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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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春风太大了,我的头发乱糟糟地扬起,我的心也被风吹乱了,开学又快一个月,我在极度厌烦极度恐惧的状态下参加了补考,总算及格了,我迷乱的心终于有了一点儿空隙……但是,还是要有新的知识让我去学,有什么办法?我不停地抽烟,一个人在校外的护城边坐上很久、很久……以前,我是多么的讨厌张天胜,他酗酒成性是让我最看不起的。我已经跟他差不多了,难到我也在借酒消愁?我跟自己说过多少次了,说不再喝了,可我又在喝,没有节制地喝,我怎么又逃课了。
我醉了,我哭了,我已经对学习毫无兴趣,难到将来的人生?我怎么染上这么多恶习,李伟一起陪着我混,我们哪里像大学生?我两手空空地使劲吼叫,啊,啊,啊,啊,啊……我身不由已往深渊里跳,哪知深渊无底,我的两只脚飘在黑灰的空气里,拼命想抓住什么,哪怕有一簇败草,哪怕有粒尘埃。
\"张错,你醒醒!\"在我哭自己的处境时,李伟推醒了我。
\"你推我干屁,这样混下去有什么意思?\"\"张错,看你,主张喝酒的是你,喝醉了后悔的也是你!没意思,不也得找个意思活着,他妈的,我们已不能再托生一回人!\"\"那是你,李伟,我怎么能跟你比!我谁也靠不得啊!\"\"哥们儿,靠谁,人不都是走一时看一时吗?想那些破玩艺儿,竟是杞人忧天!\"\"不过,我们这样下去,学校迟早会知道的,我预感要发生不好的事儿。\"\"能怎么的,大多是不念了,有什么屁劲?\"\"你不念书行,我要是不念书了,后果不堪设想……\"我一边说着一边冷冷地叹气。
一天夜里,当杨更上了床后,我闻到了一股茉莉花的香味。我仔细地抽了抽自己的鼻孔,一点儿也没错,是茉莉花的香味。说句实在的,杨更的学习还是很好,只是他不愿与同学更多地往来,大家习惯了他的独来独往,杨更大概是睡了吧。
我在恍惚之中,看见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从窗口飘进来,她奇妙地躺在了杨更的身旁……第二天早上起床,再也闻不到茉莉花的香味了,奇怪,昨晚的女人为什么只是躺在杨更的身旁?他们相爱?或是我的错觉。
\"人总是出于错误而彼此相爱。\"杨更在吃早饭时特意地坐在了我的身旁。
\"杨更,你在谈恋爱?\"\"就算是,难到你没有看见吗?\"杨更咧开嘴笑了,我还第一次看见他笑。
\"那我祝贺你!\"\"我们快有自己的孩子啦!\"\"你?\"\"我不是在说梦,这是真的。\"\"那好,杨更,我吃完了先走一步。\"我急三火四地离开了食堂,杨更是真的有病吧,他怎么看见梦说白日话?或者,我们都有第三只眼,能看见一个共同的世界?我的大脑或是梦被杨更复制了?
\"张错,你看看这个。\"杨更在晚自习开始前又坐在了我身旁,我不明白,他从早晨到晚上,怎么像影子一样跟随着我?我怕他的不正常直接折磨我的神经,我怎样才能躲过他?
\"张错,你可好好看呀!\"\"嗯,我好好看。\"我的娃娃
作者杨更
我的娃娃你已经出世了
在河边我给你梳洗
这样的日子风诉说着鸟儿的心事
你有这个权利舒展翅膀
畅游的空气里的一尾鱼
我是你灵魂的父亲这世界根本没有秘密
日子覆盖着雨季
我的娃娃你不能飞走啊
凝眸来世光阴是土地的胡须
不要玩耍花从里的蝴蝶
我的娃娃她才是你的亲娘啊
大声呼喊吧我记不得你的生日
却要目睹你风雪里流浪我是你的父亲
多想再拉你的手
听日垂河水的思念到底会有多深?
我的耳边似乎充满了说话的娃娃声,我害怕的灵魂再次袭击我,我手里拿着杨更的诗稿在发抖……我自己像一个浮在水面的娃娃……\"张错,你怎么啦?\"杨更吃惊地问我。
\"没,没有什么,我有些冷。\"\"这么热的天,你冷什么?\"\"我大概发低烧。\"\"那回宿舍时我有药给你吃。\"\"不用。一会儿会好的。\"\"那就好。张错,我想把这首诗投给《诗刊》,我很崇拜诗人。\"\"你的诗真好,你就是一名诗人。
我把诗稿还给了杨更,我跑出了教室。
\"喂,张错,你说行不行啊!\"杨更还在喊我。
\"行!\"我勉强回答了一句。
我所触及的死亡向我压来,杨更,你为什么穷追我不放?你用诗歌呼唤着怎样的生命?我摇晃不已,谁在攥紧我空洞的大脑,平展无痕的我,心慌。
我真怕杨更,然而他就住在我的下铺。我害怕他犹如害怕雨夜惊雷及闪电,就这么近,杨更雪白的竹节一样的手指敲着我脆弱的神经,他到底还会做出什么?
\"喂,咱们谁没有洗脚呀,这么臭!\"许庆强在快熄灯时问大家。
\"就是,按理说,是不是谁有臭脚病啊!\"\"你怎么知道,说不定是谁呢。\"\"别胡说了,要不我们明天去校医那儿查一下。\"\"反正我没有病,要去你们自己去吧。\"我下铺的杨更淡淡地回敬了我们。
\"嗳,这些天我就是寻思我们宿舍的味儿就不对呢,一开始,我还以为谁放了臭屁,可臭屁能臭这么久吗?要真是,这臭屁还能上吉尼斯大全呢!\"李伟抻着脖子嚷着。
周云彭又接下话茬说:\"别扯了,后天是礼拜天,我们打扫宿舍,兴许有什么死耗子住在我们的臭鞋坑里呢!\"李伟又说:\"对呀,这股酸臭味,一天比一天严重,说不定是死耗子尸体腐烂了呢。\"许庆强说:\"那好,星期天我们打扫卫生。\"杨更忽然坐起来大声喊:\"不行,要打扫你们干,但谁也别碰我的床底!谁要是动我的东西,别说我跟他玩命!\"大家一定都被杨更吓了一跳,有好一会儿,我似乎听不见有人在呼吸,我在上铺上已经感觉到杨更在打颤,并且一会儿比一会强烈,最后,他跳下床开始到处乱撞……大家不得不按住了他,有人向学校的舍务报告了,最后,杨更被一辆救护车拉进了医院。
\"你们宿舍真臭!\"校务主任捂着鼻子进来,他通知我们杨更不能再上学了,医院已经断定他患有精神病,我的心冷冷的打颤。
\"快看,这儿有一个木箱子,还锁着呢!\"李伟指着杨更的床底让校务主任看。
\"是,这气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张错,听说你跟杨更不错,还是你把木箱子打开吧!\"\"主任,我没有钥匙!\"\"你不是会配钥匙吗?\"主任又对我说。
\"这?\"\"没什么,我是主任,批准你打开,没人说你的!\"主任语重心长地劝我,看来我是逃不掉的;我真后悔,那天学校的一位老师打不开抽屉锁时,我却要显示自己的本领;我已经害怕杨更了,为什么又要触及他的东西?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呢?
当我把钥匙插进锁头眼儿时,我的手抖动得不听使唤。
\"张错,你倒是开啊!\"校务主任在一旁也很焦急地监督我。
我终于打开了木箱子,我瘫坐在地。大家也吓傻了,木箱子里端端正正地躺着一个死孩子,他脸上的肌肉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并且那上面爬满了小虫子……主任捂着鼻子喊:\"真有精神病啊!\"尔后,我什么也听不见了。我无法闻着死亡的味道,就在我的床下,那些断了胳膊的死孩子,铺天盖地般向我的头部砸来,一朵朵粘着死孩子油味的爆米花往我的嘴里直钻……谁的手还扒着我的嘴,那些爆米花一路欢歌进入了我的食道……我已经腐烂,一群乌鸦将我的尸体叨来叨去,我看见我最后一根骨头深陷下去,风把我吹散了,我已经被掏空,给你吧!\"把我都给你拿去\",我在风中冲着乌鸦大喊!
一股茉莉花的香味,又是她。那不是杨更吗,他们向我笑,笑什么?尔后,天又黑黑的,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睁开了眼睛,一群同学围着我。
\"张错,你被吓坏了吧,我们都在担心。\"白凌云给我端来了水。
\"就是,一个杨更搅得我们心神不宁,真见鬼,他有精神病还上学?\"\"亏得现在发作,要不将来还说不定发生什么呢?\"\"好了,我们不要活在他的阴影里,还得生活啊,我们以后少提他!\"……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论着,我想到杨更给我写的信,难道杨更的现状也暗示了我的未来?
我无法停下别人的诱惑及自己的欲望。大二的学习生活又开始了,大一下学期的考试总算混过了关。但是,我已经习惯了那种生活,喝酒,抽烟,找女人,吹牛皮,李伟和我一起逃课,我已经不再想学习上的事情。
李伟说白凌云很多时间是和万义混在一起,最近白凌云也找他。我想:白凌云怎么如此愿意跟不同的男人运动器官啊,也难怪李伟说白凌云,像男人眼里比较完善的公共侧所,排泄完了还有下一次。
\"张错,亏你还想约我,我真挺想你。\"白凌云贴着我的胸口表现得很陶醉。
\"凌云,我似乎有一些爱上了你!\"\"你没有骗我吧?\"\"好像不是,但我生气你跟别人好,也许,这就是男人的自私。\"\"张错,你还真在乎我,其实,我心里也挺有你的,只是我们做不到啊!\"\"为什么?\"\"你不也是常找校外的女人混吗,我们谁能保证不再找?\"\"那我们改!\"\"是你能做到还是我能做到?不过就是这点儿事吗?别加入感情色彩,还是国外好。\"\"那你去呀!\"\"有机会我一定去。\"我不想再与白凌云费口舌了,她已经是这种女人,我别再期盼她只属于我。这时,坐在草地上的白凌云,眼含深情地看着我,风轻轻吹过,我闻到了她散发出的\"友谊\"雪花膏的气味。
\"天上的星星真亮啊!\"\"地上的风真轻柔啊!\"我们开始了抚摸……这样好的夜色,草地上我们又进行着男女器官的运动,什么也不想了,只有的是我要的现在。
回到宿舍,李伟焦急地对我说:\"我说哥们儿,你上哪儿去了?我找你半天了。\"\"什么事儿?大惊小怪的,你脸色不大对劲呀!\"\"我们出去说。\"\"李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张错,刚才万义打了我一个嘴巴子。\"\"他凭什么打你?\"\"你不知道,还不是白凌云。\"\"那万义也不该打你啊,白凌云什么人他也不是不知道。\"\"知道,但他说他喜欢的女人不准别人碰。\"\"问题是白凌云愿意让人碰。\"\"万义以为是我领走了白凌云,所以他打了我。\"\"放屁,他万义的器官值钱啊,你去告诉他,白凌云让张错×万遍了。\"\"不行,张错,万义身边有一群人,他们可能打仗啦!我怕万一……\"\"万一什么,李伟,没想到你这么胆小,明天晚上他要再找你,你就告诉他,张错正跟白凌云在草地上干那事呢!\"\"你一个人行吗?\"\"行!\"第二天晚上,我又约了白凌云。
\"张错,我怕!\"白凌云抱住了我的腰。
\"不要怕,有我呢!\"我紧紧地压住了她……她有了呻吟……\"凌云,你先走,我在这儿等李伟。\"\"那你可要小心!\"\"没事儿,凌云,这紧要关头你能来跟我,这我很领情。\"\"哈……哈!\"一个男人的狂笑。我没有看错,眼前挎着相机的高大男生,一定是万义。
\"白凌云,你真会讨男人欢喜,你这婊子!?
\"万义,你想说什么对我来,干什么婆婆妈妈地冲女人?\"\"你们还真没白混,你装什么傻×,刚才这一幕我都照下来了,我会把它交到学校的!\"万义得意地拍了拍照相机,脸上推满了胜利者的笑,不,是嘲弄我的笑。
\"你敢!我×你妈,你有种的交呀!\"\"张错,你别痴心妄想了,来呀!\"万义一声令下,从树后窜出了一群人。
李伟一个箭步跃到我的面前,说:\"万义,我们都是哥们儿,有事儿好商量,不就是白凌云吗,以后我们不找她算了!\"我说:\"白凌云,你到底跟谁?\"白凌云惊恐地躲在一棵树旁,她已经哆嗦的向万义靠近……我太失望了,我扒开眼前的李伟,从草丛中摸出事先准备好的铁棍,一个箭步跳到万义的面前,白凌云吓得一个趔趄倒地上,万义的嘴角拧笑着,他已被我紧紧地抓住了。
\"哥们儿,上呀,给我往死打!\"万义终于发号施令了,我松开了他,我挥舞着铁棍,把所有的耻辱都挥舞在铁棍上,为了一个女人,我竟要承受嘲弄?我也是男人,我要反抗!!他们哪里是我的对手,几番轮打,他们已经招架不起,最后,只有跑开了……万义也想跑,想得到美?我轮上一铁棍,他倒在草地,我走上前去对他的相机狠狠地砸下去,\"喀嚓\"相机碎了,再看万义,他似乎挣扎着想起来,我又一铁棍对准了他的左手,我听到了,万义惨叫一声昏迷过去……\"张错,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啦!\"李伟终于喊住了我。
我高举的铁棍没有落下,我怔怔地站在那儿,我觉得很出气,我终于以我的能力击败了嘲弄我的人。
\"张错,怎么办?\"\"没事儿,我们走!\"\"不行,张错,至少得报告院方,万义是我们院教授的儿子;这回儿,事儿闹大了!\"\"有什么我顶着。\"我黑暗的日子来到了。等万义苏醒过来时,他已经躺在医院里。医院诊断他的一棍手指头粉碎性骨折!我十分清楚,我的书恐怕念不成了。
\"张错,院长点名要你去!\"班主任找我来了,这是事情的开端。
\"张错,我记得你,元旦联欢会上你的武术表演得很精彩。\"校长抿着薄薄的嘴唇望着我。
\"其实,院长,我应该知道。\"\"张错,你人很聪明!\"\"院长,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噢,你脾气还很暴!\"院长站起身来背着手开始在踱着方步。
\"好,张错,看来我们学校管理得还不够严格,连种事儿都发生,真是无法无天了!\"院长走到桌子前,打开杯子喝了一口茶,又把茶杯盖放好。
\"院长,我当然有责任,但万义他们依仗人多,我是出于无奈才还击啊!\"\"张错,你的手也太狠了!你怎么就没有想想后果?\"\"要是我被万义他们打成这样,您能这样对他们吗?\"\"这?\"院长停顿了一下。
\"这是一样的。\"\"好,院长,还是您英明。\"我向院长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你们到底为了什么?\"\"院长,万义没有跟您说过?\"\"我是想听听你的。\"\"院长,我没有想跟他找茬打架,是他存心想打我!为了白凌云,他在嘲弄我,凭什么我挺着挨他们打……\"院长不住地点头,他在敲桌子的十指跟着点头的频率一上一下地响动。
\"看来,大学生谈恋爱是应该的事喽!\"\"院长,我们也不一定是在谈恋爱,可能是玩玩吧。\"\"玩玩?差一点儿玩出人命来!大学生吗,不学习,搂搂抱抱成何体系?\"\"又不是我一个人?\"\"张错,刚才我跟你父亲谈了许多,他真是个有才学的人,你要向他学习才是,不过,你父亲说了,这件事他希望校方好好处理!\"\"院长,我也清楚,您不会只处分我吧?\"我言外之意,万义的父亲是我们院的教授,院长一定会明白我的用意。
\"张错,我们会研究以后再做最后的决定!\"我点了点头。
院长又说:\"谈恋爱误青春,你要好好想想,现在还没有稳定的工作,将来能走到一起吗?你们这帮年轻人!\"\"我知道了,院长。\"\"你先回去吧,有事情我会让班主任通知你!\"我非常清楚,院长指的有事情就是院方对我的处分决定。
等我走出院长的办公室,走廊里有一个站着的人等我,他用仇视的目光盯着我,我在他面前站住了。
\"小二,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你念书成了这样儿!太让我失望了!\"\"爸,您什么时候对我希望啦?\"\"你,你到现在还穷顶嘴,我在人前竟给你说小话,你……气死我了!\"张天胜使劲地跺着脚。
\"爸,您别生气,我自己的路还是自己走吧。\"\"小二,你记着,以后少做些丢脸的事!\"\"这世上只我一个人做丢脸的事吗?\"我反唇为讥地冲张天胜冷笑了一下。
\"反正你也不小了,什么事儿你看着办吧。\"张天胜无可奈何地走开了,望着他的背影,一种酸涩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他就是我的父亲,对我性格影响极大的父亲,他所做出的一切?他的自私、小气、古怪、酗酒……他真是院长眼里有才学的人?真的不幸啊,大概从我一出生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