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刺
安邑 武安侯府
“侯爷,今天的大秦第七军团调到了安邑南方二百里的位置,其中包含着三万骑兵。”为首的一名将领站在众将中间,抱拳对着正坐在中堂主位的老人沉声道。
“嬴政那小儿太过分了,他都快调了二十万人布防在安邑城周边了,他该不会真以为他一道旨意下来就他那二十万人能一口吃下我们吧。”站在左侧的一名偏将脾气火爆地怒骂道。
“就是,他算个什么东西,他难道不知道几乎半个秦国都是我们侯爷前前后后打下来的。”一名右侧的偏将随声附和道,“只要我们侯爷想,哪怕换了他自己登基坐皇位都不为过。”
“左义,慎言。”他身旁的一名参将用肘暗中捅了捅他,悄声提醒道。
可奇怪的是,尽管大堂内吵的热闹,甚至都有人开始说了诛心言论,可堂内的王侯老人始终面色微笑地看着众人,一言不发。只是听着众人的话语想的出神。
见曾经立过盖世功勋的年迈王侯没有流露出任何制止的意思,心中一直徘徊犹豫不安的其余众将心中逐渐有了想法,渐渐地,堂内表达不满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甚至盖过了劝众人冷静稍安勿躁的声音。
“我们侯爷既然能凭功劳坐到这里,自然也能把那二十万大军一巴掌打散,只要侯爷点点头,我愿随着侯爷去那咸阳逛一逛。”众多声音之中,那名名为左义的偏将声音清晰的传进年迈老人的耳中。
很明显,他们已经有了从龙之心。
老人呵呵一笑,神态自若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眼中的精芒不着痕迹地一闪而过。
这时,外面一位年轻的白袍将军走了进来,直面进去并没有理会堂内嘈杂的众人,而是直视直接面向中堂之人,抱拳行礼,大声道:
“义父,我回来了。”
“明儿啊,你来了。”许久没有开口的老人终于语气平缓地开口道,似若刚才的事都与他无关一般,只是用着家常语气孜孜问道,“这趟回家探亲你母亲身体可还好?”
“回禀义父,家母身体一切安好,家母她时常嘱咐孩儿,让孩儿尽早归家为义父效力。”年轻白袍将军收礼起身,抬头神色自然地笑道。
直到他直起身子的那一刻,身材才完全展现开来,那是一个身高九尺的高大年轻人,早年就跟随武安君身边的英才将领,有一些偏将参谋在心中暗自称赞,心叹白明将军真是愈发的英武不凡。
他们还清楚的记得,在十余年前,那时候白起还没有受封武安君,在征讨赵国归来后,他曾独自离营了许久,不见音讯,就在副将参军急地快要焦头烂额之时,传来的白起元帅回营地消息,从那时起,白起身边多了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孩童不知从何而来,白起本人对此也从不回应,据孩童自己所言自己本名董明,父亲死于战火,是白起将军在路边见孤儿寡母可怜,便将董氏遗孀妥善安置,捡了孩童改名白明,认作了义子,带其回营跟随左右至今。
在之后的征讨里,白起虽有子嗣,但一同视白明如己出,作战指挥时常带在身边亲身教导,营帐内众将会议时也丝毫不避讳白明。俨然有将白明培养当做接班人的趋势。
见白袍将军起身,堂内的声音不自禁地小了很多,无数道目光悄然投在了前者身上,暗自等待着眼下这位年轻人的到来是否会给当下的会议带来一些转机。
“明儿,这趟回家可有收获。”年迈老人抬手捋了捋胡须,一脸祥和地问道。
“义父,据可靠消息传来,那件事的确有其事。”年轻将领目光坚忍,字字句句地说道,“所以孩儿特地日夜兼程,提早赶回来告知义父。”
“哈哈,好。”老人朗声笑道,摆手示意停止堂内其他声音,“明儿你做的很好。”
“呵呵,你们听着。前阵子的接到内部眼线的回报,前些天关于咸阳城郊那块天降陨石的事我听闻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今天说起来给你们听听。”
“刚才你们说了半天,可知当今皇帝为何动作会越来越剧烈。实话告诉你们,那块陨石上写着六个大字:始皇死而地分。”
“什么?”
“我怎么听说写的是亡秦者胡呢?”
“我听到的消息也是亡秦者胡,这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惹得堂内又是一阵议论。
老人待得一阵众将声音落下后,才又呵呵一笑,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们听见的都是那亡秦者胡这八个字,可我告诉你们,实际上的则是始皇死而地分六字,而有胆子也有能力先一步篡改这几个字的,正是当今的监天司老天师张天维。虽然那几个字也足够民心动荡,却足以转移民众视线,让大秦更合理地修筑长城北御胡人异族。而最初始的那几个字,大概只有老天师和他唯一的关门弟子才知道了。”
“当然,谁也不知道他的关门弟子还有一个身份是我的碟子,现在我们怕是世上唯二知道这件事的人,连始皇极有可能都不清楚这件事。不过我想不通老天师为什么连始皇也要隐瞒,可能就连他这几日也在猜测前面几字中的含义。”
“难怪始皇近日会动作这么频繁。”有个声音此刻在在场许多将领心中不约而同地响起。
“可是单凭一句极有可能是人伪造出来的几个字,嬴政他怎么会这么当真?”另一个偏将忽然忍不住地问道。
“因为民谚中也曾传出过几句箴言,其中大有颠覆王朝统治之意。偏偏又有这几句,流传最广,而且各地起义声时有发现,嬴政他难免不会有所顾忌。”
“而且,嬴政他在担心。”老人脸上的笑容愈发微妙。
“自秦王朝建立以后,分封的诸侯王,以我武安君为首,封地最重,权势最大,所以自然要对我防备,据我所知陛下他对王翦父子,蒙恬,李相他们这些权势重臣都安插了眼线监视。”
“那现在嬴政的意思是?”左义在一旁问道。
“无非是想要敲山震虎罢了,他是在试探我,试探能不能兵不血刃就让我把权势主动交出来。”
“那我们之后应该怎么做?”
“呵呵。”老人又是一脸玩味的笑笑。
入夜,尚云在白天时已经确认了赵由的居所,虽然并不张扬显贵,但其内部却别有洞天,高楼庭院一应俱全,门外的石狮雕刻一看便出自高人巧匠之手,用料不菲,门外的梁柱也是用百年的红木所做,用料花纹极为考究,这还仅仅只是一名校尉的府邸。
经过白天的探查,尚云大致估算了一天里赵府进出的人流,通过送入的粮食菜品,大致估摸了一下人数,却是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明明看上去最多只有三十余人的宅邸,怎么硬是算出近百人的口粮。
尚云眉头紧锁,脑海里反复推演着可能发生的几种结果。
待到入夜,尚云一边按照白天的所见,按照记忆中的构成路线一下跳过赵府后门院墙,又悄声落下,一边又小心谨慎地尽可能不惊动巡逻的府兵。
按照最理想的计划,他只需要摸清赵由的住所,趁其入梦,便可趁机直接杀死后者于梦中。
完全不会惊动旁人。
对于这种事他更偏爱于做最有效率,也最直接的行动。
半炷香过后,尚云轻而易举的来到了后院,虽然后院额外加高了院墙,能够有效防住寻常刺客,但在已经达到宗师境的修炼者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其中院内守卫只有十几个人,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只有两三个是破甲境的修炼者,想要不惊动他们对尚云来说并不困难。
也由此可以看出即便是破甲修身境的修炼者也不是随意招揽便能收入麾下的。
尚云等到一队巡逻的守卫家仆十分随意地晃荡着步伐逐渐远去,身形一闪很快来到了后院中的正房门外,随后少年四周看了看四下没有隐藏的暗哨,听不见房内动静,低头想了想过后忽然转身跳回了房头。
这当然不是他忽然想要放过这个叛徒,只是周围太过安静,虽已是深夜,但既不闻鼾声,亦不见人影,他心里不安,觉得过于安静,若是贸然进入必然有陷阱,于是出于谨慎,少年跳到了房顶屋檐之上,轻轻踏着屋瓦,估算大概位置,蹑手蹑脚地掀起一片瓦片,小心查探着屋内情况。
屋内静悄悄的一片,并没有太大异常,只是像有被特殊加厚的窗纸糊上了一样,屋内十分阴暗,不见光亮。
尚云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轻轻将瓦片放回原位,将目光投向了十几米外的左侧偏房之中。
“看来赵由此人也是唯恐有人来暗杀自己,平时连主房都不敢安睡,那么后院中最有可能的位置,便是左偏房。”
尚云几个跳跃间便来到了左偏房的位置,再次如法炮制轻轻揭开瓦片,低头看去,果然房内有着一个中年男人此刻正张开双臂,怀里揽着两名貌美的年轻女子依偎而睡。
尚云从袖中掏出装有暗箭的机匣,心态平和宁静,仿佛只是杀死一只苍蝇一般,尽可能的让心境没有波动,他看着正在睡梦中的中年男人,举起了机匣。
能够尽可能简单的完成暗杀,不动用自身修为,惊动旁人,便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尚云没有什么迟疑,将准心瞄准了熟睡中的中年男人,看着下方仍在熟睡的三人,用力扣下了扳机。
一只巴掌长短的袖箭随着尚云扳机的扣动化作一道残影飞射出去,直射向睡梦中的中年男人。
眨眼功夫,短箭已经射到了男人面前。
忽然,男人猛地睁眼,伸手粗暴地拉过了身旁的一位貌美女子挡在了身前。
“女子痛苦的大声呼痛哀嚎声瞬时响彻了屋子,传入尚云耳中。
尚云发出一声不再掩盖的叹息,“果然……节省不了什么工夫。”
他就知道以他的身手低掠房屋自认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只是死物毕竟是死物,袖箭固然是快速直接最有效的方式,但射出时袖箭在空中发出的破空声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更何况是现在夜深人静时。其声音在修炼者耳中更是犹如鞭炮在耳边炸响。
赵由不愧是曾在军中待过很多年的将领,即便是细微破风声也能如此警惕,在毫秒之间直接做出了准确判断。
尚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其实这次之所以会让他来行刺这位叛国将领,还在于他与尚峰之前便讨论过,只用军中器具能否有机会偷袭杀死一名修行者,尚峰见他经验尚浅,虽然踏入了宗师境但对敌经验明显不足,对于自己的实力还没有构成明确的认知,便与他商定就用赵由来验证尚云的假设,即便没有顺利用短弩直接杀死赵由,尚云也有能力对赵由进行补刀,情况是可控的。
“是谁?”中年汉子粗暴地一把推开中箭痛苦呻吟的女子,抄起时刻隐藏在枕下的两把小号朴刀,大声怒喝道。
而在他身旁的另一位女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随着中年男子的怒斥叫骂声,那声迟来的刺耳尖叫声终于响彻在了安静的夜色里。
“从赵府的家仆赶来支援,大概需要十五息。”尚云心中估算了一下大概时间,他不惧这些只有几个是破甲境的寻常家仆,但他的目标终归只是赵由一个,不愿多生无谓的枝节。
想到这里,尚云眼神中更加冷漠,反手掏出藏于袖中的短剑,默默看着没第一时间发现他位置的暴怒汉子。
“若是你能安安静静地死去,还能少些痛苦。”
尚云眼中愈发冰冷,手中的短剑轻轻划过屋檐,故意发出一声轻微声响。
“原来躲在房梁上。”顿觉自己气急之下做出了灯下黑举动的赵由怒极反笑,一种多年征战的肃杀气息弥漫开来,这是一般修炼者强者不具备的只有在战场上生死搏杀过才有可能会出现的气息。
即便他曾经背叛了燕国,但不可否认,他也曾是一位经历过生死战场的将领。
赵由锁定了尚云发出声音的位置,纵身一跃,便要冲破房梁上的瓦片寻上尚云厮杀。
尚云见赵由起跳向着自己劈来,不慌不忙,占据着空中优势,手中短剑一挥,化作一道金光顺势刺出。
赵由见到金光扑面射来,抬刀拦在身前,尽管眨眼间的功夫赵由已经全力抵挡却依旧被金光的余波劈中,猛烈的冲击将他反震到地面上,传出巨大的声响过后,赵由双手执刀站在地面上,脚下赫然出现了一个二尺深的圆形大坑。
从颤抖的手臂上传来的阵痛全身的酸麻使赵由先是气急,紧接着便是心惊,短暂地一招他已经明白对方的实力并不是那些寻常刺客,但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开始要先射一发短箭惊醒自己,这才造成了疏忽大意之下的错误判断。但也因为这一招便打的自己手臂酸软几乎拿不稳手中朴刀,自己已经修身境中品强者,那么对方最少也是修身境巅峰,甚至是宗师境强者。
“你是谁?谁派你来杀我的,你是燕国那些旧贵族的人?”狠狠吐出一口夹杂着血丝的口水,赵由怒吼着道。
“还有七息时间。”尚云没有回答赵由的问题,心中依旧计算着时间,他已经依稀听到了不远处那些家仆正匆匆赶来的呼喊声。
虽然这些人在他眼里依旧不构成什么威胁存在,但能不愿多事,他还是不愿出手做些多余的事。
尚云抬手,双脚用力一蹬,挥剑从打破的房梁上一跃而下,再次覆满金光的短剑带着破空声直刺赵由。
赵由眼见对手刺来,自然不愿束手待毙,抬手再次奋力横刀挥斩,准备硬挡下尚云的第二击。
他早有预案,早前的几次刺杀顶多不过是破甲修身境的修炼者,他几招便能将对方格杀因此便放松了警惕。但是像今天这种刺杀他早有所预想,就在他们打斗声音传出的一瞬间,便会有通晓计划的管家匆忙去寻负责国城防的副将国师境张冷霜帮忙支援,虽然出手费极为昂贵,但此刻为了保命也顾不得了,他如今只需撑住几分钟,事件便极大可能发生转机。
赵由这边打定主意想要拖延时间,尚云却不打算让他再活这么久的时间。
“还有五息。”尚云心中继续默默数道。
尚云忽然转眼一笑,手中忽然金光一闪而逝。
做完之后,不等赵由反应,便转身收刀回鞘,站定,几步便消失在黑暗中。
而赵由双目逐渐放空呆滞,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喉间忽然出现了一抹血痕,少年离去的背影成了他此生眼中的最后一道画面。
感受着身体内的鲜红液体正从自己喉咙间喷射而出,全身的力量似是在以极快的速度消散。赵由神情恍惚,挣扎着咽了咽喉咙中涌起的猩红,双目渐渐变得发黑发暗,身体失了重一般越来越轻,最后的视线停留在大呼小叫的家丁上,终于忍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他怎么会这么快。”赵由目光呆滞,身体体温在血液流失中逐渐变冷,脑海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以前军中的修行者他也见过不少,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会忽然碰到一个拔刀瞬间出刀很快的少年,根本没来得及做反应,便已经结束了。
尚云这边虽然有了一些小小的意外但幸不辱命,在以极快的速度逃离赵宅后身后便传来了众多嘈杂的声音。朝内闲赋下来的将领在家中被刺杀的消息很快就有人通知了城防,紧急出动的大量官兵和军队快速地穿过街头,挨家挨户地大肆翻找搜查。
这在大秦的一统盛世下,刺杀,搜捕依旧时有发生,依旧屡见不鲜。
无辜的百姓们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打开房门习以为常地当做只要说过好话,卖力的配合着官兵搜查,就能将扰人的调查官兵打发请离。生怕着这群大爷们一个不高兴给自己扣个包庇窝藏罪犯的名头。
尚云又是险险的避开一路守城军跑过,城防此刻大大加紧了防卫巡逻的队伍一队接着一队来回巡视。
尚云转身跑进一条昏暗小巷,那里存在着一条地道直通城郊,等先混出城躲避城军搜捕等到明日再想办法回到城中比现在在城内躲藏躲避搜寻容易多了。
尚云走进小巷,按照记忆挪开活动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墙砖洞口,一头钻了进去,临走前他最后又看了一眼外面吵闹不已的街头。扯了扯嘴角,口中叹了口气,便不再迟疑,一头钻入洞中将洞口迅速恢复成了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