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太上问心决
清晨
陆婉兮揉着没有睡醒的眼睛,边打着哈欠走出房门,抬眼一瞧,不由得一怔。
原来面前除了清晨洒下的一缕缕阳光,早已经站了一位十分熟悉惦念的少年来到了她的院内。
“尚云公子,你回来啦。”见睡不着担心了半夜害得她今天起晚了的罪魁祸首终于回来了,婉兮的困意一下子消失了大半,惊喜道,“有没有受伤?”
见到眼前的佳人如此发自内心地喜悦模样,尚云同样是轻轻微笑着摇了摇头,口中说着没有。
“尚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说一声。”路婉兮可不信他口中所说的没有,在前前后后仔细打量了尚云一番后,确认尚云的确是没有受伤。婉兮这才抄起小手,小嘴略微嘟起,神情有些怨念的看向某人,想要和某人算账。
“我也是清晨才刚刚回来,与尚伯父汇报赵由已死后,才赶来看你。”尚云略微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略矮半头的娇俏姑娘,神情一动,伸出手将后者脸上因洗漱被水打湿的几缕发丝轻轻抚到了耳后。
陆婉兮见到尚云此举,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秋水眸子,双颊上飞快渲染出了一抹羞红,娇艳明媚。待到后者手已经将发丝撩到耳后才堪堪反应过来,忙不迭后退两步,佯怒道:“你这人,平时好好的,怎么上来就动手动脚。”
尚云见后者神情,不由得紧绷了一晚的心情忽地放松下来,脸上地笑意比之前更是灿烂许多。
“那赵由真的死了吗?”见尚云脸上笑意吟吟,婉兮低下头,脸上红晕更甚,略带窘迫地问。
“那是自然,”尚云忍住了这次想伸手揉乱佳人头上青丝的想法,“干净利落,美中不足地还是引起了城内骚动,想必近几日这咸阳城内少不得又要戒严几分。”
“嗯。”婉兮抬头,目光绕过了眼前的竹马,似有似无地看向了正冉冉升起的朝阳。
两人就这样悠悠然地在这远郊的小院内一边日常修行,一边有佳人陪伴,倒算安稳地安稳度过了几日后,尚云有时溜去街边走动,得知赵由身死城防军却一直没有找到凶手的线索后,心中一直隐藏着的最后一丝忐忑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一切仿佛如常。
唯有一直在城中加紧巡查的城防军证明着赵由刺杀的过往。
“哼,一群混蛋!”
秦宫内,一位三十左右年纪的中年男人用力一把将手中的竹简砸在地面上,任由其中竹片四散地到处都是,仍然怒气不减,怒骂道,“徐墨的那帮废物,足足几万城防军,咸阳城就这么大点,却连一个刺客都搜查不出来,他手底下的人是一群猪吗,纯属一帮乌合之众。”
“一帮废物。”中年男人怒气冲冲的重复喃喃骂道,余怒不减。
“呵呵,是什么让我们的近卫长发这么大火啊。”中年男人身后一道声音带着些许调侃地响起。
中年男人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回首看去,看清身后站着的男人后,连忙站直身形一震要躬身行礼。
“唉,说了多少次,你我私下不必拘泥于这么多虚礼。”身后男人一身墨服,身形瘦弱挺直,容貌虽不如何出众,眼神却尤其深邃悠远,笑吟吟地话语看似是在埋怨眼前人拘束礼节,嘴角地弧度却是证明着年前男人的这一套他十分受用。
“礼不可废,礼不可废,”中年男人行完礼后,这才直起身子笑道;“王绾素知李相一直事务繁忙,今日是占卜了什么卦来找王绾?莫不是来喝茶叙旧的吧?”
原来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对始皇政有统一首功,权倾朝野名震天下的左相国李斯。
李斯却并没有急于寒暄,只是自顾自地径直走到了地上四散的竹简跟前,屈尊蹲下随手捡起了几根,打量了半晌,才道:
“我当是什么,原来绾兄竟是在为此事发怒。”
语气中地云淡风轻,好像是在和家人谈论晚上吃些什么一般。
“事情过去已经快有十天了,若是不捉住真凶,天子眼皮底下大秦官员被暗杀,就这样不了了之,岂不是要被全天下人耻笑。”说起这个,王绾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过了好半天才从牙缝中艰难出声。
“我记得城防安宁是由徐墨将军统辖的吧,王将军还真是对陛下忠心耿耿,连分外的事务都关心至极。”李相淡笑,语气中由不得不让人觉得阴阳怪气。
但两人相熟已有十余年,从王绾还是小队长,李斯还只是前丞相吕不韦家中门客时就已相识,对彼此自然了解万分,王绾对于李斯的调侃并没有在意, 只是发泄式的挥挥手,道:“城内出了刺杀事件,宫内自然也要警觉起来,你说怎么会不关我的事,现在我估计陛下已经有动怒的前兆了。堂堂这么大的皇宫,上次的行刺事件陛下已然没有降罪于我,若是再来一次,怕是连你也救不了我。”
“呵呵,”李斯笑了笑,“怕是现在陛下压根就没心思理你这茬事。”
“怎么可能?”王绾惊呼,“上次的行刺就已经险些要了陛下的命,若非王朝总管拼死护驾,恐怕如今这天下该大乱了。”
当初皇宫行刺中发生的事虽然嬴政事后掩盖的很好,甚至直接暗中处死了当时在场除王朝外的几名宫女,但依旧会有些风声会传出去,加上那名强者是国师境巅峰的强悍修为,完全能与破军境相持一二,抢偷袭先手的话更是有机会阴死破军境的强者。但是从现场痕迹来看,却并没有爆发出很激烈的打斗。使得包括李斯在内的几位地位极高的掌权者通过眼线也好,事后猜测也罢,都或多或少地开始推测始皇陛下可能并非只是表面上的破军修为,或许他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突破到了大国士境甚至是那之后的无双境。
极少有人知道始皇陛下的真实实力,始皇也极少出手,巨大的未知感使得李斯这些天心中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放心,这件事固然需要加强皇宫的戒备,但现在的陛下心思一时还不会在你身上。”见王绾此话一出,李斯想了想,道:“现在对宗室贵族的戒备,天下的安稳,东面武安君的隐患,无论哪一个都比你想的城内安宁分量重要,何况你和陛下自幼相识,上次的国师境强者行刺也是其他渠道混入跟你关联不大,所以于理于情陛下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迁怒到你头上。但是你要记得,一定要加紧巡防,把上次发现的漏洞补牢,一定不能再出现失误了。”
李斯一字一字地强调,尤其把一定用词咬的很重,面色凝重地叮嘱。
“李相您刚才说宗室?还有白侯他难道.......””王绾闻言有些失神,下意识的追问。
“嘘。”李斯看着有些目瞪口呆地男人,发自笑他还是一如从前那般天真,也许只是一时心思所致,弯腰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有些话听一听,想一想便好,不要追问。乱问可是会出人命的。”
王绾这才缓过神来,神色一正,忙点头应下。
“其实我来这里本意是想叮嘱你,要注意皇宫外院,老臣住处的管护,不过看你这个样子,怕是先紧张过头了吧。”李斯看似随意地将脚下竹简踢到一旁,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了王绾身上。
“李相多虑了,保卫皇宫上下安全,本是王绾职责所在,对于外宫的老臣自然也不例外。”
“那就好,”李斯收回目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神色如常。
“走了,不用送。”
“王绾恭送李相。”中年男人只得苦笑着站在原地再次弯腰行礼。
时间一晃两个月过去,有些人在皱着眉头思索天下气势;有些人在边境带兵征讨四方,有些人在暗自秣兵历马,有人在世道中沦为芸芸,亦有人则呼喊让拄杖老人快些赶路,......
当然,也有人终日在庭院中习武练功。
孟秋已过,日子一天比一天寒冷,眼看着冬季将至。
尚云这日练完了一日所要修炼的技艺,脑海中缓缓浮现了记忆里的父亲祖父在世时都郑重叮咛过的家传功法:太上问心诀。
虽然世上功法多讲究从小自幼练起,但总有特殊功法,能发挥出独一无二的作用。如当今权力第一人,始皇嬴政,便是兼修祖传的九龙诀和星辰诀,两个功法本就一个威力异常霸道,一个持续绵原,兼修起来更是取长补短,威力恐怖。据传在他二十六岁的时候修为就已经达到了破军境,虽是天下之主,但依旧掩盖不了天纵英才,如今又是十年过去,他修为究竟达到了什么层次谁也不敢妄自揣测。
还有伯父修炼的金肃功,则是以刚猛为主,功法的优劣本身就会在一定层次上影响修炼者的上限,大多数寻常强者只能是修炼一些较为通俗的招式技艺,虽然能称得上是修炼者,但绝大多数只要运气不是太差都能踏足到破甲修身两种境界,但如果到了宗师境巅峰突破国士境还没有功法协同的话极大概率终身难以迈入国士境。沦为几乎和武人一样的境地。这将会成为有无功法辅佐修炼者难以逾越的鸿沟。而有功法的人则不同,在练技的同时修身,用各式功法运转激活体内各处隐藏气门,在年复一年地修炼间反复冲击洗刷般锤炼窍穴,在所修行功法的几处关键大穴中形成修炼者独有的气海,通过修炼气海再形成能够运用输出到体外的能量,修炼者通常将这个气称之为气劲,气劲的作用随修炼者心意可以多种多样,最常用的便是用于覆盖自己体表防御自身和输出攻击别人。再弱的功法辅佐修炼只要不是太过不堪,假以时日,还是能够达到宗师境界的,至于强弱,那便看各自的造化了。
可以说功法就像一棵大树的根基,树根的上限决定着这棵大树的上限,能扎进多深的地底,打下能生长出多少根触须,根茎能吸收转化多少养分,是一棵树能长成参天大树还是枯瘦不堪的至关重要的因素。加上技艺在身,若是没有功法打基础,就无法激发体内气海运转,只如寻常武人,刀枪砍杀不成问题,可即便再如何努力,依旧难为无米之炊,终身无法激活体内大穴气海,使用气劲,无法真正的登堂入室。
而这太上问心诀,便是家中自幼便传与他的,后随着战火奔走,尚云迟迟没有修炼,不是因为没有时间或是懒惰,而是这功法思路不同于上述寻常功法辅佐,其他功法大多可以直接修行学习,而这太上问心诀则反其道而行,更侧重于修心甚于修身。所以尚云在孩童时期便被教导着博览百家学问,杂说经研,就是为了对于心境的修行。后来又过了几年这才开始习武练功,修为达到了修身境,这才一步步的走入了正轨。
这些年来虽然尚锋给他寻了几本极为不错的功法回来,但是出于对自己家族的怀念,尚云一直没有修炼,只是不停地在打磨武技,直到最近几月他突破了宗师境并逐渐稳固了根脚,才有了研习这门功法的心思。
尚云打开封着火漆时刻随身携带从没有打开过的棕色卷轴,里面文字逐渐展现在眼前,向尚云展示着太上问心诀的运行法门。
尚云结合着口诀仔细研读,很快便察觉到,难怪儿时父亲对口诀如此重视,若是不结合口诀前后承接,换做寻常人纵使万般揣摩,也难以领悟其中奥秘。而且若是没有对于心境的坚韧砥砺,带着打底里对事物的困惑修行太上问心诀很容易便会行岔了气,进而走火入魔,毁了辛苦得来的修为。
这也是为什么这功法特殊,先修心再修功的原因。
不过很快,尚云就大致领悟了卷轴中所述内容,他之前近乎十年的练功读书所累积的程度足以使他轻松掌握卷轴中的运转气机,这也是为什么他父亲强调最好是宗师境以后才能修习的缘故,只有先有了心境和力量,再学习功法,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不然反而会拖累修行,进展缓慢。现如今的他,只需要再找个时间,将自家功法反复认真再推演几遍,在有口诀的相辅相成的作用下,很快便能初步掌握。若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有所作为。
尚云收起卷轴,脑海中又仔仔细细过了一遍功法中的各个要点,待到行气一番流转过了全身之后,这才缓缓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望着已经日升三竿的朝阳,尚云心有所想,转头走出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