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一章 风雪大逃亡
雪裹在刺骨的寒风中,掩埋大地的色彩,山川、丘陵、丛林被冰女巫的魔法笼罩,显现出乏味的冷色调,镜面似的黑水河渐渐结冻,只剩下了灰白僵硬的味道。
五人冒雪颠簸了大约一个钟头,绕过磨盘山脉的丘陵,来到一望无边的平坦荒原。此时灰白的天色变成暗淡的青蛋壳色,雪减弱了一些,但寒风依旧如野狼般在天地间呼啸。
杰斯塔失血过多,虚弱得发起高烧,他嘴唇苍白,两腮通红,眼眸变得越来越模糊。“噗通!”杰斯塔再次坠马。
詹姆跳下马,把他扶起。
昏迷的杰斯塔张开嘴唇,声音低哑无力:“詹姆斯,巴库迪,我的朋友们,不要为我难过。我要去侍奉上帝了,不能……陪你们去日瓦丁,把我扔下吧。”
“杰斯塔,不要说傻话。你不会有事!坚持!坚持住!我们很快就会找到客栈。”詹姆拼命摇晃杰斯塔的肩膀:“你醒醒,别睡觉!不能在雪地里睡着,睁开眼睛!难道你不想为伙伴报仇了吗?”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大雪中一旦昏睡过去,即使是天使降临也叫不醒了。
“水、水……”杰斯塔颤抖的嘴唇中挤出低微的呼声。
詹姆急忙去取马背上的水囊。
“没水了。”巴库迪很无奈,倒了倒干瘪的皮水囊。
扎克说:“雪可以当做水吞下去,可杰斯塔发着高烧,吞下雪水就会变成一具死人。”
莎琳娜说:“咱们找点树枝生火吧,虽然烟会暴露行踪,但杰斯塔就快要撑不住啦。”
“哼!小姑娘,你想得太天真了!风雪中根本生不了火,否则斯瓦迪亚大军就不会冻死在草原上。”扎克皱起眉头骂道,“詹姆斯,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詹姆夺过皮水囊,抓起一把积雪塞进囊中,然后解开衣襟,把水囊塞进胸膛,他冻得牙齿打颤说:“没……没有其他办法了,只好用胸膛晤热。”
“你也会冻死的。”扎克厉声道。
“先救杰斯塔。”冰冷的寒气刺入詹姆的胸腔,血液似乎被冻得滞流,詹姆感动脑袋很痛,已经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扎克摇摇头,他拉开斗篷,张开双臂为詹姆的后背罩住风雪。莎琳娜止不住泪水涌动,也俯下身躯,将詹姆的脑袋埋进挺拔的胸膛里。詹姆捂了大概十分钟,他已久全身僵硬,把皮囊缓缓掏出来,却没了拔出木塞的气力。巴库迪急忙接过水囊,小心翼翼倒进杰斯塔口中,安慰道:“真¥主会听到我的祈祷,杰斯塔会好起来。”
巴库迪刚说完,杰斯塔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接着气息薄弱,面色苍白,全身冰凉。
扎克催促说:“不能再这里停下,快走!马上要入夜了,气温会更冷,晚上还有成群出没的草原狼,它们正等待填饱肚子呢。前面的山口有处破旧的石头小屋,是春秋季节牧羊人零时休息的地方,我们赶到那休息。”
上马没多久,他们眺见风雪勾勒出古怪的轮廓,一个清瘦老人盘腿独坐在远方的岩石上,他闭着眼睛,只穿单薄的旧羊皮背心,光着两支胳膊,纷飞的雪花落在他身上立即化为蒸腾的雾气。
詹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土萨满?这……这太可怕了!他在这极寒的环境中居然安坐如山?”
他们放慢马蹄慢慢走到老萨满跟前,阿土突然睁开灰色的独眼,惊吓得马匹立即停住脚步,不住嘶鸣。阿土的独眼紧盯莎琳娜,嘴里振振有词,似乎又是在念叨古老的咒语。
“该说什么呢?”詹姆问莎琳娜。莎琳娜不之所措地摇摇头。
“先知您好。”詹姆双手合十向阿土鞠了个躬。
阿土并不搭理詹姆,继续盯住莎琳娜,如猎鹰锁定了草丛里的兔子。莎琳娜感到了一丝丝不安,小声道:“詹姆,咱们快走吧,我……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呵呵呵!”阿土喉咙里发出钝刀刮磨砂石般的刺耳笑声,说:“冰雪终究消融,水之精魂滋润万物。”
阿土的目光飞速移向扎克,投来凝固杀气,比扎克眉间的杀气还浓烈千万倍,接触到阿土目光的人,灵魂要被冻结。扎克的黑色神骏扬起前蹄,突然人立起来,将扎克甩下马,扎克拍打斗篷上的雪,咒骂阿土,可一旦接触那恐怖深邃的眼神,气焰就被压低下去。
阿土缓缓说:“善使刀者必死于刀俎。呵呵呵呵。”
“老头!你到底想怎样?”扎克焦躁起来,拔出腰间的短剑。
萨满转过头,不搭理扎克,从随身的驱魔箱中取出一截小木片。扔到詹姆脚下,平淡地道:“把它点燃,可以救你的朋友。”
詹姆还没来得及道谢,阿土闭上独眼,跳下岩石,眨眼间在白色的风雪世界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
众人又快马加鞭赶了大约二十里的路,夜幕降临时分终于看到山口的石头小屋。小屋矗立在背风的山岩下,茅草屋顶压了厚厚一层积雪。
詹姆像遇见救星,迫不及待跳下马,背上杰斯塔往屋里闯,他预想生一堆火,驱驱严寒,烧些融水,将杰斯塔救醒。他推开虚掩的木门,“啊!——”差点被屋里的情景吓得魂飞魄散。
七步见方的小屋阴暗无比,木梁上悬吊一具干尸,脸被残忍地割掉,露出惨白的面骨,舌头拉得老长,样子十分可怖。五脏被掏空,白花花的肠子耷拉在腹腔外,肠子上趴着一两只冻死的黑色蛆虫,若不是冬天,必定散发恶臭。
“啊——”莎琳娜吓得赶紧捂嘴。
“咦?这家伙的舌头居然比我的还长呢。“巴库迪掏出那截专门戏弄人的假舌头,把恶心的假舌头拉得老长,模样十分气愤。
“看尸体腐朽的程度,他被害的时间并不长。”詹姆平复了心跳,说,“可怜的人啊,居然遭此毒手。”
莎琳娜道:“是黑旗库吉特干的。磨盘山北面是黑旗掠夺者的活动范围,老额吉说,黑旗族人痛恨其他族人,常常把抓住的俘虏处以极刑,以报复屠城之仇。”
“这不是黑旗族人的手段,小妹妹。”扎克道:“我和那些吃人的恶鬼打过交道,黑旗族人虽然残暴,当他们和其他库吉特人有共同的古老风俗,一般会割下敌人的头颅,或者剥皮制鼓。这具尸体既没被砍头,也没被剥皮,而是切下脸,挖走内脏,我估摸是一种邪性的祭祀仪式。”
詹姆问:“祭祀?库吉特用人内脏和脸皮祭祀神灵吗?”
扎克摇摇头说:“没有!我只是猜测,最近哈尔玛草原上出现一些形迹可疑的家伙,尸首很可能和神秘人有牵连。”
莎琳娜说:“别研究死尸啦,快救救杰斯塔,不然小屋里要多一具死人了。”
扎克割断挂尸体的麻绳,把死尸埋入雪地,然后跪在一旁低诵超度亡灵的经文。莎琳娜掏出随身的火镰,用屋里的碎稻草燃起篝火,将冰雪塞进皮水囊烤化,默默祈祷:“长生天保佑勇敢的战士吧,让生命复苏……”
杰斯塔一直昏迷不醒,伤口早已包扎好,但身体忽冷热,气息微弱,令人担心。
詹姆捏出萨满给的小木片,说:“阿土说点燃这截小木片能救杰斯塔的命,可听起来太荒唐啦。”
詹姆迟疑地看着众人,等待他们的反应。不用任何药物,仅凭借一截木片就能救人实在是闻所未闻,嗅了嗅那截木片,也并无其他味道。
“试试吧。”莎琳娜说:“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咱们该相信阿土爷爷。”
詹姆接过一截点着的草棍,引燃木片,木片闪烁着淡绿色的火焰,飘出阵阵清香,那香气像新鲜的柠檬夹杂雨后竹林里的气息,使人悠然自得,似乎置身在茂密的森林中。詹姆把木片凑到杰斯塔鼻子边上,袅袅青烟钻进杰斯塔的鼻孔。
过了大约十分钟,杰斯塔的气息渐渐恢复,体温也开始正常,苍白的脸恢复了血色。
“感谢长生天,谢谢阿土爷爷。看来挺有效。让杰斯塔睡会吧。”莎琳娜把他放平躺在垫厚的草堆上,盖上烤热的斗篷。
“接下来该怎么办?逃跑时太仓促了,没有准备干粮。”莎琳娜抱着膝盖,把手掌贴近火堆:“杰斯塔受了重伤,怕是顶不住饥寒交迫。”
詹姆一天没吃饭,也决定肚子饿得难受,他抱起烤热的水囊,灌下一顿子热水。
扎克说:“今晚如果不出岔子,我们明天一早起程,往西北边走大约两个时辰,进入迷失峡谷,峡谷口的高地上有一个客栈,叫蓝龙酒馆。酒馆老板也是我的好友,我还欠他不少钱,他是个慷慨仗义的游侠,但嗜赌如命,连做梦都在摇骰子呢。你们千万别去和他赌钱,否则把自己卖了也还不上赌债。”
詹姆说:“我们不去赌博。但愿上帝保佑,酒馆里有止血退烧的草药和暖和的肉汤。”
巴库迪说:“嗨,詹姆,现在就算给我发霉的黑面包,我也吃得下去。哦,明天咱们的噩梦就要告一段落啦,庆贺吧,朋友们。”
扎克说:“哼!咱们还没逃出阿骨尔的魔掌呢。我能嗅出一百里外的杀气,哈尔玛城堡的霜狼骑士已出发了。距离咱们不超过一天的路程。”
“霜狼骑士是什么?”詹姆问。
扎克说:“霜狼骑士是阿骨尔老贼豢养的精锐杀手,不到五十人。让我告诉你们阿骨尔家族肮脏的发家史。阿骨尔的祖先不是嫡系的黄旗库吉特贵族,而是红旗库吉特人。阿骨尔的父亲是卑贱的变节者——阿霍德卡,人称变色蛇。
杰拉克可汗包围红旗库吉特王庭艾车莫尔城时,阿霍德卡偷偷跑出城把艾车莫尔的城堡图纸献给了杰拉克可汗,可汗大喜,封变色蛇?阿霍德卡为千骑长,后来变色蛇?阿霍德卡又为可汗杀死不少不服从的贵族,但人们都说阿霍德卡是用毒酒毒死自己的客人。变色蛇?阿霍德卡善于设计攻城器械,哈尔玛的城门就是在新式攻城战槌的攻击下才失守的。后来卑贱的阿骨尔家族竟然谎称自己原是黄旗库吉特后裔,变色蛇?阿霍德卡被封做哈尔玛的大那颜。变色蛇?阿霍德卡想再次背叛可汗,但岁月之剑夺走了他的贱命。”
阿骨尔老贼年轻时和变色蛇父亲一样,对杰拉克可汗有不臣之心,预谋背叛旧主。老贼迷信萨满,据说他曾梦见山中的老猿猴变成萨满的模样,告诉他必须豢养一批敢死之士,接着老猿猴又变成了一头白狼,消失在雪地中。老贼以为这是长生天给他的启示。
后来,老贼的爪牙们在每个飘着大雪的寒冬,四处搜寻在雪天出生的男婴,把他们放在雪地中受冻,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没有被冻死,就会被带回山里的秘密基地,用母狼的乳汁喂养,断奶以后天天给他们吃生肉,进行严酷的训练,用非人的手段折磨这他们的精神,最后变成一具具没有灵魂的杀人刀。一人霜狼骑士足矣干掉一支二十人的骑兵队。他们只有在执行极为特殊的任务时被派出。”
詹姆惊叹说:“连你也害怕霜狼骑士吗?”
扎克叹息说:“我多次想找阿骨尔报仇,却因为霜狼骑士存在,不敢轻易下手。”
莎琳娜问:“扎克,你和阿骨尔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呢?可以告诉我们吗?”
“哼!老贼!”扎克眸子里闪耀火光,牙缝里挤出恶狠狠的词:“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