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分歧
皇储殿下纤长的手指抵住了卓苍白的唇瓣,朱红的指甲衬托着他的面色如纸。
“只有一点,哥哥,你绝对,绝对不可以背叛我。如果你背叛了,我会让你付出最为惨烈的代价。”
她目光炯炯有神,说得很认真。卓轻笑一声,握住了女皇的手指。
“当然,我的殿下。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后来的事情,就很明了了。
他找到了新乐子,并且这个乐子足够神秘具有诱惑力。
皇储殿下按部就班地继承皇位,而他则潜心学习长生之术。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经过那么多年的钻研,他也总算是摸到了一点门路。
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打断了这一切,景朝的皇帝带着他的军队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南楚国国都城下。
“再到后来的事情,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国师已经气息奄奄,他目光放空,仿佛已经死去了。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长生?”楚本初不解发问,这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
“若是真如你所言,你杀了你的父母,害死女皇,又将要杀死我。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长生吗?你如果真的实现了长生,也是孤零零一个人。你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一路上走来,国师为了长生害了太多太多的人,那么多的人死在他的面前,他面不改色,非要继续自己的长生。
可是实际上,他自己活的也很痛苦。把这样痛苦变成永生,真的有意义吗?
“长生……呵……”国师的眼神涣散,他勉强扯出一抹微笑。
他为什么要这么追求长生,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最初的原因的。
也许是因为不想再被抛弃在禁地里面,也许是因为想要复活某些人,也许是因为想要绝对的存在,永远不会被人抛弃的存在。
或者,这一切斗不过只是因为他的野心而已。
无关其他任何事情。
他一路走来,害死了那么多人,现在自己也快要死了,他现在说自己后悔了,未免也太无耻了。
更何况,他现在感受到了也不是后悔自责,而是一种空洞,无尽的茫茫空洞,他一时间都找不到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只能任由鲜血从自己身体里流失。
此时此刻,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流逝。
“天……要下来了……”他痴痴地笑着,长生仪式一旦开启,就不能回头。
即使楚本初杀死了国师,但是即将降落的神罚仍然会降临,并且目标就是祭坛上唯一的活人——楚本初。
神罚的代价是什么呢?楚本初不想多想。也许会死亡,也许会魂飞魄散。但是唯一能确定的是,长生仪式已经被逆转,缠绕在诸葛承渊身上几十年的诅咒,破了。
有这一点确定就可以了。
她却不再奢求别的东西了。
“你作恶多端,咎由自取。”围绕着楚本初和国师的白光渐渐散了,她垂眸看着已经无力挣扎的国师说:“你给不出一个回答,其实我也并不想要这个回答。你离真正的死亡还有好几个时辰,我直接送你上路吧。”
她面容平静。
淡淡白光中,楚本初落下了剑。
无论外头到底怎么变动,景朝的百姓的日子依旧照样过着。
春去秋来,万物死去又复生,自然界的规律道理大抵如此。
国师死了,诸葛承渊将楚本初紧紧抱在怀里。
他抱得很紧,像是害怕楚本初突然消失一样,他自责又害怕,连说话间都带了些哭腔。
“阿本,你吓死我了!你为什么要一个人面对危险?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以缓解从心底蔓延上来的窒息感。
“答应我,好吗?”诸葛承渊说:“答应我永远都不要和我分开好吗?我们两个就这样一起走下去,现在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们能去任何地方,我们谁也不要离开谁好吗?”
楚本初安静的把头靠在诸葛承渊的肩膀上,她温柔地回抱住诸葛承渊,却什么也没有说。
祭坛里的仪式成功让他身上的诅咒消除了,诸葛承渊再也不会三十而亡了。
而楚本初呢?在仪式结束后,诸葛承渊几次三番询问过楚本初后,楚本初也感受过自己体内的变化。
她得出的结论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后来,她干脆做了个实验,直接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胳膊,鲜血直涌,吓得推门而进的诸葛承渊面如纸色,连忙给她包扎好。
不过实验的结果出来了——她的伤口恢复速度确实变慢了。
这意味着,楚本初有可能真正死亡了。
再也不会复活的那种。
楚本初倒是没什么反应,现在麻烦事情解决了,她每天扎在书堆里面。
诸葛承渊倒是着急了,他搬来山珍海味奇珍异宝给楚本初疗伤。
她们依旧留在景城,一半原因是楚本初愿意待在这里,另一边的原因是皇后的登基大殿快要开始了。
皇后,是慕容家的女儿,她拟定了新的国号——宏。
在前几任景朝皇帝的折腾下,景朝诸葛皇族这一脉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适龄有能力的男子也只有诸葛承渊一个。慕容皇后让诸葛承渊留在景朝,也是为了监视软禁他。
毕竟以女子之身称帝,实在要经历太多的忐忑艰难。
她自己也时常说着:“帝王之位,没有人会不想要。一旦掌握过权利,就永远也忘不了那滋味儿……”
这其实是慕容皇后多想了,诸葛承渊对于皇帝这个位置还真的没有那么多想法。
诸葛承渊解除了诅咒,现在是真正的凡夫俗子,肉体凡胎。他就每天陪着楚本初看书写字,逛街赏花。
一开始,慕容皇后对诸葛承渊始终保持着警惕性,她派了很多人去监视诸葛承渊和楚本初的一举一动。后来,她发现诸葛承渊和楚本初真的是在每天享受生活,不过问朝堂之事。她渐渐也放下心来,腾出手去处理前朝和后宫的繁杂事情。
她确实不应该把心思放在对付诸葛承渊和楚本初的身上的。慕容皇后要面对的对手始终都在前朝。
她要称帝,第一个不同意的人就是她的父亲。
“自古以来,女子如何称帝?皇后娘娘若是想要权势,大可生下小皇子,扶持小皇子上位。到时候皇后娘娘成为太后,也一样可以掌握权势!”
慕容太师面对自己的女儿,也始终尊称皇后娘娘。姿态谦卑,却丝毫不退让。
“皇帝已死!本宫如何能生下小皇子!”慕容皇后冷笑一声。
“皇后娘娘大可从宗室中选拔一优秀男子,继承皇位。臣保证,您依旧会是皇后娘娘。”慕容太师背挺得很直。
“父亲!”慕容皇后又惊又怒,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您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与其让我和他人共侍二夫,忍气吞声,不如我自己称帝掌权,来得快活自在!”
“自古以来,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慕容太师据理力争,一把山羊胡吹得老高,眼睛瞪得通圆。
“从我这里就有了!”慕容皇后冷冰冰地砸下一句话:“来人!送慕容太师回府!召南阳将军觐见,本宫有要事要同他商议!”
慕容太师不肯走,放话要一头撞死在大殿上,以示自己对景朝皇帝的忠贞。
慕容皇后冷冷撇了他一眼:“你舍不得的,慕容太师。”
虽然阻力重重,但慕容皇后最终还是得偿所愿。
她在百官崇拜或者厌恶的眼神里,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坐上了皇位。
她甚至把景朝的国号也改掉了。
从此,她再也不是慕容皇后,她的名字——慕容长安,会作为历朝历代第一任女皇帝,被刻在史书碑文里面,供万朝万代膜拜。
她登基的那天,诸葛承渊真心实意的向她祝贺。
诸葛承渊是景朝诸葛皇族唯一的余脉,为了安抚景朝忠心耿耿的老臣,宏朝皇帝给了他一个虚职——康亲王。
为的是把诸葛承渊放在她的眼皮子地下,不让他多生是非。
楚本初私下里问过诸葛承渊,他对于慕容长安称帝的想法。
诸葛承渊那时候正在晒楚本初的书,他听了楚本初的问题,垂眸神色不明。
然后他笑了笑:“我对于当皇帝,没有执念。我现在想做的事情,就是每天晒晒书。”
是没有执念,还是因为没有做过皇帝呢?
楚本初后面也没有再问了,她把史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后,也掩下了自己的心思。
何必再问了。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了。
所以慕容长安称帝这件事情,楚本初不去反对,诸葛承渊也不会反对,朝臣们有反对的心思但也没有反对的能力。
于是慕容长安就安安稳稳做了两年皇帝。
一切本应该这样平静地过下去,只可惜天不随人愿。
慕容长安的运气实在是不好。
自她上位以来,宏朝两年水灾,三年大旱。即使她每天兢兢业业,但是流民的数量却越来越多。
渐渐地,她能够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少了。
长生的诅咒似乎还在继续。
慕容长安并不纠结于长生,她现在为了眼前的局面忙得焦头烂额,只希望老天爷开眼,放过她的王朝。
只可惜慕容长安只有野心,没有能力。
逃荒的流民攻进了都城,皇宫里的宫人仓皇逃窜,六神无主的宫人撞到了慕容长安的身上。
宫人没有忘记这位帝王往日的余威,吓得立刻跪地求饶。
“罢了。”慕容长安挥了挥手,她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火光,那是流民叛军的记号。
“那些叛军进城了?”火光冲天中,让人看不清楚慕容长安的脸色。
“是……”宫人毕恭毕敬地回答,她担忧害怕地劝说慕容长安。
“陛下,您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保重了自身,将来会有复国一日的!”
这位宫人倒是对慕容长安忠心耿耿,只可惜她不懂慕容长安的心思。
“我不走。”慕容长安把腰间的羊脂玉佩给了宫人:“这块玉佩值些钱,你逃出宫后,可以用这块玉佩生存下去。”
“陛下!”宫人感动的膝行几步,一把抓住了慕容长安的裙摆。
“陛下,我们走吧!您留在这里,那些叛徒是不会放过您的!我们走吧,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
慕容长安摇了摇头,她眼神坚定,脊梁挺直:“我不走。我还有一笔账要算呢。”
她知道的。率领叛军的人是诸葛承渊,而背后支持叛军的人是自己的父亲。
这一笔接着一笔的账,怎么才能算清楚呢。
熊熊火焰中,诸葛承渊踏着鲜血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走到了慕容长安的面前。
“你来得比朕想象的要快。”慕容长安淡淡开口。
“我走得不算慢,但是路程太远了。”诸葛承渊与慕容长安对视说道。
“诸葛承渊,你真是虚伪透顶!”慕容长安指着诸葛承渊冷笑骂道:“当日朕登基,你作为亲王毕恭毕敬祝福朕,并且发誓永不会谋逆!可如今还不到五年,你就带着一群贱民毁了朕的江山!”
“毁掉陛下江山的人,并非我!”诸葛承渊皱眉,神情肃穆:“是陛下自己亲手毁掉了自己的江山!宏朝建立不久,根基尚未稳固,本不应该再大兴土木!可是陛下一意孤行,建立了富丽堂皇的楼阁!这几年天灾不断,若是陛下与百姓一条心共度水火,百姓也会真心爱戴陛下您的!可是陛下您奢靡无度,全然不顾百姓安危!”
“如此种种,才是陛下您亡国之原因!”诸葛承渊说:“而并非我,或者是任何人一个人的做法!”
“你说的倒是轻巧,这个皇位有多难做,你明白吗?!”慕容长安偏执的面容在滔滔烟火里若隐若现:“你来到这里是为了夺走我的皇位,好啊,那我就看看,你来当皇帝又能当成什么样子!”
她环顾四周后又说:“果然,你身边没有楚本初!她也不认同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