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咸鱼巷两情相悦

宝珞跟着他娘进了这父子俩的屋，牛寡妇熟门熟路地自取了盆去院中找水清洗猪下水。宝珞手里还抓着一只大癞蛤蟆，双手悄悄背在身后，也不知从哪泥洞中把好好睡觉的蛤蟆挖出来了。进门先冲老神仙毕恭毕敬一声“先生好”，然后对碧云童儿挤挤眼，露一脸坏笑。两人心照不宣的跑院外刘海戏金蟾去也。

无相子神仙微一踌躇，犹豫半晌，颠颠地跟在寡妇后面去了院中。

“牛嫂，宝珞也在长身体，你给他多吃点……下次别往我们这边送了。”鳏夫微微笑，“那个，回头凤鸣要网个山鸡，兔子啥，还麻烦牛嫂帮我们拾缀拾缀，放点菇菌，我们一起弄个锅子吃"。

寡妇没吱声，半响带点嗔怪的语气：“又叫我牛嫂，我比你老还小巴掌数呢……，可把我叫老了。”

“那，妹子，这……这……”。老头一时觉得有点尴尬。

院子中牛寡妇下死力揉搓着猪肚，水被一下一下挤出来，发出有力的“咕滋”的声音，老鳏夫讪讪地站在身后，盯着寡妇上下耸动的腰身，尴尬得恨不得像莽牛冲锋一样两脚刨地。

果然孤男寡女不能单独在一起。

“那个，牛嫂......额，妹子，老朽近日得些银钱，你看……，你扯些布给两娃做些衣裳穿……”。话未完，已被打断。牛寡妇站起身不理，径直去院外泼水，看两娃将蛤蟆翻个肚皮朝天，蛤蟆已经气得肚子鼓胀快要炸开。不由每人踹一脚，粗了声骂道“小崽子，这玩意儿有毒，两黑心丧天良的，还不快放生……”。

回转院中，笑眯眯对无相子说：“明日你自个儿先扯些布，我给你缝身衣裳呗，你这身比叫花儿也好不到哪去了。”

"我个大男人，冷不着饿不着就行了，扯了布，剩下钱的你先攒着，以后宝珞娶媳妇，你养着老都用上，只嫌钱少，不嫌钱多”。说着，想把钱袋往寡妇怀里塞，寡妇手中还端着盆。塞无可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寡妇挑着眉，似笑非笑，"如此，我欠先生的可数不清了。屋是先生赁的。宝珞学的字，学的数，学的道理都是先生在教，我也未曾奉过束脩。刚来时我娘俩的命也是先生救的，屋瓦见光漏风，也是先生爬上爬下帮我们娘俩修好的。连家什，家中对联也是出自先生手笔。如今先生如此，让我娘俩拿甚么偿还……”牛寡妇心中发虚，清脆的声音逐渐暗哑，语速愈来愈快。身上微微见了汗，手这会儿攥着盆都紧了。

老鳏夫呆了片刻，口中喃喃呐呐，说道：“那也没啥，没啥……顺手顺手。老朽只是……只是想着你二人也不容易，孤儿寡母家日子总比我这老光棍加小光棍日子难过的。我又身无长物，咳咳，万一，我说万一，我离开此地，你们有些银钱傍身总是好的……”。

“哦，我虽为妇人，也懂得知恩图报，礼义廉耻。当初赁屋的银钱，买的米面饭钱先生一直不肯收。这两年我攒了些，这些钱也还得起，不若我先清了这些，后面的我再慢慢还，总不能像貔貅一样只进不出”。妇人语句轻飘飘的，听着有点伤心。

也是，女人都伸出杆子了，你还不顺着爬。

寡妇的眼睛漫无边际的盯着前方，像是在盯着无相子，又像是在盯着墙头的草，睫毛连眨都不眨。在暗暗的天光下，她的皮肤没有一丝油腻，洁白瓷一样细致。

鳏夫无相子一时失神……。

俺栽的杏，俺栽的桃；

杏桃落落墙外，家规不轻饶。

摘了你的杏，采了你的桃；

吹折着树干连根刨……

两个瓜娃正是说懂也懂，说不懂也不懂的年纪，扒着院门外瞅里面，看热闹不嫌事大。四只小眼一对视，心照不宣的大声唱起来，边唱边咯咯笑着跑远了……。

一小会就听得外面炮仗炸雪窝的闷响声，和清脆的孩童的笑声。

被两瓜娃一打岔，懦弱的鳏夫杵在那，脸色慢慢紫涨，喃喃道：“哪要你还甚什银钱，总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有些事不可说，也怕连累你和宝珞，本想着，本想着……，住一段时日就走，一来贪图这地山高水远，人情浓；二来凤鸣年纪小，我也年纪大了，总贪着些安稳；三来也舍不得宝珞，还有……还有你……我管不了我自己，真管不了自己了”。鳏夫脖子都粗了，声音微弱下去同时有些忐忑的喘气，“凤鸣与宝珞感情好，亲兄弟般，感情好……倘若你愿意，倘若你愿意……”。说不下去了，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口水快把自己淹死了，偏偏口干要命想喝水。

清冷凛冽的空气中梅花香气阵阵传来，有隐约打骂孩子声音，有“噌噌”磨菜刀的声音，有断断续续的练习吹箫声……。

牛大妹子眼中有泪，冷空气似乎也暖了，黏黏糊糊的。周遭一切总听不大亲切，嗡嗡的。心想：“倘若你愿意，倘若你愿意，愿意啥？怎么不说完……？”眼前瘦高高的影子，模糊的像泼墨的水彩画。她啥也没抓住，只抓住关键字眼“还有你，还有你……倘若你愿意，……”，脑袋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