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风雪天地间
浮游哄着萧衍睡了过去，就从萧衍卧房里走了出来。
执伞站在正厅门外，看着迎着冷风，黑色衣带翻飞。
浮游把执伞给自己的外袍又披在了执伞肩上。
“大人应当比我冷。”
执伞淡定回头，“我刚刚施了个法术，没那么冷。”
浮游:……
“大人还是穿着吧，我也施个法就好了。”
执伞摇头，又把衣服披在了浮游身上。
“你跟我说冷，我很高兴。”
浮游听到这话，微微侧头，风吹的他头发往后走。像刀子的风刮在脸上总是疼。
“大人。”浮游翁声开口，“我想喝酒了。”
执伞笑道:“我温了一壶，一会就能喝了。萧衍偷了我那么多酒，我也拿一壶。”
浮游笑着摇头，“我明明也参与了这件事，大人倒是略过了我。”
“我都让你陪我了，就不要别的了。”
浮游但笑不语，只是迎着风出神。
浮游身子单薄，远远望去就像是要被风卷走，执伞看的心惊。
他觉得自己好像抓不住浮游，只能任风裹挟。
风总是无情，不留一些怀念，一丝念想也没有。
执伞转身回屋摸了摸温着的酒壶，道:“在外面?”
浮游回道:“太冷了，回去吧。”
“想在外面吗？”
浮游抬头看着执伞无波无澜的墨绿色眼睛，在执伞的眼睛里总能看到自己。
浮游总觉得自己的心思马上就要挡不住，却又觉得在执伞眼睛里看不到自己。
“想。”浮游听到自己这样答。
执伞微微一抬手，风就被隔绝在了外面。
浮游席地而坐，执伞把酒端了出来。
浮游看到执伞端出来的两壶酒，说道:“大人又在骗人，明明是两壶。”
“嗯。”
执伞把其中一壶递给了浮游，自己拿了一壶。
“烫吗?”
“很暖和。”浮游握着酒壶道。
执伞点点头，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
浮游也灌了一口。
突然觉得自己腿上一沉，低头看到了躺在自己腿上的执伞。
倒像个婴孩。
“大人怎么了?”
执伞感受着浮游身上的温度，“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样你才不会离开我。”
浮游轻抚着执伞的发丝，笑而不语。
执伞急了，从浮游腿上直起身来。打断了浮游的动作，浮游垂眼收手。
“你真的会离开吗？”
“大人觉得呢?”
执伞摇头，有些孩子气的皱眉。
“不知道，我从未看懂你。”
浮游微微靠近执伞，跟执伞咬着耳朵:“我很好懂，大人早就懂了。”
“所以你不会走吗？”
浮游笑着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正如大人所说，那时你缠着我，又岂有赶走你的时候?”
执伞放下心来又趴在浮游的腿上。
“你真的很热。”
“嗯。”浮游靠在柱子上，“可能是吧。”
因为心动，所以什么都不受自己控制，包括体温。
浮游突然发现，执伞其实很好懂，哪里都好，透过他的行动语言动作通通全都告诉了自己。
浮游靠在柱子上，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执伞，说道:
“大人在再躺下去酒都要凉了。”
“嗯。”执伞应着，却不起身。
“真奇怪，明明我才喝了一口酒，怎么就困了?”
浮游笑笑，“风太大，我也困了。”
执伞没有应声，显然已经睡去。
浮游拍着执伞的后背，也渐渐睡了过去。
风依然很大，但执伞的用法术全然挡了回去。浮游又想起了四方殿，想起来落雪的桃树，还有汩汩热气的甜粥。
好困。
等到浮游再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了边塞上，眼前是已经出条的跟四方殿一样高的萧衍。
这次没有眩晕感，浮游望着站在前面的萧衍。
看了看站在自己旁边的执伞，浮游一抬手隐了两个人的身形。
“萧暮归，你的十五岁?”
“我们的，我跟萧衍的十五岁。”
萧暮归一直执着于区分自己跟萧衍却又把自己跟萧衍放在一起。
就像是在怀念无望的过去，虚无又飘渺。
执伞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十五岁少年的背影。
随风吹动，衣服咧咧而响。
浮游看到萧衍手旁扶着的棺木。
——他的母亲，萧衍的母亲也战死沙场。
少年终于也要成为将军了，少年身后终于没有了人……
浮游往前走到萧衍旁边，他想要看看萧衍有没有哭。
萧衍没哭，连眼眶都没红，只是面色平静的站在那里，手里扶着的是漆黑的棺木。
“史书上写景悦和在前往边疆时带了一口棺椁，我以为是史官的润色没想到是真的。”
真的才更让人难以忘却，才会更疼。
如此痛苦的一切，浮游想，萧衍当然不愿想起，他的逃避都有迹可循。
如此难以回首的过往，萧暮归却守着这些过了一年又一年。
七百多年的时间，萧暮归一日一日的熬，一年一年的想。
一年恨，两年记，三年刻骨铭心，十年百年只能看。
“记了这么些年。”浮游看着站在自己的少年，风雪天地间终于只剩了他。
萧暮归答:“嗯，忘不掉。没日没夜的想，后来也就出现了幻觉，一帧一帧的从自己眼前闪过。”
“省了皮影钱。”萧暮归自嘲，“无能为力也不知为何一定要如此折磨自己。”
浮游看到站在自己前面的少年终于有了动作，他的手紧紧扶着景悦和的棺，整个左臂都在发抖。
浮游忍不住想要去扶他，却听到了萧衍掷地有声的话:
“我是萧衍，摄政王萧宏益与其妻景悦和之子。我站在这里军队就还在，南国就还有城墙。”
萧衍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众将士。
手里的棺木凉的刺骨，边塞的风太大，眼睛都吹干了，哭不出来，鼻子却很疼。
等到全都散去后，萧衍才坐在了景悦和棺木旁。
萧衍没有让任何人抬走棺椁，所以他现在席地而坐，拿出了自己手里的酒。
猛灌了一口。
“娘亲。”萧衍开口，“酒不好喝，也不暖身，还苦的很。”
说完又给自己灌了一口，“娘亲现在要见到爹爹了吧?你们都走的突然，也不告诉我哪个酒好喝。”
酒终于还是辣的萧衍流出了眼泪。
“明明不好喝。”
边塞的风真大，连自己的号啕大哭都没人听见。真好，风的呼啸也是在替自己哭吗？自己也会被心疼吗？
萧衍最终还是把自己娘亲的棺木带回了家，家里很好，家里有爹爹的灵牌。
萧衍匆匆给景悦和立了牌位，又把景悦和同萧宏益葬在了一起。
他连三日守孝都没有，他同景悦和的交流只有那次喝酒后的嚎啕大哭。
时间摧人命，萧衍做完这一切后又去了战场。
无人相送，他们巴不得摄政王的遗孤死在战场上。
浮生过往云烟，萧衍要去守他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