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共进晚餐
【御史台姚知章贪墨银钱万两——贬为江州知府。】
【盖章】
【礼部侍郎何钱,宠妾灭妻,强抢民女,草菅人命。——何爱卿向来以身作则,陈述不符】
【盖章】
【江州知府许礼成,政绩斐然,贡献突出。——擢刑部侍中】
【盖章】
……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江州现在还在发大水,事都没干完呢就调人走了?
还有那御史台的人哪来的这么多银钱去贪墨?怕不是动了谁的利益。
祁云看得青筋暴起,怪不得她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原来是祖宗都看不下去了!
祁家怎么会出这一帮败家玩意儿?!
果然这家没她得散!
此时,无情盖章工具人??祁时终于见到了他那丰盛的晚膳。
有太监端来净手盆,让他净手。祁时慢条斯理地清洗着修长白皙的手指,用方巾擦干后才缓缓入座。
传膳太监先是把菜布好,再将银盘边上的银牌放进盘中;见银牌无异,他再将菜一一试吃;待确认没事后,祁时才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皇帝的晚膳相当的丰富,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一应俱全,给祁云看馋了。
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味,无时不刻地在刺激她的味蕾。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即便早已辟谷,祁云以前还是会去民间品尝美食。
每个地方的美食都能或多或少地反映当地的气候、民众的口味以及生活状态。
尝尽世间百味,是她去了解民生的一种方式。
她尝过西北普通人家的谷子饭,有些呛人;尝过江南地带有很多精致的糕点,寻常铺子就能买到;尝过北边的牛羊到了秋天的时候,最是肥美……但她从未尝过这一桌奢侈。
看着眼前的山珍海味,祁云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寻了个不会被发现的角落,隔空取了只鸡腿,忧伤地啃了起来。
祁时即使饿了,但依旧吃得不多,每道菜只吃一点点,甚至有些菜他都没动过。他不太喜欢别人看着他吃饭,所以起筷时便屏退了伺候的人。
今天的菜似乎不太耐吃。
那盘鸡腿,他都没动过,六个就变成了五个。
他过目不忘,绝对没有记错。
祁时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一边吃着碗里的,一边看着锅里的。
菜没有变少。
随后他夹了一片鱼肉,低头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再次抬头,角落的那盘青菜少了一根,给祁时看乐了。
倒是个不挑食的。
等候在外面的公公候了许久,迟迟不见陛下传他卸菜。他都站麻了,心里嘀咕着,陛下今日怕是真饿着了。
等了半个时辰,屋里终于传来了传唤声。
传膳公公立即扬起职业微笑,踩着小碎步踏进了屋里,然后看见了满桌的菜只剩下半桌。
他的微笑差点儿就挂不住了,心灵受到了亿点点震撼。
只见陛下略显尴尬地轻咳了一下,传膳公公赶紧低下头,收拾了起来。
传膳公公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得让太医开些消食的方子,陛下吃这么多,不会有事吧?
祁时今天吃的是比往常多了许多,但也不至于吃了那么多。不过这锅最后还得是他背着。
刚刚那偷吃贼察觉到他似乎发现了“他”,便不再掩藏自己的偷吃行为,开始肆无忌惮地吃了起来。
甚至还从他的筷下抢了几片肉。
不过她弄了那么大的声响,竟然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就在这时,祁时忽然瞟见远处回廊有几盏灯影晃动。
他不经意间垂了垂眼眸,眼底一片算计。
晚风轻轻挽起他的衣角,他的身形有些消瘦,在这一刻平添了些许忧伤;明明还是夏天,这时却多了几分秋。
他回到案桌前坐下,乖巧地继续批改起自己的奏折。
这时,守在门口的人报道:“太后娘娘驾到!”
灯影近了,是太后一行人。
虞晚莲沉着一张脸,匆匆走了进来,上来便给了祁时一巴掌。
祁时没有一点儿修为,这一巴掌下来,他便被掀到了地上,脸肿了半边,满嘴都是血。
他眼神里瞬间流露出些许哀伤、几分无措,最后化为了满眼的喜悦,麻利地爬了起来,抓住了虞晚莲的衣角,一脸激动地看向她:
“母后,你来看儿臣了!”
虞太后二话不说地挥了挥衣角,一把将祁时甩了出去。
祁时顺势跌到了一边的坐毯上,闷哼出声。
“放肆!你还知道哀家是你母后!”
虞太后对着祁时便是一通骂,她身旁站着的是被两个公公搀扶着的严莫合。
“哀家让严莫合来监督你莫要荒废政务,你却联合起外人将他赶了出去,还让人打了他十大板!你眼里还有没有哀家!”
严莫合此时苍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看着虞太后,犹如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了虞太后的脸上。
虞晚莲一把将案桌上的奏折挥掉,又想要再给祁时来一巴掌。
喜公公适时站出来制止,“太后娘娘息怒。”
“陛下毕竟是九五至尊,先是君臣后为母子。若是娘娘伤了陛下,终归是坏了情分。”
虞晚莲不敢动喜公公,她要是给祁霆一巴掌,祁霆就要撕她一块肉。
但她可以动祁时。
只要祁时不死,她可以随意地摆弄他。
“怎的?陛下这是要有违孝道,来一个大义灭亲吗?”虞晚莲直接一口孝悌大锅压了下去。
祁时狭长的眼角渐渐泛红,眼睛开始雾气蒙蒙,最终化作半滴泪将留未留。他声音细细碎碎的,带着哭腔:“儿臣不敢。”
“那便罚你跪着抄写两百遍经文,不抄完明日不许用膳!”
“儿臣谨遵太后懿旨。”祁时轻轻地跪下了。
“陈公公,你便留下来顶替严莫合服侍陛下吧。”虞太后轻轻拍了拍衣角处的褶皱。
“陛下若是再无理取闹,哀家绝不轻饶。”祁时跪在地上不敢反抗。
“摆驾回宫!”
虞晚莲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祁时,一脸轻蔑地转身离开。
“摆驾~回宫~”
远处,传唱太监声音洪亮。
虞晚莲拖着长长的金凤丝绸锦服,头戴镶嵌着珍珠宝石的凤冠,在宫女的搀扶下走进了一片光亮的连廊里。
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因为有着金丹初期的修为,再加上保养得当,所以岁月在她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空气有些沉闷,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大雨。
雨水拍打在高墙瓦砾上,沿着屋檐汇成了一道水帘。穿过记忆里熟悉的回廊,回廊边上的小池又积了水。雨水打在池里,宛如沸水嘈杂,虞晚莲恍惚间看见了水里的一片衣角,吓得她赶紧加快了脚步。
祁时的膝盖最终还是没有碰到地上,一股力量轻轻地将他虚虚拖了起来,他脸上并未表现出半分迟疑,直到虞太后走远了才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他乖巧地跟着一旁的太监捡起奏折放在案桌上,然后又继续干着他的流水线盖章工程。
他得加快速度,等会儿他还要去抄写经文。
祁云坐在一旁的席坎上,依照她在养清殿看到的信息,用神识将那奏折上面批语直接改掉。
祁时偶尔看到奏折上内容的变化,稍作停顿后盖下章,又十分迅速地拿出下一份。
半个时辰后,奏折终于见底,喜公公抱起奏折便往外边走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陈公公将笔墨纸备好便退了下去。
今晚守夜的是一个小公公,叫小杜子。十五六岁的模样,平日里做事利索,人也机灵,但没什么关系,便被提到了这里守夜。宫里人都知道,在皇帝身边做事的,除了摄政王和太后的人,其他人就别想着升职加薪了。
小杜子想要给祁时磨墨,但被挥退了,他便在外室找了个坎坐下,瞪大眼睛候着。
今日许是下雨了,有些助眠,小杜子的大眼越眨越小。
祁时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他跪在案桌前,拿起毛笔抄起了经文。
纸上渐渐投来一片阴影,一只纤纤玉手给他递了一个青玉瓶。
祁时伸手接住,抬头看向了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一袭青衫挽烟垂袖,两黛秀眉细柳,眸中清波微漾,玉面朱唇,青丝垂绦;她神色淡淡,就如同她耳上的青白玉坠一般,明明背对着窗外的夜景雨幕,却还是让人眼前一片清明。
他想,他这辈子大抵是忘不了这一幕了。
“拿着擦脸。”祁云收回了手,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瞧你那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出息!”
祁时赶紧收回眼神,低着头,但却没有打开瓶子。
祁云见他警惕着,也懒得解释,伸手拿回药瓶打开,拿手指蘸了蘸便往祁时的脸上抹去。
冰冰凉凉的触觉瞬间便覆盖了他脸上的火辣的疼痛,同时又带有些许炙热,滚烫着他的心。
她下手没轻没重的,祁时在她的手上犹如待宰的羔羊。
祁时想要挣开,但他被一股力量摁住了。
“……”
“你是谁?”祁时害怕地轻声问道。其实他是害怕惊动到盯梢他的人。
待药膏抹完,祁云满意地看着那快速消肿的脸。
不错,她老祁家的颜值还在。
“我姓祁,名云,字鱼阳。”祁云拍了拍衣摆,一脸自豪地说道。她祁云在位期间,那可是真真正正地兢兢业业,巩固了老祁家的江山,怎么说“祁云”这二字都应该在子孙后代里响当当的。
“怎么,这个名字熟悉吧!”
下一秒,祁时让她大失所望。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没听说过。”
祁云:“没听说过?”
现在的皇帝都不看族谱的吗?
祁时点了点头。
得,把天聊死了。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祁时的脸没那么痛了,他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继续抄起了经文。
祁云挠了挠头,又皱了皱鼻子,随后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屋外,窗外雷声滚滚,雨打芭蕉;屋内,烛光将纸染成了暖黄色,松香的墨水顺着上等的狼毫在纸上晕染开来。
祁时的思绪有些飘渺。
她去哪了?她到底能不能帮到他。
祁时手上没有停下来,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页纸。
这时,光线又重新暗了下来。
“啪!”
一本带着湿气的烫金册子按到了他的面前,祁时一抬头便能看到少女一脸认真的模样。
原本应该放置在皇宫祠堂的东西安静地出现在了他面前,只不过他抄写一张纸的时间。
祁时沉寂已久的心忽然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祁家历代帝王都需要熟记帝王册,他也学过。
这本名册本应被安放在距此行宫五十余里的皇宫中。
虽然他不能修炼,但他知道,整个皇宫里设满了重重禁制阵法。即使是合体期的修士,也讨不到好果子吃。更何况皇宫里还藏有两位化神中期的大能。
他低下了头,眼底闪过一抹兴奋,手上的笔墨不小心在白纸上划出一道笔迹。
这是个艺高胆大的。
若她能为他所用,他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祁云好似没看到他那弯弯绕绕的心肠,如今当务之急,她要给这个小孩好好介绍一下自己。
她站在案桌前,一把抢过他的笔丢到一旁,“别写了,祖宗都没认全呢!”
一手摊开帝王册的第一页:
【祁太公——祁鸿,炎高祖祁镇天之父】
“看看,这是祁家开国皇帝祁镇天的父亲,祁太公。知道吧?”祁云指着祁太公的画像,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祁时点点头。
祁云迅速地翻到下一页。
【炎高祖 祁镇天】
“这个我知道。”祁时配合地抢答道。
“炎高祖,出身寒门。在前朝动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之际,他组建了军队,一路攻城略池,开辟出了一个新的王朝。新朝始建,他便以雷霆手段铲除一大批腐败门阀,并且减轻赋税,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不过后来天妒英才,早年的战争让他留下了暗伤,在位十余载便驾崩了。”
祁云满意地点了点头。
画像里,一个头戴玉冠,身着龙袍的男人站立远眺,帝王之气浑然天成。他既没有没有祁霆的大腹便便,也不似祁时这般瘦削;他的身姿挺拔伟岸,无论是在百姓的心中,还是在他女儿的心中。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父皇的画像了,这个画像还是临摹她给父皇画的贺寿图。画像里的人还是记忆里的模样,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这是我父皇。”祁云趴在案桌后,一脸骄傲地说道。
祁时略微抬头,有些诧异看向她。
“史册上并没有记载炎高祖有女儿。”祁时突然开口说道。
祁云笑容消失:“?”
不嘻嘻。
我那么大的一个人就突然没了?
“你看的史册怎么还带歧视女性的?”她爹就她一个闺女,提都不提一下的吗?
祁时突然想到,在祁高祖驾崩之后,下一位帝王继位之前,这其整整间隔着二十多年,史册都一笔带过了。
眼看着她就要翻开下一页,祁时的心莫名地收紧。他的手心捏了一把汗,直接按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
“没……没什么。”祁时默默地收回手。
祁云夹起纸,很快便翻到了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