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民心可畏
盛夏的太阳是很毒的，农民在这个季节都是选择早晨下田里干活，正中午则回家歇歇荫。于德才为了顺利完成匡忠于布置的任务，便选择了这一有利时机，待于家垸的人都下田干活的空档，带了一群人向自己的居住地开了进来，他们首先在大堂门前的显眼处贴了一张告示。
告示
于家垸的全体革命群众：
为了响应上级的指示精神，使下段的革命运动向纵深发展，要大力开展破“四旧”立“四新”的行动，我们将对资产阶级进行全面的宣战，一定要让无产阶级的文化全面地去占领农村的阵地，彻底扫除过去所有的一切旧的东西。因此横山大队造反派夺权委员会决定，将于家垸里所有的“封、资、修”的东西一并彻底地捣毁掉，望于家垸的全体革命群众支持我们的行动。谁敢阻挡就叫他灭亡！
横山大队造反派夺权委员会
七月八日宣
红卫兵贴了告示后，又用土制的广播筒大声地宣读了一遍。然后走进了里面的大堂，他们一班人马将挂在大堂上的那些匾额拿了下来，砸得粉碎，还有几个人跑上戏楼，将那一顶竹制的轿子扔了下来，这顶轿子由于设计精巧，又是竹质的材料，因此非常坚固，红卫兵捣弄了许久竟没有拆毁掉它，于德才领着另一班人跑进了中堂，将一个家神菩萨像和许多祖人牌子抱了出来。接着他们将所有的东西拿到大门外的地坪上堆着，于德才亲自点了一把火，一会儿烈焰冲天，“噼噼啪啪”的响着，这响声惊动了在田里干活儿的人们，他们都好奇地赶回来看是怎么一回事。脾气暴躁的于熟华大声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呀，你们就是这样干革命的吗！这不是日本鬼子进村吗。”他的话音刚落，就有几个红卫兵围了上来。他的妻子玉珠见大事不妙，连忙跑来把他拉了进去。
这时垸下的男男女女对那些红卫兵都瞪着敌意的眼光，只是没有人敢接着发作，柳司令见于家垸里人的思想竟是如此之顽固，他想必须要站出来压一压大家的火气，长一长红卫兵的威风，遂找了一个显要的位置用广播筒喊道：“请于家垸的全体群众都要站到革命的队伍中来，支持红卫兵的革命行动，你们都要向于德才同志学习，学习他敢于与旧的家庭观念决裂的勇气和与封资修决裂的觉悟。”接着他举起了拳头喊道：“向于德才同志学习！”红卫兵们也跟着喊：“向于德才同志学习！”
“向于德才同志致敬！”
“向于德才同志致敬！”红卫兵们的附和声刚落，站在人群中的于德才突然感觉到他的头上被人重重的击了一下。于德才转身一看，发现是三爷于熟田。于德才大声问道：“三爷，我又没有惹你，你怎么打我呀！”
“你就是该打，你的父母不敢教育你，我来教育你。”于熟田瞪着眼睛，怒气冲冲地望着于德才。
柳司令看到于德才被打，迅速跑到于熟田面前喊道：“你于熟田好大的胆子啊，竟敢与我们红卫兵作对，你是革命还是反革命？”
“我当然是革命派呀！老子干革命时，你们在哪里呀，怕是你们都在舔猪槽呢，不信你们回里去打听打听吧。”于熟田的几句话，竟把当时的场面镇住了，红卫兵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都无言以对。因为红卫兵都知道于熟田的确是一个老红军。双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柳司令有造反精神，他也不肯示弱地说：“于熟田，你是老革命又怎么样，这不是你的资本，你若是不继续革命，胆敢阻挡今天我们的革命，你就是反革命，那样我们就要来革你的命。”
“要革老子的命，好哇，你就来革吧，伯父教育自家的侄儿，犯了你们的什么法，你回去问问你的老子吧。”于熟田一点也不让步。这时大家都跟着哄了起来。
柳司令见场面上的情况不对，急忙又拿起广播筒大声喊道：“全体红卫兵都站到我这里来，我们都是无产阶级的战士，是文化大革命的誓死捍卫者，今天来到这个小小的于家垸开展革命行动，我们每个红卫兵战士都必须擦亮眼睛，站稳无产阶级的立场，看看到底这里有多少人站到反动的一方去，甘当破坏革命行动的拦路虎和绊脚石。”
现场的群众面对柳司令的强大政治攻势都没有惧色，他们紧握住手上的劳动工具，在地面上掷得“叮叮咚咚”的响，还有人说道：“你搞革命怎么只革我们于家垸的命，你破四旧怎么不先破你们自己家的，为什么要从我们于家垸开刀。”“你们这哪是红卫兵啦，我看你们倒象是日本的鬼子兵，到处烧杀抢掠。”
“他们完全是强盗，趁我们下田干活的时候，就趁机抢窃放火。”场地上所有的群众都不服气地愤怒了。
双方的对峙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尽管红卫兵气势汹汹，但他们毕竟是赤手空拳的，面对着众多手握劳动工具的农民，并且是都作好了誓死保卫家园的准备。这时，红卫兵胆怯了。柳司令见势不妙，大叫道：“好，于熟田，你们都等着瞧！”然后转身把手一挥说：“我们走，下次再来收拾你们。”红卫兵撤走了。于德才仍然跟在红卫兵队伍的后面，心里并没有丝毫的悔意，反而还觉得自己象是在这次行动中立了大功一样似的。
柳司令领着他的队伍气急败坏地回到了大队部，并向匡忠于汇报了刚才在于家垸所发生的一切，他还添油加醋地把自己说成是如何如何的大无畏，而于家垸的阻力又是如何如何的大，要不是他指挥有方，还险些被那些阶级敌人破坏了。柳司令建计要对于熟田这个闹事的主谋进行严肃的处理，一定要打消他的嚣张气焰。
匡忠于听了柳司令的汇报，并没有表扬他，而是责怪他不应该自作主张地修改了他的工作计划。这样的事情因为还是第一次干，没经验，应该让于德才去处理他们垸里的所有事情，这样就稳妥些，于德才对他们垸里的情况熟悉，对每一个人的心性和脾气都了如指掌，再因人而异地去对付就是一件不那么难的事情，这就叫做以毒攻毒，让他们自相残杀，造成矛盾并让它激化后，夺权委员会再派人去收拾那就是主动得多的事情。
柳司令受到了批评，虽然心里有些不服气，但还是认为匡忠于说的是高见，此时对他敬畏了几分，佩服他确实有谋略，也恨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着呢。匡忠于知道柳司令是个莽夫，做事只知道往前冲，其它的什么事情以及会有什么结果都不知道去考虑，所以过去有些需要动脑筋的事项都不安排他去做，现在匡忠于发现柳司令已经是很驯服的了，便又安慰道：“你是一个大无畏的人，今后还要做大事，往后要多考虑全大队涉及到整个运动中的重点工作，于家垸的事，还是让于德才去对付吧。”
“行，反正于熟田打的是于德才，又没有打我，我何必要去为他顶着呢。”柳司令自我开脱地说道。
“这样就对了，听我的准保你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