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第27章{送闭段评功能
脸颊上陡然传来凉凉的触感,白穗微蹙着眉,眼睫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
乌黑的眸子染着困意,牵出盈盈水光。她面容娇美,眼底似有懵懂,怔愣地看过来。
云敛站于紫螭案一侧,霜白的衣襟披了几束余晖,浮起淡淡金晕,几抹光点缀入漆眸。修长冷白的指间正拿着一枝红梅,那样艳丽的色泽竞也被他的清冷气息妥帖压住。花枝被云敛放于一纸信笺上,发出一道细微的簌簌声响。他听见她语气颇有些可怜地道:“大人可算回来了。”他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刚收回手,袖角便柔白的手被拉住,微微抬眸,看见白穗微泛薄红的眼角。“后日冬猎,大人也会参加,对吗?”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她声音尚有些发闷,干净的杏眸染着水光,轻声道:“那我便有三日见不着大人了。”云敛淡淡扫了一眼,已经明白了她今日的意图,他唇角浮起浅淡的笑,语气温和又耐心道:“殿下伤病未愈,应静养,不宜参加冬猎。”
白穗轻咬着唇,自然不甘心心就此留在公主府,她早就有意与东宫交好,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太子,如今难得与安阳关系缓和,若是能在此次冬猎中借着安阳结识太子便好了。于是她微垂着秀眉,问道:“可若是那刺客不放过我,大人不在,我该如何自保?”
“大人之前分明答应过,若有事会帮我的…“她声音越发微弱,微抬起眼看他,秋水眸隐约藏着希冀与期盼。她确实懂什么模样最让人心软。
云敛忽而笑了一下,鸦青的眼睫微垂,半遮着漆眸,令人窥探不出其间情绪。
他指尖微微叩在冰冷的案面上,慢慢道:“安阳公主府派来的八十亲卫,臣再添一百二十金吾卫,保证殿下的公主府连只虫子都飞不进去,如此,殿下可放心?”白穗听着,神色却越发低落下去,她抿了抿唇,道:“大人以为我担忧的果真是这些吗?”
“我从未参加过冬猎,今日听四姐姐同我说起,有些羡慕,想着若是我也能去一次便好了。”
云敛笑了笑,语气温润地询问:“殿下伤病未愈,又弱不禁风,是会骑马还是会弯弓?”
“我便不骑射,只跟着大人,也不能吗?"白穗眼睫微颤一下,目光落在那双深如寒潭般的漆眸中,顿了顿,轻轻碾着指尖,等他的回答。
“怕是不能遂殿下的愿。”云敛微微移开视线,目光落在窗缝的光尘上,淡声回道。
“为何?"白穗垂着眸,轻声问道。
他言简意赅地回答:“名册已定,无法更改,条例如此。”室内静默了良久,只余博山炉袅袅冒着轻烟,又一下被风吹散。
白穗轻掐着手心,是该如此,金陵云氏的郎君都最恪守成规,修身洁行。
却难免还是心生失望。
她默了会儿,抬着秋水眸看他一眼,唇边忽而微微抬起浅浅的弧度,“大人果然无情,一点点的例外都不会匀出。”白穗自袖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木盒,轻轻放在了桌案上,半边身子映着斜阳,被染上赤金色的余晖,眼睫下的眸子情绪晦暗,幽幽道:“这些软松糖,是上次说要带给大人的,我不会食言。”
她不会食言,食言的是他。
云敛眼睫慢慢地抬起,听着她那些饱含怨气的话,忽而唇角浮出一丝浅淡的笑。
云和玉执意要先对付太子党,此次冬猎上必会有所动作,平日由她折腾便算了,此次去了才是不安生。冬猎场上又有什么让她如此执拗,非要过去?待人走后,空青自窗外探出了头,惊疑道:“公子对九公主说了什么,叫公主如此难过?”
云敛冷冷瞥他一眼,并不言语,他唤侍从将以往的冬猎名册取过来,修长匀称的指不紧不慢地翻着书页,直到最后一页都不曾出现白穗的名字。
空青倾着身,自窗外翻身而入,在一侧的乌木圈椅上坐下,微伸着脖颈,随公子一同翻看了一遍,他忍不住道:“冬猎带的嫔妃公主本就少,那群宫人精明着呢,只会把大公主,四公主这些风头盛的公主名字添上,九公主的生母不知做了什么,被大周天子厌弃,望云阁成了冷宫,谁还会记得?”
空青在一旁支颐说着,越想越觉得九公主实在可怜,长叹一声,又道:“婚事也不顺,当时雁城那一败,若是定北王及时向塞北十二城求援,或许能让赫连爻心生忌惮,他攻至雁城已是铤而走险,必不敢深入,若有援军,九公主也不必前去为质。”
“说到底,是抛不下自己的面子,宁愿九公主为质,都不肯向塞北燕家求援。”
最最可怜的还是……
空青偷偷抬眼看了下自家公子的神色,心中幽幽叹息,怎么就又看上了公子呢?
云敛眸色不变,唇边慢慢勾出一分极浅的笑,他拿起笔,声音有些冷清,“何时收买的你?”
空青一惊,险些从圈椅上摔下,他怎么可能被九公主收买?他与那没出息的门房可不同,他可是棒打鸳鸯的恶人。今日不过是看九公主难过,说了些肺腑之言,毕竟公主她本来就很可怜嘛。
云敛没再言语,提笔写了几个字,便将名册交给侍从。待人走后,目光慢慢落在桌案前的那个小木盒上,一打开便是一缕甜腻的清香,他慢条斯理地取出一颗放入口中。她说的没错。
软松糖确实不好吃,微微发苦。
次日,天色乍亮,玉茗花盈着露在渺渺雾色中微微颤动,香远益清。
安阳早早便敲响了白穗的门。
昨日她在东市裳坊买的衣裳已悉数送到,为了明日的冬猎,她还购置了几套亮丽的骑装,神采奕奕地跑过来让白穗帮她挑选。
“永宁,你给我挑一件最鲜艳夺目的,那种一出场便惊艳众人的衣裳,我可不想被江向嫣比下去。“她语气灼灼道。白穗昨夜未睡安稳,又被扰了眠,此时头微微作痛,却还是带着浅浅的笑,耐心地替她一件件挑选。最终替安阳选了件彤色骑装,彤色张扬夺目,刚好衬得她光彩照人,不可逼视。
安阳心满意足,令侍从呈上精致可口的膳食,坐在白穗的正厅里慢慢享用。
“你便好好待在府里养病,明天我去捉一只兔子给你。”白穗尚在养病,饮食清淡,未曾同她一起用膳,只神色淡淡地翻着书卷,语气温和道:“多谢四姐姐挂念,野兔难猎,若是捉不到也不必强求。”
安阳轻哼一声,“区区野兔,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弱不禁风,便是猛兽我也能猎得,不需要要你来担心。”白穗早习惯她的性子,知晓她并无恶意,只轻轻叹息一声,柔声道:“是我失言,四姐姐见谅。”安阳顿了顿,本想解释一番,但对着永宁实在拉不下脸,索性绕过不提,翘着尾巴对她道:“我给你留了八十个护卫,还有十二个侍女,你放心,这可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保管把你照顾得好好的!你可快些养病吧,这次冬猎,指不定我遇到司邢,他便跪着求我回去了,届时可就没人照顾你了。”听见护卫两个字,白穗便想起了那令她头疼的一百二十位金吾卫,她顿了下,轻声道:“多谢四姐姐。”安阳哼唧一声,“你当然要谢我。”
待安阳带着身后一群侍女快步离去后,蝉衣才差人上前将正厅收拾好,她看着安阳公主的身影,轻轻叹息了声。自幼得父兄宠爱的嫡公主,性子被养得肆意张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同自家公主真是有如天壤悬隔。定北王府内,应付完那群管事后,颜宛月已身心心俱疲。此番王爷在冬猎名单之中,冬猎是伴随圣驾而行,准备的东西自然不能草率,偏偏王府内没有别的主子,管事们便纷纷跑过来询问她。
她从前在王府时无名无份,接触不到这些,顾听寒也不会带着她一同去冬猎。今日陡然被问,脑中一片空白,只好胡乱答了一些,嘱咐下人们按照以往的规矩来办。她披着裘衣慢慢走了出去,侧首问侍女,“王爷还未回府吗?”
侍女点了点头,安抚道:“娘子且安心,王爷回来定会来探望您的。”
颜宛月攥着裘衣的边缘,却没有说话。
不知不觉便走至了关雎院,透过抄手游廊,依稀能看见关雎院的明亮灯火,梅林河灯,一片温馨暖意,竟与从前九公主在时并无两样。
她满脸怔忡,喃喃问侍女,“公主回来了吗?”侍女摇了摇头,神色为难,略带犹豫地道:“九公主未曾回来,是王爷前些日子吩咐了,令关雎院一切照常。”一切照常?
听见这句话,颜宛月脸色有些发白。
想不到王爷竟还如此惦记着九公主。
关雎院的灯火灼着她的视线,将她心底侵蚀得酸涩难忍。原先她想着只求得名分便好的,有了名分便能伴随在王爷身边,如今她有了良妾的身份,本该是如愿以偿。许是这几日过得如同美梦,竟让她开始不满足现状,心中的欲望愈发丛生。
她想要王爷唯一的爱。
可只要有九公主在,她便永远顶着一个替身之名,所有人都觉得她的宠爱与名分是偷来的。
颜宛月轻轻攥着指尖,心绪凌乱不已。
半晌后,微微侧眸问侍女,“我上次带回来的信鸽可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