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国杀铿锵嘹亮
夜幕降临，小溪村水库中央隐隐倒影如含羞少女般的半轮弯月。
水库现在的水质远比不上刚开始挖掘完成时清澈透亮，经九十年代的一场全国金融大风暴后，本意带领小溪村发家致富的藠头农产品胎死腹中，身兼村支书的外公谢俸先一夜之间愁白了头，生产藠头的污水自然排泄到水库之中，那时起偌大个水库开始浑浊不均，外加上农村里村民们都没什么环保意识，各家各户的鸡鸭，和耕牛都在水库里洗澡拉屎拉尿。
谢诸侯和谢青石一路奔跑到水库尾巴上土泥巴房，正好赶上一群鸭子呱呱呱的上岸，拦在屋前。对面扎辫子的怪异老头悠然趟坐在柳树下乘风乘凉，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川剧曲调和鸭子呱呱叫声相得益彰。
谢诸侯一直站在对面，望着老头，那一首曲调铿锵，时而剧转，时而悠长。听得人好似入境三分，身临其境。谢青石早已一屁股坐在房子旁一棵枯老死绝只剩下半截树根上，听得一阵摇头幌脑。
农村孩子没有看过电视，连少之又少的歌曲都是录音磁带。村里最流行的一首就是人尽皆知的《小芳》，由谢诸侯唱起来又是另一番“音调”。在青石眼里，这个辫子老头就像村长家里的那台电视机一样，懂的真多，能讲很多故事，能唱很多曲子，只是没有电视机里面的女人漂亮。
一曲终，一曲又起。扎辫子老头好似自导自演，唱意未绝，唱到兴趣处摇头晃脑，搁在腿上的手不知觉的跟着打起节拍，扎在脑后的辫子也跟着一翘一翘，神情好不悠闲。
这回谢诸侯听懂了七八分，因为曾经听过自家爷爷宋老头在那棵歪脖子树下哼过调子，宋老头对年幼的小诸侯说，这首调子叫十面埋伏，于是小诸侯那会儿就记住了，这个听着让人紧张异常，步步紧*，环环入套曲子叫十面埋伏？虽然不懂，但小诸侯记忆犹新。因为那一天一直躲在家里教他玩飞刀的大伯宋保权被一群头带国徽帽，身作肩章警服的人带走，被关进了秦城监狱的小房子里。临走时，幼小的谢诸侯扯着大伯的衣角问道：“大伯，你要去哪里。”
大伯说：“我要去游乐园，你要不要一起去，那里有游艇，有游泳池，还有飞机和坦克，可以载你玩。”
那时候的小诸侯不懂，继续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伯说：“老子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
东北三省家喻户晓的枭雄匪首宋保权，何等猖狂？
谢诸侯眯起眼睛，始终盯着竹椅上摇晃的闭目老子，耳里听着一曲十面埋伏，心下琢磨，他看不透，猜不着。在扎辫子的怪异老头的眼里，谢诸侯这点道行只值得起三两五钱，放到外面也许能换到个七斤八两的油米材盐，可远远达不到老头心中的标准。
又一曲终，老头睁开双眼，撇了一眼谢诸侯后，，目光转移到旁边青石身上，“小石头，帮老头烧顿晚饭？”
谢青石迎身而起，冲老头道了句好咧，！走进泥巴房。
屋外只剩下扎辫子老头和谢诸侯，那群呱呱叫的鸭子早已不知去向，晚风吹拂着柳树枝，一起一伏的飘荡，老头很享受这样的宁静和夜晚，依然没有理会和他面对面的谢诸侯，老头闭上眼帘，重新开始唱了起来，这次换了首京剧，京腔味儿十足，只听到泥巴房的灶台劈劈啪啪的做菜声，本对于谢诸侯来说颇为尴尬的三人场面构成一副颇为和谐的画面，一人做饭，一人唱曲，一人站着聆听。
开场：锵！锵！锵！
十面埋伏，曹孟德叛汉！
义薄云天，关云长千里走单骑！
昔日，青梅煮酒，论英雄。一曲终，换来半世九州争不休。
（旁白说）：人生匆匆数十年，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莫回首，浮生过半那人却在天涯咫尺灯火阑珊，成遗憾！
金盔铁甲，妆台弄眉为君描，问君何时归！
铜台雀楼，小乔细梳妆，只为黄泉路上伴君走一场。
滚滚湘江，尚香为情殇，叹一声玄德好悲伤，盼君归！
（女声旁白）：奉先，曹孟德狼子野心，乃奸险小人，白门楼中去不得.。。
（男声旁白）：貂蝉，为夫万夫莫敌，一柄方天画戟，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天下英雄谁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隆中茅庐二十七载，卧龙出山逢主不逢时，遂天意。
身短样丑智谋近妖，落凤坡下万箭穿心，假仁义。
忍辱负重，精心布局，步步为营，不知螳螂搏蝉，黄雀在后，好城府！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风流倜傥，大好前程，意气风发，何惧世人白话？气量小？
（哭腔旁白）：先生啊，你死的好惨！我玄德此生不能为先生报仇誓不为人！（高声道）：来人，召集三军，给我踏平蜀地。
熊熊烈火赤壁霞，烽火连天三月，好凄凉！
五虎上将，且把枪来，杀他个回马枪，夺青峰！
汉寿亭侯，青龙堰月义气当，华荣道上放曹*！该当何罪？
（旁白）：人世间难得来走上一遭，谁能陪我大醉三万六千场，做心中想做，做心中所想？
机关算尽，尔虞我诈，富贵荣华，权柄滔天，如何？抵不住日月飞替，人影婆娑！
一曲毕，老头一人唱三四人的角色，脸不红气不喘，中气十足。弹一曲，滚滚长江东逝水，千古风流人物浪淘尽，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几人真英雄，真豪杰？
老头唱了十来分钟，谢诸侯从头到尾听了十来分钟，这首京曲铿锵杀伐味浓，温柔时又百转千回，让人听后心中又说不出的荡气回肠和无可奈何，细细咀嚼其中隐喻，把三国时期的风流人物与现代人尔虞我诈挂钩相比，虽在时间上相隔千年，但此曲寓意的人心二字，却不是千年可消磨。
谢诸侯听到*处干脆自顾自搬来一块石头，细细了品茗其中韵味。
老头闭着眼，缓缓吐词道：“不问自取，是为盗。”
谢诸侯笑了，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学着辫子老头摇摇晃晃不说话，其他书友正在看:。
这回轮到辫子老子纳闷了，老头话说完，见谢诸侯笑而不答，便很快收回刚才瞬间纳闷的神情，开始继续悠哉的哼调。
一老一小，一唱一听。好不和谐，却已开始烽火狼烟。
这回，辫子老头曲调一变，一首《抢亲》婉婉唱来，讲的是有个妹子要成亲，男人骑着一匹马，迎亲队伍马上就要来了。突然杀出个程咬金，硬是把新娘子抢回了家，三年后新娘带着出生的儿子，卷走了男人家里所有的积蓄，男人悔不当初，寻子不当，最后死在寻子得路上，自作孽不可活，好不凄凉。
老头借一曲《抢亲》讽刺不问自取是为盗的谢诸侯，让他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永远不属于自己，最后说不定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诸侯大笑一声：“哈哈，老头，你倒挺小气的。”
老头白花胡子气的直往天上翘，“小气你能咋地？这周围一草一木都是我的，脸你屁股底下那块石头也是我的，怎地？不服气？”
谢诸侯心中鄙夷，嘴上却乐呵呵的说道：“老头，跟你商量个事，教我唱你刚才那曲儿，行不？”
老头听完，瞥了一眼不知耻的谢诸侯，神色依然，冲里屋内的谢青石说道：“饭做好了没。”
屋内谢青石大声道：“好啦，外面吃还是里屋。”
还未等辫子老头开口，谢诸侯抢先一步道：“石头，端外面来。”
于是三人围着一盘炝炒红苕叶，一份红薯丝，三碗白饭，清贫的很。
饭菜一上桌，三人开动起来，老头瞄了一眼谢诸侯又道了句：“不问自吃，视为抢。”
谢诸侯没理会他，自顾自的拈菜扒饭，吃的不亦乐乎，期间谢青石吃了三大碗米饭，谢诸侯也吃了两碗，辫子老头则吃了很少，一碗一饭，几拙菜，养生功夫很是到家。
晚饭吃完，月亮也高高挂起在夜空，不再羞涩，不再隐约。谢青石感觉酒足饭饱伸了个懒腰道：“咱们还是回去了吧。”
谢诸侯道了声好，起身把竹椅搬回原位后，帮着青石把把碗筷洗了，期间青石还给老头烧了一壶热水，说是给老头烫脚。老头依然在那张竹椅上，闭着双眼，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收拾完后，谢青石对老头说：“师傅，那咱们就回去了。”
老头没知会，谢青石早习以为常。
谢诸侯和青石从辫子老头身旁走过时，老头好似万年不动的身体，起身后对谢诸侯说道：“不问自走，是为失礼！”
谢诸侯止步一动，转身对老头笑道：“拜谢先生了，今天听了您一曲和这三句话够咱琢磨好些阵子了。”
老头呵呵一笑没有答话。
谢诸侯装傻呵呵笑：“得感谢我妈，是她教的好。”
老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待谢诸侯他俩转身离去时，老头缓缓吐道：“富不唱曲，贫不笑娼，唱腔教不了你，二胡拉曲学不学？”
谢诸侯转头道，“学，什么都学，只要您老愿意教。”
从那天起，水库边上柳树下，一人唱曲，一人拉曲，还有一人随着曲调铿锵，舞得石锁风雷声，声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