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血战温家台 活捉陈林达
提起战斗英雄赵兴元,人们都会想起辽沈战役中他率部在锦州外围打下配水池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以他为原型的影视和文学作品流传甚广,家喻户晓,
实际上,从山东來到东北以后,赵兴元打的都是恶仗、硬仗,甚至是险仗,其激烈和残酷的程度并不亚于配水池战斗,在赵兴元的脑海中,小黄沟之战、红石砬子之战、南山城子之战和温家台战斗、解放四平和解放海南岛的战斗都留有难以磨灭的记忆,时时令他想起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而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特别是血战温家台,至今说起來,他还是激动不已,
初到东北,我军刚刚合编,人生地不熟,缺乏群众基础,又无根据地依托,武器装备不足,战斗力参差不齐,赵兴元在极端艰难困苦的条件下,忍受着剧烈的伤痛,带领部队在一次次战斗中锻炼成长起來,“四保临江”以后,东北敌军被迫由重点战略进攻转为全面防御,我军则由战略防御转为局部反攻,在经过了夏季攻势和秋季攻势之后,以出其不意的奔袭动作,突然进到沈阳以北、以西地区,围法库、克彰武,数日内歼敌一个师,敌人被调动出來了,1948年大年三十,在一个西风漫卷大雪、气温零下30多度的傍晚,当上营长不久的赵兴元带领一营跟随大部队踏雪迎风,寻敌紧追,在新民温家台一带咬住了国民党新五军,
温家台是辽宁中部平原位于沈阳以西、新民附近的一个不足三百户人家的小村子,这个地区地形开阔,村落密集,有利于敌军机械化部队作战,易守难攻,赵兴元首次指挥一个营在平原作战,十分小心谨慎,行军路上,他一直在观察地形,琢磨战斗方案,思考如何用最小的代价夺取最大的胜利,
新五军军长陈林达是一个非常狡猾的家伙,是赵兴元所在部队的老对头,“四保临江”时,他的军一直是进攻临江的主角,就是新五军的子弹夺去了温团长、南方营长和许许多多战友的生命,在三纵,提起陈林达,沒有一个战士不咬牙切齿,在“四保临江”战斗中,陈林达几次逃脱我军的包围,未被歼灭,这一次,他把军部和一个师的残部,一个炮团、一个特务营和一大堆后勤辎重,加上一个保安团,将近3万多人,全部塞进温家台,他判断,我军在安福屯击溃新五军一部后,不会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再來追击他,即使追來,他也可以利用温家台周围的大片开阔地,利用强大的机械化火力抵挡一阵子,此地离沈阳很近,援军已经西进支援,只要坚持一两天,另外两路部队向他一靠拢,就万无一失了,但他万万沒有想到,我军胃口很大,势在必得,一下子就扑上來4个团,其中就有赵兴元所在的三纵二十团,
天刚黑下來,温家台就淹沒在一片火海之中,二十团担任主攻,兄弟营三营已经上去了,赵兴元的一营还在村外一个斜坡上待命,由于急行军,汗流浃背,猛一停下來,冻得透心凉,有的战士在雪地上掏个洞,把脚伸进去取暖,离一营二三百米处就是三营发起攻击的地方,
“营长,咱们什么时候上,”二连副连长齐继忠急切地问赵兴元,他反穿大衣,头上缠着白毛巾,浑身上下一色白,
赵兴元告诉他:“三营正在进攻,情况还不清楚,听枪声,可能碰了钉子,营里已经决定你们连担任主攻,一旦命令下來了,要准备打恶仗、硬仗,”齐连长十分兴奋,说首长放心,就是钉子,我们也要把它砸弯,砸断,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來,往赵兴元手里一塞就走了,赵兴元用手电筒一照,原來是战士们的决心书,
正在交代任务,通讯员小施跑过來说:“营长,团里命令咱营赶紧上去,接替三营,”
“上,”赵兴元朝身后的战士一挥手,部队像离弦之箭,迅速冲到了三营刚刚拿下的一个大院里,这里刚经过一场恶战,院外遍地是敌人尸体,雪地上黑一片红一片的;院内角角落落都是伤员,武器弹药摆了一地,三营已经伤亡过半,
“老赵,老赵,”一个嘶哑的声音喊住赵兴元,赵兴元回头一看,认出是三营教导员张林经,卫生员正在为他的左腿包扎,
“你怎么样了,”
“叫‘狗’咬了,我们上不去了,就看你们的了,”
“团里已经命令把三营交给我统一指挥,你下去休息吧,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打进去,”
雪停了,风还在呼啸,敌人盲目地四处打炮,有时还打照明弹,照得雪地通亮,赵兴元借着亮光观察,前方是一条封冻的小河,河对岸有一幢敌人据守的小平房,小平房后面才是温家台子村中心,这之间地势平坦,无隐蔽物,于进攻十分不利,
这时,参战的兄弟部队还沒有全部赶到,敌众我寡,形势严峻,
赵兴元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心中有了章程,命令各连利用敌人的死马和木头、雪块构筑工事,把重机枪架在墙头,六〇炮架在房顶上,营指挥所设在房顶上敌人留下的一个工事里,做好了进攻对面小平房的准备,等待我军炮火支援,
赵兴元占据的这个大院,是进攻温家台敌军军部的最前沿,敌人感到威胁很大,连续发动多次进攻企图夺回,还从村里推來4门山炮要摧毁它,赵兴元密切观察敌情,不等敌炮手就位,立即命令机枪连长马玉成用4挺重机枪看住它们,一挺重机枪负责看住一门炮,他下了死命令,坚决不允许山炮射出一发炮弹,不到一个小时,赵兴元指挥一个半营,打退了敌人两次营以上规模的反击,
下半夜两点,我军炮火怒吼了,担任主攻的一营二连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向开阔地冲去,雪地限制了战士们冲锋的脚步,小平房里,敌人的两挺机枪疯狂地扫射着,战士们一个一个地倒下去,此时,敌我双方相距太近,打六〇炮怕误伤自己人,机枪又压制不住敌方火力,赵兴元急得大叫:“甩手榴弹,快甩手榴弹哪,”一阵猛烈的手榴弹爆炸后,对面机枪哑巴了,二连战士杀声震天,一鼓作气冲过小河,与敌人短兵相接,展开肉搏战,一阵拼杀,拿下了小平房,
但是向温家台村内进攻时,敌人居高临下,火力封锁严密,还用死亡同伴的尸体在阵地前沿筑起一道肉垛子,借着照明弹的亮光,看得见敌人的钢盔像一串串葡萄那样挤挤挨挨,层层叠叠,无数敌人堵在村边围墙上,抵挡二连战士,冲上去的战士用刺刀挤都挤不进去,反而被敌人推了出來,敌我相互间几乎沒有缓冲余地,部队展不开,赵兴元组织的第一次攻击未果,只突进一个副排长姚善歧,其余战士沒有撤下來,就地隐藏在菜园子的小墙外,与敌人只有一墙之隔,准备随时就近发起冲锋,在不到一个钟头的恶战中,教导员负伤下去了,二连伤亡近半,一连、三连和机枪连也都有损失,战斗打成对峙状态,争夺小平房成为温家台战斗的焦点,
敌人为了保卫军部,反击次数和投入的兵力越來越多,终于将营部与小平房分割开,包围了小平房,点着了房子,半个房角已经塌下來,守卫小平房的二连一个班只剩下副班长吴登文、机枪班副班长老张和战士常学理,三个人全部负伤,敌人九次反扑失败后,调來了军官团的一个排,冲进了小平房,老张拉响了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吴登文跃起向敌人甩出手榴弹,中弹牺牲,常学理被震昏后苏醒,又从敌人尸体上拖过一挺机枪向敌群扫去……
赵兴元在指挥所一直盯着小平房,他命令二连指导员带一个班去支援,但是沒等赶到小平房跟前,指导员就身负重伤,沒剩下几个人,赵兴元又命令二连副连长齐继忠带领二连仅剩下的几名战士上去,并严肃地交待说:“小平房能不能守住就看你们的了,有沒有把握,”齐继忠点点头说:“营长,我们连的决心书已经交给你了,”说罢,转身带领战士走了,
赵兴元伸手向通讯员小施要枪,他要亲自掩护部队冲锋,只见齐继忠中弹倒下了,带伤向四五米远的炸药包爬去,抓起炸药包,把手朝后一扬,大喊一声向敌群扑去,腾起一团耀眼的闪光,坚持在对面河岸边的轻重伤员看到副连长壮烈牺牲,都奋不顾身地向小平房靠拢,常学理也突然冒出來,端着机枪朝敌人猛扫,二连终于击退了敌人军官团的进攻,保住了小平房,
天亮了,敌人见小平房难以攻占,突然改变攻击方向,兵分三路,直接围攻赵兴元的营部大院,左路五个排,中路是200多人的军官大队,右路约一个营,齐头并进,來势汹汹,
危急时刻,赵兴元翻身上房,大声喊道:“同志们,拿出我们的威风來,敌人想把我们赶出大院,我们一定要把他们打回去,我们要人人刺刀见红,看是敌人硬还是我们硬,”他命令机枪连长带三个最好的射手和三挺重机枪,死活也要把右路敌人顶回去,命令八连指导员带领三营剩下的战士拼死堵住左路敌人,他自己亲自带领18名战士对付中路攻上來的军官大队,
敌人军官大队全部由下级军官组成,既反动又顽固,是陈林达的贴身部队,200多人端着清一色的美式冲锋枪,穿着美式大衣,踩着自己人的尸体一个劲地往前冲,有的把大衣一脱,帽子一甩,蓬头散发地嚎叫起來:“保卫军部,不成功便成仁,杀,”一下子冲到大院后面,形成合围之势,
赵兴元心里冒火,怒瞪双眼,把身上的大衣一甩,拿过一挺机枪朝敌人迎头扫射,战士们呼啦冲上去,先甩出一排手榴弹,接着跟敌人拼上了刺刀,喊杀声响成一片,压下了军官大队的嚣张气焰,赵兴元杀红了眼,率领战士冲入敌群,如入无人之境,杀得敌人抱头鼠窜,并乘胜杀过小河,会师小平房,敌左右两路见中路军官大队被击溃,立刻灰溜溜地缩了回去,
打完这场恶仗,赵兴元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好险呀,”沒等歇息,就见团政委刘振华大步流星地走过來,紧紧握住赵兴元的手说:“你们一营打得好哇,把敌人打伤了,打残废了,我代表团党委向你们慰问、致谢,”又说:“敌人固守待援的计划落空了,这回,陈林达跑不了啦,”
“可是……”赵兴元高兴不起來,想到这一夜的苦战,苦战中伤亡了那么多的战士,他心里一酸,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來,刘振华政委安慰他:“胜利是战士们的鲜血换來的,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我们要用更大的胜利为烈士们报仇,”接着,他又低声对赵兴元说:“二纵上來了,炮兵也赶到了,八点钟发起总攻,你赶紧组织攻击力量,越快越好,”
赵兴元在总攻发起前,指着对面村里的一幢青砖二层小楼向一连三排副排长李永峰交代任务,叫他带领两个班,不顾一切直奔小楼,凭经验和现场观察,他已判断出那栋小楼里有敌人的指挥中心,新五军军长陈林达很有可能就躲在那里,
总攻开始了,赵兴元兴奋地跃上墙头,向全营高喊:“同志们,冲啊,抓俘虏、全歼敌人时机到啦,”
对面的机枪突然响了起來,子弹从他头上呼啸而过,“营长,危险,”通讯员小施大喊一声,和通讯班长孙朝信一跃而起,抓住赵兴元就往下拖,又一梭子子弹紧跟着打來,三个人同时滚到墙下,赵兴元睁眼一看,孙朝信身负重伤,小施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他一把将小施抱在怀里,连声呼喊,只见小施胸前鲜血直流,嘴唇微微地动了几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刚才,小施还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两个从老乡家里换來的白面小火烧给赵兴元和刘振华政委吃,可转眼功夫就牺牲了,赵兴元缓缓地把小施放在地上,用毛巾轻轻地擦去他额头上的冷汗,眼泪刷刷地流了下來,
我军炮火继续向前延伸,赵兴元擦干眼泪,悲愤地带领战士杀开一条血路向村中**,先前突进來的姚善岐伪装成国民党兵埋伏在那里,此时也跳起來向敌人堆里扔手榴弹,端起枪來猛扫,部队一直从村南头打到村北头,这时,本师二五四团三营在副营长赵子洋的率领下,也冲进了村子和一营会合了,李永峰按照赵兴元的安排带人直奔小楼,“当啷”一声踢开大门,手里握着一颗鸭嘴手榴弹,“唰”地拔出保险针,瞪大眼睛喊道:“谁敢动一下,我就松了,”
一群军官正在乱哄哄地换衣服,准备溜走,一见这架势全都慌了神,乖乖地举手投降,李永峰又喊:“谁是陈林达,给我站出來,”沉默了一会儿,从屋角走出一个小个子,脸色煞白,帽檐瘪瘪的,身穿士兵大衣,哆哆嗦嗦地说:“我……我就是……”
当陈林达被押出小楼时,新五军这支疯狂一时的蒋军主力已经全军覆沒了,温家台尸积如山,到处是俘虏和武器弹药、骡马、大衣,此战全歼敌新五军军部及一九五师、四十三师,兵团司令肖劲光见到陈林达时说:“你是三纵的老对头,也是一个能脱善逃的能手,这一次,要不是三纵,怕是又被你跑掉了,”
战斗胜利了,赵兴元又沿着大街回到突破口,回到小房子旁边,小房子还在燃烧着,火光中,他好像看见了那个腿深陷在雪堆里,停止了呼吸以后,还倔强地站在那里,把手伸向温家台的小战士,他把手缓缓地伸进衣袋,抓住了那叠决心书,口里轻轻地念出一串串英雄的名字:齐继忠、吴登文、常学理、老张……
战后赵兴元集合部队,了解伤亡情况,他的一营伤亡500多人,他统一指挥的三营伤亡600多人,一营二连基本打光了,只剩下5个人,连长吴宪义还负了伤,营部只剩下赵兴元和一个副教导员,邓岳师长听说陈林达被活捉了,高兴地说:“我去看看战士,”大病未愈的赵兴元陪着师长到一营,邓师长说:“你们打得好,这是我军历史上第一次俘虏一个军长,一营打出了军威,要给你们报功,”赵兴元沉痛地向邓师长汇报了伤亡情况,邓师长当场决定,命令全团8个连各抽出一个最好的班,重建二连,上午下的命令,傍晚八个班就齐刷刷地到二连报到了,一连和三连也搭起了架子,补充了兵员,到3月份打四平前,赵兴元的一营又齐装满员,达到七八百人,
军和师、团首长都十分看重一营,更看重营长赵兴元,温家台战斗后,上级为一营记大功一次,二连和九连分别被命名为英雄连,一连、三连、机枪连被命名为战斗模范连,军党委要求赵兴元一定要把这支队伍带成全军战斗作风最硬、思想作风最强的部队,赵兴元身兼营长和营党委书记两职,不负众望,更加努力地工作,果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一营带出个样儿來,不但打起仗來不含糊,敢碰硬,连行军走路都跟别的营不一样,队伍上空多面锦旗迎风飘扬,歌声嘹亮,战士们生龙活虎,精神百倍,沒有一个掉队的,有时,别的队伍还要为他们让路,全营士气空前高涨,
温家台攻坚战是1948年我军冬季攻势中关键性的战斗,赵兴元临危受命,指挥两个营浴血奋战,为攻坚战的胜利和活捉陈林达立下了大功,人民沒有忘记这场著名的战斗,更沒有忘记在这场战斗中牺牲的战士,2005年7月建起了“温家台攻坚战纪念碑”,纪念碑矗立在昔日的战场上,碑文字字千钧,作为革命传统教育基地,昭示着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