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读史 (2)
盏。”叶黛暮一边费力地穿鞋,一边喊。该死,这鞋怎么这么难穿?叶黛暮穿了半天也没能穿上,气急之下,光着袜子往外跑。青盏这丫头究竟去哪了?
一冲出去,叶黛暮就看到几个侍女模样的女孩把青盏围在中间。什么都没听见呢,就觉得满是火药味。女人多的地方就是麻烦。叶黛暮毫无自觉地把自己排除在外。打狗看主人,这群家伙摆明了是找她碴。
“青盏。我叫你怎么不应!”叶黛暮先是大吼一声,将众多女孩吓了一跳,然后才快步走过去。
我去,这地上怎么会有石头!蹩到脚了。可是这个时候停下来也太损气势了。叶黛暮忍着痛,佯装无事,继续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众侍女渐渐分开来,将围在中间不过十三四岁的女孩露了出来。藕丝裙,浅红帔帛配上新季的镂空雕花水晶莲花钗,正如诗句那般“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就是你?和谢公子一起来的,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用词尖利刻薄,叫那张还算可爱的脸看起来也十分的丑陋不堪了。叶黛暮倒是不怎么在意这种用词,对她说这种话的人,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了。
“听说她就是……的女儿。”
“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她母亲真如传闻说的那么美吗?”
“这你可不知道了,当年我偷偷跟着做一等贴身侍女的姐姐进去看过,那可真是……真不愧是能做出这种事的女人……”
“哈哈,没想到,她女儿会这么……真不像亲生的。”
类似这样的对话,贯穿她的整个童年,令她卑微得几乎将头埋进土里。不过,脸皮是磨出来的,到了今天,这种不痛不痒的话根本戳不穿她的防卫。
叶黛暮冲她一笑,用十分平淡的语气回应。“哦。如果您这么看,说明您的眼光也不过如此。”就差没明着说对方瞎了。
“你……你!”那女孩明显是娇惯长大的,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家伙。她愤愤地跺了跺脚,对左右说。“去给我教训教训她!”
“小姐,这……这不妥。”为首的侍女十分为难地推辞。欺负一个小侍女,本就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方法,既落了下乘,又很难看。最好的办法是在暗处,给她几个绊子,叫她想告状也找不着证据,才好呢。
只是小姐,非要亲自看她倒霉,连躲在暗处也觉得不够解气。小姐在府中是独女,蛮横惯了,谁也让着她,自然不懂这暗地里的道理。
若是夫人派来的奶娘在,也有个管的人教她。只是这奶娘最近吃坏了东西,被挪出府去安置了。剩下的具是没有底气的侍女,谁也不敢多嘴,生怕让小姐恼了拖出去打。
“闭嘴。我的命令还轮不到你多嘴。我就不信,她敢在我虞家闹事。”小姐气急了也不等其他人动手,自己就三两步冲了上去,要给叶黛暮好看。
☆、第伍拾伍章 一力降十会
叶黛暮是谁?自登基以来三天两头被刺杀,登基前也不是什么娇养的小姐,劈柴爬树都是常有的事,再加上之后求了姜瑛将军教导武技。虽然打不过身材魁梧的男人,对付个把小姑娘还是没问题的。
这娇小姐一冲上来就叫叶黛暮一个闪身避开来了。虽然打得过,但是在人家地盘上打了人家的掌上明珠,下次就别想再来了。
扬起的手,扑了个空,还差点摔在地上。“小姐,小心!”一群侍女立即惊慌失措地冲了上来,护着她。虽然客人很重要,但再重要也比不过小姐啊。要是小姐少了一根头发丝,在场的人九成没有好下场。侍女们心里门清。
“青盏。你跑哪去了。我叫了你好久的。”叶黛暮将青盏从地上拉了起来,无视她的阻止非要拍拍她的襦裙上的土尘,笑眯眯地明知故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公子。”青盏忍了忍,才没有将告状的话语脱口而出。她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奴仆侍奉得如同捧月亮星星一般,父母兄长从不对她高声说话,连廊檐上挂的鹦鹉都只会低声哼曲。
但是她沦落至此,又怎么能奢望别人再如过去那般平等地对待自己。好在,她已经有了一个希望。陛下,若是陛下能掌握权势,她家未必不能东山起来。起码她的家人可以从苦寒之地回来。
抱着这样希望,就是把牙齿咬断了,她也愿意撑下去。青盏重振了精神,立即走在前面,挡在叶黛暮的前面。这种幼稚的把戏,她在家时也曾听闻过,但没想过居然还有人真的会如此明晃晃的做出来。家宅里的阴私事儿敢这么明晃晃的做出来,恐怕也没几个了。
“滚开,都给我滚开。”女孩气得一巴掌打在身旁侍女的脸上,厉声高喊。“谁准你们站在我前面的。再这样拦我就叫哥哥把你们都赶出去。滚开。贱婢。”
“小姐恕罪。小姐饶命。”带头侍女看起来并不是那种愚蠢的家伙,连连两次拦住了主人,说着的话很软,跪在她跟前的膝盖却硬极了,挺着那张满是红痕的脸,怎么也不后退半步。其他的侍女们都围在旁边,看似在阻止,其实都没有带头那侍女强硬。
这小姐必定常常闯祸,身边的侍女一定留不长。除了带头那个,其余的都是新来的,才会出现这种现象。青盏对于这种家宅之事还是极为敏锐的。她还注意到有个侍女已经悄悄地出去了,看来是去找人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就是不要让陛下受到伤害,无论是身体还是名誉。
想至此处,青盏心生一计,就看对方肯不肯配合了。
女孩一脚踹开了挡着她的侍女。那侍女半声哀嚎也没发出,躺倒在地了还试图爬起来阻止她。是个忠仆,可惜跟错了主人。女孩大步地往叶黛暮这边走,走到一半却又顿了顿,恐怕是想起刚刚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窘境了,很是气虚地指了几个小侍女。“快去,今天我还打不了你了。给我去。不听我的,就告诉娘去,看你们还敢不敢!”
叶黛暮觉得这姑娘的画风不对。一种现代劣质小说的娇蛮炮灰女配的气质,不是有病没吃药,就是被捡回来的。总之,完全不像世家小姐。不过,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跟个小孩子置气争吵的。
想到那一院子,她要攻克的世家公子,她就觉得头疼。虽说只是几个没入朝的世家公子,但是想也知道凭着他们出生时含着的金汤匙,人人都要给他们几分薄面。若是能站在她这边,也是会带来一些好处的。只是这群公子哥要什么没有?她又能用什么打动他们呢?
她又不像武景帝,天生神力,还赶上个好时候。诸侯战乱,国土崩坏,再没人愿意守着这即将灭亡的王位,生怕自己是下个被斩首的皇帝。就是这样武景帝登基的时候,还有不少怨言,然后被武景帝她老人家举起的万斤大鼎吓得噤声了。
也不像文惠帝,出口成章,神思泉涌,治政有方,就是她身为皇帝的哥哥都钦佩,禅位于她。简单的说就是个大才子,文惠帝时就是最腐朽顽固的文人都不想反对她的治下。
更不及诚敏帝了,传闻她是个人格魅力爆棚的女人,只要见过她的人无不拜倒在她之下,连帝位都甘愿为她夺来。当然最后那半句是野史,正史上自然不可能描绘得如此不堪。
叶黛暮觉得自己大概是女皇之中最没用的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们去不去?不去,我今儿就把你们都……”女孩面目狰狞,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十分的可恶可憎。侍女们自然是拦不住一个恼羞成怒的小主人的。
不过,对方气成这个样子,叶黛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得罪她了,简直把自己当做杀父仇人了。
一个面容精致却有些惨白的侍女咬了咬牙,从头上拔下一个簪子就冲了过来。那尖锐的头,令人看了不禁头皮一紧。这要是划在脸上,非得破相不可。
青盏忍住内心的战栗,坚定地站在叶黛暮前面。她破相固然可惜,但要是叶黛暮受到一点伤害,她所有的希望也就化作了泡影。她绝对,绝对不能后退一步。何况,这正是她想要的其中一步。
叶黛暮可不想受伤,一把抓住青盏的手臂就要避让。
就在这个时候,人声和脚步声响起来。有人来了!拿着簪子的侍女脸色更加白了,连那唇间的一点血色也失去了。如果被人看见她作恶,谁都保不了她,就是夫人为了小姐的声誉也会将她打死。
青盏自然知道这姑娘已经踏入死局,内心也松了口气。却不想,这侍女也有些小聪明,她迅速靠了过来。青盏还在想她要做殊死之搏,牢牢地将她挡在叶黛暮三步之外,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却不想就在外面的人进来之时,异变突生。侍女反手用簪子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划了一道,叶黛暮几乎是立刻便闻到了血腥气。
“啊~救命!”尖锐的女声像是把绢纸撕裂一般。
☆、第伍拾陆章 比奥斯卡还奥斯卡
叶黛暮离得近,耳膜差点也被震破了,实在是可怕。她觉得自己以后必须要重新评价青盏这姑娘了,反应简直是机智。没错,刚刚叫出声来的不是那受伤的侍女,而是青盏。
青盏的声音又高又细,再加上,她叫得尖锐而又突然。离她最近的侍女都被吓傻了。青盏上手就把这姑娘推开了,也捂着自己的脸,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站在那里。
看似这么多动作,其实这场好戏也不过是在片刻之间发生的。后来之人一进来,看见的也就是青盏被人欺负的这个场景。
叶黛暮表示,这姑娘是个演戏的好苗子,恐怕还能做个好导演,构图情节简直堪称完美。但是那侍女受伤了,恐怕待会,自己这边会占不到优势了。也不知道青盏会如何设计她?过去不知道看过多少如此情节的宅斗小说,然而叶黛暮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要亲身经历的时候。
更重要的是,她的尴尬病要犯了,想转台。谁来快进一下!
等等,叶黛暮眼角瞟见了谢璇,哼,谁造的事,就该谁来收尾。
那女孩也立刻冲上去,抱住其中一个男子的手臂,拼命地撒娇。“哥哥,快来帮我,这个坏女人欺负我。哥哥~”
“是谁?竟敢欺负我们虞家。”这话一听就知道没长脑子。你们虞家也不过是新兴起来的世家,也敢如此口出狂言。
在场不少的世家公子立即心里不痛快了。作为主家的虞泽一看气氛,太阳穴忍不住咚咚跳了起来。这没脑子的堂兄谁要谁拿去!“闭嘴,虞沏。诸位,切莫放在心上,今日宴上诸位喜欢的酒只要这酒窖里有,尽可以搬回去。”
“这倒是不错。”白元韶笑眯眯地打圆场,他早就想给这猪头猪脑的家伙下个绊子了。不过,现在也不能拆自己兄弟的台子。“那蓬莱春酒有多少,我都要了。”
“你可不能独吞啊。我也要蓬莱春酒,那东阳酒也要个几十坛吧。”谢璇也来搅和一下,他纯粹是为了虞泽家的酒。谢璇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凶神恶煞的女孩立刻像是换了张脸似的,面若桃花,含情脉脉地望向他。
众人看在眼里,却谁也不去戳破这窗户纸,视若无睹地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些世家公子一脸馋相地争吵了起来。若不是好这虞家的酒,听到这宴会上有白元韶,他们在门口就该扭头走了。这毒舌的家伙就是南边的梁国和刍国的世家都有所耳闻。
虞沏自然很不甘心,但是他还是懂得在这院子还是要看堂弟的脸色。谁叫虞泽是家主一系的,他的父亲虽是嫡次子,却在伯父掌家之后已经沦为了旁支。
女孩一听要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立即不甘心地大声吵吵起来。“堂哥,你可不能帮着外人。她都欺负我们虞家的人了,你怎么能放过她!”
虞泽恨不得把这张嘴给堵上,这两兄妹出生的时候都把脑子落在里面了吗?说话也不动动脑子。也不看看这姑娘是谁带来的,那可是谢璇、谢幼安带来的姑娘。这家伙向来护短,就是他养的猫都不允许人家碰一下,何况是姑娘!
果不其然,虞泽转脸就看到谢璇一张脸比墨汁还黑。这家伙要发飙了。绝不能让他先说话,否则以他今天喝的酒来衡量,这蘅芜苑得被毁个精光。他目前还没有重盖个院子的预算。“幼安啊,我这堂妹一般不怎么出门……”
任他说得天花乱坠,谢璇眼睛都不瞟他一下。虞泽越说越心凉,把心一横,说。“我那珍藏的梨花白,送你了。”
“几坛?”谢璇走到叶黛暮前面,转过头来,十分直白地问。
“几坛?我总共才十坛,你想要几坛!”虞泽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十坛。”谢璇一点没客气,十分爽快地全要了。
“想你的美事吧。最多,三坛。”虞泽咬牙切齿地说,这笔账他一定要会算回来的。这个酒鬼,竟然狮子大开口。
“九坛!”谢璇开始撸袖子了。在场见识过谢璇耍酒疯的人立刻默契地向后退上一大步。这家伙上次在浮曲阁喝得大醉,三下就把整个大厅都给毁了,在场的人谁也没落下,各个都是鼻青脸肿地爬出去的。这聚会里不少还是那时候的受害者呢。
“五坛。不能再多了,不然这院子里你爱砸什么砸什么!”虞泽也是真的狠下心来了,这贵妃里的梨花白三十年一酿,绝非仅仅因为是贡品才如此珍贵。一坛梨花白在黑市上起码要五千金,就这样也难有货售。
这十坛还是年初敦诚帝继位时赏的。现在新上任的女皇可还没有赏赐过,就是黑市也难找了。没想到,被这酒鬼猜的如此准。
“成交。”接着,谢璇继续说了下去。“那维桢的赔礼呢?”
“什么!”虞泽心想五坛梨花白都舍出去了,还有什么东西不能给的,不然就亏大了,牙一咬,说。“那好,史姑娘你要什么赔礼才好?”
“这——这就不必了吧。”叶黛暮倒是想说。请把你的人给我啊。我啥都不缺,就缺人手啊。只要你愿意,就是倒赔你东西也行的。然而这么赤裸裸地收买,并派不上用场,不在关键时刻拖后腿就好了。
“史姑娘真是宽宏大量。这样吧。我新得了一套披霞莲蓬簪,虽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是出自箬雅大家之手,还是值点钱物的。还望你收下。”虞泽说的很是轻巧,但是这箬雅大家可是个做簪子的大师。
一听到箬雅大家的名头,那被堂哥狠狠地瞪着也制止不了那女孩。女孩立即跳起来。“什么,堂哥,你居然有箬雅大家的簪子。怎么不给我!你这个狐狸精,迷惑了谢公子和我堂哥吧!”
在场的人都是久经风月场合的公子哥,立即偷笑起来。看来这虞家的教养也不过如此,养在闺中的世家小姐连狐狸精这样粗鄙的话都说得出来。
虞泽一听更是止不住的颤抖。虞家本就新兴的世家,这些老世家早就看不顺眼他们。若不是虞家长辈进了门下省,还有点权力,他们根本不屑理睬虞家。现在来这样一出,背后还不知道会传出多少流言蜚语。
他攥紧了拳头,用尽了自己的修养,才没有把这巴掌甩到她脸上。蠢货!
☆、第伍拾柒章 打脸来得如此突如其来
可惜虞泽的心里活动一点也干不着那被宠坏了的女孩。她还在叫叫嚷嚷。“堂兄,这乡巴佬怎么进来的,一点礼数也不懂。我看她就没见过咱家这么多好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几样顺了去!”
“住嘴,虞兰蕙,你若是闲得慌,就给我滚回去上课!”虞泽狠狠地瞪她,语气冷极了。
虞兰蕙被吓了一跳,还是撒娇地喊道。“堂兄……”
“这是我请来的客人,还轮不到你来插嘴。”虞泽此时的眼神已经去了所有的温情,叫虞兰蕙彻底焉了。
倒是虞兰蕙的亲兄虞沏看不下去了,硬顶着虞泽杀人般的目光,抗议道。“虽说是兰儿太咄咄逼人了些,但也未必这位史姑娘没过错啊。一个巴掌总是拍不响的。”
突然,身边发出一声巨响,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转头看去,那走廊上的柱子已经被打断了。嗯,没错,那个酒喝多了的醉鬼干的。谢璇抱着柱子,一脸迷糊地说。“断了,今儿的甘蔗有点硬啊。我尝尝。”
众人又一阵兵荒马乱,要真叫谢璇吃了那柱子,等他醒了,说不准他要怎么捉弄他们呢。可是那谢璇力道之大,四五个大男人也掰不动他分毫。
“快去拿甘蔗呀!愣着干什么?”虞泽两只手都上,抱着谢璇的腰,赶紧吩咐。
然后叶黛暮就看着这几个人像拔萝卜一般挂在谢璇身上,实在是有趣。恐怕大家伙都有酒了,不然绝不会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幼稚的动作。几个手不能提的公子哥的力气得多大,还不如叫几个懂武的侍卫呢!
再看那人群中心的谢璇,双颊粉红,酒气熏天。这是被扔进酒坛子里泡过了吧。等等,那柱子比她腰都粗,和甘蔗差别有点太大了吧。可是就算是这样,他居然也一点也不狼狈,仿若是举着玉柄吟诗作对的潇洒浪客,美若玉冠,风流旖旎,竟叫人生出几分向往的洒脱感。
不,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叶黛暮用尽全力才把自己从小心思里拔出来,一不留神就着了他的道了。而且看起来今天想要霸气外露,拐带一两个小伙伴是不可能了。再加上谢璇的状态,还是早些回去吧。
叶黛暮先是对虞泽说。“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也不好这些身外之物。就送给这孩子吧。那么我们要先告辞了。多谢款待。”
说完,她很是豪气地穿过人群,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一把拽起谢璇的领子就往外走。当然从理论上是不可能拎得动,不过,谢璇也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这般作态也不过是想要借着酒意,给这些家伙一个下马威罢了。然后挂在他身上的几个人就跟吃饼掉渣一般掉下去了。
“走吧,幼安。说好的要请我喝羊肉汤的,走走走。青盏,帮我拿鞋子。”叶黛暮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啊!哦。啊……公子,这可不行,您先穿上鞋子,会着凉的。”青盏这才发现叶黛暮光穿了袜子站在地上,这秋季虽还不冷,但是地面还是有些寒意的。她慌慌张张地提起屋子里的鞋子跟了上去。“公子,公子!”
“就是,把我的领子放下,先把你自个鞋子穿上吧。要是伤风了,那你家大人可非要把我吃了不可。”谢璇也配合地被拎着走。这滑稽的场面着实令人发笑。
“吃吧,吃吧。就是吃你,下什么酒比较好?”叶黛暮的酒可还没醒完呢,晕乎乎地顺着往下调侃。
唯一清醒的青盏哭笑不得地跟在后面,连声劝说了好一段路,叶黛暮才答应把鞋子穿上。她靠在谢璇身上,抬起自己的脚,青盏几乎是感激涕淋地替她穿上鞋子。叶黛暮自己不动手也就罢了,还有心思笑闹,指着袜子说。“呀,袜子都脏了。淑慎肯定要生气了。青盏,你回去可要帮我说点好话啊。”
青盏忍笑点头。这样回去,别说是用一箩筐好话,就是把天上的星星都拽下来献礼,恐怕也避不了卢大人的教训了。只是,这样傻乎乎的陛下,很是有趣。刚刚真是可惜,若是按着她的剧本走下去,她给那些家伙泼的脏水没个两三年都绝洗不掉。
“笨啊,袜子脏了,脱了呗。”谢璇看她自己站稳了,就自顾自地走开了。
“不可,公子,万万不可啊!”青盏一听,立即傻眼了,慌忙喊了出来。袜子脏点没什么,回去换了便是,陛下也不缺这么一双袜子。可要是大庭广众之下脱了这袜子,光着脚回去,可就不是一顿说教的事了,恐怕手掌都要被戒尺打烂。
“哦。好吧。幼安背我,袜子脏了不能走了。”叶黛暮一脸理所当然地说。
“想都别想。”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谢璇整了整自己的衣衫,一挥袍袖就要开溜。“走吧。我知道一家很棒的店,里面的羊羔酒也是一绝。”
叶黛暮嘟嘴,气馁,还是跟了上去。“你太不够意思了。”
两个人一路说笑着出门去了。只留下后面一大帮完全懵了的人。
和叶黛暮撕起来的女孩第一个反应过来,扭着帕子想要喊住谢璇,张了几次口也没能说出他的名字。一看到叶黛暮离他那么近地走着,她又气急败坏地说。“那土包子必定是不知道箬雅大家,才这么简单地走了。堂兄,你也真是的,何必要拿这么好的给她。刚好,这簪子给我吧。今年谢年宴上正好用得上。”
用个头!虞泽真想替叔父教训教训她,多大的世家都该被这些臭虫毁光了。他忍不住说。“土包子?谁是土包子还说不定呢。看到那史姑娘的鞋履了吗?那是御品,上面的金丝银线具是真材实料,构图乃是珍品之画,非御赐不可得。世人推崇的箬雅大家,就是这鞋子上的一个饰品也不能用上。”
凤眼那么大的东珠,就是命妇也不舍得做成簪子,被如此随意地装饰在了鞋子的角落里,就像是件不值钱的小玩意。能够穿如此稀有的鞋履,也只有宗室的女子了。
这位史姑娘,不,应当叫她叶姑娘了。
☆、第伍拾捌章 酒肆逍遥
“什么?你吃着,我看着,还要我出力保护个小丫头片子。想得美。”一个矮小的小老头缩成一块,像一团阴影,愤愤地说着。
“那三坛梨花白,师叔你还要不要?”
“要。”
叶黛暮牢牢地盯着那锅子,没话找话地问。“为什么说狐狸精会被你们这么看?”
谢璇笑眯眯地倒了一杯酒,掀开桌子中间吊着的铜锅的盖子,热气冲涌了上来。羊肉、枸杞和白萝卜炖煮在一起的香气满溢鼻尖,口水都要掉下来了。谢璇用漏勺舀上满满一勺羊肉,盛在了叶黛暮的碗里。“吃吧。小姑娘家家的,别问这么多。”
“不许……敷衍……我。”这么断断续续地说,是因为叶黛暮已经完全沉迷在了炖得软烂的羊肉里,不仅香气一流,连口感也是一等满足。带有羊肉特有的膻味,却一点也不觉得腥气,反而添加独特的味觉享受。
更赞的是这吸饱了醇厚汤汁的萝卜,软得用舌尖那么一顶便化在喉咙里了,变成一股甜滋滋的汁水渗透入五脏六腑,叫人不由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叶黛暮一脸享受的表情,叫梁上蹲着的人垂涎三尺,张大了嘴,差点漏了陷。
谢璇立刻转移话题,给叶黛暮也倒了一杯,热情地劝道。“吃你的吧。满满吃,配这羊羔酒,可是一绝。”
叶黛暮还想说什么,却立刻被酒香吸引了。这屋内早就被羊肉汤的沸腾的香气填满了,照理说,任何其他的味道都会被掩盖。但是这酒香却不然,仿佛是清晨的雨露带着清新的香气,拨开浓郁的香气烟雾,展现出完全不同的世界。
将嘴里的羊肉咽下,举起小巧的白玉酒杯,一口喝下。口感很是饱满,带着丝丝甜味,余味悠长绵软。再夹上一筷子羊肉连着点缀的红色枸杞,一口吞下。酒味还未散开,将那羊肉衬托得更加美味。
“好美味啊。”叶黛暮幸福地捧着脸,笑得一脸灿烂。
谢璇眼角瞟了一眼梁上。那梁上人正冲着他哀怨地挤眉弄眼,叫人好笑。谢璇无奈,趁着叶黛暮低头吃东西的功夫,一个巧劲将手中的酒盏扔了上去。那梁上人伸手接住酒盏,一滴也没洒。他喜滋滋地吮了一口,这才安分下来。
“你酒杯呢?”叶黛暮一抬头,看谢璇一手夹着羊肉,另一手却是空的。这可稀奇,只要这桌子上有酒,从未见过他手中空杯。这回连杯子都没有了。
“什么酒杯?”谢璇装糊涂,晃了晃脑袋,顺势问了下去。“我酒杯呢?”
叶黛暮笑嘻嘻地说。“幼安,你定是有酒了。嘿嘿,青盏,去取个酒杯来吧。”
青盏也偷笑着去了,立时回来,手里端了几个新酒盏。“妾多拿了几个,好供谢公子丢。”
叶黛暮被逗笑了,笑得前仰后翻。谢璇无奈地取了一个,重新斟满酒,继续喝了起来。
窗外的天空透着半紫的红光,层层的云朵镶了刺眼的金边,清风戏弄屋檐下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谢璇笑了。“你刚刚也太肤浅了。起码要如李德载那般说吧。‘金樽满劝羊羔酒,不似灵芽泛金瓯。’只这么一句来形容美食,也太磕碜了。我可要和珵文抱怨,他这弟子也太上不了台面了。”
“别这样啊,你这个老古董。还有不许敷衍哦……”叶黛暮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勺子上吸满了汤汁的老豆腐,用牙齿咬下一点来,心急地吞了下去。好烫!可是虽然烫口,美味却也是成倍呢。“啊,好好吃哦。”她又露出了傻兮兮的笑容。
这个笑容令谢璇情不自禁地陷入了过往的思绪里。那是一张非常幸福的笑脸,像是黑夜里的一点荧光,也像是沙漠里的一滴泉水,美好得叫人不忍心打断她。只是这样看着她,嘴角也抑制不住上扬起来,微笑。
“是的。很好吃。”谢璇望着她,语调是从未有过的柔软。
舌尖的滋味似乎变得有所不同了。完全的苦涩之中慢慢地渗透出了一些若有若无的甜味。谢璇忍不住望着那张脸很久。人总是会被自己所没有的东西所吸引,哪怕那个方向是死亡,宛如飞蛾扑火一般。
“好啊,被我发现了。谢幼安,你居然敢一个独占这北山居的羊羔酒,太过分了。只剩这么一点了。”掀开门帘的是刚刚才分别的白元韶。也是喝得醉醺醺的,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谁说我是独占,没看到我这有两个人吗?维桢,你听有人骂你不是人。”谢璇笑眯眯地祸水东引。
叶黛暮靠在青盏身上,一手挡着酒壶,一手还不忘大口吃羊肉,满脸敌意地望着他。“你才不是人。羊肉、酒都是我的。你才不是人,呸。”
“嘿,小丫头片子。”白元韶忍不住笑起来了。这姑娘真是豪爽直白得可爱。“幼安,你从哪里捡来这么有趣的姑娘?看起来像是正经人家的好姑娘。”
“呸,你才不正经。”叶黛暮喝得有点醉,可是又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对这类语言攻击最为敏感了。
“说得好。说得好。管微,你听见了没,不正经的家伙给我出去。还有这北山居的羊羔酒我订了三个月才订到今日,你要喝酒就自己去订吧。”谢璇毫不犹豫地打掉了想偷喝酒的白元韶的贼手。梁上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家伙呢,这一壶酒怎样也不够喝。
“别这样啊。好哥哥,让我喝一杯。我订的羊羔酒还得再过几天,到那时再还你啊。”白元韶厚脸皮地过去,笑嘻嘻地说。
“好哥哥?”叶黛暮歪着脑袋,双颊通红,像是只饱满的水蜜桃,可爱极了。那羊羔酒初时感觉劲不大,等回过神来,便晕了。更何况是叶黛暮这样只喝些果酒的小姑娘。
青盏听了直惊得手足无措,举起双手想捂住陛下的嘴。可是又想到已经晚了。这话若是叫卢大人听了,那就是杖杀了她也不为过。居然叫陛下说出这么下流的话语!
想至此处,青盏也顾不得身份之别,她站起来恶狠狠地斥责道。“谢公子,这样口无遮拦的话您也敢叫我们公子听见。若是被卢大人知晓了……”
“那倒是糟糕了。”谢璇耸了耸肩,转过头对白元韶说道。“还是修修你的口德吧。这种混账话还是去栏子再说吧。若是被她家大人听见了,我们就都混不下去了。给,分你一杯酒,封口费。”
“什么人物。是我的错。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是我错了。一杯可不够。”白元韶立时收起自己的花花肠子,半句浪话也不提,只顾着和谢璇讨酒了。谢璇一瞟,果然那梁上人也是一脸馋相地望着他。
青盏还是依依不饶地狠狠瞪了他们几眼,才回过头来照顾叶黛暮。这已经够糟糕了,陛下一定是有酒了,这么无功而返还让陛下喝醉了,必定会被叱责的。怎么办呢?
叶黛暮喝得心情愉悦,完全忘了自己的初衷,笑眯眯地靠在软枕上,听他们打诨说笑。青盏想了想,让北山居的小厮取了些早橘榨汁,加些热水和蜂蜜让叶黛暮服下。这水又酸又甜,温热得叫人通体舒畅,令叶黛暮不由地喜笑颜开。见陛下如此开怀,青盏欢快地说漏了嘴。“陛下,可清醒些了?”
糟糕!
可话是泼出去的水,想收可收不回来了。
☆、第伍拾玖章 史上最小心眼的男主
“烫烫烫!维桢,你,你,不,您真的是陛下吗?”白元韶一个用力打翻了碗筷,一面又用上了敬语,小心翼翼地问道。却被唤来收拾的侍女打断。这怎么也不是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的秘密。他一边让侍女擦拭,一边用眼角偷偷打量她。心里纠结死了。
自从说漏了嘴,青盏一脸沮丧,毁了陛下的计划。下次也许陛下就不愿再将她带出来了。她多么希望可以立功,起码也要增加一点在陛下身边的份量。塞北的冬季冰寒刺骨,父亲的身子骨那么弱,也不知能否熬过去。越想,她的脸色越是苍白。
叶黛暮倒是毫不在意,一脸欢快地说。”你猜啊。“
青盏倒是觉得陛下已经有酒了,要是等她清醒了必定会羞恼的。不行,得想个办法。青盏为了遮掩,强行插入一句。”你是有酒了吧?刚刚谁说了陛下吗?“
白元韶冷静了一下,虽然他喝了三坛,面颊通红,眼睛重影,但是他确定他耳朵还没聋。他坚定地回答。”没错。你说的。“
青盏莞尔一笑。”你听错了。我没说过。我说的是小姐。“
“啊,哦。看来我是喝多了。”白元韶居然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傻乎乎地夹起一筷子的羊肉,沾上酱汁,也不顾烫口,直接塞了进去吃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瞪大了双目。“等等,你真是个姑娘?”
“是什么给了你,我不是姑娘的错觉?”叶黛暮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是女子力多么匮乏,以至于大家一不留神就忘了自己的性别。“你之前不是还叫我姑娘的吗?”
“……我大概真的有酒了。”白元韶愣了半天才说。实在是交谈起来毫无障碍,就是调笑也不觉得有男女之间的暧昧与尴尬,害得他一直以为维桢就是个长得女气一些的少年。好吧,这个事实奇怪地震惊到了他。
叶黛暮愤愤地用软枕砸他。”滚。滚。滚。“
谢璇在一旁笑成一团。
白元韶抱起砸了自己的枕头,有点小兴奋地问。“那小姐,你是哪家的?居然还敢跟着谢幼安光明正大地到落雪宴,你知道这家伙的绰号……靠,什么东西?酒杯?谁干……的,好吧,不说就是。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啊,谢幼安。”
“叫我维桢就好啦。快告诉我他的绰号叫什么!反正他不说,肯定也有其他人知道啦。别这么小气嘛?”叶黛暮笑眯眯地调戏道。看谢璇瞪着白元韶的样子,简直像要杀人,气嘟嘟的真是有趣极了。
“恩,维桢。”白元韶突然有些小心翼翼起来,毕竟对方是姑娘家,还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可是没过几分钟他又忘性大,欢快起来。“维桢,你还是算了吧。这家伙实在是太小心眼了。咱们得罪他没好处啊。”
敢当面说他小心眼,谢璇眯了眯眼,手指轻动几粒花椒神不知鬼不觉地沾在了白元韶夹起的羊肉背面。然后看着白元韶扭曲到极点的表情,面不改色地问。“管微这是怎么了?这个白酒烧虾很好吃,尝尝这个,维桢,你会喜欢的。这凉拌红菜苔也很入味。不错。”
“谢谢。我尝尝。有点辣,但是很爽口,配这羊肉汤再好不过了呢。好棒。”叶黛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欢快地吧嗒吧嗒吃了起来。
两个人吃得开心。完全不顾被花椒呛住的白元韶。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喊出来。“麻麻麻麻!幼安,一定是你搞的鬼!”
“有证据吗?”谢璇毫不愧疚,理直气壮地反驳。
“没有,就凭你是谢幼安,十有八九就是你这小心眼报复的。好啊,来吧,一报还一报,接受我的惩罚吧。”这逗比哪来的?叶黛暮目瞪口呆地望着白元韶。只见他快速地对她喊。“维桢,这家伙江湖人称花间玉郎君,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说的就是……呃!”
叶黛暮眼睁睁地看着那墙面上的挂画掉落,正巧砸在了白元韶头上。但是这个飘落的弧度完全不符合物理啊!叶黛暮努力保持视线,不叫自己去瞟谢璇。怎么想,这家伙的嫌疑最大。哇靠,哇靠,武林高手。但是转念就在懊悔,她是不是也有啥地方得罪他了?仔细想想,还真不少。救命!
”这画也真是,没挂牢啊。“谢璇捏着小酒杯,直直地望向白元韶。
”是,是啊。“白元韶冒着冷汗,违背本心地说。这家伙真的小心眼到家了。被卷轴这么一砸,酒也醒了。白元韶这才猛地想到,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平时胡吹的兄弟,这可是普通人家的小姑娘。
救命!我的脸面。
“维桢,我刚刚是胡说八道的……就当没听到吧。”白元韶满头冷汗。
梁上人捂嘴偷笑,不过,说老实话一个老头子做这个动作还真是一点也可爱不起来。
“又是一个笨蛋。我师侄是这么好欺负的。”湛兮道人抹了把汗说。想当年他对小师侄说水里有鱼,骗他学会踏水无痕。后来他那保养了三十年的胡子就这么一次被收割了。想起来都是泪啊。
白元韶夹了一筷子羊肉,沾了沾酱碟。“羊肉还是配这酱才好。我家吃的酱料搭配完全不同。只是这北山居的酱料是个秘方,可惜,可惜。”
梁上的湛兮道人又喝了一杯,趁着众人不注意,又将酒杯扔了下去,稳稳当当地到了谢璇桌上,丁点响声也没有发出。谢璇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斟满酒又扔了上去。
叶黛暮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是个配方,就是在宫里那些老方子,她也一尝便知。那是饿多了,每一口食物,她都心存感激地仔细品味,这不是很容易就能吃出来嘛。她用干净的筷子头沾了沾酱碟,想了想说。“芝麻炒香后用石臼磨得半碎。用了上好的酱油作为底,酱豆腐和韭菜花为辅,虾油、料酒少许。恩,可能还放了些陈年老醋调和酱油的盐津味。”
众人痴痴地望着她,愣了很久,还是谢璇先反应过来,抚掌大笑。“厉害啊。小厮,快去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吧,有人破了他的秘方。”
☆、第陆拾章 秘方
“真是如此?芝麻和酱油是有,但是这醋,我可没尝出半点酸味来。【零↑九△小↓說△網】你的舌头比我这尝遍上京美食的还灵,我不信。小厮,去把你掌柜的叫过来。”白元韶也起了兴致,坐了起来。
湛兮道人趁着空隙,跳下去盛了半碗羊肉,在众人发现之前,还舀了一勺酱汁,回到上面,一舔啧舌。这姑娘厉害,连擅吃喝的老道也没尝出来全部的东西。这么大动静,谢璇自然发现了,他无奈地帮忙遮掩。
小厮进来时还一头雾水呢,这贵宾室向来注重僻静,他站在门外不远,也半句未得。但是既是这屋子里的贵客所说,那就去叫掌柜的吧。他连声答应,快脚去喊人了。
掌柜的一袭藏青色长褂,肩膀上搭着一条半旧干净的干巾,打理得很是清爽。进门先笑着作揖,才说。“各位贵客,叫小的来,有何吩咐?”
“掌柜的,我们也不难为你。就是我这妹子尝出了你的酱料秘方。”谢璇笑眯眯地赏了他一个座。
“我可不信这个邪。来,再说一遍。”白元韶还就跟她杠上了。
掌柜的没有说什么扫兴的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等。
“好吧。只是酱料罢了,何必这么当真。真是小家子气啊。那你听着。”叶黛暮没有半点不耐烦,又回味一遍,慢悠悠地说。
“是芝麻炒香,用石臼捣得半碎。酱油大概是用大豆和麦子酿造的,工艺中又用过烟熏,因为有烟熏香味。酱豆腐大概是茶油腐乳,不过可惜了,这浸的茶油还不是一等的吧。韭菜花倒是新鲜的。虾油应当是上好的,用了蚌肉一起酿造的吧。料酒是用的花雕吧。”
说到此处,北山居的掌柜就已经目瞪口呆了。白元韶立刻就意识到,这姑娘的味蕾还真是比他这自诩高超的高手灵敏多了。梁上人一边大口嚼着羊肉,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叶黛暮还没有就此停下来。
“至于这陈醋,我倒是没有吃出酸味。只是觉得酱油的味道没有那么冲,必定用了什么调和。虽然别的也可以做到,但是能做到如此圆滑的味道,我觉得只有陈醋了。如果有方便的话,我还想尝尝。”
“这自然是可以的。”掌柜的用肩膀上的干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您这舌头真是绝了。我这就给您端这陈醋来。当然当初许下的诺言,自然还是有效的。”
“什么诺言?”等掌柜的下去了,叶黛暮才问。
“哦,你不知道。”白元韶很是兴奋地说。“这北山居有三绝,第一是这羊肉汤;第二是这羊羔酒,第三便是这酱碟。羊肉是安塔来的,那儿的羊肉肥美又没腥臊味,是一绝。但是近年来突厥进犯猖獗,也只有这北山居才吃得到了。”
“其二这羊羔酒,酿起来也是个麻烦。因为用料昂贵,若非提前预定,那是绝喝不到的。为了保证客源,这一人也才能预定三斤。”
“第三便是你刚才猜出的酱碟秘方。这掌柜当初在开业时便夸下海口,若是谁猜出这酱碟的配方,他便给对方永久的上宾座,还不必预定。从北山居开店至今六十年,还未有一人猜出。可能也被隐瞒了。”
谢璇饮了一杯,撩起袖子,舀出满满一碗羊蝎子肉,津津有味地吃着。听到这里,他捏着小巧的酒盏,漫不经心地说。“我倒是认识一个。”
“什么,你居然认识这样的高人。是谁?是谁?”白元韶这家伙总觉得好像有点像八卦妇女。
“除非你的羊羔酒分我一半。”谢璇毫不客气地狮子大开口。
“你傻呀,你家妹子,今天得到的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羊羔酒啊。你居然还要打劫我这样的小民。青天大老爷,可要开开眼啊~”白元韶居然捏着袖子,学戏里的女子嘤嘤嘤地哭起来了。
“好有趣。再哭,再哭一段。”叶黛暮大笑着逗弄他。“小娘子,你若哭得好听些,大爷我也许愿意赏你口酒喝。”
一听这话,白元韶立刻转了个方向,对着叶黛暮挤眉弄眼一番。“慷慨啊,大爷。奴就为您哭一段《金锦乐》吧。”
这《金锦乐》可是时下最为流行的戏剧。故事讲的很老套,大概就是一个富家千金一朝落难,遇上了男主相助,二人喜结良缘。虽然是好结局,但过程很是折腾,先是男主的母亲棒打鸳鸯,然后是天灾洪水,最后还遇上了野兽袭击。
幸好有仙人相助。仙人给了女孩仙药让她治好男主母亲的病,终于得到母亲的允许;然后在洪水中斩断一棵树做舟,救了女孩和男主一家;最后野兽袭击的时候,滚落山上的巨石,压死了野兽。
后来,男主女主在一起,还生了一男一女,凑成了一个好字,真是圆满结局。
“即是洪水滔天,也绝不能阻我心弦……”白元韶所唱,正是第三幕发洪水,男女主角被冲散的部分。
“好,好,好!”叶黛暮鼓掌大笑。“美人儿,唱得真好啊。”
“是吗?这故事真是熟悉。”谢璇饮着酒,突然插嘴道。“似乎在哪听过。”
“那是自然的。这可是当年最为盛传的“难消美人恩”故事。不过,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老故事了。”白元韶很是欢快地说。
谢璇立刻就想到什么,阻止道。“那么老旧的事就不要说来扫兴了吧。还有三杯,分喝完了,咱们去下一摊吧。”
“哦,是要去玉井巷里的那一家吗?”白元韶慢吞吞地品尝这最后一杯,不舍地啧啧嘴。“真是好酒啊。可惜,我那一份还要等上半旬。”
“玉井巷,是什么地方?”叶黛暮很是豪迈地喝光,抹了抹嘴。“下次,我请你喝呗。”
“维桢,你真是个好人。对了,还未自我介绍。我姓白名元韶,字管微。爱好是美酒美食和美曲。就冲你这句话,你就是我管微的知己好友啦。走,走,带你去很棒的地方,玉井巷的深处可是咱们这种人的天堂啊。”
☆、第陆拾壹章 当歌且歌
“好啊,好啊。”青盏满脸黑线地望着傻乎乎地笑着的陛下,想要是等陛下醒过来,一定后悔。但是没办法,谁叫她现在已经醉糊涂了。
说是玉井巷,其实只是有一口古井。这口井历史悠久,在瑞泰年间便有记载,历经两百多年,比周围的小国历史还要长嘞。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不,不,那井水可是一绝,特别是子时的井水。”白元韶突然咽了一下口水。
“那不会是吃井水吧?”叶黛暮虽然觉得有趣,但是只是喝茶的话,她可不擅长。在老师的教导下,她勉强分得出茶的味道了,但是更细致的品种可搞不清楚了。
“当然不是。这井水沏茶,当然要配茶点了。哦,正巧是午后。”白元韶和谢璇站起来,欢快地拉上叶黛暮就跑了。青盏在后面慌乱地捡起叶黛暮的帽子和斗篷,急急忙忙地跟在了后面。
梁上人愤愤地抱怨了一句,还是飞快地从窗户翻了出去。那臭小子又把自己忘了。结果一出去,就发现这屋顶上还蹲着三个,他不客气地招呼道。“哟,这是怎么了?排成一排,晒咸鱼呢。”
“晒你姥姥的咸鱼啊。你们倒好在里面喝酒吃肉,竟让我们三兄弟喝西北风了。”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一身灰不溜秋的短打。
“我姥姥早不晒咸鱼啦。啊呀,你们哥仨一同出马,是个什么样的稀世宝贝?也叫老道开开眼。”小老头缩着个手,看似像大街上随便溜达的老人。
“湛兮道人,你个假道士,装什么蒜。还不就是你的好师侄干的好事!”说话的是个脖子上纹了个蜘蛛的青年人,一脸不耐烦地说。
“年轻人,冷静点。不就是被我小师侄抓了小辫子嘛,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出来,让我开心下。”湛兮道人轻松地闪过一个暗镖。“嘿,好好说话,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啊。“
两个人打得热闹,最后一个白净的少年人小声地提醒道。”他们走远了。我们还跟不跟。“屋顶上瞬间便空无一人了。
”嘿,管微,幼安。去玉井巷吗?“叶黛暮循着声音望去,是一大帮锦衣华冠的世家公子。气也喘不上的青盏跟上来队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人数不知怎么的变多了。
”嗯。你们怎么也出来了?落雪宴结束了?还早吧。“白元韶奇怪地问。往年这落雪宴都要办到第二天,场上若还有一个人清醒,那便不算结束。
”不好玩,不好玩。幼安不在……“一个满脸通红,口吐酒气的公子哥靠在另一个人身上,抱怨道。
“也是。都怪虞家那小丫头叫叫嚷嚷的,吵得人头都大了。你知道的,我们这群人逛花街还成,这种正经人家的千金可应付不来。”这个刚吐露了心声就被谢璇小心眼地绊了一跤。“嘿,哪个孙子干的!看小爷不,打,打的……什么来着。”
“就你那半桶水还想说成语,说个笑话都费劲。”大家伙都是纨绔,从光屁股玩到大,谁不知道谁啊。嘲弄起来简直是入骨三分。众人哄笑。
青盏看到的时候,一伙子酒鬼已经勾肩搭背地大聊特聊起来。“维桢,你也喜欢延河的白鱼。真是有眼光,这个时候最是肥美了。”
“虽然鱼生不错,不过,我最喜欢清蒸和腌制。清蒸鲜美,腌制咸香。咸的沾上一点醋,最好了。”叶黛暮说到这里,突然想到,出来的急,还没等到掌柜的给她的醋。“好可惜,我还想尝尝呢。”
“陛……妾带了,公子。掌柜的给了我一坛子,应该是您要的醋。”青盏跑得气喘吁吁,脸蛋都红扑扑了。
“太好了。回去交给霁曦,叫她给我好好想想,可以配什么。”叶黛暮很是开心地抱了她一下,结果被她满手的行李硌得慌。“哎呀,怎么这么多东西。给我这个这个,和这个。”
青盏根本不敢和她抢东西,一头雾水地放开手,结果惊讶地望着她一把将斗篷塞给谢璇,然后把帽子戴在了白元韶头上。“哈哈,挺配的。好啦。青盏你就负责我的宝贝醋坛子吧。”
陛……陛下,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吧。青盏很想说自己拿就好,但是叶黛暮完全不给她反抗的机会,推着她急急走。“快走,快走吧。”
“喂喂,维桢,这是把我们当小厮了。”白元韶笑眯眯地抱怨。
“不愿意拉倒,妹妹,我帮你拿呗。”说话的是夏江浣,正是之前坐在她旁边的世家公子。纨绔就是这样,没人抢还好,一抢就忍不住争起来,几张嘴巴拉巴拉地吵起来,简直像是村头骂街的农妇。路过的人不由地用异样的目光瞟他们。
“别抢啦。又不是送你们的。不是说有好吃的吗?哪呢?”叶黛暮一点也不拘谨,欢快地回答。“下次也去别的店吧。感觉你们已经和好吃的挂上钩了,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招呼吧。”
“这倒是不错。不过,你家大人还会放你出来吗?”谢璇说是这么说,心里已经在盘算下次去哪些有趣的店了。街角的八宝坊也不错。
“只要幼安肯带我玩,应该就没问题吧。”叶黛暮豪迈地答应了。其实她心里是有一把小算盘。谢璇武力值一流,即是世家公子,又不受官职的舒服。最棒的是食物的品味一样啊。“幼安,带我玩嘛。”
“好啦。好啦。真是拿你没办法。”谢璇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无礼之徒!”青盏第一时间冲了上去,愤慨地隔开了他们。“你怎敢如此对待陛……我们小姐,登徒子!”
“青盏不必如此。又什么关系嘛?”叶黛暮笑得傻乎乎的,搂着青盏的胳膊摇了摇。“别气啦。等会有好吃的分你一半。”
“小姐。”青盏无奈地叹了口气。
众人哄笑着冲进茶肆,若非是常客,早就被人轰出去了。小二哥很是识相,什么好听说什么,快手快脚地将众人引进包厢里,又特意请了最好的茶博士来招待这几位公子哥。
“这茶不错。”谢璇轻轻晃了晃茶盏,嗅了嗅气味。
”不,不,还是新春的茶更好些,雨前的滋味更足。“在场的竟是些酷爱吃喝玩乐的纨绔,说起这些事来,很是热闹。正聊得火热朝天,只听得楼下一声巨响,几乎要将这屋顶都给掀翻。
☆、第陆拾贰章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怎么回事?这是要拆房子了吗?“晕乎乎的白元韶打开门,冲外面的侍从喊。
”禀公子,楼下有人砸场子。“侍从探明消息,立即上来汇报。”说是在北边的大兴街输掉了裤子,来找老子要钱来了。“
”谁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个龟儿子。“一伙的公子哥来精神了,好戏啊,不看白不看。全都一脸兴奋地去凑热闹了。“走走走,搭把手。看看去。”
叶黛暮很是无语地跟在后面,小声地对谢璇说。”怎么感觉他们跟没事做的大妈一样,哪有热闹去哪啊?“
”你想,一帮大老爷们,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人生没啥好追求了,不就跑出来找乐子了嘛。“谢璇说得大义凛然,搞得好像他自己不属于这一挂闲得蛋疼的人。”虽是如此,但是维桢你知道吗?这里七个,你若能收服其中三个,你所想的,基本上就可以做成了。“
叶黛暮很是怀疑地望向他。说老实话,她自从参加了宴会以后,就觉得画风开始不对了。这么一帮酒囊饭袋,能顶个什么用?难道说服他们帮忙运救灾物资。别闹了,他们在朝上当官的老爹或者是大哥什么的领头人物都做不到,他们能干什么?就算能干,他们敢吗?
看了她那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谢璇趴她耳边轻声解说道。”那白管微,出身礼乐大家,世家都是联姻的。虽然白家现在式微了,但是联络网可不能小觑。后面那个帽子歪了的卢子义,卢家掌权人兵部卢尚书的次子,他和他大哥素有龌龊,他私下里豢养了一队骑兵,一日便可到扶南,三日便可入南梁。“
三日入梁!叶黛暮眼睛一亮。这速度非凡,从上京到南梁就是以朝廷的八百里急报的速度也得跑五日,还得不遇上恶劣天气。这位仁兄养的这一队骑兵,必然人人骑的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马。不愧是顶级纨绔,一般的玩玩斗鸡斗蟋蟀什么的,他居然玩真人cs。
”再后面那个捧着茶饼吃一脸的胖子,柳士宗,乃是中书省柳慈的嫡孙。母家是汴州世家出身,这汴州的商铺十之五六皆是他外公舅舅家里的。“好小子,这身份不得了啊。一边靠着中书省,一边靠着汴州世家,他若是能说上话,赈灾之事便容易多了。
”看那个趴在扶手上的矮个子,徐公允,徐家老太爷的老来子。之前我听来的徐家消息都是他传于我的,他与吏部徐尚书暗地里互相捅刀子的死仇。“这个好。拖那徐劭源的后腿的人都是朋友。
谢璇还想说下去,但是一把刀子飞了上来,打断了他的话。众人惊呼,白元韶首当其冲,那锃亮的刀子直直地向他劈去。谢璇轻跳,从众人上方的空隙跳到最前面,一脚踢开了刀子。那刀子随着一声巨响,在墙上开了一个大洞。
“哇!多谢壮士救脸之恩。”白元韶劫后余生,竟然还有心情搞怪。
“这要是砸脸上,啧啧。”卢子义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
“谁扔的,咱们下去不怼死他,枉费咱们的浪名了。”徐公允一脸兴奋地往前挤,然后蹭了柳士宗那一脸饼渣子,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死胖子,吃吃吃,吃成球啦。”
“吃你家酥油饼了吗?吃你家烤羊腿了吗?吃你家樱桃毕罗了吗?再说了,吃成球又怎么样?老子胖老子自豪,大风天也吹不跑。”柳士宗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肉满满得抖了三抖。
正吵得火热,楼下又一把刀被扔了上来,还是谢璇出手才没有砍上徐公允的手臂。公子哥们顿时同仇敌忾。“靠,小爷不发火当小爷是软柿子啊。一刀不够,再来一刀。兄弟们上,怼死他们。”
嗷嗷地冲下去,被几把大刀毫不客气地抵住了。“公子们细皮嫩肉,高贵着呢。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
为首的男人脸上一道深疤,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人。叶黛暮小心翼翼地躲在谢璇后面,探出脑袋好奇地偷看。我去,简直就是古惑仔,全是菜刀一样的宽柄刀。这打起来胜算不大吧,嗯……还有谢璇。输不了。
“我去,敢拿刀子对着小爷,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敢对小爷呲牙,是不想活了吗?”徐公允第一个跳脚。他可是徐老太爷七十五岁才得的幼子,那可真是宝贝疙瘩。就是吏部尚书在家也不敢正面杠上他这小弟弟。
“看来公子爷也是个人物。但这可是上京,别的不说,一个牌匾掉下来,砸中十个,八个是官,还有两个是宗室子弟。实不相瞒,我们昌平坊也是有当家人的,硬碰硬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我们退一步,大路朝天各走一方如何?”说的好像是在商量,可这手上的刀子也没收回半寸啊。
“嘿,老子还不信这个邪了。”柳士宗不知什么时候擦干净了脸,一脸比他更蛮横的表情,挺了出来。
“胖子上,用肉压死他们。”徐公允笑眯眯地在后面鼓劲。
“再叫,老子就先压死你。”柳士宗撸了撸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叶黛暮不由地吸了口气,难道这中书省柳相公的孙子还是个擅武的?
“别操心,这些家伙就只会胡诌诌。”谢璇刚说完,就见柳士宗放完狠话,退到一边。然后一群侍卫冲了出来把这帮倒霉鬼痛揍了一顿。
几个公子哥在旁边还呐喊助威。“上啊,金甲。”“干他,就是那里!好样的,武二。”“靠,不能输了气势,鬼炳上啊。”
叶黛暮傻了眼,这是打电子游戏真人版吗?还有这些中二满满的名字。
谢璇笑道。“就是没我,这群家伙刚刚也不会受伤的。谁家出门不带个一队侍卫,出来玩也痛快不了。这就是上京,有钱有权的人总是在最顶端。”
“不,不管在哪里都一样。这个世界只属于强者。”
☆、第陆拾叁章 败家儿子
“我觉得我需要喝点酒,清醒一下了。”叶黛暮看着前面打得一塌糊涂,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再好看,但单方面殴打实在不咋滴好看。
“那咱们回去吧。这里交给他们好了。”谢璇毫不在乎地说。
叶黛暮刚想答应,却瞟见了一个人,她不由得停下了。一个令她觉得熟悉至极的面孔,但是又在某些细节感到陌生。她应该认识这个男人。可是翻遍了自己的记忆也没有找到,难道是撞脸了?
那个落魄至极,皮青脸肿的青年男子从她身边一路踉踉跄跄地跑到一张桌子前,跪倒。那桌子只坐了一位头发花白、身形瘦弱的老先生,几个健硕的侍卫挡在那前面。青年男子声泪俱下地哭诉。“爹,救救儿子吧。儿子真是走投无路了……”
这谁家败家玩意,哭成这倒霉德行。叶黛暮压住内心奇怪的感觉,幸灾乐祸地想。
“南烛啊,你欠下的债就是把我卖了也还不上。我还是当没你这个儿子吧。”那老先生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转过头说。
那青年男人哭哭啼啼地擦着眼泪。“爹啊,只要你答应长平毅王的要求,儿子就有活路了。”
长平毅王?叶黛暮顿时竖起了耳朵。难道这是老师说过的那个常老先生和他那个沉迷六博戏的败家子?周围的侍卫不可能是这穷得连一百五十两也没有的老先生请得起的,定是长平毅王的人。冤家路窄,要是不趁机捣乱,她就白长脑子了。
叶黛暮当机立断扯了扯谢璇的袖子。“幼安,快。”
“快什么?“谢璇明知故问,坏心眼地说。
“幼安~”叶黛暮一跺脚,气嘟嘟地撒娇。
“好吧,好吧。受不了你。”谢璇宠溺地摸了一把她的头,笑着走过去。
而那边哭得那叫一个热闹。青年男人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塌糊涂地哭诉。“爹啊,儿子真是没办法了。那做的局子坑的就是儿子啊,儿子就是不入,也要被套上啊。爹啊,你要是不救儿子,儿子就真活不成了。爹……答应长平毅王殿下,这件事就能了啦。”
“南烛啊,爹不是不救你啊。爹只是个快入土的老东西,没什么能答应长平毅王的。”常老先生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块手绢,像对待孩子一般,轻柔擦拭他的脸。
”爹,你不能不救我。“青年男人一把抓住常老先生的手指,用力之深,都听得见骨头咔咔作响。”爹,我死了。就没人给你送终了。我是你唯一的儿子,爹,我还跟您姓哪。姐都死了十多年了,你还给她在寺里点香,一年要三十两。怎么就没钱给我!我才是你常安宇的儿子,一个姓的!“
常老先生被他抓得脸色发青,气得话也说不出来了。谢璇快步过去,一把拍开了中年男人的手。“再不松手,死的就算你爹了。”
“你是谁啊?这是我们自家事。这是我爹,轮不着你来管。”青年男人不甘心还想靠过去,被谢璇推开。
“你也知道这是你爹。下这狠手。”谢璇掏出一罐膏药,给常老先生抹上。“手骨都快裂开,不知道老人家骨头脆吗?到底你是他爹,还是他是你爹啊。”
“爹,我错了,爹。您手没事吧。”青年男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靠过去哀凄凄地叫起来。“爹,爹,我错了。爹,爹,是儿子不对。爹,你救救儿子吧。”
“我救不了你。”常老先生急促地喘气,靠谢璇扶着才站稳了。“你先跟我回家吧。你娘想你,想得好几天都没吃好饭了。钱的事再说吧。”
“爹,我不能回去。”青年男子偷偷地瞟了一眼身后的侍卫,缩成了一团。“爹,没还钱。我回不去。”
“颜侍卫,你这是要压着小老儿的命根子,给你做事啊。”常老先生看向为首的侍卫。
“常老先生误会了。殿下,也只是担心您的安全,才特地派我来的。”颜侍卫面不改色地说。
“噢。那小老儿就把儿子带走了。”常老先生颤颤巍巍地伸手去够跪在地上的青年男人。青年男人希冀地伸出手,却一声微弱的咳嗽声中吓得缩了回去。“爹,您答应殿下吧,不然我真回不去了。”
“不是爹不愿意。是爹不能答应。”常老先生黯淡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