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六片洋葱(3)

（五）

“不！不要！！！不要那么残忍！！！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叫喊声传到了九霄云外，可是，可是猫猫听不见了。

“我分析了一下，昨天你女朋友的突然昏倒，其实……其实不是什么高原反应……虽然貌似高原反应的症状，可是仔细分析，我怀疑她患的是白血病，而且已经到了晚期……我以前是学医的，对特殊的病情很敏感。当然，我也想这仅仅是我的猜测……可是今天那个女孩——你的女朋友走了以后我马上下山去德钦医院打听，医生和我的判断是一样的……”

“啊——！！！！！！！！！！！！！！！！！！！”我的整个身体几乎要爆炸了，疯了一样倒在地上。于枫和安浩都哭着来使劲抱住我。

“我们都希望这是个误会……可是，天底下什么都不多，多的就是悲剧啊……难道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一点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发现吗？”那老板寒心地问我。

“呜……呜……呜……呜……”我剩下的声音就是哭。哭得恨不能撞墙去。“不！不会的！你说你刚才说的是假的……呜……呜……你……你带我去医院……求求你带我去医院……呜……哇……”

深夜。雪山下无比寒冷。德钦县医院。

我的夜半造访弄得整个医院鸡犬不宁。给猫猫看病的医生早已经下班回去了，但是我的跪地哀求让值班医生不得不把医院的院长找来，然后把昨天给猫猫看病的医生也找来了。

“我们小医院不敢确定她是不是得了白血病，而且我们也没有具体化验过是不是。如果要确诊的话还应该到大医院去抽骨髓化验才能确诊，昨天我也一再要求你们再留院观察一天……但是，依凭我多年来的经验判断，从她的症状和我们昨天就她的病情会诊以后的出的结论……有90％的可能就是，而且是晚期……”医生的话击碎了我仅有的希望。

“你有没有告诉她——她得的是白血病？！”我鬼哭狼嚎地冲那医生大喊大叫。

“当然没有，这样的话我们是不会直接对病人说的，即使病人真的得了这样的病，我们也只能告诉家属。但因为不是确诊，所以我也就没有告诉你们，要不是你今天来问的话，我也不会把我的判断告诉你的。而且我要说的是，你们在一起的时候难道一点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我在猜测，或许她早就知道自己得了这样的病……”

“可是她一直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啊……她一直都装得很坚强很勇敢……”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不知道哭在这时候还能起多大的作用，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正在打点滴，还被罩上了氧气。于枫和安浩两人一左一右在我身边，眼睛又红又肿。不远处还坐着那位山庄的老板。

我回想了一下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而且已经知道了猫猫得了白血病，已经离开我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的脑子里突然只剩下“白血病”、“猫猫”、“走了”几个字眼。

于枫和安浩想对我说什么，可是欲言又止。或许他们都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许久以后我开口说话了：“你们回去吧！我要留在这里找猫猫……我一定要找到她……”我被打了镇静剂，说的话也出奇地镇静。

那老板看我着我坚定或许是绝望的眼睛，想说什么什么但是最终摇着头，不断地叹气，似乎他觉得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六）

之后的几天，于枫和安浩在那个山庄里呆呆地陪着我。他们一直很自责那天不该让我丢下猫猫和他们一起去看冰川，可是我很明白，这是迟早要发生的事，即使我不去她也会在某一个瞬间离开我的。

我一直叫他们回去吧，把车也开回去，我不需要车了。我要留在这里等猫猫，并且要到我们到过的这次旅行到过的每一个地方去寻找。

我一直相信我会找到她的。会的。只要她还没有死。

可是，我打遍了我所知道的她的所有新朋旧友还有我们以前的大学同学的电话，当然还有她家里，可是她就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消息。她的家里人着急地要过来和我一起找，但是被于枫他们在电话里劝住了，看样子她的家里也没有她的消息。

我家里也知道了，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我妈在电话里哭得昏厥过去。我爸着急地要来接我回去，可是我说了我要找，他们来了我也不会回去的。我爸妈都知道我那一根精的脾气倔起来就没完，他们说允许我在外面静一静。而他们在家要忙着帮我们把已经安排妥当的结婚典礼和婚宴酒席全退了，还要通知是几天后将要来我们祝贺的所有亲朋好友。他们也在承受着喜事突变的意外。

想到我和猫猫结婚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收场，我已经顾不了那许多了。我只想找，一直找。这是支撑我坚强着的希望。

我不敢想我找不到以后我将会怎么样。真的不敢去想。从来没有去想。

在那个山庄里等了十几天后，于枫顶不住电台一再要求他回去的压力，因为他的节目已经断播了十几天了。安浩说他的酒吧不要紧，坚定地要陪着我去找猫猫，他说他不放心我一个人。我知道我不能再空等下去了，我必须要去找。于是我们开车去到了香格里拉，于枫自己坐飞机先回去了，留下我和安浩还有车。临走的时候他一直交代有什么事打电话保持联系，他先回去录几期节目挂播着再来找我们，还交代安浩说我要去哪里就送我去哪里，但是千万不要让我自己开车。

我的头一直剧烈地疼痛着，脑子里除了“找”字以外什么都不会再去想，近乎神经质地在奔走这次旅途中所有我们去过的每个角落。

从香格里拉到丽江，从金沙江畔、澜沧江边、长江第一弯到玉龙雪山、虎跳峡、石鼓镇，从纳帕海到依拉草原，从松赞林寺到和平草原……我想起哪里就让安浩开车送我去哪里，丝毫不顾行程，也不顾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是我和猫猫去过的地方，只要是我想得起来的地方，我都一个根筋地想去重复看看。我失魂落魄地走在我和猫猫曾经走过的每个旮旮旯旯，从前每一个在我眼里都那么美的地方，可我已经没有那样的心情再去看去感觉了。我只是很形式地去走去看，面无表情地忍着巨大的伤痛穿行在那些曾经留下了我和猫猫无比美好回忆的地方。

虽然哪里都没有猫猫的影子，但是我发了疯一样从这里窜到那里，因为我没抱着什么希望，所以，当我没有看到任何的时候也就没有了那一份失望。

而安浩这个未曾深交的朋友竟然毫无怨言地顺着我的意思，一路做着我的司机，带我去我突发奇想马上就要去的地方。他从来没有劝阻过我，也没有没话找话地和我聊些什么。虽然我很内疚我那么样疯狂地去折磨一个还不是很熟悉的朋友，我也很诚恳地请他回去吧，把车也开回去，可是他似乎没听到一样，任凭我折磨他东奔走西。二十几天过去后，我们竟然往返在丽江与香格里拉之间有六次之多。而且每天他都打电话与于枫联系，并向我家里报平安。我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安浩在我的身边，我将怎么去完成我的那些疯狂的寻找。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后，我的承受能力一天天地开始萎缩。虽然我一直没有抱着什么希望，但是绝望已经很现实地摆在我的眼前。我不想结果就是这样子的。虽然我早就知道了结果就是这样子的。可是，这叫我怎么承受得起呢？

如果这是我和猫猫最后的结局，那么这场刻骨铭心的旅行对我们来说是美好还是悲哀呢？

我什么都不敢去想。我怕我想多了真的会疯掉。

（七）

隆冬的丽江偶尔有很细碎的雪花飘起。我就那样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我和猫猫曾经住过的客栈里，当然，我的旁边还有一直陪着我沉默的安浩。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我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可是我错了，我以为什么都不想就会好起来的，我以为把注意力分散了就会好起来的。可是，一点也没有。那毕竟是个真实的人真实地从我身边消失了，而且那个人已经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了，现在，叫我拿什么去填补这个空白呢？

在客栈的小阳台上我静静地看着一大群人正在拍摄一部叫做《一米阳光》的电视剧。下午我和安浩去古城书店把这本海岩的小说买来看。同时我还买了几本关于白血病方面的书。

从书里的介绍我得知了白血病的症状表现，如果我以前细心观察猫猫的话，或许我是早就可以发现她得了这个病的，特别是那一次我看到她阴道不断流血的时候就应该赶紧送她到医院的……可是，现在说这些想这些都已经晚了。

其他的我更不愿意再去想。无论是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或者我对她的不忠与忏悔。可我明明一点也没有忘记，我只是压迫自己不去想而已。我的头不断地痛，像要爆炸一样。

我再也无法忍受那样剧烈的疼痛，我再也支撑不下去了。终于在睡到半夜的时候“哇——”的一声大叫着哭了出来。我感觉我的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崩塌了似的。我那么清醒却又那么疯狂地哭嚎起来，一声比一声来得猛烈。我使了浑身的劲儿不断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咚咚的闷响。

黑暗中感觉有一个人拼命地抱住我，狠狠地摁住我的双手不让我动弹。我不断哭嚎着挣扎着，可是从心底深处发出的疼痛让我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来反抗。

直到我没有了力气挣扎，只剩下哭嚎的时候，安浩才把我放开，他一个劲儿地对我说着：“你哭吧，哭吧，哭出来就会好受一点的……那么多天了，你再不发泄出来的话你会疯的！你哭吧！你为什么那么痴心呢？你哭出来吧……”

我丝毫没有听他在说些什么，拼命狠劲地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