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尚书千金起死回生错认夫婿 下凡丑女急中生智轻燃难香(1)
县衙女死囚牢内。六姐刚被关了进来，便演出了一场当她是男子的闹剧。闹剧落幕后，众女囚败兴地退归原位挤着躺下。
六姐见牢房内已人满为患，只有墙角尿桶旁只睡着一个人还能勉强挤下，她只好走了过去。刚走到离尿桶四五步远处，一阵她从未闻见过的屎尿臭，熏得她几乎呕吐出在钱百万家中吃的那些大鱼大肉。但不知为何，眨眼间那种臭味又全部消失，代之充满整个牢房的，是一种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清香。
“哎呀，这是怎么了？今晚这尿桶里的屎尿臭突然间没有了？”
“是啊是啊，不但不臭了，还来了一阵比老娘以前用的胭脂香粉更香的香味，真他娘的怪事年年有只有今晚多！”
“不！这不是胭脂香粉的香味，好像是一种药香。难道是谁往尿桶里放了去臭的药材了？”
“不！不是尿桶里的屎尿变胭脂香粉了，也不是谁往尿桶里投放药材了，是那个新来的假小子走到尿桶边了。我留了神，她刚走到尿桶边，屎尿臭便换成兰麝香味了。“
“莫非这假小子当真是妖精？”
“快快快，你我快别作声了。小心这妖精听见我们看穿了她的原形，过来把我们一口吃了！”
本来已经躺下的女囚们，陡然闻见了牢房内充满了异香，全部坐起身窃窃议论开了。
她们猜测的都没错，尤其是那个闻出了是药香的，还有那个说六姐一走到尿桶边，屎尿臭便换成了兰麝香的。但她们都不知道那是青囊经化臭为香的神奇，都以为六姐是妖精，一个个吓得战战兢兢不敢再开口说话，只是用双手捂住眼睛，从指头缝里看那个妖精底下会不会把睡在那里的吕月娥一口吃掉。但她们看到听到的却是——
那假小子拍了拍躺着的那个女囚，极有礼貌地喊道：“这位大姐，请往里边挪一挪，让小妹我坐下。”对方没有理睬，只好又说了一遍：“这位好大姐，你看她们那边已经插针不进，我只能傍着你挤一挤。请你往里边挪挪，让我的屁股有个能坐下的地方。”她的话说得既小心又客气，被她尊称为大姐的那人仍然纹丝不动。她正在奇怪，这人怎么如此不通情理，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这样不理不睬别人的请求。先前女禁子喊她做刘桂花也是本牢房头头的中年女犯，到底年纪大些胆量也大些，忍不住开口道：“新来的假男人，别喊了，她昏迷了一天半夜了，哪还听得见你喊她。你自己快找个空位置赶紧躺下，别他娘的吵得老娘们都睡不着！”
六姐心里说了声“原来如此！”马上向刘桂花回答道：“是，是！我再看看这位大姐，马上就睡！就睡！”然后又恭恭敬敬地向那个女囚赔礼道歉：“这位大姐，对不起，我错怪你了！”紧接着素有的仁心加上研习青囊经的陶冶，促使她忙以手指探对方鼻孔。还好，还有一丝气息。接着又为对方拿脉，对方的脉象使她情不自禁惊呼出声：“哎呀，心脉即将断停，必须马上请医生来救治，”于是站起身跑到铁栅门边对外大声呼喊：“来人，快来人哪！这位大姐快死了，快快送她去医治救命！要不我开个药方你们拿去捡药也行。”她的嗓音又粗又急，吵得所有的女犯见她不但没一口把吕月娥吃了，还像对自己的亲人一样关怀，才知道她不是妖精了，再也不害怕地恨声埋怨道：“倒霉的假男人，留着你的精神自己多活几天吧！这里的牢头都不是人，既没长耳朵，更没长心肝，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睬你的！”
“是这样啊！”六姐不再呼喊，转身向劝她不要浪费精力的女囚们赔礼道：“诸位大姐们，真对不起，不是我有意打扰你们的睡眠，实在是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大姐就这样白白死去。大姐大娘们，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她犯了何事，才受了这样惨重的刑伤？”
县衙后堂里，无一是父子没有睡觉，他俩在议论吕月娥。
无一是到底是个县令，见识比他儿子胜过多多，对儿子说：“强儿，适才公堂之上，那吕月娥之气势言辞，确有尚书府千金小姐风范，毫无女淫贼的浪荡淫贱。你是不是认错了人？真要是错判了尚书千金，爹爹我这顶官帽恐怕就要戴到头了！”
平日依仗父势横行霸道，连远在京城的皇帝老儿也不放在眼里的吴强，可没他老子的担心害怕，大大咧咧地说：“爹爹你说哪里话来。这个何仙姑，将我掳去她们淫窟七日，夜夜给我服下了一粒红药丸两粒绿药丸，逼我与她尽鱼水之欢，几乎吸尽了我的精血元气，我岂能认错！放心吧，你只要问明此案，将她斩首示众，杨总督、李巡抚一定会嘉奖你为民造福破案有功，提升你当知府的！”
无一是从来把儿子当老子尊崇，现在儿子既然这样毫不犹疑地打了保票，他也就放下了刚才那片唯恐那个何仙姑真个是尚书千金的忧心，放心大胆回房上床，去做“上峰见他破案有功提升他当知府”的美梦去了。
在无一是父子议论吕月娥究竟是否真正的何仙姑的同时，距县城五里的吕庄尚书府内厅里，吕月娥之母与她儿子新任两江钦差吕保良，在焦急地设法打探吕月娥下落。
“良儿你回来的太好了！你妹妹今日带着倩儿进城，为你亲家伯母买药，不知何故时到此刻尚未见归来，为娘派出家丁四处打探也未见丝毫信息。该不会是被坏人拐骗绑架了吧？”吕母见当了钦差大臣的儿子从天而降，担了大半天女儿出了大事的心放下了大半，含着眼泪将女儿失踪的事告诉钦差大臣儿子。
“母亲大人切莫惊慌！”吕保良新任钦差，踌躇满志，哪把妹妹暂时失踪之事放在心里，随口安慰母亲道。“想我吕府在兴波县内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哪个毛贼敢绑架兵部尚书的千金，我两江钦差的妹子！听说倩儿有亲戚在县城内，说不定我妹妹是被她亲戚家接去讨好奉承了！”他这番话说的也颇有理，吕母只好叹了口气，说：“咳！也只能把希望付与这样了！不过，你亲家伯母所需之药急得很，没有了药，病情恐怕会更加恶化哪！”
提起亲家伯母，吕保良脸现不悦，皱着眉说：“什么？母亲大人你说的是齐继光的老婆、齐澄宇的妈妈那个老不死么？她怎么会在我们家？还患了重病！”
吕母放下了失女之忧，未婚亲家母住在她家之怨又油然而生，情不自禁地叹道：“咳！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哪！还不是你那妹妹，舍不得齐澄宇那个什么文武双料状元，硬要充当贤孝儿媳，可是又嫌她浑身毒疮脏臭，不敢拢身，将伺候病人之重担全压在了为娘肩上！”
有其母必有其子，吕保良母子一条心，听了母亲的埋怨也尽情抒发自己的不满，说道：“哼！我妹妹她怎么这样死心眼嘛！当初吕齐两家定亲，是我爹爹与齐继光都只是个在京城待职的小游击。现在我爹爹官居一品尚书，齐继光虽说名为大元帅，其实不过是个靠自己招募的两三千兵勇起家的小小参将，手中兵权有限得很。而且多次得罪我叔祖吕洪吕公公，还有相国言松。不是看他们父子在对付倭寇方面还有一点点用，早就把他们的什么元帅、副帅给撸了！我这回奉旨出京之时，爹爹就嘱咐过我两件大事。第一件事要搜集齐家父子抗倭不力的罪证，第二件事是要你劝我妹妹认清形势，不再迷恋齐澄宇那小子，早点儿制造一些借口，跟齐家一刀两断。吕公公已经打下包票，在京城王公贵族中给她找一个比齐澄宇强十倍的如意郎君。”
吕母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说实话，我也觉得如今吕齐两家已经门不当户不对，只是这退却当年婚约的借口，还着实难找啊！”
县狱女牢内，六姐已经认出受刑昏迷命悬一线的那个女囚，就是日间她在大街上亲眼所见，被衙役抓走的那位天仙化人的小姐。万万没想到，仅仅隔了十来个时辰，天仙化人活蹦乱跳的千金小姐，就变成了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活死尸！心里想：“这个狗官县令真正是无一是处，像这种草菅人命的冤案不知还曾发生过多少次！”于是对刘桂花说：“我看哪，这个县令无一是一定真个冤枉了良善。你看这位小姐，身体孱弱，面目良善，那一点像是女淫贼嘛。”
刘桂花是个牢油子，说：“他无一是本来就是个昏透顶了的昏官，不然人们怎么会叫他做无一是处的‘无一是’哪？听当时在大堂上的老禁婆说，这个狱友自称是兵部尚书的千金叫吕月娥，无一是却认定她是女淫贼何仙姑，还把他的随身丫鬟当堂大刑逼死，你说这小姐冤是不冤！可是，你我也都是活了今天不知道明天怎样的死囚犯，尽管明知道这位小姐过不了多久便会蒙冤而死，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救她哪！”
听了刘桂花的话，六姐也觉得自己无可奈何，只好再次为吕月娥拿脉，见病人脉象愈来愈弱，不禁惊呼出口：“哎呀不行了，她恐怕马上就要断气了！这——怎么办哪？”
“怎么办怎么办，这间死囚牢里冤死的人何止她一个。等她真个落气了，你我喊一声叫来禁子把她拖出去就是了！”刘桂花见怪不怪，轻飘飘地说。
“不行！我一定得救她一命！”六姐坚持说。
刘桂花像听到了疯人说胡话，望着六姐冷冷笑道：“哼！说得轻巧顶一根稻草，你如何救她一命哪？”
六姐被问住了，自言自语道：“啊？是呀！我如何才能救她不死哪？”情急中她想起了临下凡前大姐赠她回生灵丹情景。这才高声叫道：“有了！”她用力拍打自己脑袋，怪怨不已：“六儿呀六儿，你这个笨蛋，你平日只是丑一点，今天怎么这样笨了哪！怎么就忘了大姐所赠起死回生灵药嘛！”话未说完便取出大姐给她的那颗灵丹，塞进吕月娥嘴内。
刘桂花见了忙问：“喂！你喂她吃的是什么灵丹妙药？”
六姐“啊”了一声，紧接着掩饰道：“我喂给她的哪是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是我家祖传治个头痛脑热的药丸子。反正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说不定或许能起点作用。”
瑶池宫内。在六姐喂吕月娥服下回生丹的同时，大姐突然感到了一种不祥之兆，忙与几位妹妹商议。
“大姐，照你这次的心灵感应，莫非六姐姐当真遇到了什么灾难？这可如何是好呀！”七妹平日跟她的六姐姐关系最好，听了大姐关于不祥之兆的预测，就像自己遇到了什么大灾大难，担心死了。
“是啊，”大姐忧心忡忡，为了求得众姐妹的相助，不得不实话实说。“我心灵的这种感应不发生则已，只要一发生必有大事出现。所以众位妹妹们，我们不能等闲视之，应该早做准备，准备证实六妹真正有难时好及时为她排解，免得她在人间多受苦难。”
三姐却不这么悲观，据理分析说：“不至于吧！六妹下凡才多大一会儿，哪里就会遇到什么大灾大难了！大姐，我看你这次的感应恐怕只是太担心六妹所致，不必当真。”
四姐也同意三姐的分析，说：“我看也是。我给了六妹难香，她若当真遇到了灾难，必定会点燃难香求我下去帮助。现在不是还没闻见难香之气么，你们放心，六妹妹她绝不会有事的。”
瑶池宫大公主的九转起死回生丹，毕竟是集万仙之大成练就的万灵金丹，别说人间凡夫俗子，即便天上神佛想得到一颗也是痴心妄想。今晚吕月娥不知她家哪代祖宗积下了大德，遇见了六姐这个只知救人不知为己藏私的丑仙，把一颗天上仅有人世绝无的无价之宝，轻轻易易给她服下后，立即续上心脉，活了过来。她慢慢睁开眼，望着身边的六姐，怔怔地不知身在何处。
“哎呀，众位大姐们，吕小姐她苏醒过来了！”六姐看到吕月娥睁开了双眼，高兴得欢声大喊。众女囚听见了，一窝蜂都过来观看奇迹。看到吕月娥果真活过来了，惊喜交加，缠住六姐七嘴八舌询问起来：
“哎，我说新来的假男人，你这家传治头痛脑热的丸药，还真有几分灵验，怎么居然把她这个将死之人给救活过来了？”
“喂！假男人，你这家传灵丹妙药还有多少，快给我几颗！”
“是呀，是呀，给我几颗！给我几颗！”
六姐被缠得心烦气躁，但又发不得脾气，只得耐着性子婉言解释：“哎哟我的大娘大姐们，这位吕小姐能够起死回生，哪里是我家祖传丹药的功效，完全是她祖上有德，感动了十殿阎王，放她回转阳间，她才能起死回生。再说这丹药我也仅此一颗，再没有了！再没有了！”