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魂魄归位
四几年的时候城市改造,旧址被推倒,所以到如今还是有不少人依稀记得它以前的样貌:那是一个很大的四合院,房屋至少不下于三十间,院子里长着很多高大的植物,一看就是许多年前栽种下的,除此之外,院子正中还有一个高高的戏台子,四四方方,全是红木做的,可惜这些如今已全部不见了。
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左右,戏班子里出现了一个很有名的旦角,她就是‘花红’。这个花红是哪里人,为什么会突然红起来,这些细微的因素,如今已无法查证,只知道她这人不仅人长得水灵灵的很漂亮,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副好嗓子,她的声音似乎很有穿透力,叫每个听过的人魂牵梦萦,连当时的许多达官贵人都不远千里专程过来听她唱曲,可谓红极一时!
可是有句话叫乐极生悲,当一个人到达巅峰后必然要走下坡路,花红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原因,花红一觉睡醒后突然就发不出音来,连说话的声音也很沙哑。
花红的失声定然叫戏班子里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振,大家纷纷找办法治疗,可是来来回回折腾了大半年,花红不仅不见好,反而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唱戏的最重要的就是嗓子,嗓子一毁,纵然有天资般的容貌又能有几人记得,况且在那个年代,‘戏子’并不是一恶搞好听的名字,纵然大家可以吹捧,当没有多少人愿意将戏子娶回家,那是败坏门风的事情。
花红的失声令戏班子的生意日益下降,戏班子的人自然不愿再给她好脸色,从前好友一个个换了脸色,谁瞧见她都是一副嫌弃的表情,更有甚者当众侮辱她,说她既然没了嗓子,何不早点收拾东西滚蛋。
从巅峰到人人唾弃,恐怕那段时间的花红不会好过。
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虽然这句话用在花红身上不太妥当,不过谁人的一生没有半点坎坷,就能平平安安到老的?
大概在花红不能正常说话的七八个月后,花红自觉没脸再呆在戏班子里,于是收拾细软离开,好在她平时节俭,倒是存了些家当,若是找个小村庄,平静度完下半辈子是无忧的。可是坏就坏在那个时候社会动荡不安,一个年轻又貌美的姑娘,孤身一人带着行李走在僻静的小路,不免引来好色之人的垂怜。
这人仅仅好色无所谓,可是若好色且又贪财,那才必定是大恶之人。
花红时运不济,方从人人嫌弃的戏班子脱离,却又被‘野狼’瞧上眼。在一条崎岖小路上,被一个大胡子男人强行拖到草丛里,欲要行周公之礼,纵然花红如何反抗,她娇小的身躯怎能是壮汉的对手,几下身上的衣服便被撕开,露出皮肤。
而此时,石老头打探出来的那个才生,就躲在不远处瞧着这一切。
话说这才生当时不过十三四岁,是孤儿,从小在戏班子里打杂,因为以前受过很多次花红的照顾,所以对花红有别样的情愫,那是不同于亲情又凌驾于爱情之上的感情。自从花红失声之后,才生常常跟着花红,不为别的,就好好的看着她,这次也一样。才生见花红收拾东西离开,他自然而然地跟上,却不想碰上这样事情。
大胡子男人一心只在猥琐花红身上,也没注意躲在暗处的才生,所以当才生抱着石头走近的时候他没有留意。
才生当时年龄不大,不过下手挺重的,两个拳头大小的石头重重砸在大胡子男人的头上,而且一砸就是四五下。想想也是,若是我们见着自己的女神被人猥琐,只怕比他下手还重些。
大胡子男人吃痛,哪里还有什么欲望,忙从花红身上下来,才生忙拉着花红逃走,因为跑得太急,连行李也忘了带走。
接下来两三个月里,才生和花红找了个破旧的茅草屋住下,花红像个小媳妇一样每天呆在‘家’里不出门,而才生则守护着花红,没钱他就去帮被人当小工、跑堂,甚至偷过,抢过,也被人揍过。
这几个月虽是幸苦的,但确实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光!这句话是才生后来记在他笔记本上的,如今的我们只怕是无法体会那种苦中作乐。
时间瞬息万变,几个月后的一天,才生回到‘家’时没瞧见花红,他以为花红出门买东西去了,并没多计较,一直等到傍晚,才生依然不见花红的身影,这才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于是出门去找,然而花红仿若人间蒸发了一般,才生几乎将整个镇翻了个遍,也没瞧见花红。
时间一晃又是大半年之后,那时候的才生已然放弃了寻找花红,在一家小酒馆当跑堂的勉强度日。
有一天镇了突然来了个戏班子,没有人知道那个戏班子是从哪里来的,又是什么人,他们只在镇子的西村口搭了个临时的戏台子,就此开唱。说来也怪,每个听了他戏的人无不感叹那名旦角的唱功,犹如天籁之音,叫人听后久久无法忘怀。
这个临时的戏台子,甚至远远超过了之前在镇里独霸一方的戏班子,每日开唱之时,戏台边上总是站满了人。
这样的事,才生是不感兴趣的,直到有一天他站得远远看到了那名旦角的身影,就算时间过去了但半年,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不是才生日日思念的花红,又是谁?
才生当即找上花红,二人时隔近两百天,再见时应该有许多话要说,可花红却对长生冷冷淡淡的,仿若半年前朝夕相处的几个月从未出现过,而此时花红身边多了一个中年男人。
那男人至少三十五岁以上,长得挺富态,是花红现在这个戏班子的老板。
尽管如此,长生还是选择了继续守护花红。他辞掉跑堂的工作,到花红现在的戏班子继续当打杂的,然而几个月之后,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这花红当着大家的面和戏班子的老板恩恩爱爱,可是背地里她却时常和一个姓商的年轻男人来往,好几次老板不在,花红都偷偷出去幽会那个男人。
终于有一次,花红和男子在河边欲行苟且之事时,才生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对着花红二人一顿乱骂,末了还说要去告诉戏班子的老板。花红二人衣衫不整地就朝才生跪下,求才生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不要告发他们二人。接着花红将她这大半年的遭遇大致向长生说了一遍。
所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花红长了一张惊世骇俗的脸,就注定要遭别人没有的劫难。那日才生出门之后,花红被两个进门避雨的男人强暴,之后辗转被卖到了妓院,而后遇上商姓男人。商姓男人会点道术,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竟将花红的嗓子治好,二人也是在那个时候互生情愫。然而天意弄人,没多久花红被如今的戏班子老板看重,强行从老鸨那里将她买过来。这个老板在家里是有家室的,花红充其量只能算是他在外包养的小情人,且这个小情人还能为他赚钱,倒是一桩只赚不赔的生意。
花红消失的大半年大致就是这样,她自己身子被老板霸占,但她的心只属于商姓男人。而商姓男人也是个重情之人,在花红进到进班子以后,他加入进来,平时打打杂,学学戏,日子倒是不难过。
才生听了花红这样的经历,心中的怒气消了许多,自然不会再告发花红,他也舍不得看她受伤。
时间很快又是半年之后,那个时候花红先前呆过的那个戏班子被如今的老板收购,这也算是为花红出了口气,至少里面那些曾给过红花白眼的人,如今个个变得唯唯诺诺,再不敢有半点越举之心。
那时的花红已经不是以前的花红,她清楚地记得哪些人曾伤害过她,所以再次回来,她展开了报复,将以前挤兑过她的人通通加倍整回来,到后来戏班子里的人几乎个个对她敬畏又惧怕,也许就是这个时候,花红为她悲惨的结局埋下了祸根。
之后没过多久,有一天戏班子的老板带回来一个消息,去一个村子为人唱戏!
大家都不知道那个村子里住着什么,竟然能请得动戏班子出去唱戏,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村子是戏班老板的老家。他的老母亲卧病在床多日,只怕是命不久矣,在临终之前提出遗言,想要听戏。戏班老板虽然不太孝顺,但他还是满足了他母亲最后的心愿。
半个月后,戏班老板组织了戏班里一半的人去村子里唱戏,唱戏的过程自不必细说,无非实在村头搭了个戏台子,上面简单用竹和茅草做了个屋顶,屋顶下吊着灯笼,每到太阳快落山时就开唱,一直唱到天色尽黑,大概八点左右。
这原本是一场开心的旅程,却因一个人的小人之心,变成了一场无法挽回的噩梦。
那个时候的村子还比较小,一共加起来估计也就二十来户人家,因为是无偿的演出,所以戏班子的表演较为粗陋,并不像在城里那般很用心,不过这并不影响大家看戏的心情,没到下午四点左右,做农活的村民便收工,搬着凳子坐在戏台子地下,静静等候。
时间很快过了近十天,花红虽是戏班子里的顶梁柱,但这次的乡里演出,只讲究唱与不唱,而不讲究好听与否。反正好与不好,村民们听着都差不多。
如此一来,花红便以身子不爽为借口,减少了上台的机会,用她自己的小聪明不停游走于戏班子老板与商姓男人之间。然而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和商姓男人的私通最终被人瞧见,并偷偷告诉了戏班子的老板。
老板有钱有势,家中妻妾成群,外头情人无数,况且那是个男尊女卑的年代,他怎能忍受情人为自己带了绿帽子?于是当即找到花红,问个明白。
经历过风雨,总会学着成长,那时的花红已经不是个小女孩,她有她自己的骨气,所以没向老板低头,反而扬眉说她就是喜欢商姓男人,她还说她已经赚够了当初老板从妓院里将她赎出来的钱,我想她当时的意思应该就是想和老板说拜拜了吧?
老板何许人也,走南闯多少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当场就给了花红一巴掌,还恶狠狠地说他不会让花红和商姓男人有好日子过。
老板说到做到,这边刚打了花红,另一边又去将商姓男人找来过来,命人狠狠揍了一顿,直打得商姓男人连连惨叫,也叫花红心疼不已。打完之后老板还放狠话,以后每天叫人打商姓男人一顿。
那日是农历的七月十五,月圆之日,也是戏班子在村子里过的最后一晚,才生将这一天标记为他这一生最痛的日子,因为那天花红在他眼皮子地下被大火活活烧死。
关于这一天的叙述,才生记得很详细,傍晚戏台子上唱着一出沉香的劈山救母,花红被绑在竹林里一间临时搭建的草木屋中,而商姓男早已奄奄一息,被丢弃在一件同样简陋的茅草屋里,没有人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