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们都在二楼书房。”
王哲的好奇心越来越强:“在书房干什么?”
保姆大姐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讨论你与小娟是否合适。”
“合适!”王哲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这事你说了不算。”保姆大姐的表情有幸灾乐祸的成分,她学着男主人用眼睛盯着天花板,然后粗声粗气、摇头晃脑地说,“大法官会做出最终的裁决。”
王哲泄气地瘫坐在沙发上,他恨自己贪杯,他意识到自己一定是酒后失言了。这下好了,先是胡言乱语,然后睡在沙发上,他给自己判了死刑,连缓期都没有。
二楼静悄悄的,王哲蹑手蹑脚地走到楼梯口,伸长脖子向上面张望。三个人在研究什么呢?这家人透着古怪,连保姆和猫都不正常。好奇心驱使王哲蹬上楼梯,为了降低自己与台阶的摩擦力,他把腹中的空气都吐了出来,他觉得自己一下子轻了几斤。
王哲屏气凝神慢慢地往楼上走,书房的门虚掩着,岳父低沉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了出来,语气中似乎夹杂着威严和不可一世,仿佛他就是罗马教主。岳母银丝一样的声调混在其中,与老怪物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席丽娟始终没有说话,她肯定在低着头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你倒是说话呀!王哲在外面很焦急,哪里有压迫哪里就该有反抗。
会议还在无休止地进行中,显然罗马教主占据了明显的优势,岳母的辩论机会越来越少,书房里已经变成了独角戏,一个沉闷又缺乏魅力的声音在东拉西扯。
王哲相信此刻老怪物的眼睛一定停留在天花板某处作自我陶醉状。
就在王哲骑虎难下之际,那只神出鬼没的波斯猫又神奇地出现了,它天真的叫声引起了岳父的警觉,书房里的演讲声戛然而止,王哲立刻掉头鼠窜,以最快的速度扑倒在沙发上,佯装睡觉,耳朵却像猫一样竖起来。
二楼传来了脚步声,是岳母下来了,她在客厅里转了两圈,估计是认定房间里进小偷了。王哲坐起来想要对她表示歉意,岳母一摆手大度地说:“年轻人多喝两杯没什么。”
王哲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家去了。”
岳母表情有些为难,她说:“今天小娟不回去了,她父亲还要与她谈些事情。”
看到岳母决绝的表情,王哲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尴尬地告辞,岳母和波斯猫一起将他送到了门口。
王哲走进电梯,他觉得电梯和电梯小姐都在偷偷嘲笑他;王哲坐在花园里,他感到长毛大狗对他很不友好;王哲路过公寓大门,他觉得保安向他翻着白眼。
席丽娟的家亮着灯,隐约可以看到有人影在落地窗前走动,王哲像入定似的站在马路上,一辆急驰而过的进口车差点把他撞飞。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家走,路边的大树有的同情他,有的讥笑他。回到家后王哲将西服扔到床上,然后从厨房搬出一箱啤酒在冰冷的月光下自斟自饮。房间里空荡荡的,席丽娟的香水味道在空气中飘荡,但很快就消失殆尽了。窗外响起了锣鼓声,节奏明快欢声笑语。
他决定离家出走。
王哲终于喝醉了,灵魂跳出了躯壳,它在屋里依依不舍地转了一圈后,直接钻进了下水道。紧接着它穿越了一条长长的隧道,那是一条变幻莫测的时空隧道。灵魂在空中优雅地飞行,有时嫦娥奔月,有时纵横驰骋。
最后灵魂来到一座红砖绿瓦的宫殿前,一群牛头马面将它带进正厅,正厅里光线昏暗,青烟缠绕,大理石的地面上流满了绿色的血,宫殿的四周传来一声声凄凉的叫喊声,灵魂模糊地看到正厅两侧的各种刑具,有老虎凳,有辣椒水。一个壮汉被绑在刑具上,几个小鬼正轮班用彩色羽毛刺激他的脚心,壮汉痛不欲生,鼻涕横流,大呼冤枉。
灵魂被吓得七窍生烟。
牛头马面们把它推到正厅的尽头,一个身穿黑袍的家伙出现在灵魂面前,他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子上,面目不清,身体非常魁梧,不过双脚竟碰不到地面。
灵魂反客为主地问:“请问您贵姓?”
对方客气地答道:“免贵姓阎。”
灵魂双手抱拳,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阎王抱拳回答:“承让,承让。兄弟为何光临此地?”
“唉。”灵魂长叹一声,低头道,“说来惭愧,我的死因是酒精中毒。”
“少安毋躁。”阎王善解人意地说,“你还没有死,只是暂时昏厥。你的躯体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阎爷,”灵魂说,“我的躯体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你还是把我投胎到一位大文学家的躯体里吧。”
“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看你还是认命吧。”阎王丝毫不留面子,他温文尔雅地说:“你可以滚了!”。
小鬼们立刻架着灵魂的胳膊走出宫殿,阎王在后面絮絮叨叨地嘱咐道:“要多做善事,助人为乐,支持正版……”
王哲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王哲拧开台灯,用了很长时间他才意识到这是他父母的住所,他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回到父母家。他的父母都出国了,现在这里是空房一套。
肚子咕咕叫,那几瓶啤酒开始闹意见了。王哲歪歪斜斜地走出家门,电梯停在一层,电梯司机是一位胖阿姨,她的女儿是王哲的初恋女友。王哲没有坐电梯,他顺着防火通道跑下楼。
楼前的小饭馆里四处漏风,冷得像冰窖,根本没几桌客人。王哲要了酱牛肉和小瓶白酒,他还要接着喝,这叫还魂酒。酒是火辣辣的,在酒精的刺激下王哲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好,他冒失地决定去会晤一下初恋女友,也就是开电梯胖阿姨的女儿。
王哲的双腿有些打软,走直线变成一件相当困难的事。初恋女友家住在一楼,他们的接头暗号是敲三下玻璃。王哲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走到她家窗下,里面亮着一盏小灯,初恋女友肯定在学习,自从去年考大学落榜后她似乎更加用功了,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她的母亲始终认为是王哲影响了她女儿的学业,如果不是他每天晚上敲玻璃,她的女儿早就清华、北大了。
王哲认为这种说法简直就是无耻的诽谤,原因有二:第一,就算我不敲也有别人敲玻璃,我敲总比别人敲好吧;第二,你家为什么要住一层,如果你住在十三层谁还有本事去敲玻璃。
“嗒、嗒、嗒。” 王哲熟练地发出接头暗号,手腕上的力量不轻也不重,一般人很难模仿出来。“嗒、嗒、嗒。”屋里没有反应,可能是初恋女友太用功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王哲找来几块砖头落在一起,抓住窗沿慢慢地爬上去,台灯的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屋内的景物变成了墨黑色,当他逐渐适应灯光的时候,看见一张扁脸缓缓地出现在窗前,对方呼出来的废气透过纱窗重重地拍在王哲的脸上。
这张脸的主人就是开电梯的胖阿姨。
慌乱中王哲失去重心,从砖头上狼狈地摔了下来。他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如果让胖阿姨逮住,说不定她会把王哲扭送进派出所。
王哲低着头跑进楼门,楼道里灯坏了,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了看四周心里有些害怕,酒一下子全醒了。王哲紧张地站在顶灯下,听着电阻丝的响声,这一回说什么也不再爬黑糊糊的楼梯了。
说实话王哲很怕鬼,这栋楼里流传着许多鬼故事,行走的无头男尸和飘忽不定白衣女鬼是永远的主题,而且年年都会有新鲜的版本出炉,每隔两个月它们就会出现一次,目击者事后会描述当时的每个细节。在这个精神生活极其匮乏的年代里,鬼故事是大家茶余饭后的共同话题。如果你肚子里没有两三段吓人的故事,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聊天。
电梯缓缓向下降,铁门背后传来缆绳“哎呀呀”的呻吟声,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电梯按钮好似一只丑陋的独眼,它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周围太安静了,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电梯停在了四层,王哲隐隐听见电梯的开门声,除此之外楼上没有任何动静,而电梯却一直停在四层。
难道是鬼进了电梯?
“砰”。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动了一下,虽然声音很小,但王哲很清楚,就在他身后五米处。是人还是鬼?
“是谁?”王哲根本不想搞清楚对方是谁,我只想喊一声壮壮胆,具体喊些什么反倒不重要了。
没有人回答,不过那个东西又动了一下,王哲的心脏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心跳出现了异常,像业余鼓手敲出的节奏。
身后的声音忽然消失了,这似乎不是个好兆头,王哲宁愿它不停地响,至少可以判断出它的位置。现在好了,它消失了,也许就在王哲脖子后面。想到这里,王哲觉得脖领子有股冷风吹进,一直凉到脚脖子。
该死的电梯还在四层停着,王哲觉得自己濒临崩溃了。
就在王哲开始胡思乱想的当口,电梯门“哐当”一声打开了,惨白的灯光照亮了四周,楼道仿佛变成了停尸房。
王哲立刻转过身,要看清身后到底是什么东西。不看还好,看完后差点活活气死,楼梯间门口趴着一只流浪小野猫。 王哲急匆匆走进电梯,就在右脚迈进电梯的一瞬间他惊呆了,王哲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立了起来,头发根又麻又痒,难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视幻听?
毫无疑问,王哲遇到了鬼,胖阿姨坐在操控台前笑盈盈地看着他,笑容中隐藏着秘密。显而易见,胖阿姨根本就不可能在电梯里,她现在应该在家中,她到电梯的速度无论如何也不会超过王哲。
那么,现在这个人是谁?如果她还算是人的话。
“王哲,你还不快进来。”胖阿姨或者胖女鬼说。
“哦。”王哲嘴上虽然应付着,但腿并没有进去的意思,他估计只要进去就别想活着走出来了。
电梯变成了一个铁棺材。
王哲在仔细观察对方,她似乎有了明显的变化:
第一,她显然换了件衣服,当然了,人们喜欢在夏天勤换衣服,不过她在电梯里工作,每天换衣服给谁看呀,这勉强算个疑点吧。
第二,她竟然在闷热的电梯里不开风扇,据说鬼通常是不流汗的,就像人类不会飞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