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驱邪龟
才生年纪小,被老板安排去为花红送饭,当花红看到他时止不住眼泪往下流,一边流泪一边求才生放了她,还说如果继续留下来,她只有死路一条,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商姓男人一起离开。
才生刚听到这句话是心里面是痛的,可是他又怎么忍心见花红丧命,纵然冒着被老板打的可能,他还是解开了捆在花红身上的绳子,并将她带到商姓男人所在的茅草屋。
商姓男人被老板命人连续打了三天,又不给饭吃,早精疲力尽,甚至发着高烧,花红跟他说话他似乎也听不进去。
花红虽对戏班子的老板,以及那些曾经害过她的人无情,但她对商姓男人却异常用情,商姓男人成了这般模样,她不仅没有自己一个人偷偷离开,凡事扶着商姓男人踉跄着走出房间,并沿着村子口的那个斜坡一步一步往上爬。
因为坡度较陡,二人没走几步又会退回来一两步,像泰山上的挑夫,万般幸苦地靠近山顶,靠近那通往明天的希望。
都说老天爷在关上一扇大门时,必定会为我们留一扇窗,可是他对花红二人却连通风口都给堵上。
花红带着商姓男人还没走出多远,背后就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花红跑了,老板,花红跑了!
这一声大喊不仅震惊了花红,也让整个戏班子陷入一阵轰动,老板随之跑了出来,带着一群人以最快的速度将花红二人团团围住。
据才生在笔记本上的记载,当老板带着人冲出来的时候,他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一旁的竹林中,所以当时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也就是他愧疚了一辈子的事情。在大灾难面前,他选择的是自保,而不是上前去保护花红。
这是人的本性,我们没有资格谴责,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当我们遇上意外事件的时候,是能从容面对还是暴躁处之。
在古代的农村,对于不忠的女人,大多流传着一个刑法,那就是浸猪笼。用竹篾编的绑肥猪的猪笼将女人捆住,然后扔进池水中活活淹死。这样的刑法对于现在来说实在太过残酷,可是那个男尊女卑的年代,女人的贞洁绝对凌驾于任何的事情。
花红虽然没有和戏班子老板拜堂成亲,但大家都知道她和老板的关系,他们早已是名义上的扶夫妻。花红背着老板偷腥,所以这次抓到她,有人就提议将她和商姓男人双双浸猪笼。
老板在气头上,被大家一怂恿,果真起了杀人之心,只是这个村子的夏季并没有能淹死人的池塘,所以他们用了另一个更加残酷的刑法——用火烧!
火刑比浸猪笼更残酷几倍,因为它给人的死亡时间更上,人必须忍受住火在烤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那种灼伤与疼痛足够叫人疼晕过去,而且被火烧死的人身体漆黑,干瘪,任谁瞧着都会觉得无比恶心。
这天是戏班子到村子演出的第十五天,大家原定的计划是再过两日才回城里去,但发生了花红的事情,大家没有心情再演出,于是直接搭建戏台子的木头将花红和商姓男人绑起来,又在二人边上放上许多干柴火,趁着天黑给二人执行了死刑!
才生在日记里写着,当他看着花红在火海里苦苦挣扎,不住求饶时,周围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带着笑容的,比起人命,他们更喜欢看这种人被活活烧死时那种想挣扎,却又挣脱不开的表情,那些人的心态几乎扭曲。而花红的哭喊声,声声刺进他的心窝,他只觉得像是自己也被烧了起来,他想上去救花红,可是周围的人根本不给他机会,两三个人一人拉着他的手,一人勒着他的脖子,叫他丝毫无法动弹。
大火烧了至少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连着搭在戏台子上的临时草棚子也烧了个一干二净,最后连花红和商姓男人的尸体也分不出来。
戏班子老板一不做二不休,当即命人在原地刨了个坑,将大火留下来的灰通通埋在了地下,到第二天村子里的人起来时,看到的只是一片狼藉的竹林。
戏班老板不管村民们有没有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又或者猜出点什么,他对外的说法只有一个:戏台子走火,演出结束!于是率领众人‘打道回府’,不管村里的人怎么想。
花红和商姓男人一死,这件事自然告了终,城里那些听戏的人乍地不见花红,倒是有人追问,但被老板一句‘她跟人私奔’,加上几句谩骂的话给敷衍了过去,时间一长,大家慢慢淡忘,唯一还在流传的就是,当年戏班子里那个名角花红跟人跑了,简直水性杨花,戏子果然无情!
事情的真相只有那晚参加了火烧花红的人知道,但碍于老板的威信,谁也不敢对外将半个字。时间一长,哪里还有人记得那个花一样的女子?
整个故事说到这里也算是大致清楚明白,百多年前花红等人去唱戏的村子,毫无疑问就是阳子所在的那个村,那片长满青竹的斜坡只怕就是花红葬生之所在,只可惜岁月流逝,时光转移,哪里的村民一辈接一辈,在无人记得当年那场轰轰烈烈的戏,也没人记得那晚的那场熊熊大火与那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如今谈论起当年的事情,想必大多人都会谴责戏班老板的无情,花红的朝三暮四,以及商姓男人的无能,可是若是我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戏班老板有钱有权,既然买了花红,那花红就是他的妾,既然为人妻妾,为何还要与其他男子偷偷私会?这是在挑衅做为男人的底线!
而对花红而言,戏班老板不过是位恩客,出了银子买了她的身体,却买不来她的心。试问一个女子,是愿意选择自己心爱的男人,还是跟着一个对自己没有感情,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的男人在一起?
最后是商姓男人,他应该算是整个事件里最无辜,同时又是最窝囊的一个人,至始至终他都一直默默地爱着花红,可是他没有胆量,也没有勇气,更无能。做为一个男人,若是真心爱一个女人,怎忍心见她被别的男人糟蹋?若是有本事,可以直接找戏班老板将花红要了去,又或者早点带花红离开戏班子,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了,石老头告诉我们,在他找到的才生日记里,几乎每一篇都写上了一两句‘抱歉’的句子,满满地记录了长生对花红的愧疚。
在花红死后,长生选择离开了戏班子,原本他是为花红而去的戏班,花红走了,他自然没有了再留下来的理由。之后的几十年长生一直漂泊,加上时运还算不错,用一笔小钱赚回一个老婆和一个家庭,但他对花红的愧疚不曾减过半分,尤其老来之后,每每回想起花红临死前的模样,就会从梦中惊醒。
在长生六十九岁那年,他再次回到了花红葬生的那个村子,请人做了墓碑,上面写着满满写上花红的名字,让后用红布裹起来,深深埋在地底下,上面又大石板做了个方方正正的戏台子,依他自己的意思是,花红葬身于此,这里就是她的家,她一生都在唱戏,只怕下到另一个世界也还会继续唱,所以才做了这么个戏台子,希望她会喜欢。
长生埋石碑的事情,和杨平村子里那个老人说的完全一致,所以这件事已然没有疑点,花红和那个商姓男人必定是被埋在了那块大石板之下,而从地里挖出来的那块墓碑,上面密密麻麻刻的应该都是花红这个名字。
整件事似乎已经得到了一定的解释,至少耿大爷每到半下午就会听到唱戏的声音,能够解释得通,只是我还是不明白,发生在阳子身上的事情,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我将我自己的疑惑提给石老头,石老头听着愣了一下,然后说他半个月前又去了趟杨平的村子,并且在耿老哥的家里找到了一样东西……
我好奇,急着问:什么东西?
石老头看我一眼,对奶奶说,是一个圆形的篓筐!
箩筐我知道,就是农村里挑玉米、水稻那种,用很细的竹篾编制,上边套两根绳子,再用扁担两头各帮一个挑东西所用。
我觉得好奇,这种篓筐在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石老头既然特意提出这样东西来,必定有它奇怪的地方,于是我问:是不是篓筐有什么不对啊?
石老头又看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你一个小屁孩问那么多干嘛?但他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一个箩筐并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但是若是一个高高悬吊在屋檐后的箩筐,并且里边放了一只碗,碗底有灰层和水渍风干后的痕迹,除此之外还有撒有黄纸,这样的箩筐是不是会让人起疑了?
耿大爷屋檐后头就挂着这么一个小萝筐,因为不大,又被一些柴火挡着,所以不细细去盘查,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在石老头找出那个大箩筐时,耿大爷还曾试图掩盖,说他也不知道那个箩筐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吊在屋檐下,直到石老头在他家里找出另外一个同样大小,并且有着同样颜色的绳子的箩筐之后,他才将一年半以前他曾做过的事情一一交代。
耿大爷今年六十一岁,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就能听到斜坡下的锣鼓声与女人唱戏的声音,这让他无比烦恼。有些人是听多了就形成了免疫,从而不怕,但耿大爷他确是越听越恐惧。
大概在两年前,耿大爷在竹林里摔了一跤,躺了好几个月才好。之后有次上街,叫他遇上个算命的。
那算命先生挺灵的,竟然算出耿大爷幼年丧母,中年丧父,耿大爷信命,就这么两件事就叫他完全信任了算命先生,之后更是把他这些年遇上的大事小事通通告诉了算命先生,那算命先生二话没说,当时就决定跟耿大爷去家里瞧瞧。
当然,这种事毕竟不是好事,耿大爷只告诉外人算命先生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村里的人越不计较。
说算命先生什么都不懂,他又看出了那片竹林有问题,说他懂,他却做了一件蠢事,这件事就是让耿大爷找了个月圆之夜,拿香蜡纸钱去斜坡下的石板处祭奠。除了纸钱,算命先生还用布做了还几个的布偶,上面简单画上眼睛、鼻子、嘴巴,每个布偶的脸上都滴上耿大爷手指上的血,叫耿大爷在石板地下挖个坑埋起来。
做完这一切,算命先生可谓功到垂成,在耿大爷家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心满意足地离开。当然,他不可能空手而归,耿大爷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又到邻居家借了些,凑够整整四百块给了算命先生。
谁也不敢说这个算命先生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耿大爷村子里接下来发生的那些怪事,就是因他而起。
打小奶奶就告诉我,如果不是必须用,自己千万别在家里做木偶,起初我并不知道奶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后来慢慢了解,布偶其实有聚阴魂的作用。这种家里做的布偶有别与街上买的供小孩子玩的芭比娃娃,那是纯手工制作,长期放于阴暗、潮湿,又不见光的地方,很容易成为阴魂的暂居所。算命先生交给耿大爷的那几个木偶正是如此,况且上边还有耿大爷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