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咸鱼巷痴未了情未了
一声尖叫声震耳欲溃,是宝珞,“阿娘……”。也有好婆与皮匠大叫的声音,"官兵杀人了,官兵杀人了……。”
他们在巷内厮杀,好婆与皮匠的家就在里面,两人并没走远。宝珞的惨叫让杨都尉回转身,浑身浴血,双目血红,眼神锐利无比,面目狰狞,束发已变成散发,变成一尊红衣煞神。
杨都尉猛一奋力,长鞭寸寸断裂,长刀向李英东砸去。李英东长刀来不及从牛嫂胸前抽出,心里已怯,左手短刀奋力往上一架,杨都尉长刀顺着短刀刃往下,白光一闪唰地剁下李英东四指,四指迸飞,鲜血四散。李英东痛呼出呼,魂飞魄散,急忙嘬嘴一哨“撤……快撤……‘’。
他们今日授命只为拦住杨都尉,李英东私心却想趁此机会了结姓杨的,扬名立万。如今姓杨的形同拼命,自已手掌已断,怯死之心已生,无意逗留。目的已达到,当即四下散开。杨都尉却己癫狂,嘴里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吼声,长刀再向李英东砍去,被四下刀斧齐齐架住。耳边是阿珞惨呼“阿娘,娘……”,牛嫂胸前插着长刀,已软倒在地。杨都尉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后背伤口撕裂更开,鲜血汹涌而出,手中力道一时松软。众侍卫架着李英东,抬着同伴尸首飞速撤去。杨都屏再也支撑不住,双膝跪地。
早春的寒冷薄暮中,宝珞的哭声使人心碎。云层渐渐暗下来,飘下几片雪花……。
“放心,阿…珞…,阎王不会点我的名”,妇人极力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不要紧,疼一阵就过去了……阿珞……娘还想看着你长大娶妻呢……。”妇人恳求般的拉着杨都尉的手,又对着都尉说“唉……,不想离开这里,这里真的很好,我们……还差一点……差一点就要拜堂了。你,……你把阿珞带走吧,去找凤……鸣,我……不想你走……走。”妇人缓缓伸出手抚上杨都尉的脸,杨都尉紧紧抓住。从认识至今,第一次肌肤相触,没有旖旎风光,只有寒彻骨的冰冷。“你真名……叫……什……么?”
“杨孺山,我之前是御林军总领统,被罢职了,先不说这么多,先止血。”杨都尉克制着颤抖的声音,脱下衣袍,徒劳的想用衣袍止血,妇人胸前的血早已将喜袍浸成暗红。“你忍忍,忍忍……,是我害了你,还是我害了你……等你好了……。”止不住浑身颤抖起来,连牙齿都开始打颤。
“孺……山……,别费……力了,好……不……了,名字……很好……听,我,我……。”妇女的手无力的垂下去。
宝珞长声凄厉,"阿娘……阿娘……,我还没娶妻呢,你说等我娶妻的,醒醒……快醒……"一口气没上来,晕死了过去。
杨都尉脑袋胀痛,里面像有个巨人在拼命的擂起鼓来,咚咚咚,整个神经疼痛无比。嘴唇破了,被牙咬的很深很深,咬出了血,想着:总是我贪心了,贪心了,就不该贪心的,不该的……。搂着未曾过门媳妇温暖软软的身体,双手不停地抚摸着妇人的脸,扒拉着她的眼睛,想让她睁开,之前都不敢这样唐突她的。他莫名其妙的想,她睁开眼是朝我笑呢,还是给我一巴掌。
随着天色茫茫,雪就飘个不住了。一直无声下着,漫天飘飞,随着风向的变化不断改着自己的姿态。时而象银光掠过,一闪身投入大地,时而慢悠悠象一朵花停驻在空中片刻。大概它们也不愿就此落入大地,化成一滩污水。可他们苦苦挣扎,究竟要飞去哪里呢?
时光像是静止了,都尉垂头静默良久,众邻慢慢围上来想给他包扎伤口,想拉他起来,好婆抱走了宝珞,都尉依旧像一尊蜡像般紧紧搂着妇人,任谁都不给碰。
众人叹息着,却无可奈何。互相打探着,害怕着,怜悯着,痛心着……。
身上的血已经和红袍冻在一起,雪渐着盖住了一跪半躺二人。杨都尉终于像一只孤独的驴子高声凄厉嚎哭了很久……很久……。嚎哭声传出很远,远处的人听了都为之心碎。
痴未了,情未了,恩未了,怨未了。
我不求踏马功名就,但求与你相伴同偕老。可惜一切皆成泡影,浮生匆匆我们终成了陌路人。
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每天又是重复的一天。
宝珞昏昏沉沉的躺了三天,醒了哭,哭了醒,肝肠寸断。他记住了那个叫李英东的人,化成灰都认识,被杨孺山断了半掌的人。宝珞发誓,杨孺山断了他的半掌,他梁宝珞就会砍断他的头颅,他要将他的尸身烧成灰撒进最臭的茅坑,他要封住茅坑在上面刻满了最恶毒的咒语,就算挫骨扬灰也难以消除他的怨恨之气。
宝珞有时也会恨杨孺山,如果不是杨孺山,他的亲娘也不会死。但看着杨孺山像丢魂了一般,立在院中和那个算命招牌蓝布幡一样无力的耷拉着,蓝色色泽在风吹雨淋中迅速哀退。他又不忍心恨他,他可是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爹一样啊!他悄悄的劝自己:也不是他的错。
一天半夜醒来,宝珞发现自己躺在了杨孺山的怀里,他的手臂箍着他的脖子,双腿圈在他的腰上,杨孺山半耷着腿一瘸一拐抱着他在屋里慢慢转圈。忍着痛转了一圈又一圈。后来又把他换了一个姿势,侧着把他抱在怀里,这样就能够更清楚的看到他的脸,看他与他母亲肖似的脸。宝珞的眼泪又哗哗地流下来。不是他的错,他与我一样伤心啊,不,他比我还要伤心,他是既死了老婆,又丢了儿子。
宝珞在第四天爬了起来,说了第一句话,“爹,我饿了”。狼吞虎咽吃饱后,说了第二句,“爹,我们去找凤鸣吧。凤鸣一定盼着我们去救他。”
杨孺山嘴唇颤抖了半晌,说不出话来,重重的点了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