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我等你看花
我感受不了外界的冷热，有人把我手砍下来，估计也不会觉得疼。
无奈之下，我只好回想以前发生过的事，来打发消耗这漫长的活死人时间。
由于无法跟外界交流，我便大致梳理了这十多年的大事件、人物，还有部分阴谋的答案。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如果我能动弹，我恨不得捅自己一刀，把自己了断算了。
漫长的空虚和浑噩令我苦不堪言。
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年。在半死半活的植物人状态，根本不存在时空概念。
好在渐渐地，我的身体开始恢复知觉。
尽管还不能和他们交流，但我能感觉到，南风上午和傍晚的时候，都会打热水给我擦身子。
我便用这个频率来计算时间。
从我身体恢复知觉，大概又过了十二天左右，期间南风给我擦了二十五次。
尽管他态度不怎么好，有几次甚至很敷衍用毛巾在我脸上乱蹭，然后听他碎碎念叨，说我要这么一辈子昏迷，他干脆找机会把我埋了拉倒。
嘀咕之后，南风会在床边念几段庄周的故事。
他不确定我是否听得见，听人说这样可以唤醒人的意识。
他把棉被盖在我身上，在我肩膀两边掖了掖，防止我身体着凉。然后念完庄周的故事，我感觉他就在旁边睡觉。
这样可能又过了二十天左右。
我感到晚秋将尽，很快便是寒冬来临。
季节的变幻，阴阳的交替，时光的流逝，我的身体也在慢慢恢复，祀石的毒素终于要散去了！
过程确实很琐碎无聊。
我感觉南风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每天听他在我耳边嘀咕然后讲故事，他吃完饭会给我揉搓四肢，刺激穴位，防止肌肉退化。
路是我自己选的，后果自然要
我承担。
当时在雪山那种情况，我不激活祀石的放射性元素，我和青八子都很难活着离开那片冰天雪地。
这也导致后遗症非常严重，比上次更加恼火。
想到这，我眼眶湿润，不禁想哭，也不知道眼泪有没有流出来。
不单单是绝望。
而是我知道，那个人，那个带给我希望和光明的“神”，他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突然，南风在用力扯我脸颊，挺疼，听他喊道：“这小子好像开始恢复了，居然在流眼泪。喂，你是不是能听见我说话！能的话，试着动动眼皮。”
我努力把精神集中在眼睛上，又听南风说：“动了动了，好家伙，你总算给我希望了，否则我真要绝望。每次遇见你，总是带给我无穷无尽的麻烦，等你醒了我再找你算账！”
菜头闻迅赶来。
他正在外面喂猪，听了南风的叫喊，差点踢在门槛上摔倒：“姥姥的，苍天有眼，菜爷没白等啊！这是个好兆头。”
菜头宽大温热的手掌放在我头顶，听他安慰：“别着急，菜爷知道你现在说不出来，但能感觉到就好，菜爷可以等，十年二十年也等。”
这时，我眼眶湿漉漉的，那肯定是泪水。
当我恢复视力，眼睛睁开的那瞬间，强烈的阳光令我头晕目眩，眼前是金星乱冒，却令我泣不成声，感受这久违的世界带给我的一切！
有阳光，有屋顶，有破旧的塑料电扇，还有外面扑腾的白鸭子、黑母鸡。
南风吃惊地盯着我。
我睁开眼的时候，便看见他那张俊朗的脸线条绷紧，张着嘴，露出不可思议又喜悦的神色：“喂，你能看见了？”
他竖起两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我吃力转动着眼珠，舌头顶着上颚，太久没有说
话，那声音沙哑好像是另个人发出的：“二，二。”
“你才二。”南风没个好气，又抱了抱我，“醒了就好，你这家伙，还不至于让我失望。不枉我在沙漠背着你走了三天，你欠了我很多，记得还。”
我笑了，伸出麻木的手圈住他，尽管大脑还有些生硬无法掌握好身上的器官：“你这算挟恩图报吗？你每天在我耳边嘀咕嘀咕，我就是不想醒也难了。”
南风轻轻打了我一拳：“我能照顾你就不错了，你还想给我差评吗？”
“不敢。”我抱着南风不撒开，极力享受这弥足珍贵的时刻，那久违的回到人间的感动，令我从未如此迷恋过这世界。
接着，菜头那大嗓门在外鸡飞狗跳地喊道：“哎呀呀，醒了就好！菜爷这最近啊，吃不好睡不好，足足长胖了三斤，正愁拉你小子起床陪菜爷减肥呢。”
“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
“这样说不就见外了？菜爷就是这么甘于付出，无私奉献，小白同志就不要抹眼泪了，谁让菜爷欠你呢。”
南风咧着嘴，不爽道：“明明都是我在照顾他。呼，这家伙终于醒了，结果还算不错，我勉强认可了。”
菜头戴着草帽，身上穿着灰色的布衣，脚下解放胶鞋，标准的农民打扮，身上还有泥点。
咧开嘴，便可看见他闪闪发光的大板牙：“菜爷这不忙着养猪、收谷子、盖新房。哎呀，这生活真不错，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就是最近老他娘不出太阳，菜爷这谷子晒不成，不得全发霉啊？”
如此朴素的自然生活，我们当然在三牛寨中。
即使通了公路，这里也保留着喧嚣的大城市不具有的自然、和谐、淳朴。山清水秀，天光云影，带给人无比的舒心，像是清风拨动
着心弦，安逸，满足。
对现在的结局，我弥足珍惜。
想到青八子，我情绪不免低落，菜头则搓了搓手，兴奋道：“菜爷这就把那老母鸡给宰了，弄点野菌鸡汤给你小子补补，哈哈，等着。香草，把为夫的屠龙宝刀拿来，看夫君在万军从中，斩母鸡首级，如探囊取物也！”
我靠在南风身上，大口呼吸这里的新鲜空气，恍如隔世：“那个，我昏迷多久了？”
南风指着桌子上的葡萄干：“买的时候还是葡萄，大概两个多月吧。怕你家人担心，我没怎么联系，说你在国外做点生意。”
“谢了。”
经过此番劫难，我对那些事都看开了，尽管对于青八子，我还是放不下：“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我，以前耽搁了太多时间，现在更要珍惜每分每秒。”
那恍惚如梦的经历，并未带给我太多荡气回肠的英雄情结。
我这满身伤痕累累，已不堪重负，是时候罢手了！
之后的几天，我的恢复速度不错。手臂和胸口还是很疼，时不时会出现麻痹感。
被青八子弄出来的伤痛，可能要跟我一辈子，不过能重新活着，我已不在乎那些了。
能下地走路，我便会在三牛寨路口的青石上坐会儿。
村里还有人记得我这个来客，会笑着跟我打招呼。我坐在石头上，看他们耕种、打猎，偶尔也会跟他们一起帮帮家长里短。
三牛寨的外边，是一条阡陌小径，直通外面的柏油马路。
这里还并未被现代科技破坏太多。小路两旁，开满了各种叫不出名的野花。
村里的游子羁客，都是通过那条小径迎来送往，分别团聚。
那条路好像能看见无数的希望，也有无数的人从两侧的鲜花阡陌中缓缓走来，洗去身上
风尘。
可惜，都没有我想等的那个人。
时间长了，我甚至觉得，自己也是村口的一块石头。
我开始沉默寡言，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就觉得那么坐着，看着小路两侧那些争奇斗艳的野花盛开，幻想那个人迟早会出现。
“又发了一天的呆？”
南风找到我，潇洒而敏捷的跃上那块大石头，坐在我旁边：“你就这样每天看着，能看出人来？”
我盯着地平线的尽头发呆，孤独算不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南风递给我一瓶烧刀子：“喏，看你这幅模样，还不如在床上躺着。你在等人？可惜，刻舟求剑，这样是等不来的。”
一口滚烫如炭的烈酒滑入喉咙，撕心裂肺的疼让我挤出眼泪，心情反畅快不少。
抹掉嘴边的酒珠，我悬着双脚在岩石垂直的边缘，反复强调道：“他说过，他对我说过‘或有陌上花开之日，繁华重锦，自当缓缓而归’。他说过的，说过我们还要去小时候那个地方，看那棵银杏树，还有满塘的荷叶莲花。”
南风无法理解我的想法，指了指那荒芜淡黄的山陵：“马上就是冬天了，你在这变成望夫石，也没有希望。”
“为什么没有呢？”我固执道，那条小路的尽头，我坚信会有的。
坐累了，我站起来缓了缓那上头的酒劲，人已有些晕乎乎，大着舌头，山上面吹出的风让我眼花耳热，但话却无比的铿锵。
“如果他一月回来，我可以陪他看水仙。二月有山茶，三月有桃花，四月有蔷薇，五月有石榴，六月有米兰，七月有茉莉。八月的山花九月的桂，十月的石榴十一月的海棠，十二月的梅。人生那么长，四季皆如春，我可以等，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