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梦里不知花落
李嬷嬷回来的时候,崔宜已经把包袱里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放到了床尾的木柜里。
李嬷嬷端来了一碗粥,一碟小菜,两个馒头。
是挺寒酸的,还不如浣衣局里每日供给的早膳。
似是看出崔宜对饭菜的不满,李嬷嬷并不以为然,只说:“崔姑娘饿坏了吧,快吃吧。”
崔宜谢过李嬷嬷,拿起馒头,咬了一口。
咦?里面有馅!
她三两口吃完了一个。李、
李嬷嬷一边笑着劝她:“崔姑娘吃慢些,喝点粥,当心噎着。”
崔宜正嫌她说晚了,噎着难受,就端过那粥来,喝了一小口,真香。于是又喝了一大口,连抿了数口才夹了一箸菜入口,清淡酸爽,像是萝卜又不太像,却十分的开胃。
结果是她又让李嬷嬷给她加了两个馒头并一碗清粥。
好吧,她承认王府的早膳比浣衣局的好吃许多。
这世上同样的清汤寡水并馒头包子,味道也是不同的。
第四个馒头下肚的时候,她其实有点撑着了,但着实好吃,里面的馅像是酸豆角肉沫的,却并不油腻,好吃的停不下来。
李嬷嬷想来是看出来了,所以又为她添了一碗粥水,笑着说:“这粥水里加了山楂,姑娘撑着了就再略喝一口,走一走就好了。”
崔宜于是又抿了一口,清甜中带着微酸,是苹果山楂水熬的粥,她终于吃出味道来了。
李嬷嬷终于是收了碗筷:“王爷交待过,姑娘在院里可以随意走动,只是记得不要走远了,免得迷路。
午间姑娘用了膳,老奴再带姑娘去见王爷。”
“多谢嬷嬷。”
崔宜是真心实意的感谢李嬷嬷。
李嬷嬷临走时又笑着回过头来:“崔姑娘要是缺了什么,只管和老奴讲,老奴为姑娘准备。”
崔宜立刻明白,今后自己就是由李嬷嬷来照管了。
肚子吃饱了,身上也暖和了,好想睡一觉。
这样一想,困意更浓。
她的确记得自己是吃撑了应该消消食,可是,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于是倒在榻上,睡了。
好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榻了,软软的像睡在云朵上,梦里还有幽淡的梅香。
李嬷嬷进来的时候她还在睡,随意盖在身上的被子被踢到了脚边,因为冷了,所以蜷起了身。
李嬷嬷没敢惊动她,只是怜惜的看她的睡相,叹了口气。捡起被她踢开的被子轻柔的为她盖上。
心想回头得和王爷说一声,这夜里还寒,给这姑娘多送两个手炉堆在榻上,就不怕她乱踢被子冻坏了身子。
还得再给她做两身春装,适才瞅到她包袱里那还是冬衣呢,这天渐暖和了,将来怎么穿得?
她掩好了门,还仔细的放下了挡风的棉帘。
临时改建的小阁,还是有些东西是缺了的,明儿给崔姑娘补过来才好。
这姑娘真是可怜,本来也算是大富大贵的出身,却去做了大半年的奴婢,看她的样子是累坏了,听说前些日子病了才好,更显清瘦,得好好养一养才行。
王爷难得从宫里带了个女子回来,不管是做何用处,好好照料便是了。咱们府里,女眷本来就少,崔姑娘和郡主年纪相仿,将来熟悉了,便可以做个伴。
崔宜并不知道李嬷嬷此刻的想法,她只管睡的深沉。
展目望去,一片清净的雪白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鹅黄,浅粉,淡白,桃红,是梅花开的正艳。
梦里的这一片白茫茫,大约是落着雪粒子,所以踩在上面咯吱作响。那些细碎的雪粒子落在梅枝上发出簌籁的声音。
风略大了一些,吹起许多飘飘荡荡的雪粒,连梅花花瓣也给吹落了不少,迎着风混杂在雪中在空中轻舞着。那些雪粒落到人脸颊上,身上,沁凉冰人。
梅树下堆了个老大的雪人,龙眼核做眼,胡萝卜做鼻子,一片老梅叶做嘴,脖子上围了一条围巾,圆滚滚的手里高举着一枝腊梅。
两个女孩子扎着高高的马尾围着雪人呵着手,笑闹着,有人大声的在叫:“程晰!”
梦里的她好似离的很远,没有回应。
然后她又听到有人轻轻的叫她:“小姐。”
她回望过去。
“春桃姐姐……”崔宜在梦里唤着春桃,眼角一点泪痕。
她这一觉睡的时间可不短。
等她睡足了,睁开眼睛时,已经近辰时末了。
出宫是在寅时末,一下子睡了两个时辰,太阳都彻底晒到屁股了。再不起来,恐怕人家以为她是个懒猪来着。
连忙起身,对着镜子胡乱的理了下妆。
来了这个时代大半年了,她只会盘个最简单的发髻,还是和春桃学了许久。
本来她就不擅长盘发,以前也只是会用双股叉随便的挽一下,后来是春桃实在忍无可忍,好不容易教会她用独簪子盘了个简单大方的,总算不失她曾经身为四品承制嫡出小姐的身份。看得是出是有教养的模样,也就唬下人算了。
她挽好了发,准备插上早上那一支簪时,李嬷嬷正推门进来了。
她正咬了一缕发,手在头上比划着,看到李嬷嬷,心里一慌,手一松,一头青丝又垂了满背。
她涨红了脸,心想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李嬷嬷却没说什么,很自然的上前帮她梳发理妆,盘了个垂云髻,再为她插上那支簪,方笑道:“老奴猜着崔姑娘应该是要起身了,所以老奴来侍候姑娘。姑娘换身衣服且坐一坐,老奴给姑娘端杯茶漱个口。”
崔宜慌得摆手:“不必麻烦嬷嬷了。”
李嬷嬷只笑:“姑娘出了宫,便不必再穿宫婢的衣裙了。姑娘可换了这一身,老奴出去煮茶来。”
然后竟然自己就又出去了。
崔宜无奈,只好脱了身上这一身宫婢的衣装,换上包袱里初入宫时那一身,其实也很简陋,不过看不出是奴婢罢了。
她忐忑不安的坐在榻上,揉着自己那一身宫婢的衣裙,心里真的是觉得丢脸丢到了极点,李嬷嬷虽然一直笑着,可真不知道人家怎么瞧自己呢。
自己也是,怎么就睡到这个时候,果然是饱暖就贪睡,臭毛病一点都改不了。
不多时,李嬷嬷奉了茶来给她漱了口,笑着看她:“果然是官家的小姐,略一收拾便显出来了。崔姑娘可要去院里走走。”
崔宜说:“嬷嬷叫我崔宜就好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官家小姐了。”
李嬷嬷只是笑吟吟的为答话,一边递给了她一个小小的银制的手炉,一边说:“外面还有点凉,姑娘拿上这个吧。你手上的冻伤可不能再受冷了。”
崔宜低头,看自己的十指,指上的冻疮痕迹明显。
她长叹了口气,默默的接受了李嬷嬷的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