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消失在史册里的帝王
一位身着玄衣黄裳,头戴冕冠的俊美男子跃然纸上。上面赫然写着:
【光霁帝 祁钰】
祁云迟疑片刻,用手轻轻摩挲了一下特制的金蝉丝纸。
册子上没有任何被撕毁的痕迹,也没有纸页粘连在一起。
祁云倒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祁钰!”
她非得从祖坟里把他挖出来鞭尸不可!
这本帝王册由她亲手监制。祁家历代帝王退位后,由继任帝王手书上一位帝王的名字。
炎高祖在帝王册上留下了他父亲的名字;她在册子上记下了炎高祖的丰功伟绩。
炎高祖之后本该是她!可祁钰那混账竟然真敢不写她。
真是白养一个好大儿!
祁云瞬间委屈极了,她那二十余载的兢兢业业,敌不过那场不欢而散的争执。
这小小的册子竟真容不下她一个名字!
一滴泪悄然落在纸间,滚出了纸页。
不写就不写!她自己写。
祁云缓缓地抬起左手,一手覆在了册子上,掌心蓄力向右一抹,鎏金字迹缓缓移动。
祁云以指为笔,字迹苍劲有力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号:
【齐阳帝 祁云】
纷繁的字体重新落在纸页上,只是都挪了位置。
祁云抬起头看向祁时,语气拽拽地说道:“介绍一下,我是你祖宗。”
“祁镇天膝下只有一女,取自天上白云,与日月同辉,是谓齐阳。”
“孤是父皇亲立的储君,是炎高祖仙逝之后继任的正统帝王。”
少女眼角微红,一张柔弱的美人相,语气活泼俏皮,神情宛若高傲的孔雀,一点也不像当过皇上的样子。
祁时才祁云到底是不是炎高祖的独女,这对他来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想要借助她夺回自己的权力。
他的心肠是石头做的,他无法去共情祁云的感受。
但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他后退两步,双手交叠,双膝跪地,朝着祁云便是一拜。
“后生祁时,字无垣,叩拜老祖宗。”
祁云安静地受了他这一拜,认真地说道:“你今日不该那般向虞太后下跪。”
“你是一代帝王,可拜天,拜祖宗,拜父母,却不该屈于淫威。”
祁时一脸惭愧地压低了头:“朕自幼被奸臣挟持,寄人篱下,未有成长的机会。”
“恳请祖宗庇佑。待祁时羽翼丰满,必将铲除奸佞,重振朝堂,富民强国,再创大炎盛世!”
“你可愿意入我门下?”祁云踱步到了他的面前。
祁时直起身子,双手抱拳,声音洪亮:“天子之言,一言九鼎;祖上之恩,没齿难忘!”
“弟子祁时,拜见师父。”
祁云满意地拍了拍后生的肩膀:“好!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希望你在成长的路上,不要忘记你说的话。”
室外,雷声滚滚,声势浩荡;大雨倾盆,樯倾楫摧。
祁云的思绪有些飘散。依稀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她决定从族里抱养一个孩子。
祁镇天一统天下后,曾为选继承人愁白了发。他因为征战伤了根本,活不了几年,也不会再有孩子了;炎朝刚刚建立,下面的人依旧虎视眈眈,等他死后,谁都会上来吃口肉、喝口血。
他需要一个撑得起大炎的帝王。
族里的人选来选去,始终找不到适合的。大的心性不行,小的还在喝奶。
他家的云儿长得像她娘,古灵精怪的,可惜是个姑娘。若是个男娃,几年后他大可放心离去。
祁云的娘走得早,留下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祁云从小便屁颠屁颠地跟着他。
渐渐地,祁镇天发现他的女儿在修炼上天赋异禀,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他和下臣商议朝堂之事,她也会在一旁认真地听着,问她时,她答得头头是道。这是个老天爷都要追着喂饭的孩子,是储君最好的人选。
其实立女娃娃为储在祁镇天看来从来都不是问题。他怕的只是她以后要独自面对那群豺狼虎豹,独自扛起这片天下。
祁镇天考虑了一整晚。下定决心之后,便地将祁云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如何揣摩人心,如何制衡群臣,如何善待子民……谆谆教诲,倾囊相授。祁云也不负众望,以绝对的实力让底下的那些老顽固都闭上了嘴。
十六年后,祁镇天安详地合上了眼睛。终究留下了祁云一个人独守这片江山。
祁云当上皇帝时,已是合体期的大能。
她的修为提升得快,不进步就会被欺负,进步了又要面临着飞升的问题。
她决定从族里领养一个孩子,复刻她父皇的路。不怕孩子小,大不了她压一压修为,等他长大了再飞升。
祁云选了祁钰。
祁钰是个遗腹子,即使当上了皇帝,也不会被族人以恩要挟。
祁钰将祁家的江山打点得很好,她的选得没错。
祁云唯一做错的,便是心软留下了祁钰的生母顾氏。她被顾氏钉在了棺里,待了整整一千多年。
现如今,祁家的江山再次陷入了危机。
祁云决定再亲自培养一个帝王。
她不是畏畏缩缩的性子,怎会因为一朝被蛇咬,便十年怕井绳?
祁云伸手将祁时虚扶起来。
“起身吧。”
祁时顺势站了起来,“不知师父有何吩咐。”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祁云看着自己新收的徒弟,怎么看怎么顺眼。
祁云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红润的苹果啃了一口,“等我这几天打探完消息再议。”
祁时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从他晚膳果盘里拿的。
——
亥时将过,子时未到。
祁云出去了一趟,回来时祁时还在灯下抄写经文。
祁云心疼坏了。
这个点不用来修炼,却拿来抄那经文?
祁云当即用灵力给祁时表演了一个五笔同书,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替他抄完了经文。
祁云从怀中掏出一本书丢给祁时,冲他挥了挥手:“快去修炼!”
祁时手足无措地接住,并打了个踉跄。劲真大!
祁云给他丢了本《修炼入门手册》。
“师父要不去榻上睡一觉?弟子今晚守着。”祁时将书摆在案桌上。
“我白天睡饱了,你睡吧。”祁云答道,不一会儿人又不见了。
祁时打开了书,认真地看了起来。
今夜好眠。
无论是坎上的小杜子,还是梁上的暗卫。
翌日辰时,祁时在小杜子的伺候下穿戴整齐。
他看了一晚上的书,但依旧神采奕奕。
这就是修炼的好处吗?
祁云昨晚给了他一个遮住修为的储物法器,别人发现不了他的修为。
因为他们一整个暑夏都在行宫里住着,所以他不用卯时就起来准备上早朝。
祁时一早便上交完经文,在喜公公和陈公公一脸质疑的目光下,祁时惬意地享受起了早膳。用膳之后,他还学着某人多揣了几个糕点。
虞太后看着宫女呈上来的经文,一脸怀疑,招来监视的暗卫询问。
暗卫说陛下的确抄了一整夜的经文。
暗卫没敢说他睡着了。但摄政王派的暗卫都没说什么,应该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字迹也确实是祁时的,并且祁时已经用完了早膳,虞太后也不好说什么。
她昨日那么严厉的惩罚,却被祁时轻易地接住了。
虞太后犹如吞下了一只苍蝇,面色难看,一大早便心情不佳。
看了眼指甲上新涂上的蔻丹,虞太后随口向一旁的李嬷嬷问道:
“可将是那冰莲花羹送到岑将军府上了?”
“禀太后娘娘,那冰莲花羹今一大早儿便送到将军府上了,岑公子还说改日要来好好谢谢太后娘娘呢!”李嬷嬷笑道。
宫里的人都知道,虞太后不喜自己生的孩子,却对胞妹所生的外甥甚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岑公子才是她亲生的。
虞太后和岑将军府的夫人本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姊妹。不过虞晚荷早在十几年前便离世了,虞太后对这胞妹留下来的独子溺爱些也没什么奇怪的。
虞晚莲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就连早膳都多吃了两口。
这时,一位宫女神色匆匆地跑了过来,在李嬷嬷耳语。
李嬷嬷当即变了脸色。
李嬷嬷向前一步行礼:“太后娘娘!”
虞晚莲端起一盏茶,“怎么了?”
李嬷嬷赶紧跪下:“何家被抄了。”
虞晚莲喝茶的动作一顿。
“你说的是哪个何家?”
“礼部侍郎何钱!”李嬷嬷低下头颤巍巍地说道。
虞晚莲手中的茶杯落地。茶水溅到了绣有龙凤呈祥的锦袍上,满地狼藉。
虞晚莲一手拍到了茶几上,见还不解恨,还将平日里心爱的茶具挥掉了。
“谁动的手!好大的胆子!”
谁不知道何钱是她的人!
“是……是陛下下的旨意。”跪在地上的宫女颤声说道。
虞晚莲一个踉跄:“好好好!真是哀家生好儿子!”
祁时敢批下这奏折,肯定是祁霆的授意。
“祁霆好大的胆子!越来越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她今日还未给她找事呢,他伸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看她不撕一口他的肉!
——
另一边,祁霆听到此事也雷霆大怒。
“什么?”
“何家被抄家了?”
这何钱向来以太后一党自居,大家对此都深信不疑。但只有他知道,何钱是为他卖命!
难道虞晚莲这老妖女发现了?!
这她都能查得到?!
祁霆一拳打在了桌子上,上等的雕花镂空梨木桌被他捶出了一个口子。
他培养多年的一步暗器便这么没了!这怎能让他甘心!
看来是他小瞧这虞太后了。
祁霆在屋里来回踱步。
他决定将自己的计划延期,当务之急,是查出太后是否还有留有后手。
养清殿的屋顶上,忙碌了一晚上的祁云终于美美地躺下,晒起了太阳。
昨晚上又是跑一趟皇城,又是写字,又是打探消息,又是改奏折,又是查案的,累死她了。
雨后清晨,旭日初升,阳光洒在金色的琉璃瓦上。
祁云舒服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