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在雨崩村的日子里,小米像是英卫的影子一样,无处不在。杜滟心里弄不清楚自己想什么,又不愿意看着小米和英卫,于是自己和自己较劲,每天离他们远远的。
最后一天出雨崩的日子,和杜滟他们一块走的本来有3个人,小米一点也不出意外的一定要凑上。杜滟不置可否,另外3个同伴算算车费,同意把小米拉上。
接他们的是一辆7人座的小面包,杜滟先上了司机旁边的位子,余下几个人陆续上了车。英卫最后一个上来,打量一下车里,把背包塞到后面,自己在杜滟座位旁的发动机盖上坐了下来。
杜滟转过头看他。
英卫神情很平静,只是同样看着她。
杜滟扭过头去,心里七上八下,一面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一面觉得有点高兴,一面还是乱成一锅粥。
司机不理他们之间的一笔乱帐,上齐了人就开车。
雨崩回中甸的路和来时同一条,尽是弯弯绕绕的盘山公路,杜滟终于忍不住,对英卫说:“你坐后面去吧,当心晕车。”
英卫手肘支着膝盖看她,不点头也不摇头。
坐在后面的三个同伴经过这么些天,终于有些看出了苗头,一个主动的坐到最后一排小米身边,打着哈欠说:“我要睡觉,你们别吵我。”
另外一对里的女孩子微微起身冲着杜滟说:“咱两换换行不行,来时候我坐当中,都没看到什么景色。”
杜滟看着空出来的两个座位,还没出声,英卫抓着她的手拽了一把,自己先弯腰站了起来。
“那我和你换换吧。”杜滟小声的说。
车子里除了发动机的嗡嗡声外很安静,大家都是一早就起床赶着出山,现在颇有些累。杜滟也觉得眼皮打架,撑不住靠着车窗就想睡觉。一旁的英卫把外套脱下,递给杜滟,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
杜滟犟了半天,还是放弃内心挣扎,侧着头靠过去。
回到在中甸预定好的客栈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多,六个人三男三女,英卫拽着杜滟,率先抽走了一把钥匙。小米好像也有点恍过神来,终于不再黏着英卫,只是不时的看杜滟。
杜滟觉得又开始没来由的心慌,草草洗漱了就上床睡觉,背转着身子面对着墙,直到听到英卫关灯,一颗心才落下来。
六个人第二天都是去虎跳峡,还是包车一起走。虎跳峡的徒步分了好几段,六个人商量下来决定只走highway那一段。Highway的起始很吃力,六个人停停走走拉开了距离,小米改了脾气,专门和另外三个人混在一起,于是杜滟和英卫倒被落了下来。背着包爬了两个小时山路,杜滟已经累得不行,站在半道上直喘气,一面恨不得耍赖。
“我们不走了好不好,回头下去搭客车去,去前面客栈等他们。”杜滟苦着脸说。
英卫叉着腰站在路当中看她,只是笑。半天去掂量她的背包,然后打开包盖,从里面转移了一部分装备到自己的包里。
杜滟不好意思再说不走,背上的负担轻了许多,腿上也就不那么累了,于是拍拍手继续往前走。
Highway当中的路途虽然不再有难走的上下坡,可是一面是陡峭的山壁,一面是临着金沙江的悬崖,风景虽然美丽,却也隐藏着危险。
杜滟拿着相机,一路顾着拍照,走过悬崖上垂下的一小条瀑布的时候,心急得跨了一大步过去,想避开吹落的水珠。沙石路面沾了水,她一脚踩下去就打滑,左脚一下滑出路面,右手边没东西可以抓,整个人一下扑到路面上,半个身子滑出去。
杜滟一下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放开手里的相机,抓住路边的野草。幸好身边不是垂直的山坡,她一脚下去蹬住了斜出来的一块草皮,转眼就被英卫拉上来。
杜滟这时候才觉得害怕,一颗心狂跳,手上和小臂的挫伤她都顾不上,只是紧紧抓着英卫的衣服不敢放手。
隔了好一阵,杜滟才敢回头看自己走滑的那一段,除去一段她正巧踏住的半米长的斜坡,周围都是光溜溜的。她开始后怕,要是一不小心,从这里滑下去,非死即伤。她深呼吸好几次,抬头看英卫。他的脸色有点发白,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好像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恢复,手臂牢牢的箍着她的腰不放,彷佛生怕她再有一个闪失。
缓过劲来,杜滟才觉得手臂上热辣辣的痛,她动了一下身子,反而被英卫更紧的抱住。冲锋衣磨上伤口,杜滟忍不住吸一口气,“手臂上伤到了。”
英卫只松开一点劲,然后打量杜滟的伤口。
伤口不深,但是挫伤的面积不小,一整片通红的,有些地方开始渗血丝。
英卫扣着杜滟的手腕,走到比较开阔的地方,才卸下包给她上药包扎伤口。
杜滟小声哼哼,“还好我的相机没怎么摔坏。”
英卫瞪了她一眼。
收拾完东西再上路,英卫就怎么也不肯放开杜滟的手,一路握着她的手,偶尔过窄道放开,也是一过完就又拉上。
杜滟这么多天乱成一锅粥的心思,终于消停了,只是偶尔浅浅的冒几个小泡泡。
剩下的山路走得很顺利,会合后杜滟也没和大家说半道上的险情,只是任由英卫到东到西都要拉着她的手。
在虎跳峡住了一晚,大家又包车到丽江,杜滟和英卫要往束河古镇走,于是和其余四个人道别分手。
算起来这次的旅程已经颇多意外,然而到了束河,杜滟才发现,这一路上的事故还没有终止,小小的束河镇上本来有许多客栈,偏巧最近一个电影一个电视剧都选在这拍摄,大部分条件好些的客栈都被包完客房,两人绕着古镇走了几圈才找到一家有空房的,连价格也水涨船高的升了一半。
客栈是小小的一家,典型的纳西院子,半道墙是石块垒的,院子里养着许多花草,老板娘拿着钥匙给他们看房间,二楼对着阳台的一间客房,房间很好,位置不错,阳光透过简单古朴的网格窗映在地上,只是只有一张大床。
杜滟一直觉得丽江太热闹,打算在束河呆上三四天,经历了虎跳和雨崩的艰苦,更想好好休息放松一下,看到这个小院子无比中意,可是她又有点犹豫,低头咬着嘴唇想了半天,才伸手向老板娘接过钥匙。
英卫跟着杜滟进房间,把背包卸下,又替她翻出来要替换洗漱的东西,一样样放到洗手间。看着英卫做这些,杜滟有一种错觉,他那么认真细致,好像他们要在这个地方安家,呆上许久一样。
束河的旧镇区很小,如果不算上拍电影电视的,人也不多,虽然新建的镇区人工意味浓厚,可是整个束河镇还是显得安静而闲散。在束河呆着,不需要像在丽江那样急急忙忙出去逛,不需要在游人摩肩接踵的道路上打量周围形形色色的商店,也不需要思踌晚上要不要去酒吧体验,只要在伴随着流水的石板路上慢悠悠的晃荡。
杜滟喜欢这样悠闲的感觉,天很蓝水很清,远处的玉龙雪山也清晰可见。英卫还是拉着她的手,走得比她快半步,好像她是个孩子,被大人牵着往前。她悄悄松开被英卫握着的右手手指,掌心转半圈,五根手指一一扣上他的手指。
英卫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杜滟,扬起嘴角,放慢了脚步,和她并排走。
在美好的地方,要和一个人牵手而行。
束河的天气,早晚冷,中午暖和,到了晚上吃过饭,杜滟就想猫回客栈,开着空调窝在床上看电视,这是她认为旅游中最大的幸福之——浪费时间。可是想到那一张大床,她觉得心虚。订下房间的时候,她心里头的念头千回百转,也不过就是一个瞬间的冲动拿下了钥匙。
回到客栈,杜滟就进了洗手间磨蹭,在里面好好洗了一把澡,又洗了两天的衣服,再给自己做了面膜,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出来。英卫本来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埋头看东西,看她出来,电脑扔在床上,接着进去洗澡。
虽然开着空调,房间里还是有点冷,杜滟窝回床上,突然不知道做什么好,手里拿着电视的遥控器一个一个台换下来,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想看的,于是再转一圈,周而复始。
英卫洗澡很快,杜滟用余光瞥到他出来,立刻掉转眼光专心致志的看节目,中央七套,养猪致富。英卫没怎么注意杜滟的动静,直接坐到床边又捧起电脑开始打字。
杜滟凑过去看,都是迅达的邮件和文件,开了许多个窗口。
“公事?”杜滟问。
英卫点头。
杜滟想到出发前一天,英卫还忙得很,晚上约着去买装备的时候都迟到半小时,那么抽出这两个星期的空陪她出来玩,他一定也堆积了很多工作。杜滟乖乖坐回自己那半边床,不去打搅英卫。
杜滟换着电视频道,本来一早从虎跳下来又舟车劳顿到丽江再转到束河,现在一下子精神松散下来,她慢慢开始犯困。
等到她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想起电视还没关,一睁眼,房间里已经关了大灯,电视也早就关了,只有另半边床边小小的一盏床头灯还亮着,英卫躺在一边,电脑放在膝盖上,还在工作。
杜滟支起手肘,侧坐起来。
英卫被她惊动,转身过来看她。
杜滟眨了眨困顿的眼睛,一时还醒不过神,茫茫然望了英卫一会,又觉得口渴,伸出手想去够另一边矮几上的水瓶。
英卫察觉出她想要喝水,也伸手过去,杜滟困劲还没过去,手一崴,扑到英卫怀里。
杜滟抬起头,这不是头一次英卫抱着她,只是这一次杜滟突然觉得这样很好,很安心,就像前一天在虎跳峡,被他从悬崖边拉回来,箍在他的怀里那样,很安全也很放心。
英卫抱着她,没有松开手,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夜晚如此的安静,彼此的呼吸声都可相闻。杜滟垂下眼睫,其实从很早开始,从他们重新遇见开始,她就知道,他是不同的。
只是她一直都不确定,不确定她自己的心。他的眼神,对于她来说,一直很温柔。他的心意,对她来说,其实也再清楚不过,只是她不想去面对。可是现在呢,她的心里纷纷的乱。
英卫缓缓收紧了手臂,拥紧了杜滟。他的呼吸,热融融的在她耳边,又迫进到眉睫。杜滟咬住嘴唇,心里竟然有一点害怕和紧张,仿若重新回到十几岁的时候,头一次和喜欢的男孩子单独相处,那种心跳和不安。他的唇很轻很轻的触到她的,停驻在那,彷佛给她足够时间来确定和拒绝。
杜滟闭上眼,微微迎了上去。
这一个吻比杜滟想象中的甜蜜的多,心跳混杂着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笼罩着她。也许是安静的古镇,也许是清净的纳西小院,也许只是因为夜晚,她迷失在这种气氛中,茫然不知身之所在。英卫的怀抱如此的有力温暖,他的唇异常的温柔,反复辗转的贴着她的嘴唇,舌尖轻巧的濡湿她的唇舌。
杜滟迷迷糊糊的想,她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也难以放开怀抱去接受一个人,再也难以以无比的信任重新去喜欢一个人,可是原来,她还是可以的。
杜滟觉得她的一颗心,找对了地方,终于能安稳的放下,接受另外一个人的呵护和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