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修）
诸伏景光听着门外再度响起的门铃声，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按住门把手，打开了那扇门。
就像他猜想的那样，门外的人是黑麦威士忌。
两人面面相觑，反倒是按响门铃的那个看起来更惊讶一些。
“竟然是你。”黑麦威士忌说。
不久前两人还曾持枪相向，从表面的立场上看两人也无法和睦相处，不过他们谁都没做出过激反应，说话时的场景反倒是看起来跟一个多月前没发生叛逃事件时差不多。
“你住在他隔壁？”黑麦威士忌顿了顿，自问自答：“不，应该是他故意搬到这里的吧。”
诸伏景光不准备在这个节骨眼上跟身份敏感的黑麦多谈，一边关上门一边说：“他出门了。”
黑麦威士忌快速将手塞进门缝里，阻止了他关门的动作。
“不请我进去聊聊吗？被他缠上的话，这会儿应该正焦头烂额，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吧。”
诸伏景光最终还是重新打开了门。
“……进来吧。”
过去还从未有客人进过他的安全屋，结果最近几天一下子进了两个危险角色。
诸伏景光对此有自己的考量，黑麦提到的他很难应付不了解的麦芽确实是他同意黑麦进门的原因之一，不过那并不是全部。
黑麦威士忌当年通过麦芽威士忌进入组织如今又被麦芽威士忌亲手揭穿了卧底身份，结果现在叛逃了一月有余的黑麦威士忌主动按响了麦芽威士忌的门铃，这怎么想都不太对劲，其中一定还有什么隐情。
诸伏景光去倒了两杯水，虽然觉得对方不会真喝，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
出乎意料，黑麦威士忌竟然十分自然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你还真不怕我在水里加点东西啊。”
黑麦威士忌耸耸肩，说道：“要下手也不会等到现在了，前段时间的事还要谢谢你，不然还真不太好脱身……况且，被组织知道你和我见过面对你来说才更麻烦吧。”
诸伏景光没接这个话。
他那时的确想帮黑麦一把，但是后续会和黑麦见面甚至是交谈不在他计划之内。
他不准备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黑麦威士忌放下杯子，继续说道：“既然你帮了我一把，礼尚往来，那我也就帮你一次。”
诸伏景光仍旧不说话，神色却严肃了许多。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是fbi搜查官，本名赤井秀一。”
“确实已经在组织里传开了，组织发布了对你的追杀令。”
赤井秀一暂且忽略掺杂进来的隐秘提醒，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一遍这间公寓的主人。
“你看起来不太像会被他缠上的类型，不过毕竟是那个家伙，偶尔做点出乎意料的事情也很正常。”
诸伏景光问：“什么意思？”
“他对绿眼睛的人有优待，男女无所谓，最好还要留着长发，但是你两点都不符合。”
“比如你和琴酒？”
“差不多吧。”
赤井秀一并不避讳提及不久前的身份暴露事件，事情已经发生，卧底期间也取得了诸多情报至少不算无功而返，一直在原地踏步更不是他的作风。
麦芽究竟是如何勘破他的卧底身份仍旧是个谜，不过他找到了一个新的突破口——苏格兰威士忌。
“那天晚上，你不会以为他是来杀我的吧？”
话题逐渐进入正轨，诸伏景光点了点头。
黑麦叛逃，麦芽到场，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诸伏景光面色忽然微变。
但是麦芽那天晚上似乎只做了一件事。
他不可置信道：“等等，难道他……？”
“没错。”赤井秀一说：“我没猜错的话，他是去找你的。”
在这个组织里，赤井秀一自认是最了解麦芽威士忌的人之一。
麦芽丝毫不在乎组织——那个人经年累月独自行动，组织中的一切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长期任务，代号成员也只是一份和以往没什么区别的工作。
既然是任务，那退出也没什么关系，所以习惯单打独斗的麦芽不会在乎组织中是否有卧底又究竟有几个卧底。
几个月前，麦芽为了完成那个秘密任务，如果组织里真的有卧底，他一定会揪出来一个，但是让他去参与对卧底的追击，那麦芽绝对不会理会。
找卧底才是麦芽真正收到的任务，支付额外的酬金后麦芽才会考虑续一个抓卧底的任务，所以麦芽不是来抓他的。
而且那一晚，麦芽追上来后只做了一件事，替苏格兰挡了一枪。
想到这里，赤井秀一摸了摸下巴。
替某个人挡枪，这种事情放在麦芽身上，除了不可思议还是不可思议。
而且在他印象中，麦芽和苏格兰只见过一面。
一个既没留着长发也没有绿色虹膜的陌生人得到了麦芽的特殊对待，这种例外上的例外状况让他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新的突破口。
为了加入组织，他故意与麦芽结识，现在他离开组织，无论是从短期看还是从长远看，拉拢麦芽为fbi工作都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于是在捕捉到麦芽的最新动向后他火速赶来，却没想到麦芽还没见到，他反倒是先和苏格兰聊了起来。
不过……苏格兰。
苏格兰，在他眼中那人本身也是一个特殊的代号成员，对组织似乎只有演技之上的忠诚。
“他应该是主动搬到你隔壁的吧？他在东京的安全屋原本不在这里，我查到他今天搬到这边就过来了，没想到会遇上你。”
诸伏景光十分诚恳道：“我也没想到。”
“麦芽的脑回路有点怪，说话的时候也很难真正跟上他的节奏，如果你想对他传达什么信息但是他一直没回应，那就多说几次，总有一次他能听进耳朵里。”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将其记下。
跟麦芽威士忌和平相处的小技巧，对他来说算是刚需。
同时他也不禁感叹，黑麦威士忌果然是过来人，经验确实颇多。
“想摆脱他很难，只能等他自己对你失去兴趣，遇到不好敷衍过去的问题的时候你可以去买一盒高级铅笔送给他，他很受用，如果哪天他抽风了实在应付不过来，就叫他的真名试试。”
高级铅笔？麦芽喜欢铅笔？
不过比起那个，诸伏景光还是更在意另一个关键词。
他立刻问道：“麦芽的真名是什么？”
麦芽威士忌很有可能是日本人，如果有了真名，就有可能顺藤摸瓜找出新情报。
赤井秀一笑道：“那就要用他为什么会注意到你的答案来交换了。”
诸伏景光耸耸肩，姑且认下了这个阳谋。
在此之前，他还要测试一下黑麦提供的情报是否真实有效。
毕竟虽然他们现在看起来十分和谐，但是在彼此眼中的形象却大有不同，坐在他对面的人是fbi搜查官，他此刻却是以一个犯罪组织成员的身份坐在这里的。
双方的话里都有所保留，也可能真假掺半也说不定。
他们留了一个联系方式，诸伏景光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fbi搜查官，将【赤井秀一】几个字删掉，最终为这串号码编辑了一个【修空调】的备注。
赤井秀一的身份在组织里已经传开，既然对方会直接向他暴露真名，那fbi应该也已经知晓此事。
真实身份暴露所带来的影响难以估量，而组织会如此之快地洞悉，或许fbi内部还有什么蹊跷。
他刚刚故意在对方面前提及组织里已经知晓黑麦的真实身份，也是有意提醒。
不过其余的就是fbi自己的事情了。
“你今天来找麦芽是做什么？”
“那就是我的私事了。”
“你不会是想——”
一道突兀的门铃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打断了他们最后的谈话。
诸伏景光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捂住脸。
完了。
除了那个人，他想不出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
“你先躲起来？”诸伏景光当机立断，站起来指挥道：“厨房……不行，躲在卧室里吧？要不藏衣柜里吧？”
赤井秀一沉默了几秒：“能别弄得好像抓奸在床一样吗？”
“这个时候就别开玩笑的，现在比那个——”诸伏景光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快速看了一眼玄关，压低声音：“比那个还严重！你叛逃的时候还打了他一枪！”
赤井秀一话音一滞，表情似乎有哪里不对，诸伏景光却已经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了。
随着催命一般的门铃声又一次响起，诸伏景光迅速将那个fbi搜查官推进卧室里，一把关上了门。
他整理好表情，一边走向门口一边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好表情，打开门。
“好慢。”麦芽说。
“抱歉，刚刚在午睡。”
“有客人？”
“没有。”诸伏景光微笑，试图转移话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麦芽威士忌自顾自地走进门内，指了一下茶几上的两个水杯，“一个人喝两杯水？”
诸伏景光面不改色地补充道：“中午请了人来帮忙修空调。”
“这样啊……你说你刚刚在午睡？”
见麦芽威士忌似乎准备走向卧室，诸伏景光不留痕迹地上前拦了一把，再次说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麦芽的耳朵像是装了什么过滤器，自动略过了他的话，诸伏景光来不及阻止，麦芽一把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房间里空荡荡，诸伏景光暗自松了口气。
他跟着麦芽一起走进卧室，快速瞥了一眼衣柜。
床上原本被铺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散乱着，大概是黑麦听到他和麦芽的谈话，顺手替他做了个伪装。
麦芽在不算大的房间里随意走了走，见那人没将注意力放在衣柜上，诸伏景光不留痕迹地催促道：“去客厅坐下聊吧。”
“哦，好啊。”
诸伏景光终于露出了个真情实感的笑容，一边转身一边说：“那就——”
“麦芽？！”
麦芽威士忌回过身，一把打开了衣柜的门。
因为柜门的遮挡，诸伏景光看不到衣柜内部的场景，紧张之余，他的手悄然落在了藏在衣襟内袋的手枪上。
本就因为黑麦叛逃事件而被质疑的他在这个关卡被发现和黑麦有所联系，就算黑麦本身是来找麦芽的，那他也怎么都洗不干净了。
“你的衣柜，还真单调。”
诸伏景光一愣：“嗯？”
“真无趣。”
麦芽面无表情地关上衣柜的门，转身绕过他，率先走了出去。
不在衣柜里？
诸伏景光有所感应般地看向窗帘拉了一半的窗户，一只手缓缓从窗沿升了起来，隔着玻璃比了个ok的手势。
诸伏景光：“……”
真不愧是黑麦。
随着咔嚓一声，诸伏景光重新关上了卧室的房门。
他看向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沙发上的麦芽威士忌，无声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又是一场新的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