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旅途漫记（上）
时节已经过了深秋，草原上呼啸着凛冽的寒风，如同恶狼的嚎叫。库吉特的牧民正赶着羊群马群往回走，天色灰蒙蒙的，毫无生气。
日瓦丁商会离开中土边境的雷恩迪要塞已经五天了，众人失去了一部分生铁的生意，都闷闷不乐，好在这次主要的货物——腌鱼，还保存完好，现在商队正处在库吉特的腹地，大陆南部的低地草原哈尔玛，这里原来隶属于斯瓦迪亚帝国南方省，地势平坦，富饶多产，有广袤的草场资源，无数南来北往的客商在这里进行贸易与找寻机会。后来哈尔玛城被库吉特人夺取，大批的游牧民迁到这一地区，带来了新的生计——畜牧业。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到处是成片的羊群，如同天空中洁白的云彩。憨厚的库吉特牧民骑着矮马，手持牧鞭，不时冲着商队中的人爽朗一笑。
吉姆大叔并不高兴，他在雷恩迪堡也损失了一批生铁。一路上沉默无语，吸着烟卷，凝视着远方，好像在回忆他以前的故事。这个五十多岁的维基亚老商人，为人精明同时也很保守，在詹姆加入日瓦丁商会以来，一直收到老吉姆的细心照顾，如同慈父，还给他讲了许多生意上的学问和各地的风土人情，使詹姆见识大长。
现在老吉姆坐在詹姆旁边，低着头，自从在雷恩迪堡詹姆斯和守卫队长发生冲突事件以来，他们吵了一次架。老吉姆毫不留情狠狠骂了詹姆一顿，说他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愚蠢的理想主义者，根本不适合经商。
而那天詹姆也没有忍住一肚子的冤屈，顶撞了老家伙，嘲讽老吉姆是个顽固胆小的老笨驴。自此以后，他们不再多说话。
詹姆事后静下心来思考，发觉吉姆大叔的话不是没有道理，那天要是真的拔出剑来硬拼，死的人一定是他自己。而他一个人的死，对于整个帝国，整个大陆的欺压与不平等起不了任何作用，甚至会被定罪为拒绝检查的走私商贩，遭到屠戮。平民的力量太渺小，不要说帮助贫苦的人，就是自己也拯救不了，一样受到权贵的欺凌与压榨。
詹姆又回想起美丽的阿斯卢姆村，还有他的童年。埃德的母亲死后，只有塔玛和法维奥爷爷替她掩埋了尸骨，这个可怜的女人，缺衣少食，被生活压弯了腰，临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愁容。而卡罗尔村长一家，却因为是领主家的亲戚而作威作福，聚敛财富，欺负老实的农夫。埃德临走前说的话，一遍遍在他耳畔回响，虽然已过三年，却依然清晰，使他陷入深深思索：
“末日审判，恐怕是教会骗人的吧。那些领主老爷们和大主教不是照样过着奢华的生活么，谁相信末日会来？所谓社会的道德只不过是教会、国王和贵族用来欺骗平民的东西。他们要求我们信奉道德，每天只知道工作，给他们创造金币。贵族可以娶很多个女人，贵族看上农民家的姑娘可以随意把他们带走。而很多普通农民攒一辈子的钱都不够娶媳妇。他们用虚伪的道德做借口，用来束缚平民，给他们自己带来奢华生活。谁有真正的骑士精神？谁相信骑士信条，保护妇女儿童，保护弱者？贵族们白天在讲台上大谈骑士精神，晚上却躲在自己的城堡里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上，只能相信力量，相信武力。武力是摧毁虚伪的道德面具的利剑。只有征服了对手，才能赢得想要的一切。只要你不相信道德，你就能为自己赢得骑士的称号、美貌的贵妇、舒服的城堡和精致的晚餐。”
埃德的话如同鞭子一遍遍敲打着詹姆的心灵，人类的良知和正义感在强大的暴力和利益诱惑面前真的就如此脆弱吗？
一个人的行为真的改变不了什么，对于解救那个老商人，詹姆已经尽力，但却于事无补。还有塔玛，可怜的塔玛，我们的詹姆深深爱着她，但他却无法对抗瓦里西恩，给塔玛真正的爱。他那时又能做什么呢？他甚至杀不死瓦里西恩的一个卫兵，不可能，也没有力量去和领主甚至是整个不平等的王国对抗。在强权面前，像詹姆这样的平民只能显得束手无力。难道这就是教会说的人人平等么？
詹姆大吃一惊，突然发现自己的想法已经和埃德当年的想法一致了，这是怎样的一种罪过啊。
这一路上，詹姆见识到各种商人的形象，有正直厚道的，就像领队和吉姆大叔，也有唯利是图的嘴脸，就例如奥斯汀。但即使是正直商人在赤裸裸的利益诱惑和死亡威胁面前，也不免会丢弃作为人的准则。
法提斯曾和他说要坚持自己的信仰，坚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要被眼前利益蒙蔽了双眼。
“哎——”詹姆长叹一口气，又有谁正的可以坚持呢？也许他真的不适合当一个商人吧，这趟生意结束回到日瓦丁以后，再去找别的工作吧。或许当一个雇佣兵更适合他的性格。詹姆低头抚摸那柄长剑，自此从黑衣人手中夺取它以后，他已经使用这柄剑参加过多次战斗，第一次就是去解救日瓦丁商人的兄弟。他不善使用，使这柄锋利的长剑的剑刃上已经有多处缺口，显得伤痕累累。这一个深口是在和霍利尔打斗时被他的巨斧砍出来的，这几个是在盐矿中与黑影人的利剑相碰撞出来的。詹姆看着这把破损的长剑，浑然觉得自己也和剑一样，浑身是伤，不禁伤感起来。
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他毫无头绪，只觉得随波逐流的茫然与迷失。跟随信仰的脚步，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呵呵。他不由苦笑，真正信仰到底是什么？是母亲说的骑士信条吗？做一个像骑士一样的男人？保护妇女儿童，保护正义之路的朝圣者？
……
詹姆只觉得想了很多，思绪混乱，很快又到了天黑的时间。草原上的天黑得很快，日落以后，大地迅速被漆黑所笼罩。商队决定今晚露营，众人七手八脚点起了篝火，围坐成一圈，烤着火，分食腌鱼和风干牛肉。
草原晚上的风很大，火光在不停闪动，映亮了每个人的脸。气氛有些沉闷，商队领队扯开嗓门叫道：“嘿，伙计们，不要这么愁眉苦脸，我们已经走到了低地草原的中央的，瞧咱们多幸运，绕过艾勒代戈，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强盗。再走几天翻过了加米耶德山脉，咱们可就进沙漠了，距离目的地都库巴已经越来越近，高兴起来吧，我的朋友们，到时候咱们把货物一出手，就到都库巴最奢华的酒店里去泡个澡，喝上一杯，放松一下，也不枉这一路的辛苦，来吧，我的朋友们，忘掉不开心的事情，唱首诗歌娱乐一下吧。”乐观的领队给众人打气。
商人们的心情大都不好，没有人愿意唱歌，领队见气氛尴尬，就对众人说“嘿，伙计们，那我来讲一个檀木商人的有趣故事，这是我从萨兰德商人那里听到的。”商人一般都见多识广，肚子里有很多知识，他清了清喉咙，道：
从前有位富商，常在外经营生意。一次他又打算前往异地的某城市去做生意，为了把稳起见，行前，他向一个刚来此地的当地人打听那里的情况。
“不知道贵地什么货物行情最好？”他问。
“檀香在当地卖的价钱最高。”那人告诉他。
于是，商人用尽全部的积蓄大量收购檀香，准备带到那里去销售。一切都准备好后，他上路了。快到那里时，天已黑下来，这时他遇到一个牧羊的老妇人，便与她攀谈起来。那老妇人问他：“你不是本地人，来这里做什么呢？”
“我是异乡人，来此做生意。”
“你可要当心此地的，他们之中有许多人专干欺骗、抢劫外乡人的勾当，并以此谋生。你千万别把我对你的警告当耳边风啊。”
说罢，老妇人赶着羊群走了。
商人也带着满腹疑虑来到城里，找好一家旅店住下。第二天有个本地人来见他，问道：
“先生，你来自何地，来此做什么？”
商人说明来意，此人赶快又问：“你带了些什么货物？”
“听说此地檀香行情好，因此我带了大量的檀香来。”
“你被人骗了。其实我们这儿檀香的价值与木柴一样，当地人只是用它来烧火煮饭。”
听了那人的话，商人感到非常懊丧。于是只得天天用檀香烧火做饭吃。这情况被那个本地人知道后，又来找他，并对他说：“见你被人骗了，我非常同情你。这样吧，我随便任你选一升什么东西作为售价，买下你全部的檀香，你看行吗？”
“我非常愿意。”正感到走投无路的商人立刻就答应了。
生意成交后，那个本地人便准备搬走檀香，行前说定次日付款。
第二天商人离开旅店，到约定地去找买主收款，不想途中碰到一个瞎了一只眼的人，因为他们二人都是蓝眼睛，他便被莫名其妙地无理纠缠。独眼人诬陷他，说商人弄瞎了他一只眼自己安上，非要他赔偿，否则不准离开。商人当然不予承认，于是两人便拉扯着争吵起来。人越围越多，有的在看热闹，有的从中调停，商人无可奈何，最终只得同意独眼人的无理要求，并答应明天赔偿。商人在请了保人后，独眼人才放他离开。
商人虽然恢复了自由，但他的鞋底却由于与独眼人拽扯，给人踩断了。他来到一家补鞋店，对店主说：“请帮我把鞋修补好吧。修好以后，我会让你满意的。”
离开补鞋店后，他继续向前走，见前方有一群人围在一起。上前一看，见他们在赌博。
他也不知怎么就坐了下来，在赌徒们的怂恿下稀里糊涂地赌了一阵，最终输得一败涂地。赌徒们问他要钱，并为他指定两条路，任其选择：要么付清全部欠款，要么喝海水。
“我明天答复你们吧。”在征得赌徒们的同意后，他离开赌场，漫无目的地沿街走着，
想到自己目前的境遇和今后的前途，心情格外沉重，最后只得颓然地坐在路旁，低头默想。就在这时，一个老妇人从他面前经过，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不觉产生了好奇心，于是便上前问道：“你愁眉不展，心情沉重，大概受人欺负了吧，能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商人把自己的遭遇从头至尾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老妇人听后对他说道：“外乡人常在这里受骗和被欺负，我真为你难过。不过现在我替你想个办法来弥补你的损失。你今天夜里到城门附近去，那儿住着一个盲老人，他知识渊博，才智过人。遇到疑难问题的人常去向他请教，尤其每当夜深人静时，一些贼人、骗子就聚在他那儿，听他分析各种疑难问题。你今晚上那儿去，躲在可以听到他们说话而又不会被他们看见的地方，静听盲老人指示他们怎样行事，便可掌握摆脱那些骗子的决窍。”
领队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其他商人听得饶有兴趣，连忙问：“那后来怎么样了？檀木商人找到盲老人了吗？”
“呵呵，不要急啊，我的朋友们，容我喝口水慢慢讲。”众人急不可耐，忙将水袋递给领队。他咕咕咕喝了水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