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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9章又见白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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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郑重其事道:“一抔故国黄土。”

王正眼眶一红,贴身藏好,强笑道:“我会珍惜的。啧,话说咱们也算认识几年了,我走了你就送我半包土,有点说不过去吧。”

“哪的黄土不埋人?我这个土大有说法。”

“哦?”

快登机了,我加快语气:“此土名曰息壤,是我从海外带出来的。一勺土,能换十两金,送你做个纪念吧,好歹我们曾经都为了那个不存在的答案而拼命过。”

“谢谢。”王正向入机口走了几步,复朝我折返回来:“对了,还有件事,我考虑要不要跟你说。”

我打趣他:“莫非是你藏了私房钱,来不及取走,想我帮你花了?”

王正抖了抖他的四个衣兜:“我是真的一无所有,也罢,来的时候,连条裤子都没穿,离开这好歹还有一身人模狗样的行头。”

婴儿一生下来,呱呱坠地,需要吃需要喝需要拉。

随着年龄的增长,各种需求和欲望更是繁多。一旦得不到满足,便觉得这个世界和这个社会对自己欠了许多东西。

如王正所说,来的时候一条裤子都没穿,就那么光溜溜的出来,现在有一身人模狗样的行头,好像也不是太坏的结局吧?

“有空跟我联系。”即使对王正没有太深的感情,送他永远离开这片故乡的沃土,我还是忍不住眼眶发酸。

是永远永远的离开,从此背井离乡,在异国生存。

当然,王正也顺利摆脱了国内的烂泥潭和漩涡,那些阴谋和故事的尾声,再也无法影响他的命运。

得耶?失耶?

前人曾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平淡的八字,透露人世间太多无奈。

造化弄人,岂在得失之间?

走到今天,我也记不得自己到底得到,亦或者失去了多少。总觉得这个世界欠了我太多太多,因为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更容易

婴儿出生,有“洗三”之礼。

一则去血污,二则净尘埃,三则洗去前世在忘川河上沾染的爱恨泪水。前世的恩怨,前世的因果,都会随着洗三而结束,拥有新的开始。

一张白纸,上面填满各色的笔迹、字眼、涂鸦,人需要一生去书写,但擦掉却是来生的事。

王正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路。

以前的往事,如同上辈子落入尘埃的因果,被他负手斩断。一个新的他,还需要在这个熙攘的人间继续孤独的行走,去遇见下一个路口新的伙伴

我只能送他到机场,看他登机,以后的路,要他自己走了。

“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打算跟你说。”王正连行李箱都没带,真正的孑然一身,走到哪算哪。

“说吧。”叙旧的话足够多了,我觉得王正会给我带来麻烦。

王正道:“窖子帮的白衬衫,你还记得吧?几个月前,我便注意到他,他在暗处关注你,好像在实行秘密调查。我本想除掉他,但我要走了,这里的过往,实在不想再结仇了。”

“白衬衫?”我想了想,这家伙亦正亦邪的,搞不清到底是哪派:“有他地址吗?”

“有,我发给你,你可以找他聊聊吧,我觉得他对你没有太大恶意,不过注意安全。呼,我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联系吧。”

“好,一路顺风!”

“再见。”

王正一转身,踏着冬日并不晴朗的天色渐渐离去。

寒风吹过,萧瑟中夹杂几分人情世故的顿悟,所有的结和业,都随着人事的谢幕而搁浅,再无深究之理。

他走了,走得很孤独,也很潇洒。

那瞬间的悸动,我甚至有点羡慕他,他可以打着甩手,轻松跟我告别,然后义无反顾的离开,从此天大地大,或流浪或荣华,终归是他自己的人生。

而我,似乎还要在国内这滩烂泥塘挣扎

,把那些边边角角的细节处理干净。

当时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大事可以记录,去见了白衬衫之后,我必须好好考虑自己的未来。

以前那种纯粹带点傻乎乎的活法,似乎回不去了。

白衬衫,我必须去见!

按照王正给的地址,我在一片棚户区来回摸索。

有些地方连路牌和门牌号都被尘土磨没了。我连问带猜,顺着那些复杂的巷道东走西走,好不容易找到白衬衫的栖身之地。

删掉王正的联系方式,我和他的故事,落下尾页。

白衬衫住的地方又脏又乱,棚户区的卫生向来堪忧。何况昨天下了场连绵的小雨,地上全是污浊泥泞,漂着白色塑料纸和发霉菜叶。

附近鲜有孩童嬉闹的游戏声。

整个地方冷冷清清,夹杂冬日的死寂和肃色,我站在门口,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满腿黄泥倒像是乡下进城投靠亲戚的农民。

搞不懂白衬衫为何蜗居在这。

好歹是窖子帮的人,不说穿金戴银,没必要这么抠吧?

古人说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野。白衬衫不上不下,选择在棚户区落脚,恐怕是看中这里三教九流,便于隐藏行踪。

站在门口踌躇片刻,我上去敲门。

砰砰。

“进来。”里面沙哑的回应了声,便没了动静。

我把破木门推开,房间邋遢脏乱的环境让我眼皮狠跳几下。

门口摆了几摞吃剩的方便面桶,里面的油汤已经发霉,散发刺鼻酸臭。地上全是塑料袋和垃圾,衣服像杂草堆在墙角,或者胡乱搭在桌椅上。

整个房间弥漫难闻的怪味,光线阴暗,又潮湿又冷,完全没有人住的模样。

我不是个多么细致的人。

跟菜头久了,做事难免大大咧咧。但把房子弄得像狗窝,不对,狗窝都比这整洁,我实在无法接受,白衬衫难道转行,搞行为艺术了?

他蹲坐

在沾满油污的老旧床板上,几床破棉被,上面全是灰尘飞絮。

房间勉强有两件家用电器。

一个手电筒,一个烧水壶,金属的外壳都盘出了包浆。

我尴尬的站在门口,半晌不敢进去。

不知道白衬衫到底搞什么幺蛾子,他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难道真是行为艺术?

那我得称呼他艺术家?

乖乖的,倒斗的搞艺术,你还真是脱缰的野马,不怕扯到蛋。

我捂着鼻子,皱眉嫌弃的立在门边:“才几十天不见,你转行了?就算窖子帮破产,你也没必要装穷吧。”

“你?”白衬衫将压在棉被的武器重新藏起来:“真是稀客啊,来看我?”

“听说你最近满世界打听我的近况,我一想,咱们还算半个熟人,过来瞧瞧你。”屋里又脏又乱,我没地方落脚,只好站在门口跟他说话。

二十多平米的窝棚,进门不进门似乎没多大必要。

“咳咳,请坐。”白衬衫指着满是臭袜子的板凳:“你自便吧,就当自己家。”

“算了,我家不是狗窝。”好不容易适应了屋里的怪味,我咬牙钻进去,把门板重新合上。

站在屋内正眼打量白衬衫,我发现这家伙的精神状态真的有点不正常。

很颓废,不仅仅是邋遢,那种从内到外的挫败带来的自暴自弃,以前那个有点臭屁不可一世的白衬衫早就死了。

现在的他下巴全是胡茬,跟钢丝球似的,不知多久没有洗脸,身上衣服脏得像麻绳一条条挂在肩膀上。

“怎么混成这个样子了,过得不好?”我局促的跟他聊天。

看他这幅状态,我又不可能虚伪的问他“你吃了没,快过年了,吃的啥”。

满地方便面和配料袋,全是麻辣牛肉面,这家伙日子挺惨。

“唉,一言难尽啊。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人间事,不过如

此。”

“听着有点得道高僧的意思,发生了什么,和我说说。”

白衬衫用满是血丝凹陷的双眼看我:“你不怕我对你不利?”

“不怕。”我摇摇头,笑道。

“为什么?我记得,我们不是朋友吧。”

“你别误会,我听说你到处打探我的行踪,我这个人,不喜欢有人在背后搞风搞雨,所以我今天上门找你问清楚情况。你要觉得窖子帮的烂账非要算我头上,我接了。”

“那你单独上门,不怕我报复?”

“我还真的不怕。”我凑到他面前,轻声又诡异的咬牙道:“因为我可以在你对我释放仇恨前,先把你弄死,你觉得我做得到吗?”

白衬衫点点头:“我信。现在的形势,今非昔比,你想杀我的话,其实不用亲自上门。”

“得了吧,我没兴趣结仇,没事的话,我走了。”

“等等。”白衬衫叫住我,认真审视我的每个动作和表情。

即使双眼充血,他的眼神仍然尖锐,盯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就在我要爆发时,他才垂下头,苦笑几声:

“我最近过得挺惨,之前至少有三批人想要我的命,我现在尽量不露面,否则恐怕活不过今年春节。”

“为什么?”

靖人王陵中,窖子帮最后一批有生力量被人刻意抹灭。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说白衬衫走投无路,我还是不信。

白衬衫露出阴惨的表情,靠在开裂的土墙上:“窖子帮有四个组长,刀疤脸,齐刘海,孙癞皮,都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懂了吧?”

“不太懂,你想说明什么,有人杀人灭口?”

“差不多。对于他而言,我们只是工具。工具的用处,在于解决事情。事情没有了,趁手的工具便可以丢掉了。必要的话,把工具毁掉,就没有人猜到你以前干的什么事。”

从大兴安开始,窖子帮屡受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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