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读史 (29)
他还入了丁禹的帐下,那位将军,听闻是有名的不怕死的打法。虽说叶黛暮很了解谢幼安的武力值,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啊。
若是他真的受伤了,或者是……叶黛暮连想也不敢想下去。这个时代缺医少药,哪怕是被铁器划到手,都有可能得破伤风致死啊。
这么想来……叶黛暮慌张至极。就是好好呆在家里都有可能祸从天上来,更何况是可怕的战场。战争从来都是无数的尸骸堆积而成的。想想平时她被刺杀,鲜血都足以清洗整座大殿。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陛下,怎么又在叹气了呢?”卢淑慎端着卷轴进来了。
“我有点担心幼安。”叶黛暮毫不隐瞒。
卢淑慎坐下来,替叶黛暮重新添了茶,柔声安慰道。“谢公子才识过人,智勇双全,不会有事的。他的本事高超,陛下不是最清楚吗?”
“是啊。但不知怎么的,最没有信心的人也是我啊。”叶黛暮抱着柔软的靠枕,有气无力地说。“明明知道就算有千军万马,他也是能独自闯过的男人,可是还是不安啊。”
“没办法。那么陛下要不要给他写信?”卢淑慎提出了一个好主意。叶黛暮立即去挑选信纸了。
不过是给幼安写信而已,就已经叫叶黛暮都感到十分兴奋了。她拿了好几个木盒出来,里面都装着不同产地不同质地甚至有不同气味的纸张。
首先是宣纸,太过柔软不容易保存,排除;然后是松花笺,色彩又太过艳丽,排除;澄心堂纸不错,不过这个太过名贵,若是幼安在他人面前取读恐怕会引来是非,排除……叶黛暮纠结了好久,比她笑姑娘们挑衣服耗时还要久。
最后还是决定金粟笺了。因为金粟笺不仅质地比较硬密,还防蛀抗水,这对于可能经历种种危机的幼安来说可能还是这种纸比较合适。不过,金粟笺还有一重身份,是最常用来抄写经文的纸。从某种角度来说,大抵也包含了叶黛暮愿望。
祈求他平安归来。
“陛下可要我磨墨?”卢淑慎居然故意问了这么一句,平常可不会这样,都是直接在一旁磨好墨,不做声响的。看来连卢淑慎也学坏了。
叶黛暮羞赧地推了她一把。“走走走,我还用不起相爷这么大牌的书童。”
“那我就走了。”卢淑慎调侃完叶黛暮,很是轻盈地出了长生殿,径直往明义殿去了,现在那里是女阁的驻地。虽说是个直属于陛下的部门,也不过是她们内部喊喊的称呼,外头可不认。恐怕还没什么人能窥见这消息的一二。
不过别人知晓不知晓,认可不认可,对于卢淑慎等人一点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永远是陛下的心意。
叶黛暮等卢淑慎走了,将侍奉的小侍女也哄去茶房吃点心,将门窗关牢了,才开始写信。这么鬼鬼祟祟地,简直就像是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其实呢,不过是给情郎写信这般芝麻绿豆大的琐碎。
自己想了想,都忍不住想笑自己。叶黛暮捂嘴偷笑了两声,这才开始写。“卿卿安好,我也安好。哈哈哈……”不行,这样写太搞怪了。叶黛暮刚想将信笺撕掉重写,外面便传来了可怕的急促的敲门声。
随着那行军鼓点一般的敲门声,还有惊恐到声音都变了的叫喊。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长乐毅王于昨日起兵了!”
☆、第贰佰玖拾伍章 如火如荼
此时敲门声,比之鬼门关的鬼嚎不差半毫。
叶黛暮心上如寒冬一般冰冷。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不管多么希望能够延长相遇的期限,等待的空白最终还是被吞噬了。直面这恐怖,叶黛暮颤抖地握紧手中的笔,才没有叫它掉下去,她小心地将笔放了回去。
然后她拼命地呼吸,叫自己血管里沸腾的液体冷却,可是做不到,眼前好像是被蒸汽糊住了一般茫茫然。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急促地呼吸,血管依然好像要爆开来一般,太阳穴突起,即使握紧双手,依然控制不住颤抖。她拼尽全力想要回应门外的人,可是喉咙里的声音,连带着恐慌的尖叫都被完全的黑暗吞噬。说不出话来。
该死,她那倒霉的紧张过头的老毛病又犯了。叶黛暮晃了晃头,想叫自己思考些别的,起码不要那么消极的灰暗。想点别的。
恩,晚饭想吃栗子。说到栗子啊,当然是糖炒栗子最好吃啦,秋天就是要吃烤栗子啊。广阔又蓝的天空下,在庭院里,推积起金黄的落叶,用这些落叶去烤栗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掏出一个,被烫得咧嘴也不肯放手,一边呼呼哧哧剥开脆壳,很是急迫地吹了吹便咬进嘴里。啊,好甜,好糯,最好吃的部分就是被烤得有些焦的边缘,焦香的滋味那是叫人欲罢不能啊。连栗子都来不及凉透,就全部被吃掉了。
栗子真好吃。
额……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叶黛暮咽下唾液,一拍案几,站了起来。
怕个毛啊,不就是长乐毅王,又不会多长一张嘴,多长一个胃。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冷静点,长乐毅王算个什么东西,哪有烤栗子重要啊。
叶黛暮挺胸抬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开门,一脸淡定地斥责说。“慌什么?不就是长乐毅王嘛,又没有多个头。起兵就起兵吧,咱们不是准备了很多了嘛。”
本来慌乱得不成样子,笔墨纸砚、卷轴都丢了一地,还有不少人被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可是自家陛下这么冷静,不由地被传染似的,平静下来了。
叶黛暮扫了大殿内一遍,从众人慌乱的脸上飘了过去,最后定在了卢淑慎那张苍白得失了血色的脸上。她清了清嗓子,走到了正中间,高声地说道。
“听好了,诸位。世人皆道我是无能、愚蠢、幼稚的女皇,对于汝等而言,也是吗?”
“不!”卢淑慎第一个叫喊出来。随着这一声喊叫,她内心的恐惧被一扫而空。“不是的,对于我等而言,陛下是盛世的明君。”
叶黛暮见她们已经从第一瞬间的恐惧中缓过来了,脸上带笑。“长乐毅王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高高在上的皇室宗亲,但是对于我们来说,难道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吗?”
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我们不分昼夜地努力,连吃饭睡觉都恨不得留一半的脑子去思考如何防御他们,如何打败他们。你们这些日子来,难道做的是无用功吗?”
“不!”这一声呐喊,若是实质,大抵是连天花板也能掀翻啊。
叶黛暮笑着点头。
“很好。那么在处置那群必败之兵之前,我们还是继续努力吧。这一次对于我们来说是绝好的机会,世人皆说女子无用论,我们从来都不过是男人的依附品,哪怕是你们如今做的比他们强过百倍,也只能隐在暗处。从前、现在,未来,都不会有史书书写我们的血泪。”
“告诉我,诸位,你们甘愿吗?输给那些自以为是,愚蠢的男人。”
“不!”
女人从来都是好强的种类呢。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历史便是再想抹去她们的踪迹,也做不到。因为这是一半的人类,也是全部人类的母亲。
“好了,我们继续吧。”叶黛暮淡然的表面完全看不出刚刚在室内的慌乱。大抵也与她看到这些女孩们的害怕有关吧。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在被人依靠的时候展现出强大无比的力量。
她可是陛下啊,一国之君,大魏的女皇,天下之主。若是连她都不镇定,还会有谁给这些将自己的余生按照自己的意愿押上的人信心呢?
更何况,叶黛暮刚刚说服她们的话语,也甚错误。她们确实为此拼尽全力努力过了,认真地做出过抉择。如今又有什么好怕的。命运这东西躲是躲不掉的,也只好直面了,而且往往内心越强大,对手便显得越懦弱。
想了这么许多,叶黛暮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这大抵和她是个时而歇斯底里,时而神经质,时而粗线条的神一样的个性有关系吧。这么一想,总觉得自己就像个神经病啊。
叶黛暮吐槽完毕,开始工作。“把消息汇总递上来。长乐毅王以什么名目起兵的,目前有多少兵力,沦陷地区有多少,还有……”
“女皇不仁,上天降罪,故而灾祸四起。为救黎明苍生于危难,故而起兵。”卢淑慎快速地从一堆的卷轴里抽出最关键的一个,递到了叶黛暮的案几上,几句便将大致内容讲了出来。
“这倒是有趣啊。和那些墙头草指责我的话,还真是一模一样。真不知道他们是我的臣下,还是我的臣下。”叶黛暮摊开卷轴,仔细地阅览起来。
“如今便是长乐毅王想要把这名头安在陛下的头上,恐怕众臣也不会愿意。”卢淑慎头脑清醒了之后,立即思维便灵敏起来了。
“为什么?”叶黛暮还以为众臣也会阴阳怪气地一起来责备她呢。毕竟长乐毅王和他们意见相同啊。“难道是厌恶长乐毅王?他毕竟是东山公的后裔。”
“陛下说的也是一点。荒厉帝当年的事情如今也骇人听闻啊。不过,还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陛下您啊。”卢淑慎笑道。
什么意思?总不能是对她心悦臣服了吧。想想也没可能啊。
“陛下忘了汴州事起的时候,众臣曾逼迫您下罪己诏,结果被陛下反将一军的事情吗?”卢淑慎说起这话,叶黛暮才想起来。若是这帮人站在敌人那一边有样学样地指责她,那么就休怪她旧事重提了。
不过,想想他们最近老实的模样,叶黛暮觉得应该还是用不上的。
然而事实证明,天真的不知道是她,还是那些每天上朝打嘴架混日子的大臣们。
☆、第贰佰玖拾陆章 愚不可及
“长乐毅王直指陛下。不若陛下自省,以堵天下悠悠之口。”这句话听起来真是熟悉。果不其然是礼部崔尚书,这个老顽固难道就只会这几句固定的台词的角色吗?每次出场都是讨人厌至极啊。
叶黛暮扯起嘴角,讥笑道。“崔大人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啊。人家刚以此起兵,你就在这里给对方首尾呼应来了啊。真不知道崔大人是我的礼部尚书,还是他长乐毅王的先行官?”
崔尚书立即跪下,叩首高声道。“陛下,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陛下怎可如此说?忠言逆耳,还望陛下能够广纳谏言。”
“是你说的广纳谏言,总不能只听你一个说话吧。”叶黛暮就知道又进入这麻烦的循环当中。这些家伙帮不上忙就算了,难道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呆着,不要浪费她的精力和口水吗?
八卦、拖后腿和吵架是一把好手,说到做事情,还不如叶黛暮长生殿里小侍女效率高。这么一想,越发地觉得恼火。幸好,在她一肚子的火爆发之前,总算有一个人来提醒他们了。
“诸位大人请安静。”出现的这个人却叫叶黛暮感到十分的惊讶。因为站出来的人是谢晋安,这个不看好她,也不被她信任的谢晋安。
相互之间没有信任,也不存在理解。这个男人居然会在关键的时刻站了出来。大概就是和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洪水在造成灾难之前,自己消停一样。
“现在大敌当前,不是我们内耗之时。无论陛下所做之事外人如何评价,对于我等而言,必定要站在陛下这一边。我等是陛下的臣子,陛下之过便是我等的过错。谁也别想推脱这职责。”谢晋安的表情有些不一样了。
叶黛暮望着他,总觉得哪里改变了。奇怪。
“安公所说之话真是可笑。难道要我等闭嘴不言,任由陛下如此下去吗?”崔尚书皱眉,向他靠近一步,高声质问。“如今长乐毅王起兵,用的不过是女皇不仁的名头。若是朝廷前行发布罪己诏,那么敌人便没有由头了。”
“他要起兵造反,什么理由不能编!你礼部尚书的脑袋是石头做的吗?不知变通。”自己人内讧起来,往往比外敌更毒舌。
然而叶黛暮便欢脱地听了一早朝的相声。不用自己打嘴仗,光是在旁边看,还有人替自己说话的感觉,说老实话,爽呆了。下朝的时候,叶黛暮难得给了谢晋安好脸色。
“本来,我还以为会要自己上场,憋得一肚子火。不过,幸好今天安公替我解围。柳公和文公都不怎么会说话啊。”叶黛暮还不知道那两位的战斗力,那是连谢晋安都吵不过的究极嘴炮。
“安公?这还真是奇怪。”卢淑慎在一旁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回答。“安公不是一向明哲保身吗?陛下,他在朝上一般都不会发言。这是为了保证自己能够听到足够的建议。这是中。”
“这也是啦,说话的时候是绝对听不到别人在说些什么的。就是为什么三公不算在上朝的名单里面啊,要是老师在的话,我才不怕这些小人呢。”叶黛暮托着下巴,直叹气。看吵架也是要费力气的好吗?
“若是三公可以入朝的话,恐怕谢太傅也不能上位了。”卢淑慎安慰道。“就是因为三公有名而无权,才让我们有可趁之机。”
“这么说来,当初我实在是太草率了。”叶黛暮现在想想,只觉得当时拿下太傅的位置的自己那么意气风发简直蠢透了。“老师有治国之才,做个有名无权的太傅,实在是太屈才了。”
“陛下。”卢淑慎听了,捂嘴笑,道。“三公之位哪怕是无权,也是人人打破脑袋也想抢的位置。不然您以为为什么世家在炫耀自己的家谱之时要将任三公之位的先祖排在前头呢?”
“是啊,光是这名头就够大得吓人了。”就和她那头衔一样,听上去威风凛凛,其实不过是纸糊的外层罢了,一点实际的效用也派不上,起码当初群臣可从没有因为她是陛下就高看她一眼。现在想来着实火恼。
算了,反正那时的自己也确实没什么好被人家尊敬的地方。叶黛暮趴在案几上,悠悠地长叹一口气。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算不算是合格的皇帝,又怎么好去强求人家把自己当做一个好皇帝呢。
“陛下,叹太多气可不行啊。来,吃点蜜饯吧。”在旁一直沉默不做声的霁曦其实是在学习,不过,就算是再怎么忍耐,也到极限了,她站起来松快松快,顺便给叶黛暮拿一碗百合莲子汤。
“我想喝冰的。”叶黛暮尝了一口,温温的。虽说已经出了夏季,但是室内还是有些燥热,叶黛暮刚用温水擦拭过,现在脸和脖子上还是有些汗意,不太舒服。还是想喝些冰凉地消解这份燥热。
“不行,陛下,《黄帝内经》有言:‘秋三月,此谓容平。天气以急,地气以明……’所以秋天不能吃冰的。还有陛下您身子那么虚,本来夏天也不该吃冰碗的,更何况是现在呢。陛下,乖,喝了这个就不那么燥热了。”
霁曦最近开始背黄帝内经了,说起养生,那是头头是道,和语嫣两个人联手镇压起叶黛暮来。特别是霁曦还管叶黛暮的膳食,总之条条框框不要太多。
“霁曦你变了,以前不管我要吃什么,你都给我弄来的。把原来那个和蔼可亲的霁曦还给我。”叶黛暮哀嚎道。昨天她想吃烤鸭,被驳回了,理由是现在这个季节忌吃辛辣油腻、油炸煎烤的食物。
霁曦咧嘴笑。“那可不行,那一个已经叫我埋在西北角的酒坛子里了。”
叶黛暮听出了她的话中意,虽然气她不肯答应给冰的,却还是忍不住被逗笑了。过去的自己被埋葬,说明现在的自己是新生吧。也许她这个陛下,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差劲。
喝完一碗百合莲子汤,叶黛暮开始思考正事,提笔批阅了几笔调配军需的奏折,不由地发问。“也不知道前线怎么样了,交战了没有?”
“应当快了,雍州虽是长乐毅王的封地所在,但是不管是平炀帝还是宣齐帝都不曾放松过对他的警惕,连先皇敦诚帝也下过旨意,加强对雍州的监视。故而就算长乐毅王自己私自豢养的军队,周围的守城官应当是没有被收买的。”卢淑慎说完这个应当,叶黛暮就觉得不妙。
“也就是说,现在还不知道关卡的将领是不是叛敌了?”叶黛暮那忍不住往最坏的方面思考的毛病又犯了。
☆、第贰佰玖拾柒章 烈火燎原
有心算无心,防不胜防。
就算叶黛暮事先做了准备,可那些准备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连填充国库这项举措也才刚刚开始,根本谈不上是准备完毕。而长乐毅王,不知在暗地里做了多少年的准备,此时交兵,不过是万全准备的开头罢了。
朝廷在各方扯皮之下,还是叶黛暮用中书省的名头强制压着百官同意先派雍州军先行镇压。一方是仓促之下的命令,一方是谋划已久的准备,此消彼长,自然是落败。但是叶黛暮绝想不到败得如此之快。
叶黛暮正在用早膳,便听到远处有钟鸣声。传讯之人累死了三匹马,进城门之时已经口吐白沫了,还是被人架进来的。叶黛暮什么都顾不上,听闻来了消息,鞋子没穿好便跑了出去,到那通报人的面前时,两只脚连一只鞋也见不着了。
“快备蜜水。”叶黛暮命人强灌了下去,这一口甜水下肚才给那人一点喘息的机会。
“回禀陛下,败了。雍州已失。”短短的一句话说完,不仅那奔波了几天几夜没合眼的通讯兵晕了过去,一夜只睡了两个时辰的叶黛暮也快晕过去了。
“怎么会!才两天啊。”交战不过短短的两天,可以说连军队的队伍尾巴可能都没有全数抵达营地,双方就打了个照面便败了。而且雍州何止这六万的军队,其余零零总总的乡兵不算在内,起码也还有四万镇守雍州府才对。
叶黛暮立即意识到,雍州早就被那长乐毅王给挖空了。否则就是用有现代绞肉机之称的坦克去打这场战,也不该是如此悬殊的实力之差才对啊。
若是发生得再晚些便好了,姜瑛之前派去调查雍州的人都还没来得及探那雍州城的内幕。否则对这样惨烈的结局,起码她也能预料到一二。
哎,已经来不及论为什么监视的雍州都尉是何时叛变的了。现下最为要紧的,自然是如何应对这场败局。
百官之中本就有许多人是不赞同用兵的,比如那顽固得和石头一般的崔信修。叶黛暮硬着压下所有的异议,强行出兵。如今战败,大抵也是要算在她的头上。算了算了,虱子多了不愁。
舆论是一回事,而战事又是另一回事。和百官之间相互扯皮争吵,根本派不上半点用场,因为其中有心术不正,私下里另有打算的家伙在搅浑水,也有固执己见,完全看不到现实的老古板在抵制她。
总之头大如斗已经完全不够形容叶黛暮的现状了。
“果然还是太激进了一些。”谢璋并非是不赞成用兵,此时的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有些犹豫。“我也不够谨慎啊。仲常说的对,确实该再等等的,否则如今可以看他们自己狗咬狗了。”
“马后炮。”姜瑛很是简洁地嘲讽了一句。当初他是最反对的人,可惜陛下没听他的。
“你!算了。谁能算无遗策呢。”谢璋说完这一句,开始继续想接下来的对策。
“还有半个时辰便是早朝了,你们快帮我想想啊。我就要上去面对他们。啊,为什么你们谁都不能入殿呢?”叶黛暮唉声叹气。她帐中的谋士几乎都处于官场的底层,想要入殿上朝起码还要等个七八年才有可能。
至于谢璋和姜瑛,一个是太傅,有名无权,是绝对不能上朝亲自辩论的;另一个是左奉宸卫,负责守卫叶黛暮的安全,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要是上殿去议政,九成九会被那些大臣们集火攻击。
另外还有卢淑慎等人。哎,由不得叶黛暮不叹气了。这年代真是古怪,女人能当皇帝被他们叩拜,却死活不肯接受女人当臣子,逻辑有病的直男们不管哪个时代都多得很。真叫人讨厌。否则卢淑慎上去,还有他们什么事啊。
“陛下,详细的奏报都在此了吗?”谢璋立即紧张起来,他可不想失去自己对陛下的价值。为了有更多的机会为陛下出谋划策,他现在都是在早朝前进宫和陛下议事,等下了早朝,在处理政事之前抽出一点时间给陛下教学。
“应该有更多的,但是现在肯定已经进了中书省的西台。”叶黛暮托着下巴,简直想罢朝。
就算设想过不可能首战告捷,起码也要僵持个几天,容她们细细地思虑之后再做新的决策啊。如今倒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还搭上肉骨头棒子。
“陛下,去西台吧。”卢淑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在座的众人立时惊讶地望向了她。
叶黛暮半晌没反应过来。还是谢璋替她问了出来。“为何要陛下去西台?”
“既然详细的奏折已经在西台了,那么陛下忧心战事前往西台有何不可,也许细节之中能找到更多的线索和应变之策。另外……”卢淑慎顿了顿,还没有继续说下去,就被谢璋打断了。
“难道你想说,另外还可以求助于三位中书令。”谢璋冷笑道。“叫陛下去依靠这些敲不响的木头人,岂不是浪费陛下的时间?就算他们答应帮陛下。万一在朝堂上他们临时倒戈,那时我们都不在,你叫陛下如何是好?”
“你是怕了吧。”卢淑慎斜眼瞥了他一下。
“你说什么!”谢璋立时激动地站了起来。
“坐下。如此愤慨不过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吧。”卢淑慎一语中的。“你不过是怕中书令比你更能辅佐陛下,抢了你在陛下身边的位置罢了。”
“你!休得信口开河,我怎么会是此等小肚鸡肠之人。”谢璋气得脸都胀红了。他虽有一些担忧,但也绝不是卢淑慎所指责的这般不堪。“我谢璋是那贪图富贵荣华的小人吗,竟如此污蔑于我。”
“好啦,冷静一下。”叶黛暮真是一个头两个大,那边都火烧眉毛了,这边她的两员心腹大将还要相互戳刀子。这是不给她活路的意思吗?叶黛暮哀叹。
“你们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快要去刑台的人吧。不管你们之间什么仇什么怨,总不能一起看我进火堆,连帮忙泼点水降降温度也不肯吧。”叶黛暮这把可怜卖得好。
卢淑慎和谢璋立时便冷静了下来,相互瞪了一眼,也不再争吵了。
见他们稍微平复下来了,叶黛暮抓紧时间调和他俩。“我身边的位置又不是菜地,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再说了,就算是种地,也是有先来后到的规则,先在这地里发芽的,再怎么样也是宝贵的。更何况长得不是萝卜是吊命的人参,谁也不会嫌命多吧。”
这种说法瞬间就平和了现实的气氛。不过叶黛暮也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大抵也不是她现在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只是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那倒霉的雍州之变。
☆、第贰佰玖拾捌章 两面夹击
“淑慎,你为何要我去西台?说说你的理由吧。”虽然现在是需要争分夺秒的紧张时刻,但是越是如此越要保持镇定,否则再出些什么岔子,叶黛暮绝对要承受不了了。
好吧,另一层原因大概是被谢璋说中了。她不喜欢中书省,也不信任他们。这种不信任在此时绝对是致命的。若是对方也确实暗藏祸心,今日早朝上反将她一军,那么麻烦可大了。说老实话,在叶黛暮看来这种情况的可能性还是占比挺大的。
“陛下,若是我等足以抵抗他们,自然用不上那等见风使舵的小人。但是目前来说我们还做不到。早朝时争论此事,陛下势单力薄,对陛下不利。而这份不利,很有可能会影响我们之后的每一个决策。”卢淑慎冷静地分析。
叶黛暮听得直点头。卢淑慎说得没错。若是百官皆站在她的对立面,除非她能在长乐毅王达到之前一口气将他们全部赶下台,否则在对抗长乐毅王一事上,她的每一个决策都会被他们抵制。
美其名曰,为国为民。若是一个皇帝昏庸无能,且固执己见,这将是百官最好的借口。更甚者,他们可以趁机轰她下台,如那倒霉的被人家抢了皇位的东山公。
别人家的皇帝说一不二。而她呢?总觉得自己是个假皇帝。
“我知道了。”叶黛暮也不要御辇,换了一身轻装,跟着姜瑛走小径——翻墙。这个时候还是低调些好,否则还没有上朝那些人就该知道她去找中书令了。有些牌还是打得出其不意地好。
虽说这牌还不知道会是手好牌,还是烂牌。
叶黛暮正往上爬着呢,那边又传来了钟鸣声,这一次的方向是东北。兖州!幼安!
这一下,叶黛暮啥也不管了。管他百官不百官的,去他的。比起雍州这已经注定的败局,还是幼安这边更为重要。反正这天下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叶黛暮立即调头,回长生殿去。翻过来的时候感觉顺手极了,三两下就跳过了墙。现在回去,明明也是同一堵墙,却好像有千山万水在阻挡她似的。叶黛暮心焦如焚。该死,过不去。
“陛下,莫慌。幼安必定会无事的。”姜瑛一边安慰她,一边用手臂托了她一把,才叫她翻了过去。叶黛暮连等姜瑛先过去的耐心都没有,直接从墙上猛地跳下去,结果倒好,没了姜瑛在下面接着,她直接崴了脚。
姜瑛在墙上见了,立即紧张起来。叶黛暮却毫不在乎,像是没注意似的,飞奔着回了长生殿。姜瑛先是以为自己看差了,后来赶过去一起听简报之时,发现她的脚已经肿起来了,才知道没错。
姜瑛知道这时候上前去与叶黛暮说也没用,她只一味地沉浸在了战报里。于是他便去寻了卢淑慎。“陛下的脚崴了。”
“怎么回事?有将军在,怎还会出这等纰漏?”卢淑慎厉声斥责道,立即又转过头去唤人。“语嫣,语嫣,快去拿药膏来。”
叶黛暮真是一点也没感觉到自己的脚肿了,听完简报,立即便陷入思考之中。兖州不出意料,也开战了。说是开战,不若说是宣告战事更为妥帖。双方虽为交兵,但也已经是火药味十足。
那北国竟一把火烧了兖州城外的农田。这也太出乎常理了。
叶黛暮咬住手指,拼命地思考。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阴谋。为什么要烧农田?正值秋收之际,就算是为了减少敌方的粮食,也不该用如此手段,还如此果决。
更何况敌在城中,己方在农田之处,就是派火头兵去收割一些粮食也是好的啊。换做是叶黛暮做那北国的统帅,必定是一边防范城中敌人出来,一边尽情地收割对方的劳动果实。更狠的主意是埋下伏兵,等城中人夜里出来偷偷收割稻谷之际,打个措手不及。
不管如何想,也犯不着烧了那农田啊。说是那土里长的是粮食,其实都是人命啊。兖州的水土丰沃,最易农耕,一年上交的粮食品质最好不说,还是纳粮大户,在大魏这里是仅次于汴州的宝贝疙瘩。
这些粮食不知够活多少百姓,就这么一把火烧没了。等等,那北国不是来打秋风的吗?满地的粮食,难道他们是傻子连谷子也不会收割,非要赔上人命去抢才甘愿?
叶黛暮越想越觉得脑子里有一团乱麻。千头万绪,一时半刻理也理不清。不过万幸的是,兖州还未开战,那幼安应当是不会出什么事吧。虽是这么自我安慰,内心还是有些许不安的。
谁叫幼安向来不是个安分的,平生最爱惹是生非,否则怎会惹了她这个冤家呢?
正想得入神,卢淑慎慌张地走了进来,指挥青盏给她揉脚。“我的天,陛下,您都不觉得疼吗?这脚都肿成这样了?快去看看,怎么语嫣还没找到药膏吗?”
“什么药膏?我的脚怎么了?”叶黛暮说完,才看到被青盏抱在怀里揉的那只脚依然肿成猪蹄了。“我的天,好痛痛痛痛!这是怎么了?”
叶黛暮自己居然还一头雾水,这边要不是青盏揉得到位,加上语嫣找到了那药膏及时给叶黛暮涂上,恐怕再过一会上朝的时候,她只能被抬上去了。就算是涂上了药膏拼命地揉搓了,叶黛暮的脚也还是穿不上鞋子了。
这下好了,叶黛暮想她八成要做历史上第一个赤着脚去上朝的皇帝了,想想就好笑啊。她不想要这种奇怪的头衔啊。
卢淑慎哪还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都写出来了。“陛下,无碍的。想那文惠帝不也曾叫人抬着上朝过?”
“咦?”叶黛暮感觉自己被安慰到了。连文惠帝那样坚持形象的皇帝都有,她这样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例子吧。“那她为什么会被人抬着上朝?”
卢淑慎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她征战洛阳之时从马上摔下去了。”
果不其然,她家陛下听完以后又是那种生不如死的羞愧状。
“淑慎,你哄我。她那是显示自己战勋的方式,我这是自己活该,哪里一样了。”叶黛暮就快要满地打滚了。
“陛下也是为了战事啊。”卢淑慎说这话安慰叶黛暮,别说叶黛暮了,就是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不太对头。但是吧,人世间就是这样,有些时候,就是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第贰佰玖拾玖章 脑洞大的人真的伤不起
叶黛暮被她好说歹说地安抚了下来。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是上朝的时候了。这下麻烦大了,别说去西台找中书令,就是叶黛暮要上朝的装扮也没有准备妥当啊。
“快,把衣服和首饰都带去御辇上。”卢淑慎眼疾手快抱起叶黛暮的冕冠便往外跑。众侍女听了命令,那是抬衣服的抬衣服,抬首饰盒子的抬首饰盒子,还有心思缜密地抱了一枚梳妆镜。
众人检查再三,自觉没有忘记什么东西,正要驾车前行。
“你们把我给忘了啊!”叶黛暮悲愤地拖着一条腿在后面追。
这故事若不是真实发生在叶黛暮身上,她必定是头一个笑的,还非得笑得前仰后翻不可。可是这事要是落在自己头上,那只有一个悲惨好说了。
叶黛暮嘟着个嘴,气得不行。
“好了,陛下,别生气了。我们给你赔罪了。”卢淑慎赶紧去哄她。坐上御辇的侍女们呢,都忍不住捂嘴乐着。其实连卢淑慎自己也没忍住,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这事实在是可乐。
叶黛暮看了,只觉得更气了,脸颊鼓鼓的,像是河豚。
知道这件事是自己不对,卢淑慎想着要怎么补偿叶黛暮,是拿烤羊肉,还是拨霞供之类的。反正陛下只要有的吃,大抵就会消气了。不过,现在嘛,还是转移话题吧。
“陛下,您见到中书令了吗?”卢淑慎这一手使得好,叶黛暮立即便忘了其他。
“还没呢。我刚到一半,那边就来了钟声。因是和幼安有关,我一时慌了手脚。”叶黛暮也知道是自己太沉不住气了。本来她直接去中书省才是正确的选择,那里肯定也送到了兖州的奏折啊。
反倒是现在,一来一回导致时间完全被消耗在了路上,白白崴了脚,真是气人。不对,不对,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她没有更进一步的情报,雍州之失必定是要归到她头上去了。
要是有什么办法能证明那雍州都尉和那长乐毅王勾结,两个人沆瀣一气,才导致这雍州兵败如山倒的话,也许叶黛暮还有一搏之力,但是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要是在现代,别说长乐毅王起兵了,就是他晚上用哪只手睡的小老婆也分分钟被人爆出来了啊。信息时代的便利真是叫人叹为观止。这倒霉的古代,就是传一句话也得三天……等一下。
叶黛暮眼睛一亮。她想到一个好思路。就是不知道这些想象力丰富的大人们愿不愿意配合了。
“陛下,雍州……”崔尚书又是第一个站出来的。看来他肯定没学过一个成语,叫做枪打出头鸟。叶黛暮今天就要好好教教他。
“雍州一事,朕已经得到简报了。崔尚书,你先等等。详细的情形,朕都还未知道,你便要说什么吗?”叶黛暮这是在暗喻他沾手军事,这可是大忌。若不是真的想谋反,谁会承认啊。
“臣只是想为陛下分忧,既然陛下暂时不需要,那么臣便静候陛下。”打得一手好太极。叶黛暮佩服极了,黑的也能说成白的,还丝毫不脸红,真是人才。啧啧。
“回禀陛下,兵部得到奏报。兖州边邑的北国军已经宣战了,他们烧了兖州城外的农田。”兵部尚书卢宥嵩真是百年难得一回地说话。不过这时候他再不站出来,叶黛暮大概也想把他给拖出来了。
“什么!竟如此狂妄。”叶黛暮怒骂道。“一群不知礼义廉耻的畜生,难道不知道那是我大魏百姓的命吗?说烧便烧,难道他们不用吃粮,喝西北风也能战斗吗!”
虽然知道陛下是在骂那北国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自己被骂的感觉。众臣低着头不由地想。若是他们有谁是叶黛暮肚子里的蛔虫,八成就知道了,这错觉不假啊。
大骂了一通出气之后,叶黛暮继续问道。“还有北国别的动作吗?”
“暂时没有了。没有叫阵,应当还会拖到秋末。”卢尚书很有经验地回答道。没有经验不行啊,这种事情那几乎是每年来一回,就跟期末考似的,搞得他们都定点拉人去兖州防备着了。
不过,往年虽有小部落来打秋风吃土豪,但是也没有集结成这样浩大的队伍来的。这已经快赶上几十年前大战的规模了。
“那就继续探,搞清楚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还有兵力多少,是否还有援军。”叶黛暮话题一转,又问道。“雍州一事究竟怎么会这样?详细情形速速道来。”
“这、这……”前头说起十几万的北国军队,卢宥嵩都不曾慌乱,如今说到长乐毅王这边,他额头上的汗都快成瀑布了。看来一定还有别的事情发生了。“回禀陛下,雍州府派了六万人马,刚与那逆贼打了个照面,便被败了。”
“哦~还有呢?”叶黛暮总觉得他的表情不太对头,到底那奏折上写了什么呀。她都快急死了,恨不得把这结巴的兵部尚书倒过来拍几下好把内容从他嘴里都倒出来。
“陛下,雍州已失。”卢宥嵩说了这一句,下半截还没出来,这边朝堂上立时就沸腾了。
叶黛暮还等着听下边呢。她总觉得她想要的东西就在他的后半截话里。她眼角瞥见那礼部尚书崔信修迈出了一只脚。这家伙还来?
“陛下,这真是噩耗啊。”崔信修假惺惺地擦拭自己的眼角。那里根本没有眼泪,叶黛暮还不至于这么近都看不清楚。崔信修接着说下去。“臣便说不可轻举妄动,陛下执意要派兵前往,这才发生了如此的兵祸。”
叶黛暮听到这里,差点气笑了。感情是她让长乐毅王造的反是吧。
崔信修可听不到她心里说什么,径直说了下去。“陛下,圣人言,小人忌人,君子忌己。陛下,应当三省自身,以正君纲。再不可鲁莽行事。”
“哦。”叶黛暮就这么应了一声。
那崔信修顿时便被噎得没话了。等等,这不符合常规啊,按照往日的流程,陛下必定要反驳他,他都想好怎么驳斥了。这一次雍州之失关系重大,陛下便是想推也推不掉。但是陛下这不按常理出牌啊!
“是朕之过。崔尚书说的不错。朕确是鲁莽了。若非如此也不会没有察觉雍州之变。”叶黛暮将雍州之失的“失”字,改换成了一个“变”。这其中的意味便大不相同了。
“陛下何处此言?”崔尚书立感不妙,还想将话题拉回去。
“雍州之变。若是朕能提前知晓,也不至于会到如今的地步。”叶黛暮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谁能想到那雍州军竟被长乐毅王收拢了呢。否则怎会一仗未打便输得一败涂地?”
☆、第叁佰章 倾国之力
叶黛暮煞有其事地说。“六万人马,就是拿去筑堤坝,也够造个百年大堤。连天灾都能扛得动,怎么去前线,连个响声也听不到就没了。”
这世上最不怕的就是骄傲自满的聪明人。因为这些人自己吓自己,就足够把自己吓死了。叶黛暮拿的就是这个主意。果不其然,她不过是起了个头,下面的大臣立即便面色一变地小声探讨起来了。
崔尚书想了半天,居然还是揪着叶黛暮不放。“陛下,就算有这种可能,还是不能抹消陛下的过失啊。”
这家伙脑子里就一根筋吗?完全不会拐弯。这种时候,也没有别的应对办法,叶黛暮坦率地认错了。“是朕之失。雍州之事是朕鲁莽了。应当先查明情况再行下决策。朕当初怕又演变成五侯之乱,洛阳之变今时今日读来,也觉得十分惊惧。”
崔尚书沉默了。
叶黛暮认错得太快,叫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之前的那句简单的答应他判定是叶黛暮为了安抚众臣所做的妥协,肯定不会再次认同这说法。因为自这位年幼的陛下登基以来,便一直不肯示弱于人,哪怕是芝麻绿豆大的赢才可。
这形象太过深入,一时翻转,竟叫他不能适从。
其实,崔尚书想的没错。叶黛暮就不是那种肯轻易认输的人,若是要和她较劲,那是没完没了,她也不肯投降。可是只有一种情况会叫她轻易地妥协。当她意识到自己是错误的。
叶黛暮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全知全能的。若真是那样,她当什么皇帝,去当个神仙,不是更好?
她就是个凡人,做事凭心,自然有对有错,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对于叶黛暮来说,她认定对的,便是打得头破血流也不肯认错的;而那些她认定是错的,不需要别的助力,她自己就会低下头来了。
但是她低头的这一面,还不曾叫这些总是不分青红皂白便站在她对立面的大臣们见识过。卢淑慎等人倒是看得多了。只因为两者有巨大的差别,前者不愿睁眼去瞧她,后者已经看到了她。
“朕会下罪己诏,并从内库拨银,抚恤阵亡的将领。”叶黛暮第一次,认同了崔信修的劝诫。却也叫这位顽固至极的老人第一次发觉自己不了解这位年幼的陛下。他看见她了。
“陛下圣明。”崔尚书行礼,半句多言也没有,竟就这么退下去了。这倒是叫叶黛暮觉得稀奇。
“启禀陛下。”这个时候刚刚被叶黛暮打断的兵部尚书卢宥嵩又一次站了出来,十分尴尬地说。“雍州之失,送上来的奏折说没有损一兵一将……”
最尴尬的事情不过如此。
大殿上一片寂静。
这实在是天助我也。叶黛暮心里头暗喜,面上当然不会带出一点,她又不是傻。但是真的不能更开心。简直是瞌睡送枕头,这长乐毅王还是个好人啊。
“看来,朕的私房钱是保住了。”叶黛暮插了一句冷笑话,终于叫大殿活回来了。
那长乐毅王这会大抵是要打不少喷嚏了。殿上的大臣们要是没在心里骂他蠢,那就是真的自己蠢了。
“现在我们来继续商量如何处理雍州逆贼、兖州兵危,还有汴州民慌吧。剩下的事若是不重要,便不要提上来耽误国事了。”叶黛暮一句便断了剩下想浑水摸鱼的家伙的念头,像是挥着鞭子的牧羊人一口气催着他们上了想也不敢想的山峰。
今次早朝的效率,比得上过去一个月的总合。叶黛暮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提起一个想法,底下人就跟被吊了萝卜的驴子一般疯狂地补充和健全骨血。
“我在上面说,如何让世人得知那长乐毅王丑恶的真面目。下面就提出这么多好主意。我总算是知道朝上立着这么多,不是摆设了。”叶黛暮靠在软垫上,懒洋洋得很。
“那是自然的,陛下,无论如何他们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大魏的栋梁啊。”卢淑慎笑着答。
霁曦在一边安静地听,替她们煮茶。
“栋梁啊,可惜都是被虫子蛀过的。”叶黛暮嘲讽道。
“陛下,您这也太妄断了吧。”青盏做完一份计算军资的政务,走过来呈递给叶黛暮的时候,顺势说了这么一句。“里面应该还是有好的。您看,户部王尚书做的预算十分务实,我算了三遍,都没有任何漏洞。”
“你没算出漏洞,只能说他做得还不算太过分。”叶黛暮瞥了一眼,就知道其中有猫腻。“还是要给底下人留条活路,否则水太清便要无鱼了。不过,还是清楚吞了多少油水。”
叶黛暮点了三个地方,叫青盏去查查资料,果然起码有万金左右的浮动。这个数额听起来很多,当初叶黛暮为了筹集救济汴州流民的灾银只是万金也要从牙缝里挤出来。但是和百万军队的军资相比,这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军事果然是烧钱的大项目。
看完总计的金额,叶黛暮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了。这都够养活整个汴州一年了。“这是把我的龙椅卖了也凑不够啊。户部算的数额这么大,他们怎么有底气跟我说已经尽力了的。国库起码最多凑一半,再多,便是要动国之根本了。”
“不行,陛下,一半也不行。还有汴州,今年冬天肯定还是要为流民救济的。就算陛下您想从自己的内库走,能够换钱的部分,我们都已经翻过一遍了,没有什么了。剩下的皆是国宝,若是流到民间,会成为心腹大患。”卢淑慎叹了一声。
叶黛暮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真是没救了。国库里明明有很多好东西,偏偏不能换钱,这简直就跟守着金山银山去要饭差不多啊。封建迷信害死人。
但是这就是时代的规则,就和在现代不能跟人家说玄学得说是科学,是一样的道理。谁也跳不出这个圈子。
“举国之力去打战,哎,这长乐毅王真是大魏的罪人……等一下。”叶黛暮瞬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去汴州征兵如何?可以将抚恤流民的费用加在征兵的费用之中,这样的话,起码可以减少五万金的开销。”
卢淑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评论,那边青筠便变了脸色。
“难道陛下也要做那强人之难的事吗?流民本就是无根的浮萍,失去了过去已经是可悲,如今还要丧命吗?”
叶黛暮听完,不由地愣住了。
☆、第叁佰零壹章 天命?人命!
在青筠说出这话之前,叶黛暮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调派的这几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就像是现代报表一连串的数字,根本不感觉不到这数字背后的金钱有多么庞大。
五万金,一个多到连叶黛暮随随便便都拿不出来的数目,可以拿来修缮一座宫殿,可以拿来养活一方百姓,可以装备一支军队。而省下这五万金也意味着有多少的流民迫于生计选择去以命相换。
叶黛暮所谓的好主意,不过是用钱去买人家的命。这也算是什么好主意吗?说来讽刺,这不就是现代所表现的,富人花钱穷人卖命嘛。可是谁的命不是命呢?
别人可以认为人有高低贵贱,但是被人歧视,被人嘲讽,被人轻蔑的自己也要这么认为吗?那不是太可笑了?
“陛下,难道已经看不到百姓的疾苦了吗?”青筠的表情狰狞,可是叶黛暮只看到了彻骨的哀伤。
陛下,她算什么陛下?什么也做不到,什么都不会,竟然好意思厚着脸皮自称是陛下。叶黛暮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和朝堂上那些口口声声地念着百姓其实心中只有自己的大臣们没有任何区别。
青筠泪水盈满眼眶,她艰难地向前一步。“陛下,天授神命,君为魏王,驱天下百姓耕种、游牧,殴勇武之人驻守边邑,使博学善谋者治国。陛下为君一日,民便以死殉君不敢辞。然,陛下何以报黎民苍生为之死?”
“何以报之死?”叶黛暮仰面无力道。“我无以报之。”
百姓?君王?她似乎已经迷失在了权柄所带来的超乎寻常的愉悦之中。那种高高在上的视角,总是令人忍不住忽视脚下的微小。若不是青筠此番话,也许等她一脚踏进不可自拔的泥沼才会幡然醒悟。那时,便是死亡吧。
粉身碎骨的结局,只是想来,便觉着寒冷。
“民为君死乃是命,君为民活,乃是天命。”卢淑慎却持不同意见。没听说过,向来都是民顺君命,哪听过君报民恩的。胡闹。
“何为天命?”叶黛暮接过了话茬。“天授其命,谓可死乎?答愿之,乃往;答不愿,勿强人之难。天亦如此,况君乎?君与民,何有贵贱之分?不过人矣。言为君,便可草菅人命?否也。士为知己者死。非知,难愿也。”
“君与民怎可同日而语?”卢淑慎有些动摇,却还是反驳道。
“老子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与兽、石、草、木尚无区别,何来君民之别?”叶黛暮淡然道。“况世人皆道:男女有别。汝等可愿任听从之?”
卢淑慎这时才回过神来,赞同道。“是也。吾等尚不愿,何况民乎?”
“不论民,天下皆百姓,吾亦如此。”叶黛暮望着青筠,挥手召她上前来。“受君一言,吾之幸也。今自省吾身,数不足也。无论何等政令,望君先行谏言,汝等亦此。”
“谨遵君命。”众人俯身行礼。
正经八百地讨论过此事之后,叶黛暮再一次地向青筠弯腰行礼。“是我的错。我竟也如此,让你担忧了。今后若是出了这样的差错,万望你能劝诫我。”
青筠羞红了脸,她不过是一时愤慨,做了这样的蠢事,如今羞赧极了。去质问陛下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近来十多年便是再德高望重的大臣们也不敢做的,她竟做了。现在只想挖个洞将自个埋了。
陛下,还如此郑重其事,再三地对她道歉,这叫她如何受得了。她立即俯首,急忙地说道。“陛下,这都是妾莽撞了。妾这样的人怎么受得起陛下的大礼呢?”
“抬起头来。你们也是。”叶黛暮叹息,肃穆地说道。“不许称‘妾’。我死以后,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但是只要我活着,就不许你们沦落到如此地步。”
众侍女是知道的,陛下不喜欢她们作践自己的。只是这十多年在宫中蹉跎的卑微,不是这么容易改得掉的。一次低下头,放弃自己的尊严,就很难再找回来了。
“听好了。刚刚不是才争过吗?君与民本就无分别。我为君,也是生来血肉,死去白骨的凡人,和你们一样。既然都相同,那么你们低下的头,不仅仅是作践自己的尊严,还有我的。”叶黛暮说完这句话,座下的女郎们皆将自己的胸板更挺直一些。
“别人可以看不起我们,可以轻视我们。但是我们自己不可以。无论面前的是风霜雪雨,还是刀剑钩戟,为人一世,怎能活得如此憋屈?要知道,我们终会死去。难道要到那时向天哭诉,我等白活一场吗?”
“不,我等不愿。”众人铿锵有力地回答道。
叶黛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回正题。“青筠说的不错。我太过自大了,竟忽视了百姓自己的意愿。若不能叫他们安居乐业,又不能守卫其土,这君王也太不值得他们叩拜了。”
“不光是陛下。我等也有些狂妄了。”卢淑慎反省道。“可是陛下,百姓守家卫土为何不是责任呢?”
“若是家国不能遮蔽风雨,不能使之意满念深,那么对于百姓来说,家国不过是枷锁,何来责任一说?家国护他性命,保他妻儿,卫其荣耀,才是职责。然后才有报国一词。”叶黛暮说到这里,自己的思路渐渐地清晰起来了。
“陛下,是我误解陛下了。”青筠听完叶黛暮的解说,才知道叶黛暮是想要活流民,救国家,而不是视流民为贱,以此换国家太平。
“并非如此啊。若非你说,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想得不够周全。”叶黛暮安慰道。虽说她的初衷是好的,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权谋之策,与怜惜百姓差之甚远。
“不,还是我太草率了。”青筠不安地补充道。“我细思来,若是陛下这条策用得好,可以活百万百姓。还是从这里再考虑吧。”
“虽是这么说,但是用死去逼迫来的兵,可得不到什么勇武之将。”叶黛暮也知道这策略还是可行的,但是也就是够凑个人头,想要得到忠心为国的士兵,这种谋略就不够看的了。
可是叶黛暮真的想用此计,以兵养民。若是使得好,说不准能达到全民皆兵的效果。只是要怎么做,才能够不逼人上梁山,而是主动地并且是积极地入伍呢?
还有就是“荣耀”二字,可是一篇好做的文章啊。
☆、第叁佰零贰章 杀身取义
“荣耀”两个字说来轻松,做起来可就太难了,特别是还要押上自己的性命。
圣人虽有言:“杀身取义。”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更多的不过是抱着自己的利益去沉沦罢了。叶黛暮其实也不好说别人。要她为什么家国大义去死,她也做不到。
但是若换一个说法,让她为了幼安、淑慎、老师……让她为了这些她爱的,爱她的人,她可能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一搏,哪怕希望渺茫,也绝不会苟且偷生。
人活一世,就求一个痛快。若是连这么一点小事也不能由自己的意愿,那活着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陛下,我有个主意。”青盏第一个说。
“说。”叶黛暮立即允了。
青盏立即去搬了案几过来,将卷轴展开铺在上面。霁曦立即磨墨送上笔。青盏道谢接过笔,开始解说。“陛下若是叫我为国家死,我可能会害怕会退缩。可若是为陛下,为父兄,我便愿意慷慨赴死。”
“留着你的小命吧。我这里还有刀山火海需要你去闯呢,赴什么死。”叶黛暮啐了她一口。这个时候,她就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也是同一种人了。
“是是。”青盏紧张的情绪也微微地缓和过来了。她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说道。“这就是愿为之死。陛下希望得到的是一支充满必胜决心的军队,甘愿为国而战的英雄。那么只要对于他们来说,国家代表着他们最看重,比他们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便是了。”
“说的轻松,哪有可能这么轻易地转换呢?不是连你也说,家国比不上父兄嘛。”青筠不由地吐槽道。
“可是我知道只要保住这家国,我的陛下,我的父兄都能因此得救。那么对于我来说,家国便已经是重于性命的东西了。”青盏这话,一下子便叫众人眼前一亮。
“是啊。若是流民,便分配给田,养活其家人,那么对于他来,守卫国家,便是守卫自己的家园,所爱之人,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啊。流民必定争先参军。”青筠一点便通。
“若是习武之人,便许之官位、名望,好名之人必定愿意。”卢淑慎也补了一句。这个她拿手。宫廷里还不就是利益之间的互补和交换嘛。
“等等,我终于想到了。”叶黛暮刚刚就觉得自己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这会听了众人的话,才猛地想起来。“以兵屯田啊。农忙之时是民,农闲之时便做兵了。无论男女老少皆要军训一番,那么若是真有敌人进犯,那时便是……”
“全民皆兵!”众人异口同声道。
这四个字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要知道大魏这么多年的历史可不是白白流逝的,那些个作古的君王,不管好坏,只要将国家守住了,人口便会不断地增长。反正如今的大魏光是上京便有百万人口,是众国之中最为强盛的。
想想看,光首都就有这么多人,全国还要加上那些被世家吞掉的户民都有多少啊。这个基数,一般小支的军队要是想来侵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塞牙缝的。
叶黛暮光是想想,就兴奋。“快快快,列个章程给我,循序渐进也成,但是起码青壮年的劳力一定要用起来。其次是善谋多智的老人,可以用于后勤调配。”
“陛下是想说,从此事上,连女子也不例外?”卢淑慎猜到了叶黛暮的心思,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打战的时候,谁管男人女人呢?被敌人攻破城池,都是亡国奴,难道女人就例外了?”叶黛暮毫不犹豫地说道。“那些个藏于深宅的风气,叫我看了就讨厌,若是当年能逃出去,现在我便是不做皇帝,还不定做了什么。”
“我看陛下,八成是做了酒楼老板,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自个把自个吃穷了。”霁曦笑道。
“我要是开了酒楼,那就拐你去做大厨,肯定生意红火,饿不死的。”叶黛暮顺着说了下去。“不然做个游侠,行侠仗义去。”
“那人家可能也不敢叫陛下去救了。陛下一顿吃了他一家老小几口人半月的粮食肯定还不够啊。”徐苏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插了一句嘴。
卢淑慎忍俊不禁,连训斥的话语也比往常软了许多,听着众人也害怕不起来。“青天白日的做什么梦。快说正事。此事我看可行。不过,还是要徐徐图之。”
“我哪有那么能吃。”叶黛暮喃喃地抱怨了这么一句,见卢淑慎看了自己一眼,立即坐直了,严肃道。“好了,既然民以食为天,我看,就把征兵启示挂在救济流民的布施处好了。”
“陛下,还有一点事。我猜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自己的妻儿跟着自己上前线的,大多可能还是将其留在老家。这么多汴州流民,汴州的土地却不够啊。”青筠入宫前就是个正儿八经的平头百姓,思维的角度往往和其他出身的侍女不同。
还有一个便是做过流民的语嫣,也是如此。“恩,安土重迁。除非家乡确实不容活命,否则便是弃子抛妻,他们也不会愿意离开家乡的。”
这话说来便是赤裸裸的现实法则了,残酷至极,却又是无可争辩的现实。在这个时代,女人、孩子、老人都不过是成年男子的附属品罢了。虽是说古代愚昧,不过想来,现代那些道貌岸然的表面之下,也不过是这个意思啊。
“那便也征召女兵。年岁却一定要把持好,十六岁以下是不招的。”叶黛暮说了,却还是忧心那些贪官污吏毁了这标准。要知道不知有多少有利百姓的政策是毁在这些小卒手上。
可是偏偏叶黛暮完全想不到该怎么对付他们。她没有此等经验,剩下的人就更没有了。宫里的底层人士怎么应对,她们倒是了若指掌,但是宫外头的,她们都说不上一二,若是莽撞了,毁得便是陛下的百年大计啊。
“这时候,要是幼安在就好了。他最是擅长这些了。”叶黛暮不由地叹了口气。不提起还好,一提起他,叶黛暮的心思立即便跑偏了,也不知道他如今可好。
说来上次要写信给他,现在她连吃饭睡觉都要留一只眼睛看奏折,留一只耳朵听动静,半点闲暇也没有了。索性便叫人将她之前落笔写的那一句送给他了。
☆、第叁佰零叁章 独木难支,众志成城
没办法,虽然她也可以敷衍得再多写几句,但是心境不同,落笔自然不一样。幼安又向来心细如发,便是她不说话,他也能察觉她心里想些什么,更何况是写字这般容易暴露心思的事情。随便写,反而会被发现异常吧。
叶黛暮想至此处,叹了又叹,又继续思考征兵之策了。当下要紧的,还是要好好地努力,否则谈什么恋爱,脑袋都要保不住了。和恋爱对象之间存在着一个修罗场系列。
“陛下,还是用减税之策吧。三年不收田税,自然有人愿意前往了。”卢淑慎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从大局出发。
“只减田税,恐是不够的。流民失土,难迁移,连路上的花销也没有的。这一路行走过去,便是寸草不生,恐会伤及沿路百姓。我看还是要发下安家费用以周旋才好。”青盏的脑子转得很快,立刻补充道。
“不行,不行,若是发了路费,必定有人会弃名而逃,到那时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花费比原先大,且征收的数目也不够了。”绯柒想了想,接着说。“我看还是就地征兵,再做统一调配。至于家眷,那便做从军附属处理,一并带走。”
“这样好。统一管理了。得算算路费才行。”青盏立即拿出算盘来了。
“这个且不忙,先将大体定下来,才好说其他,这点事情让户部去做就好了。”叶黛暮赶紧阻止她。“督查虽是不可少的,但是你们事事都先算一遍,咱们就是等到明年喝腊八粥也做不完几样。”
“是。”青盏乖乖收了算盘。
众人商量半日,也不过讲完几桩事情,只恨时间太快,不能掰成两份来用。叶黛暮讲得口干舌燥,正端茶水要喝,外边守门的侍女便进来说姜将军有事要禀报陛下。
叶黛暮自是先叫她们各自散去做事,再将姜瑛唤了进来。“仲常何事?”
“陛下,好消息。汴州的疫症被解了。”姜瑛跑得满脑子都是汗,很是难得地笑着对叶黛暮说。
“大善。合该庆祝一番。”叶黛暮简直想给大夫们鼓掌了,这事一出,还怕汴州的人心会散吗?那黄巾乱党也该是要熄火的时候了,真是天助她也。“将军跑得急,擦擦汗,喝口水,再说其他。”
姜瑛不好意思地遵命了,一气喝了一壶的水,才算是好些了。今日不是他当值,在家中得到这消息,叫他半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