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妾者接也(7)

稍后于杨政的江东兵王愉，也是个杀妾恶魔。他纵欲之后，还要对妾进行非人的摧残，看着妾在痛苦的挣扎中死去，在他却是一大乐趣。他常把妾放在特制的鸡笼里，上压重石，“暑则炽炭其旁，寒则汲水淋灌”。他仅用这一手法，就先后杀死数十妾，竟无人过问。直到一名做过帮凶的妾将要被杀，冒险出逃自首，王愉的罪行才暴露于世。尽管人人切齿，王愉只被流放了事，那自首的妾却被杖毙示众。这是因为，妾告发夫，不论夫是否有罪，都是犯上之罪。

至于犯了错误的妾，主人杀死更是理所应当。唐代的步非烟，是河南功曹武公业的小妾。邻生赵象是个诗人，经常给步非烟写情诗。步非烟也是个才女，忍不住回了几首小诗，无非是伤时感怀之作，这也是诗人的习性。时间长了，二人竟然来了电，赵象也像韩寿一样，跳墙过来幽会。不料赵象一介书生，跳墙水平怎赶得上韩寿，不久就被主人发觉了。武公业一怒，就将步非烟给笞死了。

四、守节

妾无贞操可言，丈夫死后，改嫁是没人非议的，但由于礼教的流毒较为严重，一些小妾也赶起了时髦。比如黄冈宋蒙的小妾余氏，就是这方面的典范。宋蒙死后，他的正妻刘氏改嫁了，所生的子女也不管了。余氏本来无子，又没有守节的义务，更应该改嫁。但余氏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有机会总想显亲扬名。丈夫死了，正妻改嫁，她偏不嫁；正妻的孩子人家不养，她养；经济困难，她就整天整夜纺织卖钱；有人想打她的主意，一点机会也没有，就是亲戚朋友也不让上门。这样一直过了20年，余氏快不行了，还来了个临终遗嘱：“我不行了，没法再照顾你们了。我的目的还没达到，你们可要努力啊，一定要做人上人！切记！切记！”过了几天，余氏真的死了，而她勇于守节的事迹，也传遍了大江南北、黄河内外，最终收入了《明史》。

比余氏更有创造性的是南京人张氏。松江人杨玉山在南京经商时，客中寂寞，就娶了张氏为妾，以遣永怀。后来杨玉山还乡，顺便把张氏也带回家去了。不料大老婆嫉妒，容不下张氏，过了一个多月，玉山只好让张氏仍回娘家待命。此后20多年间，杨玉山逮住机会就到张氏那儿留宿一回。每次都少不了送点金银财宝、首饰项链．二人世界过得有滋有味。不幸的是，杨玉山为赋役所困，忽然之间万贯家私都赔进去了。老杨急火攻心，眼睛也瞎了。张氏左等右等，没有伊人的消息，有点放心不下，就直接到了杨家。当她发现杨家的窘状时，不计前嫌，将以前所收受的礼物，全部拿了出来。先给两个姑娘办了嫁妆，解决了她们的终身大事。然后又出钱为二子娶妻。接着就开始服侍老杨。过了一年，老杨死了，也成服了，张氏还是不走人。她娘家人急了，非让她回家。张氏却发誓说：我生是杨家人，死是杨家鬼，这一辈子我谁也不想再看见，我的心中只有玉山。

除了守节以外，还有殉节的。当然，殉节与殉葬不同，这要出于自愿。也正出于这个原因，殉节更为可贵。在这方面，元代的几个无名妾为广大妇女做出了“榜样”：元末有个宋谦，他的妻子赵氏，儿媳温氏、高氏，孙媳高氏、徐氏，都长得不错。当明兵攻破大都时，这几个妇女怕性骚扰，一商量就全体自杀了。值得注意的是，宋家有三个妾，看到主妇自杀，也受到了启发，跟着投井而死，要不怎么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几个主妇商量自尽时，并没要求这几个妾一块殉节，这几个妾却出于自愿，走上了不归路。

到了明代，小妾殉节的更多。有一个窦妙善，京师崇文坊人。15岁的时候，成了工部主事余姜荣的小妾。正德中，姜荣在瑞州做事，受到群匪的攻击。姜荣顾不得妻妾生命安全，自个逃跑了。强盗们抓住了姜荣的妻子，要她供出姜荣所在。窦妙善先将府印扔到水池里，然后穿着夫人的衣服出来，对强盗们说：太守统兵数千，正要捉拿尔等，你们怎敢胁迫我们的婢女？强盗们一看，姜荣的妻子又老又丑，一点气质也没有，横看竖看不像诰命夫人。眼前的小妞倒很靓，肯定是姜荣的大老婆。既然主动送上门来，那就不客气了，说什么也得劫作人质，好歹勒索姜荣一回。当下释放了真正的大老婆，拐走了窦妙善。窦妙善在被劫途中，由另一个被劫的盛豹抬她。途中窦妙善对盛豹说：老爷的大印在后花园水池中，你通知他，可以领奖。于是故意对强盗们说，这个人抬的一点也不温柔，弄得我怪不舒服哩，你们把他放了吧，再换一个劲大的。强盗们听从了她的意见。过了一会儿，窦妙善又嚷嚷着口渴，强盗们见有并，就让她汲水喝。窦妙善乘强盗们不注意，纵身一跃，跳进了井中。窦妙善宁死也不愿受辱，从而保全了丈夫的名节。对这件事，姜荣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直到过了七年之后，当地县政府才向朝廷反映，为此诏建特祠，赐额贞烈。

五、主妇的迫害

在一夫一妻多妾的情况下，嫉妒不可避免。关于妻子的嫉妒，明代的周清源在《西湖二集》中有形象的描述：从来道，妒妇胸中有六可恨。哪六可恨？第一恨道，一夫一妇，此是定数，怎么额外有什么叫做小老婆。我却嫁不得小老公，他却娶得小老婆，是谁制的礼法，不公不平，俺们偏生吃得这许多亏。这是第一着可恨之处了。第二恨道，妇人偷了汉子便道是不守闺门，此是莫大之罪，该杀该休。男儿偷了妇人，不曾见有杀、休之罪。……第三恨道，男子娶小老婆，偷妇人，已是异常可恨之事了，怎生又突出一种“男风”来，夺俺们的乐事，抢俺们的衣食饭’碗。……第四恨道，妇人偷了汉子，便要怀孕，生出私孩子来，竟有形迹，难以躲闪，就如供状一般，所以妇人不敢十分放手，终究有些忌惮。男子偷了妇人、小官，并无踪影可以查考，所以他敢于作怪放肆，恣意胡为。第五恨道，男儿这件东西……偏是他见了生客，分外狰狞，分外胆大，及至交战之时，单刀直人，再也不肯休歇，就像孙行者的金箍棒一般，好不凶勇，还要头面紫胀，粗筋暴露，磊磊磈磈，如与人厮打模样。若是见了熟客熟主，便就没张没智，有彩没彩，猥猥催催，塌塌撒撒，垂头落颈，偷闲装懒，犹如雨打的鸡儿一般，全然不肯奉承，不肯着力。第六恨道，俺们杜绝了他的小老婆、小官儿，使他不敢乱走胡行，这也算放心的了。但他随身还有那五个指头，也还要作怪；又有夜壶，活似俺们那件模样，一出一人于其间，也是放肆之事。还有竹夫人、汤婆子这样的名色，也要引坏了他那不良的心肠。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妇人的嫉妒心有多强，而在这“六可恨”中，无疑最可恨的就是妾了。对妻的地位造成最大威胁的，也非妾莫属。由予这个原因，妾也最容易成妒妇的牺牲品。在这方面，无论是皇室、贵族，还是官员、百姓，妾成为迫害对象的事例，屡见不鲜。

以皇家为例，吕后对戚夫人的迫害，恐怕是最早也最残忍的了。刘邦生前最爱戚夫人，甚至要立戚夫人的儿子刘如意为太子。事情没能成功，但吕后对戚夫人的仇恨之种却种下了。刘邦死后，戚夫人被剃成光头、以铁链系颈、穿上土褐色的囚衣。白天在官院中捣米，晚上就被牵着铁链锁进“永巷”（宫中监狱）严加看管。

戚夫人被刘邦宠爱惯了，所以不懂得忍耐，更看不清形势。偏偏又有点文学功底，于是作歌，每日不停地唱：“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幕，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她还在希望，能有人把自己受虐的消息告诉做王的儿子，让他来为自己报仇雪恨。吕后看戚夫人不服气，一不做，二不休，先将她的丫鬟如意杀害，然后下令将戚夫人的手脚全部砍掉，挖去眼睛、熏聋耳朵、灌下哑药，然后丢进粪池里，并命名为“人彘”。吕雉对自己的战果十分满意，大概她觉得独乐乐不如与人同乐，特地召儿子刘盈前来观赏。刘盈初看之下，惊恐之余觉得莫明其妙。当他得知明眸善睐的戚夫人，会变成这样一个在恶臭中蠕动的怪物，忍不住放声大哭，对吕雉说：“你做的这些事都不是人能够做得出来的，我作为你的儿子，实在无法再治理天下。”令后人感叹的是，吕不但把坏事干得这么堂皇，居然到处请人来看，就差卖门票了。俗话说知儿莫若母，她却压根不考虑自己老实儿子的心理承受力，这样的暴力镜头也敢让未成年的刘盈来看，如果不是对戚夫人抱有刻骨的仇恨，相信她不会如此变态。

吕后虽然歹毒，毕竟是在老公晏驾以后才发威。还有些皇后，甚至在皇帝尚在人世，就对宠妃横下毒手。隋文帝皇后独孤氏，14岁与杨坚成婚，洞房之夜要杨坚保证此生不爱别的女人，此后一直限制隋文帝与宫嫔来往。隋文帝偶尔喝酒，情不自禁，于仁寿富临幸尉迟氏，独孤氏便将尉迟氏处死。隋文帝离家出走，边哭边感叹：“朕贵为天子，而不得自由。”公元602年八月，独孤皇后病死，隋文帝获得了渴望已久的自由。他开始纵情声色。他特别宠幸的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都是绝色美女，丰姿华容，温柔可人。日日新郎，夜夜春宵。隋文帝欣喜地对两人道：“朕老矣！情无所适，今得二卿，足为晚景之娱。”然而，毕竟已是六十开外的人了，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两年后就身染重病而死。

与以上主妇赤裸裸杀人不同，有时候小妾还成为阴谋的牺牲品。三国时期，司隶冯方的女儿国色天香，被袁术看上了，非常宠爱。袁术的大小夫人妒性大发，她们骗这个美人说，见到袁术时最好痛哭不已，以示忧郁寡欢，因为袁术最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美人信以为真，每次见到袁术都梨花带雨，连袁术都被感动了。后来这些妒妇合力将美人吊死，悬挂在房梁上，说是美人患忧郁症而自杀。袁术信以为真，并不追究。

最令人费解的是，有些小妾已被正妻驱逐出门，仍旧摆脱不了迫害。李训有一妾，娶妻以后已把她转卖出去，换了好几个主人。但李妻得病后，无端地怀疑是妾厌祷所致，把她抓回来毒打，这个妾实在不堪忍受，最后投井而死。

值得指出的是，随着妻妾矛盾的日益激化，防妒的理论也逐渐发展起来。正如我们所知道的，嫉妒为“七出”罪名之一，行之既久．渐渐为社会、尤其是为妇女所接受。有些妇女不再嫉妒了，甚至主动为丈夫买妾。但以今天的观点来看，这也算不上什么值得称道的“美德”，毕竟在爱情上的独占欲是人之常情。妻妾共存，尚能和平共处，恰恰说明男权的过度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