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咸鱼巷牛寡妇
咸鱼巷是一条南北向的巷子,相当宽,但是不长,巷子里也只有几户人家。其实拐出了咸鱼巷就是集市,位置也好。
咸鱼巷西边的一家是个皮匠,脸上有几颗麻子,巷里人都叫他麻皮匠。他在街市摆一副皮匠担子,每日响午后出摊,拿手活就是绱鞋,一锥子扎过鞋帮鞋底,把两根用猪鬃中引着的腊线对穿过去,蹭一蹭,两把就绱了一针,均匀合拍紧实有致。
南边一家打通后门面朝集市开了一爿浊酒爿,就是好婆酒坊了。小小酒坊也得三四人干活,白发老翁洗涮酿,当垆卖酒好婆娘,双胞胎两个儿子当酒保,手忙脚乱乱糟糟。虽是村醪,却也透瓶香十里,闻香驻马,果然隔壁醉三家。
东边靠北就是无相子老鳏夫住处,隔壁就是牛寡妇家。两家院子隔一矮墙,站这边可以望那边。这两家都是二进一院,小而简单。老神仙当初看上这家就是因为这家有棵大石榴树,比房檐还高,开花的时候,一院子都是红彤彤的,结的石榴也很大,垂在树枝上,一直到过年下雪时才剪下来。美得很!
另外,就是好婆家的酒了,虽然酒糟味有时也感得不好闻,但闻多了,也乐在其中。有诗云:社酝壮农夫之胆,村醪助野叟之容。待宝珞与他娘搬来后,那更是妙哉,牛嫂身体养好有事做时,为人大方客气,从不吝啬。每当饥肠辘辘懒得动灶时,漾着笑脸的仙女从天而降端着吃食,隔着矮墙请他们尝尝鲜时,老神仙觉得通天教主也不过如此。
牛寡妇长得胖,却也山是山,水是水,凸的凸,凹的凹,婀娜多姿,花枝摇曳。偏生言谈举止充满了一股豪气,中气十足嗓门清脆,腰圆身圆手脚有劲。人看着娇生生的,却洗衣浆衫,挑花绣朵,烧锅掌勺样样都精。年轻的时候也曾云袖轻摆招蝶舞,纤腰慢拧飘丝绦,人长得水灵又手巧,那个腰枝纤细呀,求亲的人踏破门槛。
自是千挑万选,快将自己挑成老姑娘了才嫁给乌雪县笔杆子梁主簿,那梁主簿写得一手好字,人也清秀干净,嫁与他也算靠上半个吃皇粮的,没多久麻利生了一个儿子。正是花好月圆,夫妻和谐,人间美满羡鸳鸯时,乌雪县三年大旱三年涝三年黎民遭涂炭,县衙上下人马忙的是人仰马翻,疲于奔命,依旧民不聊生,动乱四起。在这期间文弱的主簿染上风寒一病不起,县令遭弹劾举家流放。树倒胡狲散,梁主簿连惊带怕柔弱身躯就此一命呜呼,临死对夫人留下八字遗言“不要守节,养大儿子”。
从此世上多了个水灵灵的胖寡妇,少了一个窕窈梁师娘。可怜牛寡妇娘家人早出门逃难了,她受郎君拖累不曾远离。如今小儿也如饿殍一般,再不走也要饿死。如此便收拾细软牵着小儿去投奔逃难的娘家。娘家也是投奔远亲,远亲所在地是烟岫镇,离黄麓镇50里,离受灾县2千里路。且不说道路艰苦,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牵着娃挪到那地方,好不容易捱到目的地,远亲一家及娘家人却早被一场天火烧成灰烬。
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麻绳尽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两人惶惶无着落,一路和讨饭花子无异。及至流路到黄麓镇,阎王爷也快要上门了。皆如瘦鬼般二人却被这老神仙瞅上,分文不取,掐指一算。断言其子前途似锦,不可小视。不但吓走阎王爷,还怜其两人处境,将自个儿隔壁屋也租赁下来。修缮危房,爬高上低,安置桌椅板凳,将养起两人来。待两人活过来了,牛寡妇发现此处尚还安稳,无天灾无战乱,帮人浆洗裁衣刺绣尚还可活命。慢慢的也就在此处安稳下来。
有一度,她去集市上的小食肆做个临时厨娘,花样颇多的做出许多新鲜菜式,引得食客无数,过脚行商赞不绝口。
"无声细下飞碎雪,放箸未觉全盘空”。如此深得掌柜的青睐。掌柜见其姿容姣好,勤快能干,一心想将她纳为二房,撩拨数次,奈何牛寡妇不乐意。掌柜的大房也不乐意,大房爱拈酸,才几个钱敢纳妾,寻死觅活的。牛寡妇见不是头,也不愿淌这摊污水,无奈辞了工。
日子一稳定,她也就慢慢跟吹气似的,愈来愈丰满圆润。自个儿在街市支个摊,卖馄饨。别人卖的馄饨,只有一种葱花水打猪肉馅,她的馄饨除了猪肉馅还有牛肉馅的,讲究的时候还会用荠菜冬笋加肉馅,这些肉馅不是用刀刃,而是用刀背剁。佐料也齐全,除了酱油醋,还有花椒油,辣椒油,虾皮,葱末,蒜泥。佐料敞放在桌面,任凭顾客各按口味调配。
寡妇白净净的面庞,脆生生的嗓门叫卖“牛肉……馄饨,鸡汤……猪肉馄饨呐……” 整日里堆着笑,无休无止的吆喝也不觉得口枯!开张不足两月,南来北往的都爱往她这摊头一坐,吃个满头大汗,齿颊留香。再与老板娘插科打浑,热热闹闹。这妇人心也大,快活得很,吆喝得越发像是唱山歌似的。
如此幸福的日子养得寡妇更加水嫩丰润,妖娆万千;养得宝珞神气活现,调皮捣蛋。
牛寡妇心里一直记挂算命老鳏夫给予她娘俩的活命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拿什么来回报呢?只要他开口说娶她就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