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第28章{送闭段评功能
待颜宛月回到寝室后,侍女便将信鸽取了过来,她不知道信鸽的用途,看着新主子面色不安的模样,主动笑道:“这鸽子羽色洁白无一丝瑕疵,倒是难得,不知娘子欲同何人传信?”江家养的信鸽,自然是一等一的好。
颜宛月轻轻抚过信鸽顺滑的羽毛,目光出神地看着桌案,并没有回答。
她心中仍有犹疑,迟迟下不了决心,可一想到关雎院的明亮灯火,心底阵阵发涩。
她自知争不过九公主,对方是皇家贵胄,而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本该忍气吞声。
可谁又能忍受一直做另一个人的影子?何况是害她小产,丢了半条命的人。
半晌后,她将屋内侍女悉数遣退,慢慢回想着当日在江家那名少女的话,还是取了笔,写下了回信。后日清晨,长安城尚拢着一层朦胧雾色。
侍从便早早备好了宽敞舒适的马车,带上各种精致可口的点心,与两大箱笼的衣裳首饰。
安阳公主换上了那身光彩照人的彤色骑装,乌发用金丝纹凤带束起,发带尾端坠了光泽无瑕的东珠。她径直翻身上马,尚还有些不习惯对白穗说道别的话,语气硬邦邦地道:“回去养你的伤吧,谁让你大早上过来送我了。”白穗令侍女将一箱伤药带上,眸色温和,唇角露出浅淡的笑,柔婉道:“此番虽有御医同行,难免有不周到之处,四姐姐不如带些伤药,凡事小心。”
安阳轻轻哼一声,看着那箱伤药,心心中怪不适应的,永宁这般以德报怨,反倒叫她心心底越发难安,嘟囔道:“我可不像你,随便碰一下就伤着了,你还是好好担心担心心你自己吧。”话音落下,她忍不住又去瞥了白穗一眼,看见她只着了一身浅杏白襦裙,发髻低梳,仅戴了一只白玉流苏,不由微微皱了眉。
永宁怎么还是过得这般落魄,竟连华贵的衣裳首饰都没有。她心生怜悯,又还惦记着白穗与燕廷的事,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会儿,才慢慢收回视线,咽了咽声,最后道了一句,“你放心吧,这次冬猎有我看着,不会给那个江向嫣接近燕廷的机会。”
安阳话音落下,并不等白穗的反应,便牵起了缰绳,她身后侍从浩浩荡荡,跟着数驾车舆,摆足了嫡公主的架子,没有丝毫收敛之势。
白穗立在檐下,驻足望着。
看着那浩荡的公主凤驾渐渐消失在宫道尽头,心底不由有些泄气。
她平日根本没有机会进东宫,更见不到太子,想与太子党交好之事一直凝滞不前。
原本此次冬猎是个极好的机会,好到无需过多算计,她便能设法在太子面前留下好印象。
只可惜云敛实在油盐不进,执意不肯加她的名字添上去。想到这里,白穗幽幽地叹了口气,心中始终蕴含着一丝失落。
回到公主府后,侍女呈上清淡的早膳,她用完之后,便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翻看书卷,偏偏书卷上皆是云敛的清俊字迹,白穗看着越发心烦,索性将书卷丢至一边。侍女们见公主情绪不佳,有意想讨公主开心,便将今晨新折的红梅与玉茗花献上,捧来粉青釉八棱竹节瓶供白穗插花消遣。
玉茗花洁白,似一捧纯净无暇的雪,花蕊微微透着澄黄,与红梅放在一起,宛若红梅覆雪,落在粉青釉瓶中,别有韵味。白穗垂着眼眸,将多余的花枝修剪去,便听见侍女带着笑问了一句,“今日的红梅开得极好,公主可要送一枝去紫薇令府邸?”
她装惯了倾慕云敛的模样,连贴身的侍女也不曾看出端倪,众人心中皆以为公主对紫薇令有意,此时刻意提及,便是想让公主开心些。
不想白穗却止住了动作,长长的眼睫覆盖着秋水眸,眸底情绪晦暗不明,她注视着玉茗花皎白的花瓣,默了默,闷声道:“不给了,扔了也不给。”
侍女们顿时噤声不语。
白穗自粉青釉瓶中抽出那枝惹眼的红梅,只觉得越发碍眼,便随手将它丢掷出,不想却恰好打在一道蹦跹的云水纹衣摆上。
抬眸看过去,陡然一惊。
轻淡雅净的沉水香忽而浅浅传来,带着凛冽的风霜气息,让白穗忍不住向后微退。
云敛薄唇微勾,眸底却并无什么笑意,慢条斯理地俯身捡起红梅,拿在手中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扔了也不给?”
“殿下好重的怨气。”
他将那枝红梅插回粉青釉瓶中,淡声道。
两侧的侍女闻声告退。
白穗微微睁着眼看他,眸底尽是难以遮掩的讶然。半晌后,指尖陷入手心,眸中微微泛起水光,语气颇为哀怨地问:“大人不是去冬猎了,又来公主府做什么?”云敛却未曾回答,淡淡扫了她一眼,嗓音清冷地问:“药箱与衣裳,殿下可带好了?”
白穗一时怔忡,半响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先前还不让她过去,云敛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她尚有些不太相信,看了他一眼,语气幽幽地道:“大人可说了条例如此,无法更改………
云敛忽而笑了,目光落在一片洁白的玉茗花瓣上,沿着那微微泛着粉的脉络看了一眼。
他语气轻淡,嗓音越发冷清,“确实如此,殿下身为公主,若是非要维持周朝条例,臣亦不会多加阳挠。”维护周朝条例那是他们这些重臣良将的事情,按白穗如今的处境,连自身都难保。
她有些迟疑,目光直勾勾地落过来,端详着云敛的神色。见他神色淡然,确实不似有诈的模样,轻轻眨了下眼睛,眸中的怨气顿时消散了些,抬声唤蝉衣去收拾行李。恍如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白穗心心中的郁结解除,轻快了许多。
“大人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她坐在软榻上,指尖拿着那枝红梅,晨间的曦光打在她如云发丝上,澄澈的乌眸如水,抬眼看着他。云敛眼睫微垂着看她,鸦黑色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他唇边慢慢地扯出一丝笑,“自然怕殿下再掉几滴眼泪,跑过来找臣哭。”
蝉衣将行李收拾好后,便叩响了门。
白穗启唇应了一声,才有侍女推门进来,拿着鹅黄色的斗篷替她披上。
她不会骑马,也不似其他公主那样有学习骑射的机会,故而无法像今晨安阳那般打马而行。
刚走至府门前,忽而微微一顿,抬眸看向云敛,秀眉轻蹙,神色为难道:“大人来得突然,未曾事先知会我,公主府内的马车已被安阳姐姐用了。”
又试探地问:“我能乘坐大人的马车吗?”云敛轻轻瞥了她一眼,淡声地应下。
马车内敞亮,白穗落座于车厢的桌案一侧。既已如愿去了冬猎,如今更要紧的便该是如何让太子另眼相待,因此她对待云敛倒是懈怠了许多。
反正云敛是圣人君子,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最难动情,不如便先搁置着,若能与太子党交好,将来太子继位,她处境亦不会差。
许是近些日子睡眠不足,车程不到一半白穗便有点昏昏欲睡。她刚要伏案小憩,便听见云敛陡然开口,“其余皇子公主来骑射不过是为了出着风头,殿下既不善骑射,为何非要前来?”白穗微愣一下,慢慢醒过神来,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想也不想地回道:“我只是想待在大人身边。”云敛抬手取了青瓷茶盏,倒了一盏茶,水声泠泠,一下子将车厢的静谧慢慢划破。
他注视着水面漂浮的微末,笑了笑,漆眸越发幽深,“果真如此?”
云敛微微抬起眼,目光落在她沾着困意的盈盈眼眸中,见她始终不愿说出真正的缘由,指尖微微点着乌木桌案,嗓音有些发冷,“此话既是殿下说的,那么到了骊山行宫,殿下可要跟紧了臣。”
白穗有些心不在焉,心里仍想着太子的事情,闻言轻轻笑了一声,“还要如何跟紧,总不能与大人同吃同寝?”陡然一声清脆圆润的声响,云敛慢条斯理地将杯盏放在乌木矮案上。
白穗抬眸,看见云敛微冷的清隽眉眼,她及时转变了态度,轻轻启唇,柔声道:“我自然想时时刻刻都跟着大人。”骊山行宫内。
燕廷靠在窗栏旁,听见太子在正厅内步履焦急地来回行走。东宫舍人凑过来,叹息一声,对他道:“殿下最近几日在围猎场全在与越姬嬉闹,连弓箭的杆都没碰过,离下午的骑猎可仅剩一个时辰了,紫薇令若未及时赶来,我东宫岂不是颜面尽失,要如何收场?”
燕廷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擦着剑,低笑道:“他不是将越姬带过来了吗?那便继续与人寻欢作乐。”“燕小将军,您是殿下最信赖的人,可莫要如此说!"东宫舍人惊道。
燕廷将长剑收入鞘中,冷笑道:“东宫政务假借他人之手,行宫围猎假借他人之手,来日继位,江山是不是也要送到别人手中,请别人来打理一番?尔等东宫使臣,这三年间便是如此助长太子惰性。”
他收起剑,大步沉稳地向外走去,身后东宫舍人急忙追着上来,央求道:“便这一次,小将军,您骑射最佳,只需稍微偏帮着,太子便能胜过靖王,可走不得啊!”两人走至门前,发现四下皆寂。
而那位清隽无暇的紫薇令正立于宫门前,闻声微微侧眸,眸色冷清地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