妹你也知晓,爹爹从小就说我没有慧根,我的那一份头脑也长在你身上了。爹爹说咱们家这些孩子有一个聪慧的就够了。"

爹爹这是打趣,可是苌璎听到芜瑕的境况,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只觉得无助,和心头一阵委屈。

当年若是她留了下来,她定会利用这些年好好读书,结识贵人,哪怕再也不能找回南家的身份,至少让自己活得出色,以告慰父母族人的在天之灵。

可惜她是女子,商家没有年纪相当的女子来换她,商伯也不会第一个想到留下她。

在世人眼中,女子终究是男子的附庸。

如今埋怨哥哥又有何用,商伯竟早早离世。苌璎明白,孙氏对珺宣尚且不公,商家又失了顶梁之柱,能将哥哥养大已是看着父亲母亲的面子,哪里能苛求更多。

她不自觉地红了眼睛。

“妹妹……”

芜瑕想是自己错了,又不明白错在哪里,一句话不敢说了。

他把目光投向一旁默默听了许久的珺宣,仿佛在求助道,“快帮我哄哄她吧!”

然而珺宣正垂着眼睫,未察觉到身侧递过来的眼神。

他又何尝不难过呢。曾无数次想过若再见父亲,会不会问他些什么,却没想到当年已是最后一面,再也不会有机会得到答案。

苌璎看着珺宣明洁的眸子黯淡了颜色。

她开口直问:"珺宣,可还记得我们在进京路上闲聊时所说的话?如果你和哥哥没有机会换回身份了,那么你就继续做芜瑕,做我们南家的人。”

芜瑕拽她的手臂,“妹妹你在说什么呀……”

她没有理会,继续道,“眼下,虽有机会交换,但商伯父已经故去,商珺宣的身份在京中的名声也不好。因此,从今以后是做珺宣,还是芜瑕,交给你来选,我和哥哥都依你,"

"这是我们南家欠你的。"这一句,她没有说出口,因为珺宣不喜欢听她这样说,他每次都会反驳,"茵茵,你从来不亏欠我什么。"

苌璎是无辜的,可是亏欠珺宣的人太多了,而没有一个人承认自己有错。

相依十载,苌璎知道他全部的好,也懂他的失落,所以,总是想要替这不公的命运去弥补他一些。

珺宣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道:“茵茵,你和哥哥好不容易团聚,南家先辈们在天有灵,也一定会欣慰的。”

他没有让她为难。

无论是为了弥补自己,而放弃哥哥,亦是选了哥哥,而更觉亏欠自己。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这一回,珺宣有了其他的打算。

“我多年没有回家了,想先回去看一看,之后,便要离开了。至于名声种种,你知道的,我不在意这些,你要心安。”

珺宣揉揉她的脑袋,就当作最后的告别。

虽说以哥哥的名义陪了这些年,实际他的生辰还要小上几天。这一路一直是苌璎照拂自己更多一些。她最是机敏伶俐,危险和困难总能成功化解。

苌璎慌了一下,“离开?珺宣,你要去哪里,怎么之前都没有同我商量呢?”

问出口,她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两个彼此依靠、互相取暖、事事一起想办法的小囚犯。

倘若今天身份归位,往后,他们将是两个名义上多年不该有交集的陌生人。

“还记得栀花镇的洛神医吗?当时你病着,神医夫妇邀我一同回故乡去,拜在其门下学习些医术,如今,既已送你回京与家人团聚,父亲也走了,京城于我来说无甚留念。”

“我们这一路走来历经了太多的生死,见过了万般疾苦,我想,若能有一身本领悬壶济世,这一生也不枉来这一遭。”

他已把话说到这个程度,苌璎好像再也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去挽留了。

只是,听到“无甚留念”这四个字,心里空落落的。

是啊,她在期待什么呢,珺宣本就不属于他们南家,也毋须一辈子都像以前那样陪着她守着她。

他该有自己的人生。

于是三人在此处约定:出了此门,当年之事就当从未发生,今后哪怕至亲至爱,哪怕彼此之间,都再也不提,无论对任何人都咬死自己的身份,绝不松口。

苌璎另外让哥哥发誓,回去就差人把钱还清,此生再也不见那些狐朋狗友,以免为两家人招来杀身灭族之祸。

……

珺宣对回家的路还有些模糊的印象。

苌璎目送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远去,缠绕在一起的人生从此剥离出了两条各自的方向。

她带着真正的芜瑕主动去迎聂府那两个卫兵,满脸歉意地解释道,太久没回这京城,又遇上周将军的军队经过,哥哥脚下一乱,不小心跌到街口那方枯井里。

她把哥哥推出去看,这脸上的确青一块紫一块。

两个卒子心虚自己失了看护之责,怕被苌璎他俩告上一状,根本没有心思细看,一路好言相陪着,送二人入了宫。

……

伏羲殿外,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公公正规规矩矩候着。

两个卫兵报明来意,公公笑意盈盈地给苌璎和芜瑕行上一礼,"原来是南氏后人,还请二位在此处稍候,陛下正在殿内会见几位将军。"

言罢,他绕路侧门,进殿内通传。

“这位是黄门令李公公,二位等他通传即可。”

聂府的人好像有些避讳在此处,嘱咐两句便暗自离开。

这时,两个送茶水的侍女上来。她们见公公不在,打算自行推门入殿。

只见在前的侍女手还没放到这门上,殿门已经被人拉开。另一侍女不知情况地迈进大门,一头撞在了个黑色身影上。

她的茶水扣了来人一身,手里的茶杯、茶壶和玉盘纷纷滑落,甚至不知道第一时间该救哪一个。

那人却一抬脚,先是把玉盘接住,提了起来,摆腕又将茶壶茶盏捏在手里,放回了玉盘上,塞回她怀中。

这一番操作只见于展眼间,芜瑕看的呆住,"妹妹,你刚刚可看见了?还是我眼花了?"

话音刚落,他感觉有目光扫过来,正是那殿门内的玄衣男子。

他马尾高悬,发丝微卷。着一身鳞纹立领长袍,腰间以硬皮子的镶玉腰带交叠了两圈束紧。

脚上还踏着一双弹墨云纹马靴。整个人散发着些野蛮的傲气。

苌璎这才记起,此人不就是街边遇见的那周小公子,周洹亿吗。

身手倒是不错,只是眼睛里好像含着块冰似的,看的人心寒三尺。

若不是刚回京,她或许要仔细想想过往十几年究竟有没有得罪过他。

"公子恕罪!"

两个侍女这才反应过来告罪,整齐跪在一侧听候发落,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大气都不敢出。

苌璎心下奇怪,这小公子无官无爵,只是跟着打了几回仗而已,怎的连两个小宫人都这样怕他。

然后便见这人半个字也没说,径直从两个侍女手上踩过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宫女疼得咬着牙,不敢吭一声,只认倒霉。

苌璎见过善良的人,凶恶的人,可怜的人,独独没有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人。京城的纨绔,都是这般我行我素、目中无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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