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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读史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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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连一柄刀也给不了士兵,一匹马也没有提供给骑兵?”

“但是陛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谢晋安还想说。

叶黛暮却已经完全不想和他虚以为蛇了。她的耐心告罄。“难道你要告诉我,这么多年的军备支出,都被人吞掉了吗?我告诉就在去年,户部的支出表上还列有五十万的军需!上面还盖着你们,若是说不知道,我立时便叫人拖你出去吧。做甚个中书令!”

叶黛暮这番话,还真是一点颜面也没有给他们留啊。谢晋安不由地愣住了。

虽然怼得对方哑口无言是很爽,但是现在不是骄傲自满的时候了。再耽误时间,谁知道她的小命什么时候就要葬送掉。叶黛暮深呼吸,收了怒火,继续说。

“听好了,我不在乎你们过去是怎么混日子的,但是从现在起你们要是敢敷衍,就不必再来见我了。首先给我想办法统计出我们有多少可派之兵,列出可以出战的有经验有战胜把握的将领。军需若是真的不足,看看缺多少,可以从何处调配出来。”

叶黛暮顿了顿,在三人注视之下,继续说下去。“其次是如何丰盈国库,此事迫在眉睫,无论将来我们想做什么,赈灾救民也好,打仗求和也罢,没钱没粮,什么也做不到。”

“最重要的不是争吵,而是给我看可行性。若是要战,便列出,需多少兵才有把握胜,哪位将军可堪重任,军需的总数有多少,缺口多少;若是和,便列出,需多少条件才能堵上北国人的嘴,起码也要求五十年的和平。”

“我大魏是亡国,还是继续屹立于世,就看诸君肯不肯用心了。”叶黛暮大叹一口气。

三人握拳,拜倒行礼,口称。“臣谨遵君命。”

不过谈论了一个时辰,却比叶黛暮扎马步、练字、背书三件事加在一起还要令叶黛暮觉得疲累。不只是口干舌燥,还有心理上的无尽的挫折感。

这就是大魏的中书令,这就是大魏被人敬仰的相公们。竟是这样无可救药的货色,怎叫人不对未来感到一阵的绝望呢?叶黛暮靠在椅背上,将自己缩成一团,几乎丧失了睁开眼去看这世界的力气,困得连眼皮也打不开了。

“陛下,陛下……”卢淑慎轻轻地唤她。

叶黛暮没有睁开眼睛,顺着声音抬起头来,软绵绵地回应她。“什么?”

卢淑慎看她那一脸的沮丧,便知道她在忧虑什么了。卢淑慎小心地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轻抚她的背,安慰道。“陛下,会好的。只要陛下在这位置上一日,大魏便会更好一日。”

“我不过是孤家寡人,别说是做陛下,就是做神,也不能彻底改变这天下啊。”叶黛暮伸出手,牢牢地抱住卢淑慎的腰,嗅了嗅鼻尖的茉莉花香,突然地安心下来了。她还有淑慎啊。

“不会的。别说陛下是神,便是陛下是凡人也绝不会是独自一人的。”卢淑慎笑着说。“总会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想要追随陛下的光芒前行,因为陛下就是那耀眼的太阳啊。”

“我才做不了太阳呢。我就想做叶黛暮,就想做史维桢,就想做淑慎的陛下。”叶黛暮终于鼓起了精神,抬起头,冲着卢淑慎灿烂地一笑。

“谨遵君命。”卢淑慎笑着应了。她大概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这一刻陛下向她许下的承诺时,所展露的比拟日光的笑脸。

稍微颓废了一阵,叶黛暮又立时提起了精神,如今不是可以休息的时候啊。

那边整理好档案的徐苏英便进来。“陛下,姜瑛将军有一项十分紧急的提议,说若是您这边结束了,还请立刻召见他。”

“快,让他过来。不,还是我过去见他吧。”

☆、第贰佰捌拾陆章 食物是吃货的命

叶黛暮走得飞快,差点在迈过门槛的时候被绊倒摔上一大跤,幸好后面的徐苏英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的腰。叶黛暮维持着这可笑的姿势,竟不由地笑了。“我真是太莽撞了。”

“陛下真是的,明明身手矫健,却总是这么不小心。”徐苏英也忍不住笑了。

“不不不,我身手哪有你的厉害啊。姒儿最近练得不错,连我都扛得起来了。”叶黛暮扶着墙站稳,转身称赞道。

“陛下,又在说笑了。”徐苏英虽是这么说,脸色却迸发出自豪的光芒。她确实已经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陛下,快走吧。姜瑛将军应当等急了。”

“说的也是。”叶黛暮赶紧提起裙角,快步往里面走。这个动作叫卢淑慎看到直摇头,实在是太没有形象了一点。不过,现在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还是等过些日子事情结束了再说吧。

叶黛暮进门第一眼便看到一脸严肃的姜瑛嘴角竟带着笑。看来是个好消息。“仲常是什么事情,竟然令你也喜形于色了?”

“陛下,这可是个最有利的消息。”姜瑛立即拿出一封信。“陛下,这是幼安寄来的。他说他在西京归于丁禹将军的手下。”

“丁禹?”叶黛暮最近背《将军志》背到头痛脑胀,要死要活的,这个名字一出,她立刻便反应过来了。丁禹这个名字简直熟悉到脱口而出。“丁禹不就是那个跟随谢公打过赤野之战的大将吗?在记录中他七次以少胜多,替谢公镇守住了后方。”

“正是。丁禹可谓是如今抵御北国军队,将领之中最好的选择了。幼安如今跟随他,若是一起跟上战场,那么积累功勋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姜瑛说到这里,竟也激动起来。

叶黛暮笑着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如此我们便来促成此事吧。若是幼安能掌兵,对我们来说倒是绝好的。”

看仲常总是冷冷的,还以为他冷清冷性,没想到心中这么念着幼安的事情啊。叶黛暮忍不住笑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冰冷如霜的将军,一个是放荡不羁的公子。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同一类的人,可是却偏偏相互惦念着对方,真是神奇。

叶黛暮与姜瑛商量了一会,定下了策略。等抬头,已经月过柳梢了,留众人在殿内吃了一顿晚膳,才将所有人一一送别。不过,之后她还是继续工作,几近天明。

“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啊。”叶黛暮在霁曦再三催促之下才收笔。

“陛下,和大家都是这样的,连卢大人都完全想不起来时间。”霁曦现在成了侍女长了,因为剩下的人都完全没有时间管理这些杂事了。霁曦想到这里不由地又一次叹息。

“怎么了?”叶黛暮虽然已经非常疲累了,但还是注意到了她的沮丧。

“陛下,妾是不是很没用?”霁曦神情可不像她语气那般的轻松。叶黛暮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绝对不能容忍的黑暗,那是自我厌恶的歧视。霁曦低落地说。“陛下,妾不懂这些,是不是对陛下来说是用不上的人?”

虽说是疑问句,但是很明显,她的心已经是陈述句了。她的心里有着准确的答案。

叶黛暮自然熟悉这质问,因为这话语她曾对自己说过千万遍。可是这世上哪有比质疑自己更愚蠢的问题呢?就算世上任何人都有理由怀疑自己,只有一个人不可以,只有自己不可以。

可是人类大概就是愚蠢的种族吧,第一个质疑的永远是自己。

叶黛暮站了起来,四目相对,她放缓了声音。“你怎么会这么以为呢?谁都不是事事都懂的,人人都有自己的优势,自然也有自己的劣势啊。若是叫我去做一桌子你擅长的菜肴,我大概把头皮都挠破了,也做不到。”

“陛下,别说笑了。做菜和治国怎能一样呢?就像是陛下食用的最简单的米粥,也是用的龙山小米,这种米千百年来唯有世家大族才得以食用。在妾进宫之前,连听也未曾听过。这样的米和平头百姓所吃的粟米怎可能一样呢?”霁曦的声音带上了沙哑的哭音。

“一样的。对我来说,治国与菜肴是一样重要的。”叶黛暮笑了。“对于饥饿而言,米就是饱腹的食物啊。不管是你说的珍贵稀有的龙山米,还是百姓碗里的粟米,三两便足够饱腹了,一个人只有一个胃,多了也装不下。”

叶黛暮知道这样说她是不可能认同自己的,于是接着握住她的手,将那只手贴在了自己的胸前,那里可以清楚地听到叶黛暮的心跳。这是她最真诚的回答。

“我明白你的意思,米、人出生不同,身家也就不同了。可是你要知道对于我来说食物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吗?我曾站在井边,想要跳进去的时候,是米熬煮出来的香气叫我对这世间恋恋不舍,连死都不愿意了。”

“陛下。”霁曦立即想起了叶黛暮在入宫之前的那段事情。她没有那么傻,在宫中克扣侍女的膳食也是很好的教训方法,被饿上个两三顿,再倔强再不知世事的女孩都会屈服命令的。

“当然啦,后来我偷到了半只烤鸡,油脂在嘴里融化开的瞬间,我就再也不去想那么蠢的选择了。”叶黛暮笑着说下去。“所以霁曦,请你不要小看食物的力量。若是我将来可以做盛世之君,那么食物便是这盛世一等一的功臣啊。”

霁曦被逗笑了。“陛下,哪有那么厉害啊?那些辅佐陛下的大人们不就要屈居第二了嘛。”

“可若是我活不到如今,他们又要去辅佐哪个呢?”叶黛暮冲她眨了眨眼睛。这就是一个不可言说的真相了呀。“何况,你也不是什么也帮不上忙不是吗?这大殿今日若非你在,恐怕早就乱了套。辛苦你了,霁曦。”

霁曦捂着嘴,拼命克制自己喉咙里的哭腔,却忘了掩饰那双眼睛里的泪水。

“还有,不要称‘妾’了。”叶黛暮捏住帕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那个字,配不上我们志向远大,豪气冲天,坦率直爽的霁曦。”

霁曦望着叶黛暮,泣不成声。叶黛暮就站在她面前,一步不动,眼睛也不移开地守着她哭,仿佛这泪水比其他一切政务要事都更紧急。不,霁曦知道,这双眼睛是真诚的。

哭了许久,霁曦才结结巴巴地将自己的心声吐露给叶黛暮。

“陛下,妾、不,我也可以学着做这些事吗?”

☆、第贰佰捌拾柒章 物尽其用

霁曦一边停不住抽泣,一边说。“陛下,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学着做这些事吗?就算您说我为您做菜也已经是很大的帮忙了,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一辈子就只给陛下做菜啊。我想要和陛下一起,让天下人都能吃上饱饭。”

“我知道我很笨,读书也没读多少,识字也是入宫前的事情。而且我完全不明白陛下和大家在做什么,这些事情最后会变成怎样的政策。但是。”霁曦说至此,双眼放光。

她紧紧地盯着叶黛暮,鼓足了勇气才说了下去。

“我想要和陛下一起创造这盛世。”

叶黛暮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肤浅。她望着眼前像是宣告了世间最大的笑话一般羞涩到想闭上眼睛,却还是用尽自己全部的勇气和毅力注视自己的女孩。这个女孩说的没错,而愚蠢的人也不是她,是自己。

她想背负黎明苍生的未来,却忘记了百姓也是有血有肉有自己思想的活人。凭什么让她一个人决定所有人的未来呢?说得好像大义凌然,然而这份独裁和自以为是,和朝堂上那群满口仁义道德却只在意自己利益的大臣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天下是她的天下?不对。这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她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世人皆喊她陛下万岁,难道她就真的成为了至高无上的神?不,哪怕是当上了大魏的女皇,她还是凡人,还是那个需要别人的帮助才能活下去的普通人。

“你说的对。”叶黛暮在霁曦紧张的注视下,终于开口了。“你现在不懂,不代表你不能学。今天不会,明天不会,但是持之以恒,你总有一日会明白这些的。到那时,你绝对强过市井里只懂得读书的酸儒。”

“陛下的意思是?”霁曦的心跳都快到嗓子眼里了。

“来学吧。虽然我不能保证最近有人教,但是你可以在一边学,若是不懂,便记下来,等到谁空闲便去问她。若是你真的想要做到,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叶黛暮微笑着答应了。然后便被欣喜若狂的霁曦抱个满怀。

“陛下、陛下、陛下、!”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开心,能不能松一点,我要被你勒死了。”叶黛暮的脸被两团柔软牢牢地挤压着,差点就要窒息。这香温玉软,也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得了的。

卢淑慎知晓了这件事情也没有反对,反而抱了一摞的书去了霁曦的房里。叶黛暮是不知道她们之间说了什么,但是霁曦开始背书了,连坐在茶房里煮水的功夫也没有停下。

“陛下,在想什么?”青盏在给叶黛暮梳头,看她傻傻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都许久没有眨了,关切地问道。

“倒是没想什么要紧事。不过,青盏梳头这种小事情找个其他不忙的人做就是了。”叶黛暮一边说这话,一边心里却在想霁曦这件事情。若是有更多人这么上进,她还愁没有人可用吗?

对了。若是长乐毅王进攻上京,那么也有可能攻破城墙,最后变成一场巷战。当然那已经是最坏的打算了。可是对于叶黛暮来说世事难料,谁也不能保证她能够成功地将长乐毅王抵挡在城墙之外。

为了使最后一步留有反击的可能性,叶黛暮、卢淑慎、谢璋、姜瑛都设想了各种方法,但是说老实话,除了游击作战,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但是这办法和没有,又有什么不同呢。

叶黛暮已经连做梦都在想了,可是还是毫无办法。难道就要在长乐毅王破城而入之时,放弃所有的希望吗?反正叶黛暮不要。她就是不要坐以待毙。

现在,霁曦给了她一个绝妙的主意。

“青盏,你说若是在地狱之中递出一根稻草,会不会有人抓住它?”叶黛暮望着镜子里的青盏,开口问道。

镜子中被问的人当然是愣了一下。但是随即青盏反应过来,便斩钉截铁地回答。“会。还会有无数人,哪怕是踩着其他人的尸骨,也会爬上去抓住它。”

叶黛暮听了这个答案,立即笑了。“你说得对。你认为有人想要杀死你爱的人,想要夺走你世代安居之所,算不算是烈火焚身的地狱?”

“当然算。”青盏毫不犹豫地回答。

叶黛暮突然想起来,青盏的家人,她是因为被抄家才判入宫中的,她的母亲已经去世,唯有父亲和一个兄长在世。之前她就想要帮青盏赦免她的父兄,只是她自身难保,更别提做这样大的事情了,中书省是绝不肯的。

之前叶黛暮寿辰之时,也曾向中书省提出想要大赦天下,以示她的仁慈。可惜被中书省驳回了,理由很充分,陛下不过及笄,做此事还太早了。

去他的太早了。真把她当做吃奶的娃娃来敷衍。

但是叶黛暮是不会放弃的。说来,长乐毅王此事,也许也是一次转机。

“青盏,我记得,你父兄是在雍州?”叶黛暮记得是流放到那里的石矿做苦役。

叶黛暮还在想着接下来的谋划,那边青盏便吓得血色尽失,神色慌张地跪倒在地。“陛下,陛下,我父兄在雍州做苦役,但是我敢保证他们绝不可能投入长乐毅王的帐下。望陛下明察。”

额,叶黛暮扶额,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叶黛暮转过身来,亲手扶她起来。“别动不动就跪了。要是人家真要砍你的头,跪一跪难道就不砍了。而且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父兄不过是流放的苦役,长乐毅王作甚要去笼络他们呀。”

“我、我……陛下。”青盏纠结地站了起来,一边用忧愁的眼神望着叶黛暮,一边回答说。“可是陛下,我是陛下身边的人,难道陛下不怕那长乐毅王押了我的父兄威胁我协助他吗?”

叶黛暮看她那飘忽的眼神就知道这件事可能真的存在过,但是叶黛暮居然比她自己想象得要冷静得多。她竟然一点也不吃惊,也没有一丝被人背叛的悲凉。“那么,你会背叛我吗?青盏。”

“不会。”青盏连半点犹豫也没有便答出来了。“我愿为陛下死,也绝不会背叛陛下。”

“我知道。”叶黛暮当然不可能继续为难她,因为她知道这是真话。“所以我不怕。因为我相信你不会选择背叛我的,若是你的父兄真的被长乐毅王胁迫,那么我便是亲自去,也会去救他们。”

青盏却慌张地一把拽住了叶黛暮的手臂,失色大喊。“不可啊,陛下!”

“有何不可。”叶黛暮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你愿为你的陛下死,难道我就不能为我的知己死吗?”

☆、第贰佰捌拾捌章 无间道

“当然不可以。”青盏高声叱责道。“陛下,您是天下之主,怎可为这点小事去死!难道您要置天下苍生于不顾?若是您真敢这么做,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上。我说到做到。”

叶黛暮轻叹。“傻姑娘。”

“陛下才是傻瓜呢。哪有为了侍女而拼上性命的君主呢?”青盏一边说,一边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陛下将她们护在身后的坚决和温柔。世上哪有这样的傻瓜呢?可是偏偏是她家的傻陛下。

“那么君主要为什么拼上性命才算是聪明呢?”叶黛暮笑嘻嘻地反问她。

“当然是……当然是。陛下!您又这样。”思考到最后,青盏怎么能看不破叶黛暮给她设下的圈套。对于君王来说,哪有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呢。青盏气嘟嘟地回答道。“陛下要保全自己才是。只有您坐在这位置上,我们才有明天,否则都是泡影。”

“我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啦。”叶黛暮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而且傻姑娘,为什么我说一句你都信?万一我只是说说,就为了骗你呢?就像那些威胁你的人一般,这不过是在施恩罢了。”

青盏听到这里反倒是笑了。“那么陛下不必施恩了,妾早就已经心悦陛下。即使拿刀子架在妾的脖子上,妾也不会回头了。”

叶黛暮刚想说些什么反驳她,青盏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接着说了下去。“还有,陛下,这样的谎言,谁都看得破。您不是为了博得妾的效忠,您真心为了妾着想。若是妾不阻止您,您必然会这么做。但是这样不值得。这天下任何人都没有陛下来得重要。”

“那么你的父兄呢?”叶黛暮在自己的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便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的问题。她那得寸进尺的坏习惯也来了,永远也不知道适可而止。

青盏没有给她后悔的机会。“我相信陛下会赦免他们的。陛下,我从前总是抱怨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做过,为什么判罪的时候,我与母亲与众姐妹都没有逃过呢?如今才发觉,我怀念的那座房子过往奢靡的生活都是建立在父兄犯下的罪过之上的。我也是同犯。”

“父兄如今流落到矿山做苦力不过是因为他们罪有应得。若是陛下能赦免他们,我自然开心。但是若是为此押上盛世明君的性命,那就太不值得了。”

青盏明白这些事情,也不过是在她开始接触民生之后,望着一卷轴上的数字,她听到的是无声地,被她曾经的美梦所遮掩住了泣血呐喊。她少女时代的每一刻欢乐,都是建立这些比她如今遭受的痛苦多上一万倍的百姓身上的。

比起那些她不认识的百姓,她自然更偏袒自己的父兄,毕竟他们曾为她遮风挡雨,曾真切地疼爱过她。人心都是偏的,谁能做到真正公平对待所有人呢。反正她不能。

别人的痛苦自然是属于别人的,唯有自己身上的伤口,自己才会感到疼痛。是啊,若是在遇见陛下之前,哪怕是明白这现实,她也绝不会承认父兄的过错,也绝不会怜惜那些害她落入如此下场的百姓。

可是偏偏她遇上的这样的陛下。如同秋季旷阔无垠的苍穹一般,只是身处之下,便叫人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地重生。注视着这样认真地为天下苍生努力的陛下,她已然做不到置身事外了。

“陛下,您的命已经不只属于您一个人了,您的命属于天下所有希望黎明能到来的百姓。陛下乃是盛世之君,怎可在此停留?”青盏露出了灿烂的微笑,而这双微笑的眼睛里绽放了明亮而夺目的名为希望的光芒。

那光芒叫叶黛暮痴迷。

“青盏,你笑起来真好看,眼睛好像银河一般,盛满了繁星。”

“陛下,我说的是认真的。”

青盏羞涩地红透了双颊,低下头不肯叫叶黛暮再看了。

“我也是认真的。”叶黛暮轻轻地抱住了她的头,强迫她转过头来正视自己。“你说的,我是盛世之君啊,怎能不一言九鼎。我说要赦免你的父兄就肯定要做到的。还有不许再自称‘妾’了,再说,给你午膳搁大把香菜哦~”

“陛下,您真有办法?”青盏激动得破了音。但是这时候她根本顾不上这种小事了。

“有。你父兄不是在雍州吗?正好,我想要打入雍州内部,不过长乐毅王的子太大了,我不太好伸手。”叶黛暮见对方听得认真,立时握着她的手,坐了下来,贴在她耳边轻语。

“你父兄虽是苦役,但是身处雍州,也一定能够收集到一二雍州的讯息。不管是什么消息,若是能传来给我,将来等清算长乐毅王党羽之时,难道还怕你父兄不能戴罪立功,脱罪吗?”

青盏立即站了起来,反复踱步,思考了一会,这才狠吐一口气,下定决心,转身伏地,对叶黛暮郑重叩拜,说道。“陛下,此事我父兄必然能帮得上忙。陛下,我进长生殿后,长乐毅王便暗自扣下了我的父兄,想要威胁我为他做事。”

叶黛暮听至此处,差点要从位子上跳起来。就算她曾猜测有这种可能,但是在正是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慌乱极了,连心跳都错了一拍。长乐毅王这一步棋下得真够好的,若是换个人来,必然已经栽倒在青盏这里了。

“但是陛下,我从未做过任何伤害陛下的事情。长乐毅王要我将陛下的消息传回去,开始的时候,因为陛下也从不曾走出寝殿一步,无事可写,我便只是将陛下每日吃的膳食传回去。后来,他就对陛下失去了兴趣,而且也发生了那件事。”

青盏的这个停顿,叶黛暮立即就反应过来了。是她在宫中第一次遇到刺客袭击的事情。那时她心灰意冷,想着反正都要死了,若是能让那些侍女活下来也好,就当是给下辈子积德了。

但是那时的自己恐怕绝对想不到,不过是一时的善意,还能换来如今的一切。

所谓的结局,不过是每一瞬间的自己裁剪出来的人生罢了。

☆、第贰佰捌拾玖章 所谓的大义

“后来,没有人来催我的情报,我便连每日的膳食也不写了。陛下,从我效忠您开始,我便再没有二心。请陛下相信我,我真的是真心实意地追随陛下的。”青盏一口气说完。因为她生怕停顿下来的那份寂静会夺走她的勇气。

说完了,没有斥责,也没有回答。完全的沉默笼罩了这里。

青盏一只手捂住了胸口,那里因为紧张而剧烈地抽搐起来。怎可能不畏惧呢?这件事情已经超过底线了。她虽没有做过泄密的事情,但是这件事的严重性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被掩盖过去的。

说老实话,她曾想过把这件事永久地隐藏在自己的心里。

因为一旦揭破,陛下很有可能会厌恶她这两面三刀的小人。比起被愤怒的陛下处死,她更害怕陛下厌恶的目光。但是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诫她:不会的,陛下不是这样的人,陛下会听见她的真心的。因为这是她的陛下啊!

可是这心声是多么可笑啊。她凭什么置信对方不会因为自己的小人行径而生气呢?如此厚颜无耻的想法,在这宫中被蹉跎的一十二年难道还不能磨平吗?

但是越是靠近陛下,她越是不能自拔。她无法忍受自己,曾是长乐毅王埋下的探子这件事,更无法忍受一边隐瞒着陛下,却又一边想要得到陛下的信任的自己。她恨不能把当时那个写下纸条的自己撕碎了连骨带皮吞下去。

可是悔恨又有什么用呢?时光是绝对不会倒流的,正如同那些行走过的痕迹也绝不能被掩盖一般。如今被审判,也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从前父兄是罪有应得,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自作孽不可活。

叶黛暮望着那个几欲要倒下的身躯,忍不住叹息道。“那你如今为什么要告诉我呢?只要你一辈子不说,我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就算是长乐毅王拿着你的书信到我面前,只要你不肯认,我都不会相信的。”

青盏听到这番话语,却松了一口气。她稳住了因为紧张而不由摇晃的身形,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因为我相信陛下。我相信陛下会给我公平的审判。为了陛下我可以赴汤蹈火,怎会惧怕自己的罪孽。无论您想要怎么处罚我,我都要说出来,因为此事可以助陛下一臂之力。”

“什么意思?”叶黛暮皱眉,细思,顿悟。“你是说可以利用长乐毅王曾经发展你作为钉子的事情,反过来将他一军?”

“不止如此。陛下,长乐毅王扣住了我的父兄,这就意味着他们一定在长乐毅王的地盘。就算他们被囚禁在院子里,气候、声音、食物……甚至看守的士兵的着装都会透露出宝贵的消息。”青盏冷静地禀告。

叶黛暮大吃一惊。她还记得,第一次青盏跪在她面前愿以死相求的事情便是赦免她的父兄。这个可怜的女孩就像是书中所描绘的德操若兰的孝子,她将父兄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可是就是这样的人,竟愿意将自己重视的珍宝献给她。

叶黛暮伸手将她扶起来。

“你不必做到如此地步。我知道你的忠诚。你于我,便是楚霸王的乌骓马,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我活着,便离不了你。我知道你有多么在乎你的父兄,若是如此行事,恐怕会陷他们于危难之中,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青盏抓住叶黛暮的手臂,抬头,双目含泪。“不,陛下,若是他们没有为陛下出力,那么等到日后天下平定之时,他们也不配得到救赎。陛下,求您了。”

“他们为我养了你这样一个得力的助手,自然当得一个赦免。”叶黛暮不忍心。若是青盏的父兄被囚禁在靠近长乐毅王的地方,那么他们的危险也就成倍的增长。

若是换了叶黛暮……她还真的做不到如青盏这般明事理。她不会管那么许多,若是能从死神手中救出她的母亲和哥哥,她便是闹得这世间天翻地覆,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惜,便是上天入地,此生也再不能相见了。

叶黛暮顿时觉得胸口仿佛被一块石头堵住了一般,连气也要喘不上来了。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青盏第一时间发觉了她的不对劲,赶紧抱住她,正想高声唤语嫣过来的时候,被叶黛暮阻止了。

叶黛暮的眼圈发红,急促地喘息,她紧紧地握住青盏的手。“不要做这样的决定,青盏。你还记得我曾说过,若是可以,我宁可死的是我,也不想着我的兄长,我的母亲在我面前死去。”

“这不一样,陛下。”青盏苍白无力地反驳。

“这是一样的。若是真的失去,那便是彻骨的痛楚。我明白的。当时便觉得疼痛,而在光阴里不断发酵,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哪怕临死的时候,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情,都会觉得心脏像再次被撕裂一般的剧痛。”叶黛暮说至最后,已是哽咽。

“说什么为了天下,这天下又意味着什么呢?若是没有我们爱的人,爱我们的人,天下的盛世繁华,又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呢?大义?大义,不过是愚蠢的人,自己骗自己的罢了。”

“不是的,不是的,陛下!”青盏望着她不断落下的泪水,终于忍不住高声反驳。“陛下,您才是个骗子。说什么大义是愚蠢的,说什么自己是自私的这种蠢话。难道您看不到吗?”

看到什么?叶黛暮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疑惑地盯着自己眼前那个被扭曲了青盏的身影。

“难道您看不到,我的陛下有多么努力地多么认真地创造一个人人都能安居乐业的盛世吗?”那不过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别的事情好做吧。可是接下来青盏的话,叫她再也反驳不了。

“我的陛下真心对待每一个人,哪怕对方只是个侍女;在危险面前,我的陛下从不会苟且偷生,她为了救别人无数次将死生置之度外;我的陛下不顾自己的未来,却绝不容忍那些无视黎明苍生安危的蛀虫。我的陛下为天下的百姓握剑而战,难道这不是大义吗?”

“我的陛下拥有这世上最侠义最善良的心肠,是这世上最值得去尊敬最值得效忠的君王,您怎可诋毁她的大义?”

叶黛暮潸然泪下,哽咽着问道。“我做的,算大义吗?”

“当然算,我的陛下。”

☆、第贰佰玖拾章 群众的力量

说出当然算的除了青盏,还有卢淑慎等人。叶黛暮被她们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叶黛暮手忙脚乱地,第一个反应不是擦拭自己的眼泪,而是将青盏护在了身后。“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就算青盏高谈大论,教训陛下的时候啊。”霁曦笑眯眯地拿出帕子,轻轻地擦拭叶黛暮脸上的泪痕。“陛下真是多愁善感过头了呢。明明之前才对我说教过,居然自己也这样啊。下次我可要笑陛下咯。”

叶黛暮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但是面上不显,笑着对答。“我不把你腌的咸鱼都吃掉,一条也不给你留。”

“陛下,这也太坏了吧。”霁曦立马捂脸大叫。

“哼,叫你笑我。”叶黛暮表现得就像个没心没肺的大孩子。

一群人笑闹了一阵,将室内的忧伤一扫而空。闲话说了一阵,便还是要回归正题。

“如今是危难当头。长乐毅王若是叛乱,以他现在的兵力,大抵轻易便能攻破城墙。再加上他经营多年,还不知道在朝中埋下过多少隐患。”叶黛暮洗了把脸,坐了下来,开始郑重地讨论。

“陛下所言极是。只是陛下刚刚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知道是什么?”青盏回忆起来,最开始的时候叶黛暮说的话。

“你不提我都要忘记了。”叶黛暮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这么重要的事情被打个岔就忘了个干净。大概金鱼也没她这么健忘的。“我是说,若是上京的百姓能够自发地抵御长乐毅王的军队,那么即使到达了巷战这最后一步,我们依然有可以获胜的机会。”

“陛下,会不会太消极了一点?”青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陛下的想法这已经是最坏的打算了啊。

“当然不希望会这样啊。可是若是什么也不想,到达那一步的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呢?坐以待毙吗?”叶黛暮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想到的办法,便是让豆娘召集,还有其他会武功的人去教那些百姓一二,让他们有少许自保的能力。”

“陛下,您想得太天真了。”卢淑慎知道这很残忍,但还是戳破了。“上京常年有着百万的人口,如此庞大的基数,哪怕是将陛下帐中所有会武,连我们这样的也算上,也得教上七八年才有可能人人皆兵。而陛下现在缺少的,正是时间。”

看到叶黛暮瞬间黯淡下去的脸,卢淑慎不忍。这个策略正是陛下心系百姓的表现啊。她柔声安慰道。“但是之后也许可以,只要等此事过去,陛下可以下令在上京开设众多武馆,促使百姓去练武强身。另外,陛下的想法可以换一个思路。”

“什么思路?”叶黛暮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傻气了,哪怕是现代义务教育,也不是人人都读得完九年的书的。更何况现在是人命贱如草芥的时代。

“习武是来不及了。但是起码可以教他们如何自救。在危险之中如何选择躲藏的地点,还有如何合作去抵御外敌。”卢淑慎这也是现场想的。之前她可从没有想到过若是到了巷战这一步,百姓会如何,她想的不过是,如何保全皇宫。

“抵御外敌?”叶黛暮想不通,不会武功怎么能抵御那些穷凶极恶的士兵呢。

“陛下,不是人人都会武功,也不是只有武力可以抵御外敌。”卢淑慎文思泉涌。“还有人心。若是陛下掌握了人心,那么哪怕是上京沦陷,百姓依然不会向着那伪王。若是百姓不认他,那么世家也不会愿意屈服于他,陛下自然有可趁之机。”

“可是,淑慎,我怎么才能收服人心呢?这东西又不是街边的白菜一摞一摞地堆在那里卖。何况若是比钱财,我大抵是比不过人家的。”叶黛暮不由地叹气。“而且现在想想,我又不能命令百姓听我的,毕竟连朝臣也不把我当一回事啊。”

“不,陛下,从中书令倒向陛下开始,朝中的大臣十之八九已经不会违背陛下的旨意了。”卢淑慎的政治敏感度可比叶黛暮好太多了。“哪怕只是明面上的,陛下若是想对上京做些什么,只要不涉及到世家的利益,他们不会明着反对的。”

这可是重大的好消息。叶黛暮听到这句话,都快要感动得哭了。人家皇帝都是任性到爆了,大臣们劝诫都来不及,像她这样兢兢业业工作还要被吐槽的皇帝真是悲惨了。想要酒池肉林,想要天天想玩啊。

现在不是异想天开的时候啊。叶黛暮摇头,开始做决策。“先把豆娘叫来吧,这件事与她有关,也只有她做得到。”

“陛下,您唤我什么事?”章豆娘来得很快。后面去唤她的霁曦几乎都跟不上她的步子,被甩开很远。

“豆娘来得正好。我们商量了几条,你看看可不可行?我们这些人只能纸上谈兵,实用还是啊。”叶黛暮将手头上的纸递给章豆娘。

章豆娘几下看完,直率地说。“陛下,里面有很多字我不识得。不过,大概猜出意思来了,您听一下啊。首先是想要绘制上京的地图,这个没有问题,我和青筠在之前便做了大半,接下来只要去核实哪些现在还能同行,哪些是变过了的。”

叶黛暮想了想,这么做工作量着实太大了。“地图就由千牛备身去核实吧。这件事不必烦劳你做了。第二条是希望你能帮我收集到上京街保的信息。我听闻街保对于街坊乡亲很有号召力,所以我想要用他们将上京街头的百姓组织起来。”

“陛下,这倒是个好主意啊。街保确实是对街上人口、地形还有布局最为了解的人,也是百姓最熟悉,最容易在混乱中听从的人。因为街保之间也是有相互交际的,这个我能很快替陛下办成。”章豆娘拍着胸脯打包票说。

叶黛暮突然想到,好像章豆娘在那个黑暗地区也算是大姐大的人物啊。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个来不得的人物啊。

“说起来陛下,这件事,可以让我的兄弟一起帮忙吗?”章豆娘试探地询问。

看来还十分地有远见。叶黛暮爽快地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啊。“没关系,不仅如此所有你认为可靠的人都可以参加,这将是一件影响深远的事情。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就是让百姓稍微地有抵御敌人的方法。”

“外敌?陛下,是有战事吗?为何会发生在上京城里”章豆娘疑惑地问道。

叶黛暮心道不妙,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破。

☆、第贰佰玖拾壹章 星星之火

叶黛暮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这简直是太艰难了。她若是选择继续隐瞒,对于双方的信任程度来说一定会受损的,但是若是选择坦白,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把握尺度。

事关上京所有百姓的性命,不可轻举妄动。

深叹一口气,她还是开口了。“反正再过几个月,也许就会成为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不过,如今还是要命的消息。我知道信任便是彼此坦诚。只是此事,关乎重大。若是知晓此事的内情,便请你与我等共同背负。现在我想请您思考,是否还想要知晓实情?”

章豆娘皱眉,毫不客气地说。“陛下,将我看作何等人?我章豆娘是那等见利忘义,背弃朋友的人吗?我自当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

“我倒是没有汤火要你去呢。不过,还烦请娘子与我等一同负重前行吧。”叶黛暮笑道。

事情当然不会托盘说出,但是叶黛暮确实将最要紧的部分讲予她听了。章豆娘立时便肃穆起来。“这可真是不得了的事情。陛下这般轻易地说予我,真是太不谨慎了。”

“看看这市井泼妇,想听时怨我不说,说出来了,反倒又要怨我说予她听了。”叶黛暮调侃道。

“陛下,说的是,我便是各市井泼妇,但既然陛下连我这样人都能信任,何愁不能做成大事呢?陛下必然能得民心。这件事,我倒是有个好办法,就是很乡土气,不知陛下意下如何?”章豆娘被逗笑之后,立时便放下了前面的纠结,认真地出起主意来。

“乡土气的主意?这倒是第一次听这样的形容呢。有土地气味的蔬菜我倒是喜欢得紧,主意嘛,你先说来听听,说不准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主意呢。”叶黛暮用鼓励地目光注视着章豆娘,完全没有因为对方是个村妇便轻视她的建议。

不过,这一点大概也和叶黛暮从不把自己当做什么厉害的人物有关吧。她在王府过的那段透明人的日子,以更深刻的痕迹刻在了她的性格之上。她的自卑和自我质疑都出自这里,但是那段日子也养成了她的坦率和温柔。

世间的事情皆是有两面的。

“陛下以为战乱之时最容易引起恐慌的事情是什么?”章豆娘笑着问道。

“是乱兵吗?”叶黛暮想了想,应该是这个,毕竟乱兵会危及性命啊。

“不是哦。因为谁都知道乱兵最终会消退。不管对方又多么凶恶,又夺走过多少人的性命,他们都绝不可能永久地呆在这里,因为这里是上京,没有任何的皇帝老爷会愿意自己枕边戳着这么多刀子的。”老百姓的智慧还真是不容小觑啊。

“那是什么呢?”叶黛暮直接问道。

“是食物。”这个答案还真是意料之中。说的也是,对于叶黛暮来说也是啊,有食物的话,不管眼前有多少的困难险阻,都会有勇气支撑下去的。不过叶黛暮还是有一点疑惑。

“可是在上京并不缺食物吧,周围便是农庄,还有丰产的山野。而且日常的消耗也会……啊!”叶黛暮一边说着,一边便意识到了她思路里的漏洞。“不对。”

“战乱之时,城门四闭,城外的农户不能进来,城内的百姓也出不去。食物便只能在城池之内找了。”卢淑慎也想到了。

“更糟糕的是,城内没有农田,也只有少数的富贵人家才可能在上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界拥有菜园子。”语嫣从前做过世家婢,对于这件事十分清楚。

“若是围城三月,恐怕上京城内便会出现吃人的现象了。”青筠心有余悸地说。而且照目前的情报来看,战火燃烧的时间很有可能在万物凋敝的冬季。

“换个角度想想,发生在冬季可能还是一件好事呢。为了度过寒冬,百姓往往会在家中的地窖里储存有大量的过冬食物。应当可以撑过去的。”青盏安慰道。

“但是若是冬天过去还不能结束战事呢?”叶黛暮总是最为消极的人啊。不过,确实应该考虑。众人皆不由地一顿。情形确实不能乐观啊。

说来也是可悲啊。别人作战前想的是如何获胜,她们只能先想战败的时候如何积蓄力量,保存百姓。

“但是这也是陛下怜恤百姓的表现啊。”卢淑慎温柔地安慰叶黛暮。

“哎,希望百姓也能这么想我就好了。”叶黛暮自嘲道。“就怕最后大家都希望我自裁以保全他们吧。”

“若是有那种坏了心肝的家伙,陛下何必在意呢?不过是一群渣滓。”章豆娘话糙理不糙啊。叶黛暮就用这话来自我安慰了。

“也是啊。我管他们那么许多。”叶黛暮撸起袖子,一副要破釜沉舟的模样,叫众人会心一笑。“好啦,说了这么许多,还没有好好听豆娘的主意呢。豆娘你说。”

“陛下,野草是最容易生长的。即使毁去,来年春天,还是会旺盛生长出来的。”章豆娘的建议是。“在路边撒草籽,等来年春天,也有食物可以维持生计。”

“可是上京的道路是青石砖吧,没有可以任意生长的地方吧。”叶黛暮还是有去街上玩过的,和幼安一起。两个人穿过大街小巷,去寻找美味的食物,也许是一碗杂烩汤,也许是奇怪内料的锅贴……反正尽是些快乐的事情。

这么一想,便又想起某个没心肝的家伙了。

“陛下去的地方应当都是坊市吧,卖吃食的地方都是好好休整过了的,可是我们上京的门面呢。平常百姓住的巷子里还是有空地的。”章豆娘想起来。“陛下不是去过我住的宝金巷嘛。那里是没有青石板的。”

“恩。那便这么做吧。另外还要防止火灾。平日里的上京防火可以很快地熄灭,但若是在紧急状态下,恐人手和水源都会不足,到时候火势制止不住,便是大灾祸了。”叶黛暮想了想,又添上这一点。

“另外还有趁火打劫,发灾难财的人在。”不过这一点章豆娘便能解决了。

“无碍的,街保聚集在一起,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若是真的有这种混账,绝对不会叫他好好地活到日落。”这话可真是杀气十足。不过,被大姐头这样许诺,还真是有莫名的安全感啊。

叶黛暮想的是,这算什么,在现代朝阳群众可是能制止和揭露犯罪呢。群众的力量就是大。

“好了,消极的方向想完了。我们应该要开始思考,如何胜利了。”叶黛暮抬头挺胸,笑道。

☆、第贰佰玖拾贰章 一叶障目

世间总有些奇妙的发展。

叶黛暮坐在龙椅之上,看着底下的官员老老实实站在自己的位置,没有吵到要脱鞋干架,不由觉得神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天啊。虽然很想趾高气昂地指使他们,但是叶黛暮还是好好地忍住了。

毕竟报复一时爽,后果就麻烦了。特别是如今大敌当前。她还是不要惹是生非吧。

“户部如今准备的如何了?”叶黛暮看也不看后面的吏部尚书徐劭源,直接询问站在前面的中书令谢晋安。

按照程序来说着是不合规矩的,但是谢晋安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也不是官场的小白,自然不可能犯这么简单的错误。他用平稳的声音禀报。说话虽然缓慢,但是他和叶黛暮之间一问一答,竟连一丝缝隙也不给徐劭源留。

叶黛暮是故意的。就算不能直接报复,她也不怎么想要这群家伙好过。没错,她就是彻头彻尾的小心眼。

今次的朝政,大概是众臣过得最为艰难的一次了。虽然坐在皇位上的女孩依然稚嫩,却一句刁难也没有便叫他们难堪到想要挖洞钻进去了。

“陛下,真是长进了不少啊。”柳慈很是随意地持着他的玉笏,笑道。

“明德,你倒是好心情啊,你看仲远脸都臭得可以腌酱了。小心玉笏又掉了,这可不便宜啊。你家夫人恐怕要为家计伤透脑筋了。”文度调侃道。

“你们俩倒是轻松。”谢晋安叹了口气,苦笑道。“也不知是我何处得罪陛下了。三人之中,她总是揪着我不放啊。你看,今日早朝也是。”

“大抵是仲远最英俊吧。”柳慈很随意地说道。

“恩。应当是仲远英俊的关系。”文度笑着附和。

谢晋安无语的望着拿他做消遣的同伴,独自伤脑筋。陛下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呢?还是有小人作祟?真是不服老不行了。年轻的女皇在想些什么,他一点都弄不明白。

就比方说如今陛下想要推出的政策,比如现今的大量收粮,因为是秋季丰收之时,粮价低贱,这确有助于维持农民生计,但是对于压制粮价便不利了;其次是征收流民,用城外工事,以工代赈,虽说有助于安抚流民,但是此事也太着急了吧。

“陛下的决策做得也太过急促了吧,都没有经过足够的探讨,竟就这么草率地推行,实在是太鲁莽了。”谢晋安不由地这么抱怨。

“是啊。按照往年的惯例都是先早朝谈论三次以上,再由门下省拟定大体的策略,之后是在早朝上再对细节进行讨论个几回,再将定稿交予我们定夺,由我们再次讨论,终稿起码要一月之后。陛下,不过用了一天的功夫啊。”文度称赞道。

“用时太短了,会出大纰漏的。”谢晋安不由地叹气。“陛下却那么坚决,连反驳的余地也不给我们,恐不是能听得进谏言的帝王啊。”

“怎么?听不进你的话便听不进谏言了?谢仲远,你是不是呆在这位置上呆得太久,觉得这天下离了你便不行了?”柳慈嘲讽道。“陛下明显不是一个人作出的决策,若真是她一人所想,这大魏的朝官大抵都派不上用场了。”

“你是说陛下身后有人?”谢晋安惊愕地喊出了声音。

“小声些,算了,去西台吧,到那里我们再商量。”早朝之后是惯例的中书省内部会议,虽说以往这都是和当朝帝王当面谈论的时间,但是陛下自从登基以来就没有参与过。

最初是没有人去提醒那年幼懵懂的女皇,后来是他们拉不下面子去请,现在恐怕是他们跪在陛下的长生殿门前,那位铁石心肠的陛下恐怕也不会愿意屈从他们了。

西台内,舒适的阁楼之上,响起了铜壶中水沸的响声。

文度开始泡茶。“今日饮蒙顶如何?”

“配茶的点心还是芸豆卷,这个甜度刚好,又够软糯。说来最近牙齿都开始动摇了,真是老了。”柳慈亲自去端点心,这个阁楼是不许任何仆从上来的,原是怕有人窃听重大的消息。现在嘛,大抵便是童心未泯的老顽童的乐园。

“你们倒是有闲情雅致。又是泡顶好的茶,又是拿点心的。”谢晋安这会儿是坐立不安,看他们这么悠哉,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也别抖腿了,多大的人了,半只脚都入土了,还这么没形象。你们老谢家的风度都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再说了,现在这件事,你急也没用,你就是急死了,那陛下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柳慈毒舌道。

“就是,急有什么用。”文度缓慢地开始给每个人斟茶,动作流畅又优雅。

“你倒是不急啊。一个田舍奴如今泡起茶来也像模像样了。”谢晋安端了他递来的茶盏,嘴巴却还是不饶人。

柳慈直接拿起一块芸豆卷,塞进谢晋安的嘴里。“吃你的去吧,连这等好茶也堵不上你的嘴。”

谢晋安白了他一眼,却也老老实实地咀嚼心,品起茶来。三个加起来都已经超过一个世纪的老头子了,还这么闹腾,也是少有。

“好了,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说吧。”谢晋安终于冷静下来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陛下帐中必定有为数不少的谋士为其效力。就看今日这几项政策,哪一条不是成熟完备到挑不出刺来的?”柳慈毫不客气地吐槽道。“你还真是老年痴呆了。这都看不出来了吗?”

“怎会?朝中大臣不似有附和陛下之人?等等。”大抵真是被骂醒了,谢晋安那一脑袋的浆糊,如今也醒过来了。之前他自视甚高,现在想想,真是蠢到不忍直视。“若非有人实地勘察,陛下是绝找不到这么完整的数据的。”

“是啊,因为土地的具体数据,也只有我们中书省的文书库有。但是偏偏陛下便能说出准确的数字,叫我等想看她好戏的老骨头,都傻了眼。”柳慈也是那时候才发觉年幼的女皇的势力,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成长一个他们都需要仰视的庞然大物了。

“怎会如此?这不合规矩……”谢晋安斥责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自己停住了。

不合什么规矩?她是陛下,是大魏至高无上的君主,她不过是建立一个直属她调配的组织,便是她想要颠覆整个国家,谁又能如何?

谢晋安此时才意识到那一日出了长生殿,柳慈对徐劭源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的天下,已经是陛下的天下了。

☆、第贰佰玖拾叁章 再来一碗

不管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叶黛暮的雷厉风行,反正她现在正吃得很欢快。

“陛下……这已经是第三碗了。”霁曦蹭啊蹭得终于到了卢淑慎的身边,小心地贴在她耳边说道。

“第三碗!”卢淑慎做事完了,想着来看陛下一眼,再去吃午膳,却发现都过了午时陛下才吃上午膳,正憋着气呢,想要去教训这些不尽心侍奉陛下的家伙们。没想到就听到如此的消息。

更震惊的是,陛下现在吃的碗,可是比她往常用的碗大上好几倍啊,几乎是盛汤用的碗盆了。就这么大的碗,吃了整整两碗,现在正要吃第三碗。等等,就在卢淑慎纠结的时候,叶黛暮第三碗里的饭食已经少了一半了。

“陛下,不能再吃了。会积食的。霁曦去煮消食茶。”卢淑慎走上前去制止。

叶黛暮恋恋不舍地放了筷子,摸了摸肚子。“可是我感觉还没有吃饱啊。不能吃完这碗嘛?浪费可不好啊。要知道现在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吃不饱肚子呢。”

“陛下,就算您有诸多道理,也不可能消化得了这么多食物的。至于剩饭我们会好好地分食掉的,一粒米也不会浪费。陛下就不必操心这个了。”卢淑慎毫不留情地将整个食案都端走了。

叶黛暮含着手指,看她的表情可怜兮兮的,都快哭出来了。卢淑慎却完全没有心软。心软不了,从这个重量来说,陛下刚刚起码吃了三斤。算完,卢淑慎更是立刻让语嫣放下手上所有的东西,去给叶黛暮诊断一下。

语嫣诊脉之后,果然不出所料,还是积食。“陛下,暴饮暴食会不舒服吧。为何要撑下去呢?”

“额,其实刚刚都没感觉到饱啊。”叶黛暮现在感觉到饱了,饱到坐都坐不下去了,肚子上的肉凸出来摸起来松软起来。连卢淑慎都没忍住上去摸了一把。真的好软,从卢淑慎的表情里,叶黛暮能读出这个信息。

“不过,笋干豚肉和米饭真是太配了,用柴火熬煮出来的味道就是不一样。说起来锅子也何之前煮米饭的不一样吧。比之前更糯了,吸饱了汤汁之后,q弹到我的脸颊都要掉下来了。”叶黛暮的舌尖上还残留着刚刚油脂的滋味呢。

“陛下真是的,不过是一道乡野菜肴,说得这么馋人,我都要忍不住掉口水了。”青盏也是刚刚做完事匆匆赶回来吃午膳的,刚一脚踏进殿里,香气都还没闻着呢,就听见陛下的描述了。

“可是真的很好吃啊。不管是不是乡野菜肴,好吃的东西就是好吃,和食材的贵贱稀有否没有关系吧。”叶黛暮一边踱步消食,一边笑道。

“陛下,陛下的口水要掉下来了。”又是一阵的兵荒马乱。

现在正值是养膘的秋季,食物和食欲都已经到达了顶峰。不管是水果、稻谷都正是成熟的时候,种类丰富,又都十分的美味呢。还有动物和鱼类,都开始积累脂肪了,正是膘肥体壮,油脂满满的时候呢。

从天气转凉开始,大地吹起了微凉的风意。美味的香气,叫叶黛暮这几次吃膳食,都直吃到撑才结束。

“不行了,陛下的体重已经直线上升了。”负责叶黛暮健康的语嫣很是苦恼地说。

“不需要量腰围,看陛下去岁的衣服,现在都已经穿不下了就知道陛下变胖了不少。”负责衣服保管的青盏也在发愁啊。新的衣服不是那么快就能置办好的,从选材、样式,甚至是绣娘都要仔细的挑选才行,就是应急的几套现在在赶制。

“还需要看衣服吗?陛下的双下巴都出来了。”青筠一语道破。

众侍女齐齐地叹了口气。怎么办?陛下再这么吃下去,不仅胃不好,连外形都要保持不住了呀。

真·珠圆玉润·叶黛暮完全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烦恼,她握着笔,在书房里踱步,一是为了消食,二是她现在有太多的苦恼要思考,实在是坐立不安啊。

幼安去前线,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只在出发前给叶黛暮送过一封信,信里一个字也没有,展开来只有漂亮的信纸上画着一只绽放的紫红色的胭脂花。

“陛下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呢?还在看。”站在外面听候陛下吩咐的女孩们不由地叹息。那个男人真是太残忍了,居然叫陛下这么的苦恼。

“都在说什么?快去煮消食茶。差不多是陛下午间就寝的时候了,去准备床铺吧。”过来看一眼的卢淑慎就见一群小女孩们在叽叽喳喳地说话,顿时心火怒烧。没办法,近来大家都睡眠不足,事情太多了,还有压力太大,脾气坏一点也是可以体谅的。

女孩们立即鸟作兽散,不过,并没有害怕。共事那么久了,她们都清楚卢大人的为人,不是那等无故要拿她们出气的人。还有一个小孩子不怕她的臭脸,还拿了黄澄澄的栗子糕来讨好她。

卢淑慎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笑了起来。她接过栗子糕,轻轻地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夸赞道。“好孩子。去吧。”随后推门进殿了。

“淑慎?”叶黛暮见她难得有好心情。“有什么好消息吗?”

卢淑慎笑着,摊开手,给叶黛暮看刚刚那块栗子糕。

“哦。这个看起来好好吃啊。”叶黛暮果不其然地馋了起来,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陛下,要吃吗?”卢淑慎笑着将外面的糯米纸撕掉,递给叶黛暮。

“不了。”叶黛暮说出这话,叫卢淑慎也一瞬间地吃惊。有吃的不要的陛下,可比日月同现更难得呢。不过,叶黛暮大概也看出了她的吃惊,忍不住笑道。“虽然我很贪吃,但是也不至于什么都吃呀。这是别人给你的吧。你看起来很高兴啊。”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高兴啊。陛下,为什么呢?”卢淑慎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竟会为了一点小事儿开心。这实在太不像她了。起码叫过去的她来想象这一天,恐怕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到呢。

叶黛暮听了,只笑得前仰后翻,过了好久,拭去眼角的泪水,才开口说道。“高兴就是高兴,还有论为什么的吗?”

☆、第贰佰玖拾肆章 三千烦恼丝

人类的欲望大概是无休无止的吧。

在过去,叶黛暮渴求的不过是吃饱饭。哪怕是再寒冷的冬天也不曾祈求过更多东西,大雪纷飞也好,手脚都被冻得皲裂也好,她一心一意念着的只有食物。只要是能送入口的,就算是地底下憩息的知了也不放过。

也真是奇怪,那时候的欲望怎会如此简单,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能高兴成一个傻子。但是如今却大不相同了,她顿顿都吃得饱饱,烦恼却多太多了。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青莲居士说的,还真是形象生动啊。”叶黛暮忍不住叹了口气。“从前只是愁食物不够,如今要发愁的事情,可比我的头发要长多了。”

“陛下,我看可不是,您发愁最多的恐怕还是晚膳吃些什么吧?”云澜故意说了这句俏皮话,就是想逗笑叶黛暮。

“恩。这倒是正理。我想想,想吃栗子烧鸡呢。”叶黛暮果真笑了起来,顺势提了这么一个要求。堂堂的大魏女皇就吃龙肝凤髓也不奇怪,只不过是这样寻常的菜,自然没有不允的。云澜立即去外面吩咐去御膳房的小侍女了。

看她出了殿,叶黛暮又没有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缘愁似个长啊。”

汴州的事情看起来平息了,但是被打散的黄巾乱党还是有想要反复的迹象,之前丈田收税,好歹也替国库吃进一些利息,但是那些银子全拿去填流民的口也不够啊。

然后是兖州的北国军队,看似没有什么危险,不过是兵临边境。但是北国是有个吃土豪打秋风的惯例。等到深秋快要入冬之时,北方储存的粮食不够过冬,就跑来南边吃一吃平原农耕大国的土豪。

作为被吃的土豪,大魏是深受其害。去岁两边居然相安无事,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迹。不过,要是去岁发生这种事情,叶黛暮大概是要真的袖手无策了。不过发生在今年,她也够呛。

还有长乐毅王。算了,这家伙从宣齐帝时代起就是个心腹大患,大动作没有,小动作不断。但是比较不幸的是在最近几任的皇帝之中她看起来最弱,最好收拾吧。柿子要挑软的捏,长乐毅王看来深谙此道啊。

但是作为软柿子,叶黛暮一点也不开心啊。为什么他都忍了三个皇帝了,为啥不能多忍她一个呢?好吧,想想长乐毅王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再不起兵,大概这皇位就要等他的子孙来给他追封了。

哎,内忧外患,她还真一个都没有少啊。叹气。最让她忧心的恐怕还不是这些,是幼安。

兖州若是真的发生兵祸,幼安恐怕难逃上前线的命运。更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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