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孤脑（10）
齐亦嗣他是说他也会回到现实的吧？
听筒里传来呼叫声，尹葵诺其实对于电话那头的人会是齐亦嗣这件事完全不抱希望。毕竟那只是他的ID而已，而他的ID恰巧长得很像电话号码。
这都能一样她自己都不信。
“喂。”
虽然经过电流的编译，但尹葵诺还是听出了齐亦嗣的音色。
在尹葵诺沉默的两秒里，齐亦嗣已经一长串话抛过来了：“喂，是诺诺吧，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你知道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个号码买了过来，想着你肯定会千方百计来联系我的……”
尹葵诺啪的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齐亦嗣立刻又打了回来，尹葵诺这次接起来，电话那头除了简单的一声喂之外没有别的声音了。
几个呼吸后，尹葵诺说道：“今天太晚了，你明天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一面。”
-
父母原本准备好她会在家里呆完周末两天，结果第二日早上尹葵诺就要出门。
“实习项目还没有结束。”尹葵诺在玄关一边拔鞋跟一边说道，“我打算为我之前的错误去跟园长道个歉。”
“实习项目……”尹涵文表情空白地愣了两秒钟，最终才恍然大悟，系着奶黄色碎花的围裙追到门口，“那个实习项目你不用管了，爸爸妈妈已经去帮你辞掉了。”
“两个小朋友打架本来就赖不着你，”欧阳绍明也跟到了玄关，“周末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尹葵诺说道：“没事，人生总要直面困难的，困难靠躲是躲不过去的，我就去道个歉，去去就回。”
父母两个人还在玄关挽留了一会儿，奈何尹葵诺油盐不进，穿好鞋子整理完衣服就笑着告别出了门。
-
跟齐亦嗣约好的地点是城市郊区的一个游乐园。
城市中心的地价贵，像这种占地面积比较大的游乐园就会选址在城市的郊区，用更便宜的租金租到更大的场地。
初夏的枝头发了嫩叶，黄绿色的叶芽吸满了阳光在空中摇晃，马路上一个白头白发的老奶奶在溜着一只颤颤巍巍的小型犬。
等了没多久，齐亦嗣就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过来了。
“你妹妹呢？”尹葵诺检查了他没有带着小尾巴，“你妹妹现在是康复了，不粘着你了？”
“常安没有降临成功。”齐亦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陈述事实。
尹葵诺噤了声，等着齐亦嗣往下说。
齐亦嗣满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曾经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照顾妹妹，从妹妹生病的那一天开始就是如此。我现在只是觉得轻松了很多而已。”
“怪不得你那么会抱小孩。”尹葵诺说道。
“也算是个意外收获吧。”齐亦嗣倒是没有否认。
在数字圣城坐摩天轮的四个人丢了两个，尹葵诺和齐亦嗣排队进了摩天轮的同一个轿厢。
“你后来还见过肖尔吗？”尹葵诺直接开门见山问他。
午后的天空是清醒的蓝色，少云，今日是个大晴天。
齐亦嗣看着逐渐远离的道旁的树，没有说话。
“其实你是知道的，对吧？”尹葵诺靠近了些，“你知道我离开后肖尔发生了什么，他是不是……”
“你还记得，你在游乐园旁边那栋高楼上被注射了最高剂量的神经稳定剂吗？”齐亦嗣说道。
尹葵诺自然是记得的。
“你之所以毫发无伤，是因为所有的伤害被转嫁到了肖尔身上，”齐亦嗣看着尹葵诺的双眼，“从那一刻起，肖尔就处于脑死亡的状态，只能对外界做出最简单的反应。”
这一点其实尹葵诺自己猜到了。
她以为那时候肖尔说不出来完整的回应是因为被情侣buff影响。
尹葵诺也看着窗外逐渐远离的树梢顶，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齐亦嗣：“我们还能回去对吧？”
“回到哪里去？”齐亦嗣不抱着孩子，双手用放松的姿态插在上衣外套的口袋里。
“回去找肖尔，”尹葵诺说道，“你回去找你的妹妹。”
“而且我怀疑，这里的现实，并非真正的现实。”
“其实有很多人脱离了虚拟世界以后会产生现实的解离感。”齐亦嗣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丝毫没有被尹葵诺的话影响。
“我不管什么解离感不解离感，我只是问你，你是不是也有同感，”尹葵诺盯着他，“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但齐亦嗣终究没有在这二者中间选择任一。
摩天轮到达最高点，之后的每一秒都在向下运行。
二人一直沉默着，直到能够看到接游客的工作人员向他们张开手。
“你有没有想过，虚拟世界的五神，你只找到了四个。”齐亦嗣说道，“还剩最后一个。”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在要下摩天轮的时候突然起话头，尹葵诺拽起他下去，往旁边走了一段路才问他道：“你说什么？”
“你问的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你，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回答你。”但齐亦嗣说道。
尹葵诺不解。
“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看到答案。”
人群中有骚乱声，尹葵诺感觉阳光被什么挡住了，然后下一刻她被一只手推了出去。
将她推出的力量很大，她踉跄着往前几步才跌坐在地。
她慌乱地回过头去，血刚好溅在她的脚尖前。
一张纸落在尹葵诺的手边。
[亲爱的诺诺，
我们曾做过一个交易，或许千万次重置以后你不再记得，但是只要我记得就好。我曾经相信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但是后来我相信了。
这张心动票是常安带给我的，它可以给你想要的答案。
钱货两讫的，
齐亦嗣]
摩天轮并没有压死所有人，孩子的哭闹声中有人从侧翻的摩天轮缝隙间毫发无伤地站起来，也有血液顺着地砖的缝隙流淌成一片网格。
尹葵诺站在那一滩碎裂的血肉前，直到有警察到来，扶着她离开了现场。
-
晚上九点四十五，是欧阳绍明来领的人。
办完所有的手续，尹葵诺从警察局出来，跟着父亲上了车。
尹涵文在车上等着，还带着一个装着蒸饺的保温桶。
蒸饺里面裹着玉米粒，饥肠辘辘的尹葵诺低着头用饺子蘸醋来吃。空虚的饥饿感被填满，尹葵诺才反应过来，父母居然没有责问她为什么说是出门去处理实习的事，却到了警察局。
因为摩天轮倒塌多人伤亡，尹葵诺又是近距离目击者，所以被警察盘问了很多，包括很多尹葵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问题。
看尹葵诺终于从食物中抬起头来，尹涵文递上一张纸巾，将尹葵诺抱在怀里：“孩子，吓坏了吧。”
尹葵诺没有说话，只是在妈妈的怀里用纸巾擦了擦嘴。
“爸爸知道，目击那么多人在自己面前死亡，是很大的创伤，”欧阳绍明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尹葵诺，“你现在什么感觉，想哭或者是害怕，都可以跟爸爸妈妈说。”
“我没事。”尹葵诺说道，“刚才警察叔叔说这种公共安全事故不会再发生了。”
尹涵文跟欧阳绍明对视一眼，想要说什么却没有继续说。尹涵文只是将尹葵诺又抱得更紧了些。
“但是妈妈，我喜欢你这样摸我的脑袋，”尹葵诺靠在尹涵文的怀里，轻声说道，“就好像我又是个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小孩子了。”
“你不用操心，”尹涵文拍了拍尹葵诺的肩膀，“别怕，爸爸妈妈都在呢，你什么都不用管，一切有爸妈呢。”
“嗯。”尹葵诺在摇摇晃晃向前行驶的车里，闭上了眼睛。
-
在家里过完周末，尹葵诺又乘上公交车回学校。
其实以前只会批评尹葵诺不够用功，每天只想窝在家里的父母，这一次一反常态问尹葵诺要不要跟辅导员请假，想让她留在家里，说家里也少不了她一口吃的。
但尹葵诺还是坚持要回学校去。
一回到宿舍，正在对着偶像剧，一把鼻涕一把泪吃着从食堂打包的过桥米线的闻潇潇就鼻孔塞着一根卫生纸条看向门口，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意外。
梁子怡也相当震惊：“我们都以为你肯定得在家休息几天，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对啊，那可不是小新闻，我们都在电视上看到你了。”闻潇潇摘下插在鼻孔的纸巾，“摩天轮倒塌时的监控录像我们都看了，太可怕了。”
“你当时的表情还真有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陈宣瑶说道。
“下周要期中考试了。”尹葵诺将书包放回自己的座位上，“我还有好多东西没学完呢。”
“咱们都比别人多了三个月，不用慌。”陈宣瑶说着，解锁了手上手机的屏幕，一阵营销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这回要不是很多人都在戒手机，恐怕网上舆论连你叫什么名，学校里挂过几门课都能给你挖出来。”
尹葵诺从书包里往外掏的手顿了顿，回忆了片刻：“可是，我没有挂过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