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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潭双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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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秀姑姑,霁秀姑姑。殿下最近过得怎样?”

冬日渐近,云京城中新年将至。宫城里的宫人们全都聚在紧关着门的房子的长廊下,成群扎堆在炭火盆边揣着手取暖。来往的一排排小太监和宫女,紧扣着的手里也全都揣着小暖炉。皇宫里每走几步就能瞧见一个炉子正在支撑着燃烧。

可尽管如此,屋外的北风也依旧能穿过皇宫的屋脊,让本就空荡荡的屋内变得渗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新年已然将至。这数年来端国格局变化之大,宫里的所有人有目共睹。曾经的那片长廊是由祝家先王走过的,再后来换成了白家老太师常常走过,再后来换成了穿朱红色衣裳的祝家新王,再后来换成了板着一张脸站在廊里的摄政王。

所有人经过那片常常会走过外臣的长廊,顶多也只是瞥上几眼、蚊子似的议论两声,紧接着就从那里赶快别过了。近日里由于天气寒冷,那片长廊又靠近外面,因此便更没有人经过那里、也更没有人再敢议论那些人等了。

所有人都被彻骨的寒意洗刷着整个身体。彻骨的寒意刷洗着他们,不知是把他们从头到脚洗刷醒了、还是彻头彻尾给冻僵了。

“霁秀姑姑,霁秀姑姑。殿下最近过得怎样?”把暖炉塞进袖子里的小宫女在宫殿的长廊里穿行着。她自长廊里面穿行而出,来到一个小小的堂中。她的身子略微有些发抖,于是便挺直了身子、嫩着嗓子朝人说道。

“殿下最近过得不怎么样。也就还是原本那样,蛰伏不出、从不见客。你我因是殿下身边的宫人,因此还能见到殿下……若不是殿下贴身的人,恐怕连见到的机会也没有。殿下还是那样。”

霁秀在小小的堂里轻轻转过头来,面向提问的小宫女。她的身上系着一件毛绒斗篷,因此感觉还算温暖。言罢,霁秀又问向小宫女道:“你如今从廊里出来问我这个干什么?莫不是想见殿下?你要是想见她,那就对我直说。”

“长公主殿下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她只是喜欢安静惯了。你且随我来罢。”霁秀说罢一转身子,头上的簪花也跟着摆动。小宫女见霁秀不但不同她绕弯子,反倒有话直说、一眼看穿了她的意图,还顺势答应了她的请求。她二话不说随在霁秀的披风后,同霁秀一起跟上去了。

小宫女与霁秀出了那片小小的隔间。

他们二人跨过由外面的光浅照着的、半黑着的重重深深的槛门,紧接着又跨过一道木头门槛,来到一片雕梁画栋的镏金推拉门前。霁秀让小宫女不要出声,自己则伸出双手使劲拉开推拉门,随后把两扇门各自晾在了一旁。

霁秀自推拉门旁回来后,便招呼了一声身后等着的小宫女,让她同自己一起进入门内。推拉门内是一片宽广深阔的世界。两侧窗户外的光远远自两旁照进屋子,使得屋内显得有些通透、却更加空旷了。

二人走进空旷的屋内,发现前方正摆着一座台阶上的宝塌。那宝塌金光闪闪,又被几座楼梯竖立的高高的。不过令小宫女心生奇妙的是,长公主的背后终于没有两个随从交叉打着两扇芭蕉扇,或者两扇孔雀羽扇了——云鹤独自一人远远卧坐在塌上,如今正一手拎着茶碗准备吃茶。

云鹤头上戴着的除去凤冠外,头后还簪了一朵平日里不曾戴过的攒纱牡丹。她的裙前扎系着一大段粉藕色的缎带,垂着一条条一缕缕的珍珠流苏。那些粉藕色的裙摆、缎带与珍珠流苏,因云鹤的卧坐而纷纷搅合在一起。那些搅合在一起的裙摆与装饰,被两侧传来的光照耀的迷离。

见来者是霁秀领着一个宫女,刚要吃茶云鹤眼睛一瞪、神色猛然一惊——她显然没有料到这时候会来别人。宝塌之下的霁秀瞧见云鹤正瞪大眼睛盯着她,于是便拍了拍身边的小宫女,二人连带着行礼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云鹤见二人没有异样,神色也就像往常一般,垂下眼睛安平下来了。

如今已然是冬天,按理说云京城的所有人被冻得蛰伏不出应是常态。可是云鹤几乎在全年能不出门的时候大抵都不出门。倘若有什么外臣想来谪仙宫里拜见她,若非是她当真想见那人,则她都会隔三差五装病装忙、寻找理由回避。

除了秋日里人们说谪仙宫的菊花开得最好,要聚在一起来谪仙宫赏菊以外,一年剩下的日子里,云鹤便没有太多的麻烦事可以应付了。

霁秀在宝塌下同小宫女说道了一二后,便把小宫女带到了她身前来。话毕霁秀又对小宫女提了些醒,叫她得以在云鹤面前自己说话。于是小宫女道:“长公主殿下。您还记得秋天时候诸位大人来谪仙宫赏花,有个为您献上插花的人名叫刘言吗?他托人拐了好几道弯才找到我。他说叫我谢谢您。”

“毕竟殿下您是极少出山之人,能得到您的赞赏自然是世间罕见之事。”

小宫女的话说到此处,云鹤拎着茶碗的手突然便将茶碗放下。她原本如同醉卧的仙人、又如同一只猫一样慵懒卧坐在塌上,此刻却突然像是听见了消息似的忽地坐起。她坐起以后便抬起手来、急急地朝小宫女道:“刘言先生吗?”

“刘言先生。对。是刘言先生。”

云鹤方才听见小宫女的话中再三确切的说到“刘言先生”——这四个字在宫殿四壁的周围回响了一会儿。于是云鹤知道确实是那叫刘言的人托消息来了。云鹤说罢冲小宫女略喊着又道:“叫刘言的先生对罢,本宫才应当好好谢谢他!”

“他插的花,卓尔不群。他的那束花之所以在良莠不齐的百花中杀出重围,得到本宫的赏识,原因就在于中央那朵不和谐的红菊……替本宫好好夸夸他插上去的那朵红菊。那日人们都说百花之中,只有先生的那朵红菊插得最突兀最不和谐。”

“人们因为那朵插上去的红菊而讨厌先生的作品,可本宫却觉得先生是个高人。先生用那朵卓尔不群的红菊,在三千百花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云鹤夸赞刘言的时候一边说一边笑。她笑着笑着便欣喜地从宝塌上一股脑站起来,甚至全然忘记了自己在外给人留下的、隐逸避世的病秧子形象。她全然忘记了自己需要隐藏,也全然忘记了自己要削去锋芒才能给人看。

这年冬天宫里除了烧着炉子的地方,就连地板都是冷的。因此云鹤的脖子以下全被棉绸捂得严严实实,脚上也裹着白色的袋子。霁秀跟着小宫女走出去以后,偌大的宫殿里大抵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又开始望着头顶压抑的宫殿,忍不住回忆起叫她之所以变成如今这样的、从前的那些事来。

宫殿里除了窗户两侧的位置和高处的宝塌上有光照着以外,其他地方都是半黑的。宫殿里不被光照着的木头显示出一种哑暗可怖的深棕色。

云鹤还记得那日她登上长长的石阶,穿过深深的宫殿,只为瞧一眼那会躺在塌上、命在旦夕的云辰。后来他们两个连死前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云鹤自那日见过兄长后便没有精力再去看他、兄长也更没精力再出寝殿——他们两个自那一面后就这样诀别了。

云辰告诉了她白成焕的事。后来一个冬天白成焕死了,可云鹤却依然觉得他死的突然、应该再活一会儿。白成焕起码有点死有余辜。他怎么能这样死了呢?

所有的爱与恨交织在她的脑海里,引带着她往世界的边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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