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深宫春（十七）
小女孩原本不叫程落，她有一个不算特别好听，但她很喜欢的小名，叫小蜓儿。
这是她去世的娘亲给她起的名字，穷人家的孩子，取贱名好养活，可娘亲依旧给了小蜓儿一个不算特别差的名字。
小蜓儿的蜓是蜻蜓的蜓，因为娘亲生她时，正好有一只蜻蜓飞进屋里，轻轻落在正分娩的肚子上。
小蜓儿至今都记得，娘亲身上有很好的香味，每次在外面玩耍回来，她都会扑进娘亲怀里，娘亲这时便会放下手里的活，将小蜓儿抱在怀里。
只是后来娘亲去世，她再也没有感受过那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
娘亲去世后，家里只剩下了爹爹，还有她和弟弟妹妹。
她家里只有几块地，爹爹又因为前年干农活伤到了腿不能长期劳作，于是家里的负担落到了她这个最年长的孩子身上。
可她那时其实也才十四岁。
她拎完水后回到屋里，弟弟妹妹在地下玩，爹爹因为腿伤躺在床上。小蜓儿从怀里拿出在镇上买的膏药，又拿出了几块糖果，分给了弟弟妹妹。
弟弟妹妹看见糖果，便咧着嘴开心的笑，只有爹爹看着小蜓儿拿出来的那几片膏药，反倒有些担忧。
小蜓儿近几年找到了一份给大户人家打杂的工资，俸银不少，甚至可以说很多。但爹爹总担心，这份工作会是什么不好或者危险的事。
小蜓儿自然知晓爹爹的担忧，只安抚他不要担心。
入夜，万籁俱寂，爹爹和弟弟妹妹都睡着了，小蜓儿却猛地睁开眼睛，轻手轻脚的翻窗离开家里。
她趁着夜色，追风逐日，停到镇上一家大户豪宅前，悄悄从暗道进入豪宅地下。
举着熊熊燃烧的火炬，她顺着阶梯一路向下，直至走到一个大厅。大厅中心，一个黑衣男子看着她，冷声道：
“你迟到了。”
和她同在大厅的，还有几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孩童，男女都有，他们有着同样冷漠的眼神，不苟言笑的面容。
他们是被从小训练的雇佣杀手。
几年前，有人看她骨骼清奇，问她愿不愿意接受一份高报酬的工作，只需训练一年，便能有不低的酬金。
那时正逢小蜓儿的爹爹受伤，家中困顿，吃饭都成问题。
“你无须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是骗子，若你不信，我也可以先预支你一部分报酬，我只是看你天赋异于常人，会是个好苗子。”
陌生人给的那份酬金让小蜓儿家难得吃上了一顿饱饭，还给小蜓儿爹爹买上了好用的药。第二天，小蜓儿主动去见了昨日给他酬金的陌生人。
“走吧，你就算要把我卖了我也认了。”
陌生人没有卖了她，而是把她带到一个大宅的地下。
从那日起，她便一直接受训练，成为了一名预备杀手。
一年后，她受训结束，成为众多预备杀手中的佼佼者，那个带她来到这里的陌生人也确实没有骗她，一次杀人的报酬，酬金便足够丰厚，这些足够支撑小蜓儿一家四口的生活。
但也仅仅是足够。
小蜓儿十六岁那年，接到了一个任务。
一个戴面具的男人来到他们面前，在挨个看过他们后，指了指小蜓儿。
“就她吧，年龄也合适。”
被选中后，小蜓儿被带到了镇外的一个庄子里，一个年长的老嬷嬷成为了她的老师。
但老嬷嬷不教她杀人，而是教她琴棋书画，礼仪风姿。
小蜓儿学得不耐烦，但老嬷嬷告诉她：“你这次的任务是要代替一位大户千金参加宫里的选秀，行为举止一定要做周全，不能失了那家人的脸面。”
“若是能被选入宫中，以后你无需在外杀人，每年便能拿到足够多的佣金，足够你家里人在宫外逍遥度日了。”
小蜓儿本对进宫没什么兴趣，她也早已过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
可听到老嬷嬷的那句话，听到“家里人能在宫外逍遥度日”，小蜓儿难得沉下浮躁的心，认真地学了起来。
可事实证明，计划赶不上变化。那户人家的千金被找回，有了真千金，她这个替补自然就派不上用场了。
小蜓儿无所谓，反正她也拿到了一定金额的补偿。
可她还是被送进了宫里。
不是正经的选秀选进去，而是被人迷晕蒙着头，五花大绑绑进宫中。
等到昏昏悠悠转醒，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气派的房间内，有人坐在高座上，慢悠悠地品着茶。
珠帘冠冕，金黄龙袍，面容英俊，赫然正是当朝的皇帝。
皇帝问她：“你愿不愿意做朕的手下，替朕办事？”
她此刻的姿势是在不雅，双手绑在身后，整个身体被两名黑衣暗卫压在地上，但即便这样，女孩依旧执拗地抬起头，毫无畏惧的看向皇帝：
“替你办事，酬金是多少？”
皇帝听后哈哈大笑。
“你想要多少酬金？”
小蜓儿报了一个金额，这个金额她在外面要做四次任务才能领到手。
“而且我不接受银票，我要实打实的银子或者黄金。”
“好，朕答应你。每月任务清算，我都会付给你相应的酬金。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只能听从朕一个人的命令，并且，从今以后，没有朕的命令，你不得出宫。”
皇帝要她完成的任务是在宫内进行的，因此皇帝要求她混进今年的秀女队伍中。
“告诉朕，你的名字是什么？”
小蜓儿告诉了皇帝一个平平无奇的姓，“我没有后面的名字，只有一个小名。”
皇帝坐在高座说：“这姓不好听，朕重新给你取一个，从今以后，你便叫程落好了。”
“以后你表面是朕的嫔妃，实际是朕的下属，太难听普通的名字会折损朕的颜面。”
小蜓儿不懂这会折损皇帝什么颜面，小蜓儿也不喜欢程落这个名字。
可为了那足够多的酬金，小蜓儿告诉自己，从今以后，你就是程落了。
从那天开始，小蜓儿成为了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