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崎俱乐部叫了暂停。
瞥了眼对面聚起来的队伍，我走回教练席，接过替补队员递来的毛巾，顺便补充一点水分。
无视掉上方拼命挥手企图吸引我注意的及川，我认真听教练说话。
“今井待会儿可以适当给点球给藤原和牧野，”藤原和牧野是队伍的两名副攻手，“稍微减轻一下高桥的负担，咱们这一局要快速拿下。”
今井点头，藤原和牧野也是一脸“我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的表情。
教练的目光忽然落到了我身上。
人声喧哗之中，我清楚地听见教练说：“待会儿清濑到前排的时候，右翼和左翼同时进攻也可以上了。”
我猛地抬头，有些诧异——我打的位置是主攻没错，有时也能在后排参与进攻，但是我并未接受过具体系统的训练，最多是平时练习的时候练了练扣球罢了。
毕竟在我们队伍里，高桥作为接应的进攻非常有力。
今井把我的神色尽收眼底，她扬起手，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不要怕，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藤原也安慰道：“你球商和球感都很好，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的，所以不用担心，而且就算被拦住了，不还有我们吗？”
“这只是多一种进攻线路，并不是给你负担。”教练语重心长道，“你就告诉我，你能做到吗？”
众多视线目光在我身上聚集，我忽然就想起了以往看及川他们打的数场比赛。
球离开一传的手，轻盈地飞在空中，然后稳当地落在二传的手上，二传手施加一个力，球就飞速朝着二传手想要的地方飞去，同时攻手跳起，重重地扣杀。击球时清亮的声音、球和地板碰撞出沉闷的响声，在我听来却像是万籁俱寂中忽然响起的天籁之音。
我得说，我喜欢球和手相碰的感觉，而不仅仅用手臂和球去相碰的触感。
于是我坚定地对上教练的目光，坚定道：“我能。”
暂停结束，双方队伍再次回到场上。
我此刻已经轮到了前排。
山崎那边发了个不痛不痒的球过来，五十岚给了个上手球。
今井深呼吸，目光紧紧地锁定飞跃在半空中的排球，那颗球落在她高举的双手，不到下一秒不知道这颗球究竟会飞向何方。
左翼右翼同时跃起进攻。
“和酱参与进攻？”及川扶着栏杆，微微睁大眼睛。
岩泉倒不是很惊讶，他眼中倒映着女孩跃至半空的身姿，扣球的姿势标准好看，腰弯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及川，你还记不记得，岛崎教练说的一句话……”
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颗蓝黄相间的球，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出手极快地、在对方拦网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地把球扣在了对方中场。
“砰——”
及川转过头来，岩泉的话显然勾起了他的回忆。
“他说，清濑有着特殊的运动才能。”
及川动了动嘴皮，替岩泉把话补充完整。
这个和他们一起度过两年时光的、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玩排球的邻家妹妹，有着非常可怕的“运动才能”。
这种才能体现在，很多动作她一看就会，也不会主动去研究球路，能精准地从每一次比赛中发现自身不足、汲取到经验，并且很快就能将这些经验运用到下一场比赛里。
在俱乐部的练习比赛中就是如此。
“真是可怕啊……谁能想到她只打了两年。”及川半是开玩笑半是夸赞道，重新将目光投向赛场，眉头蹙起：
“二传手应该没怎么跟和酱配合过，这球给低了。”
此时的我，刚配合今井又拿下一分。
“刚刚那颗球是不是偏低了一点？”今井跑过来和我击掌，不忘问我的击球感受。
我如实点头：“是有点低了，我感觉再压一点可能就要出界了。”
我的参赛记录是0，换句话说，山崎并不了解我的打法，更何况我之前一直参与一传组织进攻，个头也不算拔尖，估计他们也没想到我会打进攻。
……其实我也没想到。
右翼多次组织进攻稍微平衡了些许两位攻手在后排的弱轮劣势，在今井出其不意的两次二次进攻后，我们以极大的优势拿下了第一局。
“辛苦了辛苦了，接下来一局好好打，下一局清濑先别上去，宫崎上去打，主要还是围绕高桥进攻。”
教练的话语让我擦汗的动作一顿，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我看队伍的几个攻手出汗有点多，都在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样下去能撑到第三局吗？
我们整个队伍比起其他队都要年龄偏小一点，体力一直都是弱项，也不乏有那种擅长打拉锯战的队伍瞄准了这一点进攻。
所以我们的进攻得更快才行。
教练部署完下一局的安排，又侧过头来对我说：“清濑，在下面好好看着每颗球的球路，尤其是对手的，第三局你上去。”
我喝了口水，点头道：“了解！”
第二局不出所料，节奏明显被拉慢了很多。我坐在教练身边，毛巾搭在我的头顶，眼睛微眯，仔细盯着对面的主攻手。
这位名叫深山彩希的主攻手，明明个头和身形都跟我差不多，第二局都打了一半了还是神采奕奕的样子，不会累吗？
少年组的比赛到底缺乏了一定技术性，毕竟都是刚上初中的十二三岁的孩子，年龄小的比如我才刚上五年级。看台的观众席渐渐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少男少女——可能是后面几场的对手。
第二局以三分的分差赢了比赛，我按着教练的吩咐，和宫崎击掌后上了场。
“我接下来的球会给高一点点的。”今井和我碰了碰拳。
我诚恳地点点头：“那就拜托队长你啦。”
今井算是能够稳定二传的选手，我加个“算是”的原因是，横向对比还有及川。
及川的二传一直非常稳定，且非常舒服。
但并非人人都是及川彻，我不能拿这个去苛责别人。更何况今井是全宫城女子少年组里少有的、能够较为准确地给攻手有效二传的选手。
裁判的哨声吹响，第三局正式开始。
这一轮由今井先发球。我在一旁站好，注意着别越位，给今井插上前排留出位置。
深山这个时候吊了个球，可惜力气没掌握好，球吊得有些高，给了我们足够反应时间。
一传给得稳，今井插上前排的速度也很快，我和高桥对视一眼，同时在左右翼两侧起跳。
我在左边球网处跳起，起跳点离边线大概只有十厘米的距离。女子少年组的网有两米，我跳起来网高将将与我的眼睛齐平，这个位置打直球几乎不可能，更何况我面前还有比我高了不少的拦网。
我吊了个球。
用指尖去碰球，收敛了力道，使它刚好能沿着对角线的缝隙掉在网和拦网选手之间。
“好球！”今井和我击了掌。
我嘿嘿一笑：“只能说今天运气不错。”
注意到身上黏着的一道视线，我转头望去，深山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我搓了搓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等着今井发下一颗球。
过了稍显疲惫的第二局，第三局像是打嗨了一样，虽然累得感觉手臂和腿都重得不行，失误却是较前两局有明显减少。
仙台的山崎算是一支实力中上的队伍，这个“算是”是基于她们的主攻手深山彩希。
换言之，除了深山彩希，我们可以针对任何一个人。
在“有意识”的情况之下，藤原和牧野制造了几个拦网出界。
比分停在了10-6，国名领先。
山崎那边的士气明显没有第一局那样足，对面的自由人甚至在接发球的时候没有跑动，还是身为主攻手的深山接起了一传。同时对面的二传手也出现了失误，球没能飞到深山最佳击球点的位置，在一个险险的、压低的擦网球后，今井直接把球打了回去，球落在了界外，山崎得分。
我看见那位山崎的主攻手拍了拍手，冷静地、从容地、像是强心剂一般。
她说：“没问题大家，我们可以的，一分一分地追。”
声音很大声，话语铿锵有力，好像事实就是如此一样。
……有点帅。
“看什么呢？”一个巴掌拍在我的后脑勺上。
“好痛！”
我捂着脑袋，眼神控诉般地望着今井，我只是觉得那个主攻手很帅嘛！
“就快赢了，别给我掉链子啊。”
今井到二号位站好，这一轮又是属于我们的强轮。
对面因主攻手一席话重新凝结起士气，重新斗志昂扬起来。我们场上的每个人都知道，不能在最后关头被人家的气势吓了回去。
于是我听见高桥前辈昂起头对着场馆天花板大吼了一声。
我：……
今井大声道：“还有五分，大家稳一点。”
全员包括我以一个短促的“是”作为回应，将视线牢牢锁定在那颗蓝黄小球上。
接下来几个球稳扎稳打，每个回合都持续了很长时间。比分逐渐拉近到只有一分，这个时候到了赛点。
我看到今井背对着我们比了个手势。
我疑惑地歪了歪头，这是什么意思？然而，我身边的藤原了然地点点头。
接下来，我那些前辈向我证明了“前辈果然都是可靠的”这句话，我从未在女子少年组见过的快攻，在今井和藤原的配合中打了出来。
——还是个超级对角线的“神仙球”。
15-13，第三局拿下。
“孩子们！好样的！”今井冲上来，她的脸上全是汗水，眼里却盛满盈盈的光。
我们互相抱作一团，周围是鼓掌声、呐喊声，我听到及川和岩酱的“恭喜恭喜啊”，在嘈杂的喧嚣里，我听见我的心跳声。
首战告捷。真好。
好像被这欢欣鼓舞的气氛给打动，我不由得弯了弯眼睛，也跟着附和，小声地说了句：
“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