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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读史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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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题?”叶黛暮嗤笑。“恐怕是后者吧。”

秦朗不反驳。他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或者说他从来就不擅长说谎。

“很可惜。我既是大魏之君,却也是女子。很不甘心吧。区区的女儿,竟敢凌驾你们男人之上。”叶黛暮也不看他,望着天上的一月,继续说了下去。

“说什么国家与女子无关。元狩年间,六国进犯之时,魏只剩上京一地。是谁守住这最后的生机?是武景帝。一个你看不上的女人,一个舞刀弄枪的女人,一个你不甘心的女皇。”叶黛暮笑了起来。

“宝鼎年间,五侯叛乱,分割国家,大魏面临四分五裂的局面。是谁守住大魏的一统,寸土不让?是文惠帝,一个你比不上的文人,一个咬文嚼字的女人,一个你不甘心的女皇。”

“天佑年……”叶黛暮正侃侃而谈。

“够了。你是说这国家都是你所说的这三个女人来守护的吗?”秦朗也爆发了巨大的叶黛暮不能了解的愤怒。“在战争之中死亡的,是你说的这三个女人吗?是千千万万的士兵,是无数个你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男人。”

叶黛暮不曾面对过,这样直面的质疑。秦朗所说的,她并非是全不在意。他说的没有错。那些无数地为了大魏而死的士兵,和三个在历史上留名的女皇,两者相比,孰轻孰重?

若是别人也许是要坚持他自己的观点,将对方贬得一文不值,赢得心理上的胜利。可是叶黛暮不会这么做。因为她知道,她想要求的并非是谁输谁赢,也并非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争斗。

是一国的生死存亡,是人心的搏斗。

“这些我名字也叫不出来的男人,是为了什么而战斗呢?”叶黛暮平静地望着他。她不愤怒,是因为她知道,对方是重情重义的人,是可以说服,可以打动,可以依靠的人。

此人可用,可信。

但是这两个评语的前提是,她必须到,她所看到的世界。

“为了大魏?”叶黛暮望着他迟疑的面庞,一字一顿地说了下去。“为了大义?为了黎明苍生?别痴人说梦了。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你!黄口小儿,竟污蔑大魏的将士。”秦朗怒不可歇。

“你何必生气呢?”叶黛暮倒是理解他的。若是换做她,大概当场就跟对方干起来了。“我并非是抹杀将士们的功勋。为大魏战死的英魂,自然是伟大而高尚的。我并非是想否认这一点。而是我想告诉你的是逝者已矣,生者泣难哀。死者已经长眠于地下,可是生者却还要活下去。”

“那又如何?”秦朗愣愣地问了出来。

“那又如何?”叶黛暮扯起嘴角,反问。“你没有家人吗?你没有妻子吗?你没有儿女吗?当你为保护自己的妻女战死,死后她们却最后一口饭也吃不上,被人欺凌被人辱骂被人瞧不起。你甘愿吗?”

秦朗沉默了。

“在此之上,你在沙场上奋战,身上的衣衫,穿戴的铠甲,点燃的烛火,食用的佳肴……这一些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吗?是大魏上上下下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为你们筹集的。你还敢说,只有那些战死的英魂才配得到守卫国家的荣耀吗?”叶黛暮猛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秦朗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高声说道。

“在其上。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难道你没有母亲生养,能来到这世界上吗?难道那些战死的将领都没有母亲吗?天底下的女人,用了十个月将她们的儿女孕育,花了一生的精力去养育他们。你竟对我说,这些女人不过是装饰物。她们既不属于国家也不属于这片土地。她们那一生的辛劳血魄对你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吗?”

世间竟有这么可笑的事情。与男人付出同样的辛苦,同样的心血,同样的痛苦,却偏偏得不到承认,永远也无法被正名。女人,你是活物还是死物?

过往多少的呐喊竟都无法到达这些受其恩惠身为子孙的男人心中。

不管别人怎么认命怎么样妥协。叶黛暮绝对不要认输。

凭什么?

☆、第贰佰柒拾柒章 天下苍生

“我告诉你,秦早安,这大魏的天下,有你们男人的一半,就有我们女人的一半。我们不仅会当皇帝,还会当上将军、三公、都尉……只要你们能做的,我们都能做到。谁也休想将我们的荣耀和我们的责任抹杀。”

叶黛暮一字一句,全都像一把开辟天地的巨斧,彻底将他心中的那片混沌劈开。他不是傻子,他是会思考的人。他明白,他能懂,叶黛暮所说的每一句话,哪怕这每一句话,都超乎他的想象。

他血战沙场,砍了成千上百个脑袋,从未遇上过如此强大的不能用武力战胜的敌人。因为这敌人,不只是叶黛暮,还有他动摇的世界。

女人,真的如他想的那般不堪、无用吗?他所坚持的,为何在这一刻听起来如此可笑呢。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此事无关对错。”叶黛暮一眼便看穿了他内心的纠结。“这关乎的是天下,大魏,还有我们所有人的人生。早安。你能明白,想要拼命证明,那些不被世人认可的感觉吗?”

“不甘心。”秦朗毫不犹豫地接了下去。他的不甘心,强烈到可以以一敌百,身中数箭,却怎么也肯倒下。

倒流时光,他曾是将军的旗手,他挥舞的是将军的旗帜,他若是倒下,便是有损将军的荣光,他绝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便是死,也要站着,握着那旗帜死。那份不甘心,叫他活过了无数的战役。

可是到了最后,他没有输给死亡,却还是输给了俗世的权利。

将军死了。他的不甘心,仿佛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他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只要以他为先锋,便能撕开敌人的盾甲;若以他为守将,那便是万军来侵,也绝不开城池。可是他内心却依然埋葬了一份不甘心。

他不甘心,世人将他最憧憬的英雄,埋骨在无人问及的荒野。可是他偏偏毫无办法。

他向天怒吼过,质问过无数的鬼神,却还是一无所获。他的不甘心,似乎毫无作用,就像是一汪死水,彻底将一切都腐蚀,侵吞,包括他的傲骨,他的良知。

“是啊,不甘心。”叶黛暮知道有戏。这样强烈的感情,是虚伪的人类无法拥有的。她必须要得到他的效忠。叶黛暮松开手。“正是因为不甘心,我才活了下来,我才能登基为帝,就和那些不甘于现实,不甘于命运的人一样。”

“可是陛下,你已经身为帝王了。你还有什么不甘心?难道你要叫这天底下的女人都和男人平起平坐?”秦朗不由地正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开始的时候,他并未将她放在眼里,习武几天也算是会武功的话,天下就没有难的事了。再后来,不过是觉得她大放厥词,不知天高地厚,和那向来不走常规的谢幼安倒是很相配。如今嘛,他大概懂得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了”。

这姑娘,不,这陛下竟连他都能动摇,大概没有什么难事可以彻底击倒她吧。只是,她若是回答的不够好,便叫他羞辱一番吧。他秦朗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大老粗。

就算再傻,现在也该明白,她的来意了。

“平起平坐?”叶黛暮笑了。“不,我要他们各凭本事。有能力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为我所用,都为国效力;有才华的人不管是男还是女,都能一展才华,为我大魏开创一个繁华的时代。我想要做的,不过是点燃星火的那盏灯。”

想做这天下人,不,想做古往今来所有人的指路人。好狂妄的志向。但是却正合了秦朗的喜好。

“大善。”秦朗举起酒碗,豪迈地大饮。“天佑我大魏,幸得陛下。当配今世豪杰。陛下,臣愿为陛下使唤。”

叶黛暮笑了,她知道,此人已入她囊中。斟酒,举杯,大笑。

“敬大魏。”

“敬大魏。”

君此生一道,何故而来?

说老实话,最初,叶黛暮的愿望也不过是想活下去。这卑微而可笑至极的愿望,差那么一点也做不到。徐婉清步步紧逼,就为了让她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含恨而死。

叶黛暮拼尽全部想要继位,不过是因为若登基为帝,徐婉清必然会有所顾忌,不那么明目张胆地杀害她。事实证明,皇帝还是这世上最危险的职业。徐婉清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杀她了,但是多了无数地想要取她性命的贼人。

那些暗中盯着她的双眼,充满了嗜血的杀意。她害怕得不能入睡,惶恐不安,除了想尽办法挣扎,她别无他法。收服侍女也好,想要朝堂的权柄也好,想要军队的掌控权也好,都不过是因为她是个畏惧死亡的懦夫。

可是后来,这可笑而卑微的愿望被淑慎注入了一点点别的东西,一种高尚到令人发笑的志向——救济天下。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伟人,不过是凡人的痴人说梦罢了。假装自己的高尚,好显得他人的卑劣。说老实话,连她自己都没有自信自己可以做到。更何况那时她连长生殿都掌控不了,每一夜她的大殿都要被鲜血洗刷。

她拼命地去学习,去构建自己的势力。可是和那生长了几百年几千年的世家相比,她还是太过弱小了。小到,她和世家的对抗,宛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实在是叫人发笑啊。

她还曾想过若是将权力作饵,以阴谋作杆,就算钓起这宝座又有何用?她与那不择手段,不将人命放在心上的皇太后又有何不同?她见识过最可怕的光景,大抵不过是湖面上自己映出的神情有几分像嫡母罢了。她不想要。

如今她的面具,她的双手,她的思绪,何尝又不像她最厌恶的人呢?

但是她不会再停下来了,因为她拥有了太多,她不能失去的东西。爱她着,她爱着的那些人都活在这一片土地,她已经不能割舍了。她便是任由鲜血染就她的双手,她的锦衣,她的双眸,也绝不会放手。

君此生,只为魏而来。愿为魏死,愿为魏生。

此生埋骨,我亦愿矣。

☆、第贰佰柒拾捌章 不止朝暮

谎言说一千遍还是谎言,可若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也许也算是一种真实吧。

叶黛暮辞别了秦朗,坐上回宫的马车。至于那差点要了她小命的刺客素戥,叶黛暮却连看一眼的心思也没有了。她不是圣母,这世上要是什么都可以被原谅的话,她还活着干嘛。

“维桢,你还好吗?”谢璇用温润的帕子擦拭她的脸颊。她有点发热,幸好不过是那药的余力罢了。

“恩。幼安,我有点累。”她斜过自己的身体,滑入他的怀中,枕在他的腿上,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谢璇有些心疼地替她揉了揉穴道。绷紧的肌肉在此时才稍微地松一点。她的肩膀上背着的东西实在是太过沉重了。如他心中的黑暗和她眼前那一片无垠的宇宙相比,简直浅薄的可笑。

他拂开她脸上散乱的发,轻吻她微蹙的眉宇。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得到,这世上竟有如此的奇女子。更妙的是这奇女子竟是属于他的,不,应当说,他竟有幸是属于她的。

这天下也应当属于她的。天下之幸,得此明主。

说来可笑,他竟有些嫉妒被她如此放在心上的天下。他想要独占她,却被拒绝了。那一刻他大概是庆幸大过哀伤,他爱上的人太过耀眼了,太过真实,宛如年幼之时第一次见到的太阳一般,哪怕双目泪流不止,也绝不想移开视线。

马车内昏暗,只有一线的光芒透过帘子时隐时现。马车外虫鸣奏响着悠扬的小夜曲,这是夏季最后的狂欢了,再过几日,秋叶便要开始染黄,寒气自北方而来,将会带来肃杀的寂静,到那时,还能余下多少的歌声呢。

可是一想到自己此去,再不能像从前那般伴随在她的身边。此去经年,便是良辰美景,也入不得他眼了。有些像那些深闺怨妇,悔教夫婿觅封侯啊。

她若是普通的姑娘,他定要将她深藏在金屋之中,用珍馐美酒、金银玉器,用这世上所有的美好将她囚禁在自己怀中。叫她此生不受任何的风霜雨雪,叫她一生快活。

可是若是如此,她也不会是维桢了吧。正如同她所说的,连自己都无法去爱的人,又有什么值得别人去珍惜呢。他所有的注定,不过是虚假的,自私的欲望,根本沾不上“爱”这个字的边。

哪怕想得多么透彻,但是他还是想要占有她。

“暮暮,你愿为我妻吗?”

叶黛暮迷迷糊糊地,都快沉入梦境的深处了。这时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是模糊得宛如天音一般。可是哪怕是这样,叶黛暮还是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微笑。

谢璇心尖一颤。

叶黛暮抱住他的胳膊,撒娇地蹭蹭他的手掌,才慢慢地清醒过来,她眨巴眨巴眼睛,望着谢璇,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多少的疑惑都在这一吻之中消解了。

这还用问嘛。

“愿意。当然愿意,幼安。”

两个人抚摸着对方的脸颊,抵着额头,四目相对,由衷地大笑。

“幼安,你看起来,像怪物哦。”叶黛暮幼稚极了。

“哪里有这么英俊的怪物哦。”谢璇也不逞多让。两个家伙加起来有没有三岁都是个问题哟。

“你有三只眼睛。”叶黛暮用自己的鼻子轻轻碰了碰谢璇的鼻尖。

“哦,这么说。我是清源妙道真君咯。”谢璇笑着应答。

恋爱真是奇妙的感觉,哪怕是一寸的皮肤相互碰触,也叫人心动不已,就像是饮了满贯的杨枝甘露,浑身神清气爽。恋爱中的人大概就是傻子,就是这么一点点事情都够他们笑个不停。

马车外的虫鸣这时听来,竟也比之前更悦耳。连那皎洁圣洁的月光,照进这一厢马车里,竟也逊色三分。世界仿佛都染上了叫人羞涩的粉红。

然而欢乐的时光都是短暂的。分别的时刻还是到来了,哪怕他们多不愿意。

“我该走了。”谢璇艰难地开口,目光却怎么也无法从她的脸颊上移开。

“恩。”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此时竟也像个哑巴,怎么也说不出第二句别的话来。她泪眼汪汪地望着对方。明知道这个时候应当果决,但是她就是像个孩子,一点也勇敢不起来。

一想到他要走,心脏就仿佛被人剜去一块似的,痛得她连呼吸都顺畅不了。她不想要他走。她就是不想要离开他啊。

谢璇看她如此,更知道,该下定决心走了。他最后吻了吻她红润的嘴唇。

“维桢,我爱你。”

然后毫不犹豫地走了。

叶黛暮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便已经泪流满面。可是她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她的灵魂像是居住在了一座石雕的身体里,做不出任何的动作。因为她知道,她不能。

她抱紧了自己怀中的箱子,那里装满了谢璇为她准备的梳子,每一把,每一粒装饰的宝石,都是他亲自雕刻出来的。她无声地哭泣着,将自己的愚蠢和恋眷死死地压在喉咙里。

她不能那么做。她想做自己,又怎能阻止对方做他自己呢。来日方长,如今的分别,不过是为了日后的地久天长。更何况,以幼安的才能,被隐藏在黑暗里,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若是做这一世的帝王,他就该做这一世无双的名士,被天下人敬仰,而不是被那些流言蜚语所掩盖真正的光芒。

她相信,他会回来的。

不过,fg就不立了。叶黛暮深呼吸,用袖子胡乱地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坚定地迈步。

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呢。

回到宫中,叶黛暮连口水也来不及顾上,先是和卢淑慎她们说了现在的局势。首先居庸关抱住了。长乐毅王即使想要出其不意地出兵,也不可能绕开这一关。这能为她争取到不少的时间。

然后是幼安,若是他能为她招募到西京的将领,那么在兵起之后,她便有足够的战力来拉拢左右摇摆的朝臣。

说来也是神奇。从前觉得墙头草是个厌恶至极的属性,如今倒是有了一点好感,特别是她占优势的时候。

和长乐毅王相比,叶黛暮确实占有绝对的优势。这优势便是她已经登基为帝,她乃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他长乐毅王不过是一介王爷,拥有的血脉也离皇位远了去了。就算她愿意禅让,那些排在长乐毅王之前的王爷们,也绝对不会愿意的。

叶黛暮想到这里,眼睛一亮。

这倒是个好主意。

☆、第贰佰柒拾玖章 开幕

夏季已过,叶黛暮一行人终于又启程回到上京。

“辛苦了。我给你们带了些有趣的小玩意,待会自己去拿吧。”叶黛暮笑着,对留守的一众侍女说。

“多谢陛下。”小侍女们的眼睛都亮了。

卢淑慎等人开始归置东西。叶黛暮照例被排除了,她要是敢去帮忙,那些人八成要跪下来哭给她听。没办法,叶黛暮只好带着一两个小侍女四周逛起来。只是在外面呆两个月,便觉得长生殿的感觉有些陌生了呢。

不过,那是在叶黛暮挖出土里的酒坛子之前的幻觉啦。她趁着卢淑慎她们正忙,开心地带了锄头去院子的角落里挖,拿出一坛子梨花白。嘿嘿嘿,这是谢璇走之前跟她说的。

那家伙在这院子里埋了不少的好东西。当然卢淑慎是知道的,不过,就是没跟叶黛暮说。叶黛暮嘟嘴,这两个人还要吵到什么时候啊。总觉得有种夹在婆婆和媳妇之间的感觉。

“好了,走,咱们再去御膳房偷点好东西,我想想看哦。要是有烤羊腿什么的就好了。”叶黛暮说着说着,便已经掉口水了。

小侍女两个你推我,我推你,既想阻止叶黛暮,陛下做这等事情,有碍礼教,她们要是不说,卢大人知道了,说不准会狠狠训责她们。可是她们又觉得好像这也没什么的,在家中的时候,她们也是做过这种调皮的事情,再说这可是陛下,是她们的主子,又有什么做不得的。两相矛盾,她们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叶黛暮看她们俩的小动作,只觉得有趣,想了想,还是笑着说。“好啦,你们去一个和淑慎说吧。我不为难你们。另一个跟我去御膳房。”

两个不过十岁的女孩子咬着下唇,鼓足勇气,才回答道。“回禀陛下,妾去御膳房帮陛下去拿就好了。陛下,想要什么?”

虽说用的是宫廷的敬语,由着两个孩子说来,竟有些童趣的意味。叶黛暮故意捉弄她们。“哎呀,竟敢反驳朕的话。这也太大胆子了。”

两个小侍女立即吓得脸色惨白,一下子便要跪下去请罪的时候。徐苏英从旁边绕了过来,笑着打趣。“别跪啦,陛下在说笑呢。”

小侍女们大着胆子去看叶黛暮,发现她果然如来人说的那般,笑得前仰后翻了。徐苏英笑着打发她们走,让一个去和卢淑慎禀告,另一个去御膳房看看有没有配酒的小菜。然后转过头,微蹲身行礼,和叶黛暮说。“请陛下安。”

“哈哈哈……安好,安好,安好。姒儿,你怎这么快就来了?”叶黛暮抱着酒坛子,还在那里笑个不停。

“陛下,您还真是喜欢捉弄人啊。”徐苏英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又收了笑意,再说下去。“那也不是我的家,不过是个放牌位的地方,我又什么好久呆的?若不是陛下您不愿我以侍女的身份入宫,我才不要回去一趟。”

“好啦,不要抱怨啦。”叶黛暮知道她并非是抱怨才会如此说的。否则她安慰对方都来不及,怎可能落井下石。“何况那地方太小,怎能容得下朕的田舍人呢?别说牌位了,就是放双靴子都嫌太小啊。”

徐苏英果然被她的恭维话给逗笑了。“陛下说什么呢。”

“若是我能做成千秋帝,便给你们立碑,怎么样?他徐家容得下这能治一国天下的士才吗?”叶黛暮正色对她说。这是她的承诺。

她要是能够名流千古,身旁必定也要书写她们的名字。

“愿鞍前马后为陛下尽绵薄之力。”徐苏英兴奋地对着叶黛暮行礼,脸颊都便成了红通通的。

“允诺。”叶黛暮说完这句,两个人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完笑语,徐苏英收起笑容,严肃地对叶黛暮说。“陛下,此次我是带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来的。”

“下次先说这个吧。”叶黛暮一把拉住她,一边用手臂夹稳酒坛子,开启了疯跑模式。“快点,进去说。”

进了大殿,叶黛暮先让人去把卢淑慎唤来。卢淑慎匆匆放下手边的事情,净手便跑来了。她跨进门槛之时,还有些气喘吁吁呢,气也来不及喘匀,便开口问道。“陛下,我来了。发生了何事?”

“等你来呢。姒儿说她带来了重要的消息,我想不必说两遍,才先把你叫回来的。若是可以,等会便也透露给青盏她们,若是太过重大,那还是只我们知晓便好。”叶黛暮立即示意徐苏英说话。

徐苏英整理了自己的语言,才郑重地开口道。“家兄出发去汴州之前曾留了三个人给我。我派她们盯住父亲的书房,想尽一切办法拿到他所有的讯息。昨天我入得家门,便听说有一王府的人来给父亲送信。我便让这三人去打探,务必要知道那封信说了些什么。”

叶黛暮立即想到的是长乐毅王。这年头其他宗室都暗中不动,就看谁先出手,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有长乐毅王,他就是想名正言顺地登上这皇位,也得等到海枯石烂,叶姓之人都断绝了才有可能。因为,他是东山公的后裔。

“如何?”叶黛暮紧张地问。

“信上说的是王爷重病,随时可能药石罔效。”徐苏英看叶黛暮的表情立即意识到自己漏了关键点。“陛下,不是长乐毅王。”

叶黛暮立即收起了笑。“不是长乐毅王?”真是可惜。但是宗室里的王爷也不少,就算哪个去世了,对于没见过他们的叶黛暮来说,就只是一张哀悼的旨意的事情。

可是很不幸,这个消息还真就和叶黛暮息息相关。

“是西平怀王。”徐苏英刚说完,叶黛暮就叹了口气。就知道老天不会让她那么好过的。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如果是别的什么王爷,叶黛暮大概要去翻一下族谱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唯有这西平怀王是用不上了。任谁也不会忘记,戳在自己后面的那根矛,虽然没有戳进肉里,但是存在便叫人隐隐作痛啊。

没错,西平怀王叶庭安乃是叶静姝之后的皇位继承人。也就是说,如果叶黛暮无子嗣死亡后,玉真郡主再死亡,下一任皇帝就是他了。乍然听上去,他的死亡和叶黛暮没什么多大关系。

但是想想叶黛暮上位前争斗的那惨烈状况,也该知道,皇位的变更从来都不只是皇室内部的事情,而是世家和皇权之间的争斗啊。

现在的局面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

而西平怀王的死,将会让平衡被打破,整个局面将会滑向哪一边,完全不能预料。

一出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第贰佰捌拾章 秋打盹

徐苏英带来的这个消息不得不说确实重大。重大到叶黛暮和卢淑慎紧急商量了一个晚上,直到门外的青盏来催促,才意识到天已经亮了。

“天哪,已经这么晚了。”卢淑慎吃惊地叫喊了出来。她实在是太入神了,叶黛暮也不例外。两个人花费了一个晚上分析目前的形式,之前的狭隘导致她们完全疏忽了宗室,如今可就吃了一个大亏。

若不是徐苏英来报,等那西平怀王真的咽了气,她们才得到消息的话,一切就都太晚了。虽说宗室不能领兵,也不能有实权,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股不得了的力量。

若不是这一晚上的分析,叶黛暮还从没想过这群不是生产,没有官职的家伙居然还会对局势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只是翻着资料,说了几句,还未深入探讨,这一夜竟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过去了。

时间就是金钱,叶黛暮这个时候才深以为然。

“算了,我不睡了。反正等一下就要上朝了。青盏,给我煮一壶浓茶提神吧。”叶黛暮连打了两个哈欠。卢淑慎想要劝她去眯一会儿,也被带动着打了一个哈欠。

叶黛暮瞧她那睡眼朦胧的样子,有些稀奇,笑道。“倒是难得看你这样子。淑慎,你先去睡吧。等你睡醒了,再替我看看,这里漏了什么没有。”

“这怎么行呢,陛下,我还是先送您上朝吧。”卢淑慎说着,又打了个哈欠。闭上嘴之后还不等叶黛暮说她,便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是听陛下的吧。”

叶黛暮也被带得又打了一个哈欠,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就是嘛。快走快走,看你打哈欠,搞得我都困了。青盏啊,看住卢大人啊,要是她没睡下,你就拿根绳子把她捆在床上。”

“陛下,真是强人所难。我们哪敢和卢大人对着干啊。”青盏一边为叶黛暮斟茶,一边说这俏皮话。卢淑慎瞥了她一眼。现如今就是卢淑慎也难压住她们这帮姑娘活泼的天性了。

不过,卢淑慎的威压还是高她们一筹。

“我看你胆子挺大,也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卢淑慎不过是板着脸这么一说。哪怕知道对方只是在说笑语,也叫青盏吓住了。卢淑慎见她脸都白了,才笑道。“看来还是真的怕我啊。说便说了,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

“卢大人~”青盏见她笑起来,这才缓过来。“真是吓死我了。和那庙里的怒目金刚相比,可能还是卢大人更威严一些呢。”

卢淑慎又要竖起眉头,叶黛暮赶紧推了她一下。“好啦,好啦,快回去睡觉。现在的时间那是可宝贵啦。我都想从你的时间里偷一点来睡觉呢。困死我了。”说罢又打了个哈欠。

“这可不行啊。”卢淑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瞌睡虫一下子便清醒了,严肃地说。“陛下,若是在朝堂上也打瞌睡,这可就麻烦了。”

叶黛暮打哈欠的手还没放下呢,听她那么一说,也是一个激灵,便清醒了。“你说的对。”

眼下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再添这么一条,她永远也别想好好睡个安稳觉了。叶黛暮赶紧站起来,对着脸扑了把冷水。“没用,我连水的温度都觉得好舒服。完了。快帮我想办法啊。还有一个时辰,要是睡下去,绝对叫不醒我的。”

叶黛暮很有自知之明。平时她就起不来了,这么短的睡眠,八成只会叫她起不来,还有更加地困。一夜不睡最多黑眼圈和眼袋爆发,弄点脂粉遮掩一下还是能糊弄过去的。但是眼皮撑不开,那就无解了。

突然怀念现代的咖啡,那种又苦又涩的液体来个一两口,就可以撑上四五个小时。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叶黛暮立即转向卢淑慎和青盏。

“按穴道试试?”青盏想了想,说。按摩这件事情她还是有信心的。

“好,先试一下。”叶黛暮立即答应了。

青盏一边轻轻捧起叶黛暮的手,一边解说道。“按中冲穴、合谷穴、风池穴,都是提神醒脑的。陛下放松,中冲穴在中指偏食指的一侧,指甲根下一点。合谷穴便是虎口,风池穴在后颈头骨,两条筋脉的凹陷处。若是到时也感到困,陛下还可以自己按一下。”

叶黛暮点了点头,自己伸手去探了探位置,记了下来,以防万一。“但是感觉不是很明显啊。有没有立即见效的法子?”说完,又是接二连三的哈欠。

这一波,连睡足了青盏都被传染了。三个人你一个我一个地打起了哈欠。

“要不,陛下,还是练一会剑吧。”卢淑慎搓了搓眼睛。“不然,背背书。陛下,您好像还有几页没背。”

叶黛暮立即抽出帝姬冲了出去。还是练剑好了。那是几页没背吗?那是好几百页没背啊。叶黛暮觉得一想到这里,就清醒了不少。悲惨的现实真是比咖啡还要提神醒脑啊。

卢淑慎这话真是管用。反正叶黛暮上朝的时候,那是一个哈欠也没打,双目炯炯有神,令朝臣都不由地自省,是不是最近又有什么事犯在她手里了。

下了朝,叶黛暮也不想睡觉,还是卢淑慎压着她去睡的。“陛下,您这样万一到时候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可就不好了。”

“可是我不想睡啊。想想昨天晚上我们才讨论了那么一点东西,我就睡不着。”叶黛暮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卢淑慎。她现在就是睡不着啊。

“那好吧,陛下起来,我们先背上几页书,再讨论吧。”卢淑慎一祭出这个大杀器,叶黛暮立即投降。

“恩,我困了。我现在除了睡觉,什么也不想干。哦,对了,淑慎,我睡醒了,要吃牛肉汤,想吃烤鱼,想吃糖醋里脊,想吃排骨……”

卢淑慎捂嘴笑着一一答应了,给叶黛暮捏了捏被角,踮起脚走了出去,将寝殿的门轻轻地掩上。门外的侍女们皆将脚步声放轻了。

窗外的日光正浓。斑驳的树影落在窗子上,透进叶黛暮的梦里。那是一场短暂的,却无比美好的梦境。她好好地睡过了午膳,在微热的午后迷糊地睁开双眼,还有一瞬间不知今夕是何年。

连眼前也没有看清,她就笑个不停。大概是因为这现实,对她而言也算是一场美梦吧。

☆、第贰佰捌拾壹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乌发散落,室内的冰山让叶黛暮撤掉了。这个时节虽然依然有些炎热,但也已经可以忍受。她知道她一日用冰的用度便足够几百户人家一月的花销。虽然她不是极简主义者,但是也没有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陛下,又都是汗了。暑气还未尽消退呢,还是用冰吧。”卢淑慎替她绞了一块湿帕子,擦了擦她脖子上的汗珠,十分心疼地说。从来没听说过哪国的君主会在意这么一点小花费的,陛下也是太节俭了。

“不用了。大殿里不是还在用冰山嘛,就是寝殿的撤掉了。寝殿也不过夜里才呆着,到晚上已经够凉快了。况且幼安和常太医,还有语嫣都说了吗?我这种体质还是少用一些冰好。”叶黛暮笑着解释。

卢淑慎见她意已决,只好收了接下来劝说的话语。陛下便是这一点,一旦打定主意,怎么也不肯改了。不过,这也是陛下的优点啊。

“老师是否来了呢?”叶黛暮饮罢这一盏热茶,站了起来。

“太傅已经在明义殿等着了,只是知陛下睡得正熟,特意嘱咐我,等您起了再说的。”卢淑慎替叶黛暮整理衣襟,突然地笑了起来。“陛下长高了。我都不需要弯腰了。”

叶黛暮自豪地挺胸。“那是当然啦。”

对着铜镜梳妆之时,叶黛暮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去看镜子里模糊的景象。说来也奇怪,她竟已经不再害怕镜子里倒映出来的那个自己。大概是从前的记忆已经开始消退了,连她自己的模样也已经彻底忘却了,才不会惧怕镜中那个完全不同以往的皮囊。

“陛下,出落得越发的好看了。”青盏替她插上一支三翅莺羽珠钗,赞美道。

“你呀。”叶黛暮笑着瞥了她一眼。“是吃了多少蜜糖才说这么甜的话。不过是一年罢了,能有多少差别呀。恩,这支钗子是新打的吗?挺好看的。”

“不是呀。近来没有置办新的饰品。”青盏察觉不对,立即将那钗子拔了出来。“不对,陛下,这不是原来那一支。您看这边的珍珠用的东珠小了。”

一粒珍珠的大小普通人哪分辨得出来。叶黛暮的首饰实在是太多了,要是每一支都记得那她背书也不至于这么痛苦了。这可比过目不忘要厉害多了。

她就是随口那么一问,谁知道竟会扯出一桩大案来。头上的东西那可是要紧得不得了。叶黛暮还不知道自己在死神面前撩了一圈又回来了。后来,青盏带人去测了测那钗子,果真不是原先那一支。

“维桢,你不得不下定决心了。”谢璋这是在催促她去筛一遍侍女。其中的奸细不能再留了。其实很早之前,谢璋便如此暗示过叶黛暮。但是叶黛暮不肯。

这一殿的女子来历正不正,叶黛暮早就心知肚明了。哪一个都不干净,若是想要泼脏水,说老实话,连卢淑慎也不能撇清关系。可是谁都不能选择自己的过去。

不管她们进入长生殿来服侍她的时候,背负着什么,在她们选择效忠于她的那一刻,叶黛暮便下定决心要包容她们了。这也许是个愚蠢到冒泡的决定。可是叶黛暮不忍心,她做不到,背弃那些曾愿与她同生共死的眼眸。

“不,我做不到。”叶黛暮还是再一次拒绝了他。

“也许她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愿意效忠于你,但是这一次的事件,还是说明了,有人背叛了你。”谢璋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尖锐的钉子,一根一根地刺进她的心里。“难道你要为了这么一两个人,害死你自己,然后毁了我们全部人吗?”

“不。”叶黛暮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缩成一团。若是这么做,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中伤。她的嘴唇像是被黏住了一般,艰难地开口。“可是,这么做的时候,可能会伤害到很多人。我不能确定审判出来的是真的背叛者,还是被描黑的人。”

“但是你不去做,那只老鼠只会在暗中积蓄越来越多的力量,等到关键的时刻,便是致命一击。你不能妇人之仁。”谢璋看她如此痛苦,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但若是你不愿,便稍微警醒一些吧。”

陛下,还是太仁慈了。这样的帝王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谢璋已经无法预知了。但是这是他认定的君王。那些老鼠休想伤到她丝毫。有些事情陛下不肯去做的,总要有人去做。

两人正僵持着。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

“发生了什么事情?”谢璋没好气地对青盏说道。

“陛下,姜瑛将军带来了北边的消息。看将军的脸色,恐不是什么好消息。”青盏越过谢璋便对叶黛暮说道。虽说都是为陛下效忠的,但是青盏她们和谢璋就不是一边的。当然这一点,是决不能叫陛下知晓的。

“北边,是幼安吗?”叶黛暮一想到这里,立即跳了起来,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听到这个名字,本来相互没有好颜色的青盏和谢璋居然不由自主地对视了。大概就是敌人太强大,一下子便打破了内乱吧。谢璇在西京大抵是要连打好几个喷嚏了。这么远也能膝盖中枪,做万人迷陛下的姘头可是不容易的。

“仲常,如何?是幼安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叶黛暮一只脚还没迈进殿,就急急地问出了口。

姜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守在门边,在叶黛暮进去了之后,小心地观望了四周,将门彻底关上了,才说。“陛下,北国大军入境了。”

“什么!”叶黛暮这一下被吓得自己绊倒了自己,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赶紧追问下去。“从哪里?何时的事情,为何朝上一点也没有收到消息?”

“半个月之前兖州收到了敌袭的警报。我们的人比驿站来的更快。也可能是谁在暗中阻拦了。”姜瑛几句话将信息吐露。

叶黛暮脸色铁青。

这是再糟糕不过的消息了。内忧未除,外患又起。这贼老天,是不要她的命不甘心是吗?

但是还好。还有可以回转的余地。必须要调兵。叶黛暮咬住手指,拼命地镇压自己尖叫的神经,她必须要冷静。

冷静个鬼啊!

☆、第贰佰捌拾贰章 穷途难哭

若是换一个皇帝,换一个朝代,面对这样的兵祸,大概只有“如何调兵”“如何遣将”这类应对的问题。不幸的是,坐在皇位上的是叶黛暮,是一个还未将国家的权柄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年幼无能的皇帝。

叶黛暮面对的问题可不止这么一点。首先,兵部的卢宥嵩不是她的人。虽然对方是卢淑慎的伯父,但是和她叶黛暮又没有什么关系。若是想攻克他,也不知要花费多少力气。但是如今看来,这件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不得不提上日程了。

摔,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伯父不可能听我的。但是我能为陛下牵线。卢家近来三十年未有出过三公,陛下若是以此来引诱,他大抵是可以被动摇的。”卢淑慎冷静到了极点。

在这里,叶黛暮不得不夸赞一下自己的眼光和运气。上辈子绝对是烧了高香,才找到卢淑慎这样可靠的人。

能干,聪慧,任劳任怨,理性大过感性,二十四小时待机……总而言之,这样优秀的人才,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到,她居然不用出门就找得到,实在是太幸运了。

“三公之中,适合他的不过是太尉吧。”三公反正是名义大过实际,说老实话是没什么实权的,但是听上去就好听啊,是一个家族立足于世的荣耀。不过,这么一点砝码,长乐毅王也能拿出来吧。

等等。叶黛暮觉得自己有许多的想法,但是突然来得太急太快,叫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了。她先捋捋,捋顺了再开口,否则这些思路要是少了哪个关键点,她一定会懊恼死的。

第一,长乐毅王想要起兵造反。对方的兵力从目前看,大概有十万人。但是这不过是推测,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可能更多,敌人的情报太少,无法完全统计出来;可能更少,敌人不过是夸大其词,想要震慑她们罢了。

第二,长乐毅王想当皇帝有两种选项,让她禅让,这一步需要收买朝臣;第二种,自立为王,杀光所有反对他的人,自己培养的班子做臣下。前者叶黛暮需要小心朝臣暗中投敌,倒打一耙;后者,她倒是可以趁机笼络朝臣,掌握朝政。

第三,朝臣的心理,是偏向她,还是偏向长乐毅王,这一点很重要。

第四,宗室的力量。叶黛暮之前都没有想到他们,原因嘛,很简单,他们也是杀死她母亲的帮凶,而且从来也不在乎她,任由她在地狱里生活了十年之久。哪怕是她登基为帝,也没有人上来讨好弥补过去的裂痕。

第五,这个倒是常规,便是调兵遣将的问题了。不过,这一个放在最后吧。目前看来,还轮不上这一点。

“呼。”叶黛暮刷刷地写下满满一卷轴。写完,气喘吁吁地扔掉了那毛笔,手指都颤抖不已。她写得太快太急,生怕自己下一瞬间便忘记了,现在反应过来,手都写脱力了。

卢淑慎站在一旁安静地候着。等叶黛暮放了笔,才绞了温热的帕子,握住她的手擦拭她手心的汗水。“陛下,辛苦了。”

叶黛暮冲她摆了摆手,大喘气了几回,才说出话来。“这有什么呀。只是思路一旦断了可就不好找回来了。淑慎,来,替我看看,有什么可以补充的,还有对策如何?”

卢淑慎没有先看她写的东西,而是转身去外面要人拿来一壶煮好放得恰好可以入口的莲子百合汤,给叶黛暮盛上一碗,递到她手边,才拿起那卷轴仔细地看起来。

叶黛暮想了想自己午膳也就匆匆吃了两口,现下反应过来了,也觉得有些饿,随即拿起那白瓷碗舀起莲子吃起来。这莲子是新季的,甜软糯,十分地可口。

这边叶黛暮吃得欢,那边卢淑慎三两下便看完了,拿起新纸,提笔写了起来。叶黛暮见她有了思路,赶紧收了自己的声音,踮起脚,抱着汤碗,走过去看。

看了一会儿,叶黛暮便停下手里的动作,一心一意地看,直看得入神,还不时点头赞同。那边卢淑慎写完了,见她家陛下站在自己后面傻瓜似的点头,不由地发笑。“陛下,汤都要洒了。”

“哦。”叶黛暮赶紧正了一下姿势,索性将碗放在了旁边。她转过身来,兴奋至极地抓住卢淑慎的手。“淑慎,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刚才都看傻了。”

“这也只是我的一点想法。但是陛下只我们两个人商讨是绝对不够的。”卢淑慎有些紧张,这件事并非是给陛下选择哪件朝服这般无关紧要的小事情,若是做不好,便是几万人的性命都要葬送于此了。

“恩。幼安太远了,消息容易走漏,若是有可靠的渠道再考虑找他吧。剩下的便是老师,仲常,青盏……满打满算也没有比一个手的指头多啊。”叶黛暮抓了抓头发,很是崩溃地发现可信的人太少了,其中擅长谋略的人更是少得可怜。

“不,陛下,此战绝非陛下一人的战役。若是不好,半个大魏都会沦陷在战火之中。百姓是决不会倾向那令他们妻离子散,无家可归的叛党的。”卢淑慎很清醒。

“但是若是动用我们的谋士,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足够忠诚,万一有利益熏心之人,那么一切就完了。”长乐毅王知道她们已经警醒,那么他势必会撕破最后一层纱纸,直接发兵。但是叶黛暮离准备好这三个字实在是差得太多。

缺兵、缺钱、缺消息、缺计划,总之一切都缺。这上京简直比筛子漏得还厉害。若不是如今还有一个卢淑慎在她身旁支撑着她,她非得现在就发疯不可。

从前她面对的困境顶多是她自己的命,大不了一死了之,人生自古谁无死啊,反正博不过就死呗。但是现在,她居然要背负着所有人的命运,所有人的生死,单单是用想的,叶黛暮便觉得连肩膀也抬不起来了。

这实在是太沉重了。

卢淑慎突然觉得陛下沉默,她抬起头去看叶黛暮的脸,情不自禁地微笑。陛下真是容易懂,所有的困惑都写在了脸上。

只是这张天真又坦率的脸,也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才会流露。卢淑慎可还记得朝堂上那威严的、面无表情的、冷酷的女皇。她轻轻地反握住叶黛暮的手,柔声说。“陛下不必忧愁。”

“我怎么能不愁呢?”叶黛暮简直要被眼前的这堆麻烦给愁死了。她紧皱眉头,唉声叹气。

卢淑慎望着她,脸上一片平静。最终这平静也传染给了叶黛暮。她终于停下了那数不尽地叹息声。卢淑慎知道她冷静下来了。

“淑慎,去召集人。”

☆、第贰佰捌拾叁章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维桢,不可。”接到叶黛暮的消息第一个赶回来的人是谢璋。他才到家连壶中的水都没有煮沸,得到卢淑慎的消息,立即便又马不停蹄地回来了。

“为何不可?”叶黛暮手下的笔尚未停。在人来之前,她的事情还很多。虽说很多都只是一个设想,但是现在对于叶黛暮来说,哪怕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可能也包含着一线生机,她决不能错过分毫。

“维桢……”谢璋还想要分辨一二,却在目光撞上一地的卷轴之时哑声了。他不过是读了半句,便没有心情与叶黛暮争辩了,他毫不犹豫地跪下去,捡起一卷来,一边快速的浏览,一边惊愕地问。“陛下,这都是你写的?”

“不全是,一部分是淑慎写的。青盏还在写,不在这一边。”叶黛暮写得飞快,一边写一边捡起前面的看几眼。“老师,您别愣着了,不管要不要把其他人叫来,您是肯定要来的。快写吧。看看我们的思路哪有补充,或者有不同想法的。”

谢璋根本来不及说其他的,便被一边的霁曦给推着走了。霁曦小心地避开地上那几卷宝贵的文献,催促道。“哎呀,太傅大人,您就快点吧。要不是我不会写,哪还有人收拾地上的东西啊。您是没看到,后面的屋子都堆成山了。”

“什么意思?”谢璋一边问她,一边找了一张空的桌子,开始写了起来。“还有谁在写?”

“语嫣在写关于防止疫症的问题,上次云繇法师寄回来的东西派上大用场了,她正在根据汴州疫症的情况写预防的措施;青盏在写什么,我是看不懂,大抵是和物资调派有关;青筠在画上京的小巷子,章教习也在,她们比较熟悉路,只是还要派人去证实一下,路是不是通的比较麻烦……”

霁曦叽叽喳喳地将目前的状况都说给了谢璋听,还一边替他磨墨。“就是我们几个,外面的小侍女便是进也不许进来。陛下说这关乎到我们所有人的命,绝对要保密才行。”

谢璋扶额,这都入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耳朵,算什么保密。算了,现在说都说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写吧。他扶着袖子,奋笔疾书起来,他可不能输给里面的丫头。

“老师怎么样了?”叶黛暮头也不抬地问卢淑慎。

现在就写的早的卢淑慎完事了,她现在负责指挥。“太傅已经在写了。但是他已批复为主。陛下,光你们两个批复也太累了一些。我也来吧。”

“现在还没轮到你。等我把全部看完,写下的评语必然是散乱的,你替我整理分类。等青盏写完,也让她帮你一起做。”叶黛暮现在开始庆幸自己这日复一日从不间断的练字了,如今下笔那是底气十足,连多看一眼也不必。

“是。”卢淑慎听了霁曦那边的报告,立即匆匆地去取了过来。“陛下,姜瑛将军写了三卷,是先提上来吗?”

“好。”叶黛暮一听是姜瑛做的,立即将桌案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快呈上来。术业有专攻,先看他的吧。若是仗打不赢,咱们做再多准备都白费。”

负责守卫的姜瑛倒是擅长打战,但是他可没打过如此奇怪的战役。

一场无兵之战。还是一群女人在设想的战役。敌方的情报是模棱两可的,己方的人数更是飘忽不定。更有复杂的地形,上京的巷子那是千奇百怪,还有不一定发生在上京城内,若是能在城外解决战斗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看目前的情况,这大概只是一个奢望。

“情报不够,确实为难他了。若是能知道得更多就好了。”叶黛暮发髻也维持不住,就令卢淑慎给她梳了一根辫子,扎紧一些,别碍事便好,至于美观什么的,现在都是尘埃,一点也不重要。小命都快没了,要脸做什么?

“长乐毅王经营多年,陛下如今一时去打探,很难得到核心的东西,且又容易打草惊蛇。”卢淑慎也忍不住去想,若是能知道更多,现在这卷轴上的设想恐怕可以更靠谱一些。

“是啊。只好靠想了,若是有什么迹象对得上就好了。”这个时候叶黛暮就格外地想念谢璇,他的情报网实在是厉害。虽说如今给了姜瑛,但是很明显有些暗线,对方只愿意给谢璇一个人提供情报,根本不放心其他人。

“对了,兖州边邑的北国军队如何了?有动静吗?”叶黛暮想再怎么样明天,朝堂上应当也该有消息了。若是没有,她就自己提供,反正等不了。谁呆在锅子里,会嫌水还没滚啊。

“没有更新的消息了。”卢淑慎刚说了这一句。外面便有侍女来报,卢淑慎放了东西,立即去问。回来禀报时,脚步匆匆。“陛下,门外是三位中书令求见。”

“是文度、柳慈、谢晋安?”叶黛暮赶紧收笔。“怎会在这个时候来?”

卢淑慎赶紧给她梳妆,陛下这个模样是绝对不能见人的,脸上都还有墨迹呢。青盏等人闻讯,立即收笔冲过来替叶黛暮更衣。七八个人围着叶黛暮,动作叫人眼花缭乱。

就算这样出去的时候,三位中书令也已经喝完一盏茶了。叶黛暮深呼吸,肾上腺加速,现在还没缓过来,她的手写了太多的字,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这副样子去见他们,可不妙。

虽说表面上中书省已经投诚,但是叶黛暮还不知道他们暗地里打着什么算盘。起码,谢晋安此人不可信。至于文度和柳慈,叶黛暮说不上来。

说来也可笑,本来应当是她的亲信的中书省,现在被一群她连话也说不了几句的人霸占着。

狠狠地吐糟了一番,叶黛暮终于做好了准备,用眼神示意卢淑慎推开了门,进到大殿里去。“让诸位爱卿久等了。不知诸位爱卿来此何事?”

“陛下,兖州来报,北军压境了。”谢晋安什么弯子也不绕了,直接说正题。

“这还真是危急。”叶黛暮想装作惊讶,可惜刚刚已经花光了力气,她现在事情多到想哭,完全不想和他们虚与委蛇。“既然北军有侵犯我国之意图,那便调兵遣将,将他们震慑在边邑。若是他们执意要打,那大魏也不惧他。”

“陛下,怎说的如此轻巧。调兵遣将,调配粮草,随行督军的选定,哪一件事情不是要紧?更何况陛下,如今的大魏国库空虚,根本耗不起一场大战啊。”谢晋安虽然说的都是事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高高在上的态度,叫叶黛暮想啐他一口。

冷静,冷静,这老家伙禁不起帝姬砍上一剑。叶黛暮拼命地压制自己内心的魔鬼。现在不是树敌的时候。“那以公来看,此事该如何解决?”

“求和。”

马丹,冷静不了,帝姬放哪了!

☆、第贰佰捌拾肆章 唇枪舌剑

在谢晋安说出“求和”一词的时候,叶黛暮是很想要拔剑砍死他的。这是源自生理和心理的最直白的冲动。当然若是真这么做了,叶黛暮大概就和野兽没什么差别了。

人比兽多的,不是人性,而是克制。

“求和?”叶黛暮轻轻地将三人的脸扫了一遍。“那么,三位大人的意见都是求和咯?”

“并非如此。臣乃主战。我大魏乃是泱泱大国,中原之主,二十年前可以打败他们,如今也不会输。”文度立即站了出来。他的这番话,叫叶黛暮叫嚣不已的心稍微的平静下来了。

“臣与陛下意见相同,可以震慑便震慑。可以不用战争解决的还是不要用战。安公说的不错,大魏目前国库空虚,真的打起来,是绝撑不住的。到时候只会拖累整个国家。这笔款若是不打战,够养活汴州百姓三月有余。但是若是真要打,那也不能真的一兵不发,一仗不打便放弃抵抗。”柳慈不偏不倚地说。

“若是最终便要讲和,那便从一开始决定才好,否则岂不是妄送我大魏儿郎的性命?”谢晋安激动地反驳。

叶黛暮盯着他。不管这个男人从前是什么个样子,如今也只剩下被死亡吓破胆子的谨慎了,也不知谢公地下有知会不会感到哀伤和愤怒呢。叶黛暮没有出声,一同来的三个人便已经吵翻了天。

“要战便战,若是打着求和的年头,如何能取胜?”文度是实打实的文官,确实意气飞扬,恨不能自己上前线领兵。

“若是打不过呢?如今民生凋敝,哪来的钱财粮帛?你以为百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吗?你要打,花的可都是黎民苍生的命。”柳慈厉声质问。

“那我大魏的国威何在?难道要做那引颈受戮的亡国奴!”文度几乎要掀了他面前的桌子,声音响如鼓,让离得最远的叶黛暮都觉得耳膜要破裂了。

“谁言亡国之语?输一场战争便是输了国家吗?我告诉文长安,输了百姓,才是输掉整个天下。一场战役吃掉多少百姓家的好儿郎,你算过没有?”柳慈毫不客气地掀了案几,几步走到文度面前。“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难道你连这一时也忍不了吗?”

“这是一时之事吗?想我大魏六百年来多少的困境便是这一时之事?哀纯帝便是如此,否则怎么会不过十二年国土便被侵吞过半?最初不过是一瓜之地,哀纯帝念及天下战争刚刚平息,民不聊生,才一再退让。最终如何?养出一个白眼狼的扶南难道还不够我们引以为戒吗?”

文度站起来,挺直了身板,寸步不退。

“这怎能一概而论!哀纯帝那是自找的,他若不是懦弱不敢打一仗,那扶南怎敢爬到我大魏的头上,以为我大魏无将可挡。”柳慈气得破口大骂。“眼光短浅的老匹夫。若是以一时意气随意左右战局,只会让天下陷入更大的困境之中。”

“我呸。你才是鼠目寸光。我大魏几十年前才打过赤野之战。那么多好儿郎用血打下来的土地,你就要白白让给北国那群蛮人,你对得起这些血战致死的英魂吗?”文度连半句也不肯让。

两个人吵得都快斗鸡眼了。那边谢晋安才插了一句。“不能打。如今大魏国库空虚,且兵力绝不如几十年前赤野之战时那么强盛了。若是让对方看破我们的虚实,恐怕不是求和能解决的了。如今之计还是要求和。隐忍不发,以待来日。”

“滚!”文度和柳慈异口同声地啐了他一口。

“求和不过是以退为进。我们以其他方式削弱北国的联盟,等我们国富民强之时再战,到那时和约也不过是一纸空话。这世道不过是胜者为王。”谢晋安歪头避开来,继续说道。

柳慈立时放过了文度,转过来怼谢晋安。“哪有不战而降人之兵。我大魏丢不起这个人。你要让我大魏的子子孙孙永远低人一等吗?”

文度跟上附和道。“就是。将来史书该怎么记载这呢?难道你要我们做那卖国求荣之人吗?”

好一个卖国求荣。

叶黛暮听到这里倒是有一点兴趣了。

之前的争论她、卢淑慎、老师都已经写过,相互批阅争论过了。如今不过是类似的观点,而且还是幼稚园的儿童一般争吵的废话占多数,叶黛暮对此是一点兴趣也起不了。但是文度用的这个词却很有意思。

卖国求荣?只是求和罢了,用这个词,不够贴切。若是敌人不是北国,而是能许给众臣荣华富贵,高官厚禄的长乐毅王,那便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这里不过是三个人罢了,对着北国军队压境便有不同意见和想法,那么这满朝的文武在对长乐毅王谋逆这件事上必然有着更多的思路吧。比如暗中通敌。

对于叶黛暮来说,恐怕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敌人。不管是朝臣也好,上京的百姓也好,甚至是那些与她同生共死过的侍女,都没有例外。这么想来,惴惴不安到夜里也没办法安心闭上眼睛吧。

幸好自己是叶黛暮。叶黛暮不由地发笑。除了自己,还有谁能习惯四面楚歌,黑暗如潮的明日和此刻呢?比起在柴房里的那段日子,这还算好吧。起码她吃得好啊。还有她已经拥有了可以舍命一搏的东西——这个国家。

这么说来,也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危机,但也给叶黛暮提供了一次一劳永逸的好机会,一口气翻盘。

首先,若是此次能够镇压长乐毅王的叛军,她可以一口气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这股力量,足够这群看不起她的大臣们收起那些自以为是的小心思了。

其次,朝臣之中投靠长乐毅王的人也可以一次筛选出来,到时杀鸡儆猴,还怕剩下的家伙不听她调遣?

第三点,她现在是真的穷啊,汴州的据点把她的私房都快给掏空了。不趁火打劫吃土豪的,她又不是傻。

“陛下,您怎么看?”叶黛暮回过神来,就见三个人齐齐地望向了她。

恩,战火终于烧到她了。叶黛暮清了清喉咙,道。

“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第贰佰捌拾伍章 预则立,不预则废

“陛下!”三人异口同声地大喊。

叶黛暮耸肩,斜眼扫了他们一眼,慢悠悠地说道。“你们吵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将事情详细地禀报于我。难道叫我来评判你们谁胜了?”

三人顿时沉默了。

叶黛暮内里倒是暗笑。不过是这三人习惯了不将她放在眼里,习惯了如此行事。叶黛暮就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她是缺人缺到发疯,但是也不是那么荤素不忌。当然啦,要是他们能真心投靠她,她还是要的。

不过,这种梦自从上一次谢晋安打破过一次之后,她就不做了。世家之人就是这么两面三刀的墙头草,哪边有利可图便往哪边倒。在她没有占据绝对优势之前,他们是绝不可能一心一意的站在她这边。

不对,就算只有她一个皇帝,他们也会暗藏别心。

“先说说吧,究竟是什么情况,把简报给我。”叶黛暮说了这一句,这样才看上这宝贵的第一手情报。叶黛暮一目十行地读完简报,不由地陷入沉思。

事情比她想象得要糟糕,但也不是没有任何的好消息。糟糕的部分在于北国军队已经开始支营地了,看架势,在冬季来之前大概就会开战。好消息在于,他们还没有越界,而且守军已经察觉到了,开始收紧防御战线,应该可以支撑到援军到来。

“不管战还是不战,都要先准备充足的粮草。”叶黛暮下了判定书。“不管是用来求和也罢,拿来开战也好,目前国库空虚,两个选项,我们都不可能达到。除非求和是以割地为条件的。”

“不可!”三个人立即反对。

叶黛暮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在一件事上达成了共识。“很好。若是你们之中有人同意这一点,那么我只能请他出去了。现在的问题不是求和也不是开战,而是国库。如何丰盈国库,已达到战时所需,或者是隐忍求和之时压上足够的砝码求对方退兵。”

“陛下,说的是。但是求和与开战的准备不同,前者重钱粮,后者要利器军火。还望陛下立时下定决策。”谢晋安竟然得寸进尺地逼迫叶黛暮。

叶黛暮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他。不要太高估她的耐心。但是这一次,叶黛暮还是忍了。“若是有钱粮,还愁没有利器军火?难道现在军需官都不会按军队所需安排军备?难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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