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陈广轻轻地抚摸着自己下巴处那茂密而又坚硬的胡须,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神情。他微微眯起双眼,他缓缓开口说道:
“据闻现今之天子赵亥,乃始皇第十三子,自古以来,立嗣皆以长为先,贤能次之,按理而言,其登上皇位几无可能。”
而大皇子赵苏年长且贤明,屡次向始皇帝进谏,然始皇帝不喜此与其政见相左的儿子,将其派遣上郡,监管长城军。
待始皇帝驾崩后,赵亥趁乱而起,勾结朝野篡夺大权,自立为帝,残杀兄弟以稳固自身的正统地位。
平民想必一概不知,他们仅知晓赵苏贤明,鲜少听闻赵苏已逝。
还有楚国名将楚黎,其爱兵如子,曾大破乾国之军,深受楚国百姓敬仰。当初兵败不知所踪,众人都说他未亡,而是逃亡在外。
在策划起义之际,我们可以宣称是秉承赵苏皇子的旨意,或是遵循楚国的楚黎之令,号召四方义士,共同揭竿而起,对抗暴虐的统治。此地本为楚国之领土,百姓心中对故国的思念未曾消减,一旦听闻此讯,必会群起响应,鼎力相助。如此一来,何愁大业不成?”
陈广的提议让吴盛深思,他沉默了片刻后,缓缓开口:“陈兄的高见,确实令人折服;你的策略,也称得上是机智过人。然而,逃亡虽是个人之灾,造反却是牵连九族的罪行,我实难下定决心。这样吧,我们去找一位擅长卜卦的高人,来预测一下此事的吉凶。若卦象显示吉兆,我便遵从陈兄的建议,举起反乾的大旗。但若卦象不利,那我恐怕只能抱歉地选择离开,远走高飞了。”
在那个生产力极其低下、科技水平极度匮乏的时代里,人类对于自然现象和命运的掌控显得如此无力与渺小。面对生活中的种种困惑与不确定性,人们内心深处充满了恐惧和迷茫。于是乎,寻求一种精神寄托成为了他们摆脱困境的唯一途径——而这其中最为常见且深入人心的方式便是找人问卦。
陈广轻轻点头,表示赞同,接着与吴盛携手踏上了寻找卜卦人的旅程。
经过几日的苦苦寻觅,他们终于在一处幽静之地,找到了一位以卜卦闻名的先生。
心中藏着难以启齿的秘密,他们不敢直抒胸臆,只能含糊其辞地向卜卦先生表示:“我们兄弟二人,欲图一项重大的交易,此事的成败,与我们的一生休戚相关,不知此行是否顺利,恳请先生为我们一卜。”
卜卦之人素以洞察人心著称,这位先生自然也精通此道。他注意到两人话语间的迟疑,加之他们身穿的军服,显然与商人身份不符,却提出了关于买卖的咨询。
心中虽有猜测,但他并未揭穿,只是遵循着卜卦的古老仪式,点燃了香火,开始了卦象的布置。
卦象演绎完毕,卜卦先生沉吟片刻,方才缓缓开口:“我就直接说了,依卦象所示,二位所谋之事,前景光明,料想必成。但鉴于此事牵扯到二位的生死存亡,还是应当再度向鬼神请示,以探求更深层次的吉凶。”
陈广与吴胜闻言,心中欢喜不已,连连鞠躬致谢后,便踏上了归途。在回去的路上,陈广忍不住对吴胜提起:
“既然我们的计划有望成事,那卜卦之人为何还让我们去询问鬼神之意呢?”
吴胜稍加思索,随即答道:
“莫非卜卦之人希望我们通过祈求鬼神的庇佑,来确保我们的成功?”
吴盛却轻轻摇了摇头,反驳道:
“我总觉得并非如此。若卜卦之人仅是希望我们祈求鬼神,他大可直接告知。可他偏偏提到要我们去‘问一问’,这其中必有深意。”
二人想了一路,猜不透里面的意思。
陈广不愧是心思敏捷之人,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他终于参透了卜卦人的弦外之音。
天还未亮,他就迫不及待地找到吴盛,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说道:
“我想明白了,楚地的人们历来敬畏鬼神,对于造反这样的大事,如果没有鬼神的名义作为支撑,恐怕很难得到民众的响应。
卜卦人让我们去询问鬼神,实际上是在暗示我们应该借助鬼神的名号来行事,这样才能够确保一切顺利。”
吴盛听后,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确实如此,利用鬼神的威信来号召人心,确实是条妙计。但是,鬼神之事非同小可,我们如何才能让众人相信我们得到了鬼神的指示呢?”
陈广微微一笑,显得胸有成竹:“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我早已有了周全的计划。”
说完,他靠近吴盛,附耳低语,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
吴盛听着陈广的计策,眼神逐渐从疑惑转为惊喜,仿佛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两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对未来的期待,仿佛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翌日清晨,阳光初升,陈广便有了动作。他以改善军中膳食为由,指派了负责烹饪的戍卒前往繁忙的鱼市,特意嘱咐其购买黄鳝。那戍卒不明就里,只当是陈广体恤士兵,于是兴高采烈地去了,不一会的功夫,便提回了六大篓活蹦乱跳的黄鳝。
到了午饭时分,吴胜找到了机会。他装作对黄鳝血有着特殊的癖好,向伙夫讨要了那些黄鳝的血。伙夫不疑有他,只当是吴胜的口味独特,便将一碗黄鳝血交给了他。夜幕降临,吴胜趁着四下无人,悄悄地将黄鳝血涂抹在营帐的门口。
果不其然,夜深人静之时,远处的蝙蝠被黄鳝血的腥味吸引,纷纷从暗处飞出,围绕着营帐盘旋,不时撞击着大门。蝙蝠的飞行速度极快,使得营中的士兵们出门查看时,只见门扇摇晃,却不见任何踪影,于是纷纷传言,说是半夜有鬼魅叫门,使得人心惶惶。
如此五天过去,营中的士兵们因为连日来的惊恐和失眠,一个个脸色苍白,精神不振。吴胜见时机已成熟,便在众人注意力最为分散的时候,偷偷用剩下的黄鳝血在营帐的墙上写下了“陈广王”三个大字。
夜半时分,那诡异的敲门声如约响起,一名戍卒壮着胆子出门查看。他刚一靠近大门,便在门上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心中不禁感到惊异。
他凑近仔细一瞧,只见门上赫然写着“陈广王”三个字,不由自主地念出了声。
这一念,如同在静水中投入石子,立刻引来了十几个睡不着的戍卒。
众人议论纷纷,猜测不定。
其中有两个名叫朱志和胡汉三的戍卒,素来擅长拍马屁,一见此等异象,立刻认定这是一表忠心的大好机会,于是急忙跑步去报告陈广。
陈广听后,立刻喝斥道:
“这显然是有人意图陷害我,施此阴魔诡计。若有人再敢造谣生事,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朱志和胡汉三被陈广的严厉态度所震慑,只得悻悻然地退下。
忽闻陈广言道:“稍等,近日我等兄弟夜间难以安寝,我内心甚是愧疚。此处有些银两,尔等拿去待明日天明购置些吃食,饱食一餐。”
第二天正午时分,大家围坐一堂,享用了一顿难得的丰盛佳肴。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仿佛是在庆祝新年一般。在这欢聚的氛围中,一些守边的士兵忍不住相互询问起近日的异动。
消息灵通者便将血迹斑斑的大门事件,以及如何向陈广汇报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透露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众人纷纷感叹。
“陈屯长身材魁梧,气度不凡,确实非同寻常。别说成为王者,就算是皇帝,他也当之无愧!”
“嘘,小心隔墙有耳。”
一时间,血门事件和陈广要做王的消息,成了戍卒议论的中心话题,甚至睡在床上,还在谈论。
深夜,万籁俱寂,众人沉浸在梦乡之中。突然,一阵诡异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如同狐狸的悲鸣,将士兵们从梦中惊醒。他们一个个屏住呼吸,房间里静得连针落都能听见。那声音,不完全是狐狸的哀嚎,似乎还夹杂着人语的低沉。
“你们听见了吗?说的是什么?”一个士兵压低声音,心中的恐惧显而易见。
“听着像是‘乾失德’……后面似乎是‘陈当王’。”另一个士兵颤抖着回答,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
几个胆子较大的士兵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一起探查这神秘的声音来源。他们披上衣物,悄悄地循着那狐鸣和人语混杂的方向前行。
在营地的西南角,一片幽深的丛林中,隐约可见一座古祠的轮廓,它年久失修,显得破败而阴森。那诡异的声响,正是从这座古祠中传出。
又是一声狐鸣,这次更加清晰:“乾失德,陈当王。”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丛林中,点点火光若隐若现,像是漂浮的幽灵之光,时明时暗,飘忽不定,让人无法捉摸其真实面目。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工夫,火光和声音一同消失了。
士兵们本想一探究竟,但天黑路滑,加之营中有令禁止夜间私自外出,他们只能带着满腹疑惑返回营地。然而,这夜,谁又能安然入睡呢?
“狐狸能说人话,肯定是成仙了。仙人能预知未来,它说‘乾失德’,乾国或许真的要亡了!”一个士兵神秘兮兮地说。
“是啊,前些天的血门,今晚狐狸的预言,都在说陈广将成为王,看来乾国的气数已尽,陈广真的要取代乾国称王了!”另一个士兵附和道。
陈广与吴胜闻言,相视一笑。士兵们不仅私下议论,甚至开始半公开地讨论,只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监队的县尉和县丞。一旦这些议论被上级知晓,那就是谋反的罪名。
若要举旗造反,必须先除去这两个监队的眼睛。
山雨欲来风满楼,军中的气氛紧张至极,但两个监队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把营中的大小事务全权交给了两个屯长,自己则沉溺于杯中之物。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嗜酒如命,另一方面是因为连日的阴雨使得出行不便,他们便借酒消愁,整日醉生梦死。
偶尔清醒之际,便会找戍卒的麻烦,不是恶语相向就是拳脚相加。
因此,戍卒们反倒希望他们一直醉着。
就在这一天,两个监队又在饮酒作乐,陈广和吴盛带着几个戍卒突然闯入了帐篷。
县尉醉眼朦胧地盯着他们,含糊地问道:“未经召唤,尔等擅自闯入,有何要事上报?”
吴盛跨前几步,声音洪亮地回答:“连日阴雨,今日雨,明日雨,看来我们难以按时抵达渔阳。依照乾国法律,逾期不至者当斩。与其到时候被处死,不如现在逃之夭夭!我们特来告知,即刻便要离去。”
县尉听罢,先是一阵错愕,酒意瞬间消散了大半,随即怒火中烧:“你们难道不知道王法吗?谁敢逃跑,立即斩首示众!”
县丞也连忙附和,一边怒斥一边伸手去拔腰间的佩剑:“你们若有人再敢提及‘逃’字,我立刻将他一刀两断!”
吴胜面带微笑,语气平和地说:“两位监队大人,请息怒,且听我一言。你们受命监督我们这些戍卒北上,责任确实重大。但若是我们逾期未至,我们固然难逃一死,难道你们就能独善其身吗?依我看,你们不如随我们一起逃生去吧!”
县尉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愤怒地喝道:“胡说八道!你这完全是胡言乱语!看我不立刻将你斩于剑下!”
县丞一听“斩”字,立刻挺剑向前,直刺向吴盛。吴盛敏捷地跳起,一脚踢飞了县丞手中的剑,剑落在地。他迅速捡起剑,迈步向前,斜着一剑挥出,将县丞从肩到胯劈成了两半。
县尉见状,惊叫一声,拔剑刺向吴盛。吴盛挥剑相迎,两人你来我往,剑光交错。就在两人交手不过两个回合时,陈广突然冲到县尉身后,一脚踢在县尉的屁股上,将他重重地踢倒在地。吴盛抓住机会,上前一步,对着县尉的后背猛地一剑,结果了县尉的性命。
陈广和吴盛手刃了两位监队之后,立刻走出帐外,召集了所有的人。陈广率先发言,声音洪亮:
“各位兄弟,我们受命前往渔阳戍边,途中遭遇连日大雨,延误了行程。即便天晴,连夜兼程,也难以如期抵达。乾法严峻,逾期者必死无疑。
即便我们侥幸保住性命,但你们想过没有,渔阳到处冰天雪地,寒冷异常,又有胡人时常袭扰,我们如何能生存?
去渔阳是死,反抗也是死。大丈夫若死,也要死得其所,轰轰烈烈。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推翻乾朝,何愁不能成为开国功臣!难道王侯将相难道就是天生的吗?”
陈广这番话,激昂慷慨,极具煽动力,听者无不为之动容。众人虽然心中有所动摇,但因为忌惮监队,不敢立刻响应,只是偷偷地向帐内窥视。
吴盛微微一笑,坦诚地说:
“各位兄弟,不瞒你们,陈屯长和我都不愿白白送死,也不想让你们去送死。
我们决定反抗,那两个监队不愿听从,已被我们斩杀。如果你们愿意跟随陈屯长和我一同反抗,那再好不过;如果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求。”
话音未落,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回应:
“吴屯长不必多说,您和陈屯长与监队无冤无仇,之所以动手,不就是为了我们大家吗?事已至此,唯有造反一条路可走。若有哪个兄弟敢说一个‘不’字,我孙婴第一个不放过他!”
孙婴这声怒吼,立刻激起数百人的响应,那些原本心中犹豫的人也只得闭口不言,不敢再有异议。
陈广和吴盛见状,心中大喜,立即命人将监队的首级挂在营门之上,同时在营外筑起一座祭坛。祭坛筑成后,取下监队的首级,作为祭旗之用。旗帜上赫然写着一个“陈”字。
陈广领头,吴盛为副,众人按序排列,对着大旗行礼,随后以酒祭奠。祭奠完毕,将监队头上的鲜血滴入酒中,众人依次饮下这同心酒。饮过之后,他们对着大旗庄严宣誓,誓死推翻乾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