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出现病症

卓一凡现在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仿佛是一条，扔在沙漠里的鱼，根本无法呼吸。但是，他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大口大口喝着浓茶，强迫自己，控制心跳。

“你是不是心脏不舒服？我那里有药？”杨慧提出自己的建议。

卓一凡摇头：“我没事的，回去躺一会儿就好。”

他关上抽油烟机，摇摇晃晃的走到小卧室。

本来他想轻轻坐下，但是身体一软，重重地栽倒在床上，把杨慧吓了一跳。

杨慧费了很大力气，才给卓一凡脱掉鞋子，盖上被子，然后到洗手间里拧了一把凉毛巾回来，压在卓一凡的额头上。

卓一凡觉得天旋地转，窒息的感觉虽然没有了，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浑身没有一口力气，仿佛已经虚脱。

“这几天来你太累了，晚上又睡不好，现在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就没事了。今天你不应该熬夜，事情这么多，应该好好休息。”

杨慧的话，显得无比遥远。

卓一凡觉得，自己的视力和听力严重退化，仿佛钻进了一个大塑料袋里，跟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这样也好，因为在他的思想深处，感觉整个武汉的空气，都已经被病毒污染了，只有藏进塑料袋里，才能独善其身。

他闭上眼，天旋地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后来，他觉得，杨慧给他测量体温。

迷迷糊糊中，他不禁焦急起来，如果开始发烧，就得向物业报告。

如果出现了冠状肺y反应，就得被隔离，没法在家里照顾林清华和杨慧。

“我没事，不要量体温，我根本没事，没有发烧——”

他挣扎着，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不能发烧，不能被隔离！”

可是，按照防疫规定，这已经不是个人能够决定的，只要发烧就得接受检测，任何人不得例外。

杨慧用力按住了他的手臂，温度计夹在他的腋下，那种冰凉的感觉，让他瞬间清醒。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猛的坐起来。

“赶紧躺下，夹着温度计呢！”杨慧看着他，眼神十分复杂。

“我没事，没发烧，只是有点心慌，大概是在屋里呆了太久了。”卓一凡为自己辩解。

刚才他有点慌了，因为只要发烧，就会检测，相当麻烦。

那种混乱的感觉，只持续了不到半小时，就渐渐消失了，幸好温度计检测，他没有发烧，一切正常。

只是，这也

给他提了个醒，一旦发烧，整个林家，正常的生活秩序都会被打乱，最后无法收拾，而且，如果这个单元出现了新冠肺y患者，那么就会草木皆兵。

“你可能是太累了，最近事情多，压力也大，你睡觉也不好，根本不应该熬夜。”

杨慧仍然很关心他，但是，卓一凡分明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隔阂。

“我没事的，一定能坚持到疫情过去，今天是大年初一，我准备看情况，联系红十字会，去谈关于捐赠的事情。”

其实，电视新闻里已经公布了红十字会的联系方式，只要打电话就可以，既然昨天已经跟公司的副总谈好，剩下的事情水到渠成。

“你还是好好休息，上午晚一点起床，睡够了觉，身体就没事了。”杨慧安慰了几句，回自己房间去睡。

卓一凡躺在床上，回顾刚才，近一个小时以来，他的混乱情绪。

其实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非常容易理解，那就是武汉封城之后，大家心情压抑，一旦遇到某种引子，马上就会发作。

不只是卓一凡，或许很多人都面临着这种心理上的亚健康，就像一只只，随时可能爆炸的煤气罐，相当恐怖。

看来，心理医生的介入，真是很有必要，不但医院里那些医生、护士还有病人需要心理医生，其实被困在家里的所有市民，都需要心理医生的疏导，不然的话，压力聚集越来越大，真的会坏事。

卓一凡想到了这件事情，立刻觉得躺不住了，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博——“所有在家里，等待疫情过去的市民，如果你们感到有窒息感和压抑感，那就赶紧寻求心理医生帮助，或者是跟家人敞开心扉交谈，千万不能憋在心里。这种痛苦，只有自己知道，无法传递给别人，请一定在感到压抑窒息的时候，勇敢的站起来说出来。”

这是他的真实感受，这样发出去，或许很多人能够理解。

现在，卓一凡觉得自己正在跟武汉，同呼吸共命运。

他把自己当成了武汉的一个细胞，拼尽全力，贡献自己的营养，让武汉这棵大树，能够平安度过疫情的围困，无论它发出的声音是大是小，是有用还是没用，只要想到，就要说出来。

他相信，今夜自己的感受，绝对不是个例，至少有几千人甚至上万人像他一样，困在家中，过了这样一个除夕和春节，心情无比沉重

，仿佛困兽一样。

他静静地躺着，直到晨曦爬上了窗台，他才觉得，漫长的除夕之夜终于过去，迎来了二零二零年的第一天。

杨慧起床很早，到卧室里来看了看他，然后去做早餐。

卓一凡刻意让自己躺着没动，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起一本杂志随意翻看。

他必须让自己的心情，放松下来，而不是始终紧盯着越来越紧张的疫情。

那是一本家具杂志，卓一凡依稀记得，搬家之前的房子装修，他还参考过这本书。

不知不觉，三四年过去了，书还在，家也在，但是他们的感情却不在了。

这本书里有很多生活的细节，全都用照片表现出来。

比如说，窗台上的小野花，门后面的雨伞桶，鞋架上的简笔画，全都透着主人对生活的热爱。

那时候，他忙着签各种单子，从南飞到北，从东飞到西，在意的是公司的流水、客户的满意度、新业务的拓展方向。就算回到家中，也像住进旅馆一样，行李箱都不打开，随时准备再度出发。

那时，林莉也很忙，虽然没有成为呼吸科的主任，可是却是医院里的骨干，整天忙着开会学习，研究病例。

两个人在事业上，深入探索交流很少，最终导致了，今天占中，各自为政的单飞局面。

卓一凡从来没有怨恨过林莉，因为忙工作而忽略了自己。

他也是事业心很强的人，能够尝到事业成功给自己带来的欢悦，甚至为了追求这种欢悦，他穷尽心思，刻苦钻研，直到最后，让大客户签下单子。为公司带来越来越多的利润，让整个公司积极向上。

他生活的中心，完全偏移到工作那边去，家的概念越来越淡。

杨慧热好了牛奶，端着一杯走进来，放在卓一凡的床头。

平时这项工作都是卓一凡来做，他希望自己能够照顾二老，承担下所有的家务。

这一次，终于支撑不住了。

杨慧在床前坐下，看着卓一凡。

“一凡，你是个好孩子，林莉也是个好孩子，其实你们在一起，非常般配，在很多人眼里，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但郎才女貌，而且事业有成，假如能够稍稍放慢工作的节奏，早早生一个孩子，我们帮你们看着，那就是完美的一家人。”

卓一凡和林莉之间，从来没有做过生孩子的计划，因为他们觉得，只有事业有成，才有闲心抚养子女。

生孩

子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事业的高峰期，也就是那几年，一旦错过，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他们宁愿把时间全都放在工作上，不考虑个人问题。

事实也是如此，现在所有的机构，竞争非常激烈，假如林莉，因为生孩子，而请了产假，生孩子之后，还有哺乳的拖累，那么就完全无法顶起呼吸科的台子，这个呼吸科主任很可能就要易主。

这其实是林莉不能容忍的，她的个性要求自己，在任何一个岗位上，都能够出类拔萃，绝对不容许别人取而代之，这是她的自尊心使然。从小养成，本性难移。

就因为这样，生孩子的计划无限期延后，一直到了七年之痒。

这样也好，假如他们离婚，没有孩子的拖累，离得干干净净。

“我们工作都很忙，或许再过一段时间，或许疫情过去，我们就考虑这个问题。”卓一凡只能这样回答。

他不知道杨慧知道多少，恐怕自己说多了，也会坏事。

“我也相信一切一定会过去，你们也一定能够顶住生活的压力，让自己过得更好。年轻的时候，我和你爸，也是忙于工作，过了三十岁，才生了林莉，这其实是个错误。孩子是婚姻的纽带，两个成年人，整天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有呆腻了的时候，有个孩子，孩子就会把你们捆绑在一起，成为你们感情和兴趣爱好的联系。有了孩子，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就会紧紧的绑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这就是我和你爸的宝贵经验，等到林莉回来，我会告诉她。一凡，你不要着急，再给林莉一点时间，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孩子就应该听父母的话，不要自己做决定，父母都是为了你们好，不会害你们。”

这一次，卓一凡能够肯定，杨慧偷听了自己跟顾菲之间的电话，或许之前，也听过自己跟林莉之间的电话。

那么她就知道，自己跟林莉，离婚已成定局。

“真的是已成定局吗？”他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

现在他变得犹豫不决，无法确定自己未来的方向，这是以前的工作中从未有过的。

“我们一定会听父母的话，您不用担心，一切等到疫情过去，我就会跟林莉过好自己的日子。”卓一凡努力的打消杨慧的疑虑，让对方能够安心在家里度过疫情。

杨慧看着这间小小的卧室，深深的感叹：“一凡，

当时你和林莉决定出去买房子住，我和你爸曾经反对过，你还记得吗？两个人的家并不是越大越好，也不是越豪华越好，而是要足够温暖，成为两个人休憩的港湾。我记得你们住在这里的时候，每天晚上，一个在床上，一个在书桌边，努力学习，当时林莉在考研，你在考托福，我和你爸看见，感到非常欣慰，因为你们都是刻苦努力的孩子。”

卓一凡当然记得，当时林莉为了考研，白天上了一天班，晚上还要在书桌前学习三个小时，很多时候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自己不仅仅是考托福，而是为了国际商贸，跟外国客商谈判的时候，除了英语，还要学习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

当时，他对做生意的兴趣超过了一切，已经完全放弃了，医学院里学过的课程。

就是在这间小卧室里，他们努力放飞着自己的梦想，最终成功，换上了大房子，也换了新车。可是现在，物是人非，终于到了换人的时刻。

“我们在这里住的时候，真的让你和爸辛苦了。”卓一凡认真的说。

“你们是我们的孩子，为了你们就算再辛苦，也是应该的。只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够白头偕老，而不是产生新的想法，两个人相遇、相识、相知不容易，就算有些误会，也应该努力消除，而不是一走了之。那样的话，生命中的所有人一个一个错过，就是一个悲剧，两口子之间，没有不吵架打架的，勺子还免不了碰锅沿，更何况是两个大活人，而且是个性很强的能人。”

杨慧平时的话很少，可是这一次，她坐在那里，苦口婆心的说了一段又一段，连卓一凡都觉得，她说的很辛苦。

外面电话响，杨慧走出去接电话。

卓一凡看着窗外，阳光灰蒙蒙的，天地间一片雾气。他知道，这是冬天武汉的常态，如果没有北风的话，就会形成严重的雾霾。

他慢慢的起床，走到林清华的卧室。

林清华正在看手机新闻。看到他，赶紧招手：“刚才你妈说，昨天晚上你身体不舒服，我就知道，最近是我拖累了你，晚上睡在地毯上，身体肯定不行。不过你不要担心，我现在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以后晚上也不会叫人起夜了，咱爷俩都能好好睡一晚上，谁也不打扰谁。”

林清华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一边说话，一边挥舞着手机。

“什么事这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