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每日早自习高西月退隐歌坛，改换拿着自己的诗集大声陶醉地朗诵，一首颂罢，不忘咬笔侧首回味良久，在小本子上钩钩画画改改修修，之后不忘真得抬头望向窗外，一脸的深沉与沧桑。时不时斜眼看一看前排的女生。本以为她们会回过头痴情地望着自己，事实却是那几个女生背单词背得比高西月朗诵得还要投入，加上高西月的朗诵和他的歌声比起有过之而无不及，女生还以为他又在唱歌，就没能理解高西月的良苦用心，也没有及时尽到一个粉丝在偶像最需要别人奉承的时候用尽全身之力去拍马屁的责任。
高西月自然接受不了自己这样一块大金子，别人居然看不到他所散发出来的光辉这个事实。于是又一装逼大法新鲜出炉。次日早读，就在赵林霄做好了耳朵再次被诗歌强奸的准备后，却发现高西月把头拧向了窗外，接着一阵豪迈粗犷的大笑：“哈！哈！哈！所谓爱情！”女生听到“爱情”二字，心中的小鹿欲罢不能地乱跳，立马竖起了耳朵。
赵林霄不禁叹服，看来“西月”这名字真不是盖的！
成功吸引了女生注意力，高西月猛地扭回头（赵林霄巴不得那动作能扭断高西月的脖子，无奈脖子太结实，没有断），女生看到这潇洒的一回头，连连“咯咯咯”欢笑。见状，高西月一脸自信与成熟地望着痴女，充满磁性地说道：
“我给你们朗诵两首诗，你们猜一猜哪首是我写的，哪首是徐志摩写的，如何？”
痴女一听：
“徐志摩？就是那个大诗人大才子大情圣吗？”
一连三个“大”字，让一旁被无视的赵林霄霎时自惭形秽，愈发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没错！听我读来——”
看
那天空
太阳
向着东
落泪
是雨
敲打着
谁的痛
腐蚀着
那心虫
“哇！太有诗意了！再来一首！咯咯咯……”
高西月自信而孤傲地一笑：
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
看着看着，就累了，星光也暗了；
听着听着，就醒了，开始埋怨了；
回头发现，你不见了，突然我乱了。
“啊！！太厉害了你高西月，你怎么什么都会啊，还都这么厉害！”
“呵呵，见笑。请你们猜吧。”
“嗯~好难猜啊……两首都该是你写的吧。”
赵林霄觉察到徐志摩在飞机上掐灭了烟，红着眼痛骂此痴女一顿后吐血而亡。
但接下来高西月的行为让赵林霄更加大跌眼镜，真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哑盲三项全能残疾，这样才能避开高西月如入幻化之境的装逼举动。
“真想不到！被你们猜对了。这两首的确都是我写的……但相比之下，我更欣赏第二首。”说着将自己珍藏的小诗集不经意地掏出来翻看。
“写的什么呀高西月？大才子写的东西还不让我们欣赏一下？”痴女兴奋地要抢高西月手中的本子。
“不行，写的不好，哎……别……啊……哎呀……别别，好了好了，别抢，给你，小心点，你看吧。”高西月半推半就地将本子交了出去，继而一副大家风范的表情欣赏着痴女欣赏自己诗集的表情。赵林霄这才领悟高西月这步棋走得是如此的绝妙高深，岂止是一贱三雕啊。不得不佩服好学生的智商果然不同凡响，活学活用，装逼都装得如此九曲十八弯，味道都快赶得上一篇荡气回肠的史诗颂章。屈原岳飞李白老庄孔子司马迁韩信项王汉武帝唐太宗刘邦武则天李清照秋瑾秦始皇等等等等以及找钱送礼周五阵亡。大概非得说出这些从坟里扒出来的人，才能显示自己多么的博学多识，多么有民族自豪感。这种自豪感就类似于：
“小子，认识那谁谁谁不？”
“认识啊，那可是某某某局大局长！”
“他是我爹！”
“哎呀！久仰久仰！”
于是自豪感油然而生。
“哇！高西月！这些都是你写的吗？太有才了！”
高西月淡淡一笑，微微点头。
赵林霄又一次被恶心到，恶心得不知怎样让自己尽快逃离这场景。恰好铃声响起，赶忙尿急般地跑出了教室，吸上一口没有高西月分子的空气，踮起脚神游着眺向远方。可惜没什么风景值得眺望，除了灰蒙蒙的天，就是灰蒙蒙的大朗山。
10
让人裸奔的季节再次来临，赵林霄又可以明目张胆地看女生湿透后背上的那两根带子，只可惜学校不允许女生穿裙子……
高西月天天坐在窗边渴望着能看一看过往的女生，可又不好意思让人发现他想看从而影响到他闪着金子光辉的阳光大男孩形象，每每看到走来美女，必然会扯着嗓子大喊：
“赵林霄！你看，你快看！看这女的长得有多烂！”
然后就会借机盯着美女前凸后翘的身体意淫一番。为了表明自己的不屑，还会补充道：
“你别说，这妞走起路还挺拽的样子，丑死了！装什么装！以为谁会看她似的，最见不得这种虚伪的人了！瞧那垃圾身材！”
听完此话，前排的两个痴女便会满足得欠欠身子，开心地笑了。
赵林霄除了捏住鼻子防臭屁外，也只能当自己是耳聋。
11
每天和高茗芝走在一起，赵林霄都恨不得自己有双透视眼。两年前的二中内衣展总是在他的激素分泌高峰期不断浮现，一幕幕一件件，冲击着他的一根根神经，没完没了地撩拨着心弦。体育课后，高茗芝一身疲惫地出现在赵林霄面前，让他深刻地体会到当初发明“香汗淋漓”这个词的人的心境。
看着那一个个充满活力的身体，生活像花儿般绽放。
但恋爱带来的新鲜感只是暂时的。某日深夜，高茗芝的父母靠着惊人的毅力以及爹妈特有的敏感，凭借少得可怜的计算机知识，居然始料未及地在神奇的无所不能的万维网上查到了高茗芝近半年来的通讯记录，后果不言而喻。
从此赵林霄再也不能和高茗芝进行短信联络，生活顿时从小康退至解放。没有了现代即时通讯工具的辅助，二人很快走出热恋期，种种矛盾也就显现出来。之前就算有不快，好歹也能用手机发短信来吵架。精心构思一番，发一大段短信过去表示委屈，然后对方又发来一大段短信表示愤慨，倒也没怎么伤感情，等何时手指按键按累了，争吵也就结束。但自从高茗芝手机被没收，吵架也只能转为了面对面，你一言我一语，往往什么都没有说清楚，双方就已经气得失去理智。伤自尊的问题倒是不存在，反正学校早已回收了自尊，但关键是实在太伤感情。
刚开始还能做到当日吵架当日毕，到后来怄气几天也成为家常便饭。赵林霄终于明白自己爹妈的苦衷，于是转攻为守，每次吵架干脆就以沉默回应，还好既没有在沉默中爆发，也没有在沉默中灭亡，不倒翁似得任你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高茗芝见赵林霄连话都不愿再说，觉得自己的火岂能白发，无论如何也要刺激赵林霄陪她吵，于是吵起来就更加起劲儿，颇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中国传统女性风范，痛批赵林霄没骨气没脾气没志气。对此赵林霄统统接受。他确实没有李泽宇的骨气；也没有陪高茗芝大嚷大叫的脾气；至于志气，赵林霄想到了高西月，顿时自惭形秽——人家将来是要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光荣优秀公务员——拿自己一比，还怎敢有什么志气。
赵林霄将这一切日益突出的情感矛盾归结于正常现象。他认为一切事情都是爱情这东西的副产品，统统接受便好。而自己的冷战策略也确实小有成效，时间次数一多，高茗芝也耳濡目染，学会了无声的愤慨。
“为何才半年，高茗芝就变得不那么可爱？”
赵林霄很是不解。平安夜和好那天，他认为只要高茗芝别再让他吃醋，她简直就是完美的化身，旁人的指指点点他也从没当回事。现在才意识到，也许自己又一次被荷尔蒙蒙蔽了大脑。他们两人的性格完全是矛与盾的关系，而且是拿在两个仇人手中，就谈不上什么互补——互补是要拿在一个人手里才对——甲拿矛刺乙，乙拿盾挡甲。
来来回回的争吵，让赵林霄好生疲惫，加上预科班的苦闷生活，心里头叫苦连天。即将高二期末考，意味着高三又要有一次学籍大洗牌。每次和高茗芝吵完回到静悄悄的教室，看着一个个高速运转的考试机器，心中仅存的一丝感性与期待也要泡汤，生活再次陷入暗无天日。
12
突转而下的境况让赵林霄甚是纠结，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从改善自己与高茗芝的关系做起。周末，他回绝了辛渊的网吧邀请，声称自己“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没那闲工夫陪你一个单身汉去网吧无聊度日。”气得辛渊大骂三声“滚吧！”
满足完虚荣心，赵林霄硬着头皮在约好的地点和高茗芝碰面。两人和颜悦色地进到一家奶茶店，要了两杯不同口味的果汁，坐下来“滋滋滋”得吸着。
滋了一会儿，赵林霄煞费苦心地甜言蜜语一番，靠着一段自己都觉得假大空到肉麻的话讨得高茗芝的微笑。但“咯咯咯”的欢笑始终像那矜持少女的裤腰带，怎么哄也哄不开。赵林霄有些心急，觉得好歹已经算是笑过，火候差不多到了，估摸着高茗芝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脾气，就停止了逗乐，换了个表情换了个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高茗芝：
“咱们……以后能不能……不吵架了？”
“难道是我故意想吵吗！！”不料高茗芝的情绪变得比他还快，受到极大刺激般地喊出一句，让赵林霄不知如何是好。这句话问得很有技巧，首先用反问语气否定了是她要吵的，又暗指是赵林霄先要吵的，而且问到了“是我故意的吗”这种永远也不知道真相的心理学问题。赵林霄想说“我哪能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但理智又告诉他不能这样问，否则无异于火上浇油。
“不对，当然不是了，我知道，怎么会是你故意的呢……高茗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以后能不能把脾气改改？”
“我的脾气不好吗！”高茗芝更加失控。
“好啊……挺好啊……”赵林霄再次语塞。
“咱们以后不吵了行吗？赵林霄，我好累。”
赵林霄没敢做什么无法保证的高风险承诺，不置可否。
“你看看你！又不说话了！每次吵架你就只会不说话！你就连屁都不敢——你就不能男人一点儿？！！”
听到这里赵林霄自然要男人一点儿。
于是男人大喊：
“我那是怕伤着你！咱两的脾气都不好，隔三差五地吵架，那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既然你不想改你那臭脾气，那只好我改！行了吧！结果改了你又怨我不够男人！请问你一会儿要我这样，一会儿要我那样！我这样了，你要我那样，我那样了，你又要我这样！我到底该怎样！所以你就臣服我一下下怎么了，臣服给喜欢的男人很困难很委屈很丢人吗？！那要不我臣服你，将来你养活我！我在家帮你奶孩子好不好！连保姆钱都能给你省掉！你爱干嘛干嘛！那你干嘛呢这是！为什么不能像咱们高一刚认识那会儿那么乖巧，怎么就不知不觉发展成这样！我到底当初哪点吸引到你了，为什么我没变，你倒开始挑肥拣瘦！这也不行，那也不对！平平淡淡不行吗？你累不累啊！”
“哼哼！哼……哼哼哼……哼……”高茗芝鄙夷地冷笑，“……其实所有人都变了，很多事也变了……”
赵林霄见当男人依然没作用，只好转为耍流氓，也跟着不屑地冷笑起来。
“哼哼哼……”
“你学我干什么！你还好意思说我，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什么与众不同的浪漫青年呢！没想到这么小肚鸡肠！老吃我醋不说，还动不动就发脾气！你怎么就这么不理解我的心思呢，赵林霄！女生的那份情怀像你这种笨木头是永远不会懂的！”
赵林霄听到“女生的情怀”，恨不得把“情怀”两个字给掐死！但看着一旁边哭边闹的高茗芝，实在是发不起火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要被指责为“不是个男人”，只好再次陷入沉默。
“你明知道我在生气，不但不安慰我、哄我，还故意气我！我都要被你气死了，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我都气出心绞痛了！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还不知足。呜呜呜……我恨死你了！”高茗芝的眼泪决堤般地喷涌而出，而且绝对是三峡大坝泄洪的喷涌级别，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泪如雨下——原来这个词不是夸张的修辞，而是白描的写实。
感情已到位，高茗芝立刻停止控诉，专心致志于流泪，一发不可收拾，嘴唇微闭，眉头紧蹙，加上一双哀怨的眼睛。让赵林霄哄也不是，骂也不是，纠结万分，来之前调解二人紧张关系的打算已忘得一干二净。
高茗芝哭完，努力挤出最后一滴泪，失望地白了赵林霄一眼，气冲冲地“哼”了一声后扭头离去。赵林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自己快步追上前去一把拉住高茗芝的胳膊将她深情款款地拥入怀中的场景。赶忙恶心地甩头，把偶像剧中骗人的画面一幅幅全甩了出去。定了定神，从恍惚中清醒，把高茗芝方才没喝完的果汁“滋滋滋”地吸完后，怀着一颗筋疲力尽的心去网吧找到了辛渊。
“我算是把女人这种生物彻底服了！”
“哦？”
“她们可以一边气势汹汹地冲你大喊大叫，一边娇弱累累地对你泪如雨下。”
“哦！”
“要真想吵，就像个爷们儿一样吵！没吵几句，又像个娘们儿一样哭！你叫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关键她也没那当公主的气质啊！你见过哪个公主成天大嚷大叫的！”
“还珠公主。”
“去你的！这些又想强势又想被人疼的生物，我快受够了！”
“哈哈，这不是我们的恋爱达人赵林霄吗？不是瞧不起我这单身汉吗？”
“辛渊！你别说风凉话！”
“哎呀，忍忍吧，忍忍就都过去了。有句话不是叫珍惜身上衣嘛，你别等到脱掉衣服才知道冷了，才知道珍惜了，那已经晚了。你要知道，跟乔青青比起来，高茗芝已经好到了天上。当然，对于乔青青那种女人我也不打算珍惜！所以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要不要听？”辛渊兴奋地盯着赵林霄问。
他知道辛渊问了一句废话，敷衍地说“不想听”。
“哎呀，你听我说啊，听完你就觉得想听了，很有意思。”
“那你说吧……”赵林霄失望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竟有些理解了高茗芝的感受。
“那个高富帅把乔青青给甩了！哈哈哈！你猜为什么？因为那个小贱人居然怀上了人家的孩子！劲爆不劲爆！事情弄得挺大，电视台都来了人，沸沸扬扬好几天。最后你猜怎么着？高富帅他娘又开着那辆加长林肯来学校。（辛渊特别强调了一下是加长版林肯，因为只是说出这车的型号就已经无比自豪。）带了一大帮人。你们一中之前那个校长不是当教育局局长了吗？他也来了！一群人前前后后涌进我们校长办公室。结果第二天就风平浪静！这有钱人办事效率就是高！后来我问乔浩浩什么情况，把他那个欢喜开心呦！他说那高富帅爹妈赔了他家好多好多的票子，多得都不敢向我透露具体数字，还直夸他妹子会办事，一副暴发户的德行。看着我真他妈不爽！居然又问我还要不要他妹子。恶心死我了！”
“那肚子里的孩子呢？”
“关我屁事！又不是我的孩子！”
“看来这学校还真是个培养下一代的好地方。既然话已至此，上次我问你乔青青腿分不分得开那事也就坦白告诉你。这女人呐，平日里腿要是分开的，就说明她不是处女了。所以我才说，乔青青这种脚踏两只船导致腿分得太开的女人是不值得你留恋的。”
辛渊猛砸键盘：“原来如此！看来当初告诉她我那初恋的事反倒帮我甩掉了那个小贱人！要不然我这帽子还不知要被染得多绿！”
“其实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滚吧！”
13
赵林霄面临着预科班学籍被洗牌的危险，迎来了期末考试。
当一身橘黄色连衣裙，一双丝袜，时隔两年后再次出现在赵林霄眼前时，他不敢相信所在试场的监考老师竟会是郭水仙，不同于两年前的是，妆浓了，而且，丝袜也从肉色变为了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