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深宫春（十八）
皇帝给程落的任务有两个，第一，她要求程落每晚必须悄无声息的杀死两位任意宫殿里的下人们，这个任务必须每晚都要完成，且不能重复，也就是不能杀之前已经杀过的人。
第二，她要求程落监视皇后的一举一动，皇后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要及时向他禀报。
程落对皇帝的第一个任务有些不解，尤其是“不能重复”这个要求。
杀人为什么会重复？
在皇帝的刻意安排下，她很快就被顺利进入了秀女的队伍中。当晚，夜黑风高，红墙长廊。她用刀刃熟练地抹掉了两个下人的喉咙。
而第二天白天，程落亲眼看着昨晚被她亲手杀掉的两个下人活着出现在她面前，甚至其中一个还上前给她递送了茶水。
喉咙无伤，面容红润正常，完全看不出被杀死过的痕迹。
她这便明白了皇帝为什么会对第一个任务要求“不能重复”。
这简直就像是话本子里才会说到的鬼怪秩事。
当晚，皇帝见了他一面，问她：“你既已知晓这宫里的奇诡，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程落没有退出。
她舍不得这么高的酬金。
况且她也不是傻的。知道了皇宫这么大的秘闻，皇帝怎么可能允许她平安无恙的退出呢？
皇帝问出这话时，她分明看到暗卫悄悄拔出了刀，但凡她说要退出，怕是就会血溅当场。
“程落愿为皇上分忧。”
皇帝自是很满意她的回答。
后来她在宫里经过多番调查，终于知晓自己是怎么进到宫中的。原来当时那家大户早找回自家女儿后，意外被皇帝发现她家提前准备好偷梁换柱，为了平息愤怒，又恰逢皇帝的暗卫“不小心”透露正在寻找合适的女性杀手，这家人决定借花献佛，将程落献给皇帝。
而那家大户的女儿进宫后一路平步青云，很快升到了妃位，也就是后来的桐妃。
桐妃在那之后找过她一次，代替家里的人向她表达了歉意，并说无论想要什么赔偿，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她都会尽力满足。
程落自然没有客气。她希望桐妃利用家里的人脉，将她在宫中挣到的酬金安全的送到她家里人手中。
桐妃欣然允诺。
自那之后，她表面是普普通通的秀女，一到黑夜，便一袭黑衣，流窜在各个宫殿中。
为了降低外人对程落真实身份的察觉，皇帝给了她一次侍寝的机会，实际上也只是如平常一般询问她两个任务的完成情况。
这夜过后，虽未晋位分，但皇帝单独赐给了她一座宫殿，有了单独的宫殿，这也方便了程落夜晚出门。
然而随着任务的时间越来越长，程落完成任务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皇后那边倒是风平浪静，反而第一个任务开始变得愈发困难。
每到夜晚，不知何处传来的打更声响起后，凡是被她杀过的下人们会变成双眼无神，肢体扭曲的怪物徘徊于红墙长廊。
被异化成怪物后，他们会变得极其敏感，只要听到活人的声响，他们便会不顾一切地追上去。
于是每晚程落不仅要躲避这些因她的原因而发疯的下人怪物们，还要寻找有哪些没有被她杀过的下人。然后下一个夜晚，她就会发现昨晚被她杀过的下人异化成了和周边一样的怪物们，在闻到风吹草动后便扭曲着身躯和大部队一起追赶程落。
在一个明月隐没，乌云悬聚的夜晚，程落终于还是受了伤。
她勉强支撑到了天明。天际泛白，云朵浓黑，滴答滴答开始往下掉雨点。
下雨了。
程落靠着红墙，伤口顺着雨水往外渗血，丝丝缕缕的凉意夹杂着痛意，很快就将一侧胳膊染成了红色。
女孩面色白如死人，也不起身去避雨，就这么靠在墙边。
她很难得的感受到了疲倦，也很难得的有了想回家的念头。
她并不后悔成为一名杀手。如果时间回转，她还会这么选择，因为做杀手是能最快挣到钱的渠道，那些钱足够家里的人过上温饱的生活。
她只是，突然觉得有些累，有些怀念她的爹爹，她的弟弟妹妹。
还有她记忆里永远温暖永远亲切的娘亲。
她闭上眼，任由雨水流过面颊。
“你应该找地方去避一避，雨水会加重伤口的炎症。”
有人突然突兀的说道。
她睁开眼，没有看见灰白天空，而是看到了遮住天空的一把油纸伞。
有人撑着伞站在她旁边。
她眼皮颤了颤，以外的看着给她撑伞的女人。
“你，你为什么……”
“会知道你在这里，对吗？”皇后说道。
她此刻身上还穿着夜行衣，手里拿着刀，刀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可见到她这副模样的皇后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
“我知道很多事情，甚至还知道，皇上派你过来监视我。”
程落瞪大了双眼，下意识握紧刀，眼里迸发出警惕之色。
“不用这么紧张，我不是来对你做什么的。我只是邀请你，过几日伤好单独来我宫里一趟。”
程落不语，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皇后笑了笑，“你若不来，我便将你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程秀女暗地里居然是个杀人如麻的杀手。”
说完，她便将伞递到程落手里，撑开另一把油纸伞，离开了。
程落捏紧伞柄，仰头望天。
雨没有再打在她的伤口上。
几日后，她伤口愈合，拿着那把油纸伞，独自去了皇后的宫殿。
皇后屏退了下人，只留她与程落在内殿。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程落问。
皇后缓缓道：“你不会的。”
她确实不会。杀害一国皇后的罪责和暴露身份的罪责，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你为何会知晓我的身份？”
这是她这两天一直好奇的事，她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暴露了？
在外，她一直扮成一个软弱无比，连自家宫女都会欺负自己的不受宠秀女，这么长时间以来，谁都不曾注意过她，自然也就无从知晓她的身份。
可皇后……那天她一语指出她的身份，见到她的情况丝毫不慌，甚至让她怀疑她是否早就知晓？
可是在什么时候暴露的……
“不久前你监视我，那时我便知晓了你的身份。”皇后随意开口，淡淡地说道。
“哪一次？”
“很多次。”
程落悄悄攥紧手指。
她原以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竟是早早就露了馅。
她深吸一口气：“你想怎么处置我？”
一个被发现的杀手，结果昭然若揭，死甚至是最轻的处决。
皇后抬起清雅如兰的面容，缓步向她走近。
“你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程秀女。”
她伸手，在程落掌心用力一拍。
程落眼睫轻颤，微微一怔。
拍入她掌心的是一根毛笔。
“从今日起，你每日都要来我宫中，我会亲自教你读书写字。”
“你若不来，我便将你的身份抖露出去，明白吗？”
程落难以置信抬眸，就这么猛地撞进了那双含着笑意，但依旧深邃的黑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